离开的时候,在长廊尽头撞上一人,俏丽的脸,穿着浅黄罗裙,弱柳扶风之姿,眉眼间透着楚楚可怜,看到叶秋水的一瞬间,她的眼底有一丝警惕涌现。
女子打量叶秋水几眼,问:“你是何人?”
下人同她解释,“回表小姐,这位是大娘子的客人”
安国公陆庆的表妹,如今暂居于国公府中。
叶秋水行了个礼,不知为何,不太喜欢面前这个女子,她打量的眼神里带着警惕、如同看到敌人一般,好像生怕叶秋水要与她争夺什么一样。
这个表妹,似乎也不想与她多言,淡淡一礼后便摇着团扇走了。
叶秋水收回目光,离开国公府。
回到铺子,伙计告诉她,江泠被官家传召了。
叶秋水顿时紧张起来,“官家可有说让哥哥去做什么?”
伙计摇了摇头,“我们也是听馆舍的人说的。”
叶秋水不由握紧了拳头,手心出了些汗,猜测,应当是为了授官的事情。
她没心思管生意了,坐着等急了,站起来倚在门边等,时不时抬头张望,来回踱步。
傍晚时分,有人来报喜,说官家授江泠儋州知县一职,不日就要离京赴任。
大家欢呼起来,知县对他们而言,可是天大的官!
叶秋水笑了一下,给报喜的人一锭银子打赏。
送走人后,澎湃的心情冷静下来。
对了,儋州是哪儿?远吗?
她问铺子里有见识的老师傅,老师傅说:“儋州啊,远得很呢,又穷又偏僻,离京师十万八千里,郎君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当官啊,犯人倒是经常被流放到那里。”
进士们再不济也会留在京畿附近为官,在天子脚下,升迁快,去儋州那样的地方,这辈子算是完了,仕途不用想了。
第八十九章 “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官家设了宴, 一直到深夜,江泠才回来。
几人簇拥着江泠进门,要赏钱, 他将荷包里的钱分出去后,目光移向不远处的叶秋水。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围过来道谢, 而是站在一旁,嘴角虽然在笑, 眼神却没什么光亮,看上去心绪重重。
大家散开后, 江泠走上前, 叶秋水怔愣之际, 他突然抬起她的手, 在她掌心也放了一枚喜钱。
叶秋水呆了一下,淡笑,将喜钱握在掌心。
“怎么了?”
江泠问她。
“哥哥, 能不能不去那么远的地方。”
叶秋水犹豫了许久, 轻声问道。
他们都说儋州很偏僻,其他官员再差也不会被派去那里上任,远离京师,升迁之路难如登天,是不是官家不喜欢他, 被京师的传言误导了, 所以才将他扔到那个地方?
“官家已经下旨,文书都送过去了。”
这件事已经无法改变, 今日官家赐宴,同科的进士都有了新的去处,有的继续留任翰林院, 有的去了六部,除了那些犯了错,为官家所不喜的人之外,江泠是境遇最差的一个,儋州不只是偏远,重要的是,几乎没有升迁的机会了。
叶秋水了解后很气恼,气官家的决定,江泠努力读书这么多年,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她很不甘心。
“没事的。”
江泠知道她伤心,安慰道:“这样也挺好的,为一方长官,治理一方城池,不正是我想做的吗?”
“不一样的。”
接触的东西不一样,获得的机会也不一样,别人一步一个脚印是在往前走,可江泠却要绕许多远路。
江泠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真的没事,其实去儋州也挺好的,京城是非太多,那里反而清静。”
天子脚下,纷争不休,伴君如伴虎,当大官哪里是那么轻松的,为一方郡守,远离争斗,至少能平安。
叶秋水想了许久,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她攥紧了喜钱,说:“我去收拾东西,备好行李,同哥哥一起去。”
“不行。”江泠拒绝道:“京师的铺子不要了?你不用跟着我去。”
“可是……”
儋州太远了,书信难以送达,更难以见面,叶秋水想和江泠一起去儋州。
江泠不同意,舟车劳顿,地方落后,他不想叶秋水跟着他一起去吃苦。
京师铺子的生意好不容易才好起来,她渐渐在京师积累起自己的人脉,去了儋州,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她若是不管不顾跟着走了,这里的伙计怎么办,大家跟着她跋山涉水来到京师,背井离乡,这个关头,叶秋水要是离开了,该多让大家失望,她张了张嘴,再说不出坚持的话,做不到将大家丢在这里。
江泠去收拾行礼,叶秋水跟在他后面,默默地清点物件,将所有要带的东西都收进箱子中。
叶秋水不能去儋州,要和江泠分别许久,下次再见是个未定数,听人说儋州临海,潮热,不利于有腿疾的人常住,叶秋水连夜做了一副护膝,熬了几个通宵,双目弄得通红,赶在江泠赴任前将护膝给他。
她手艺不精,护膝做的很粗糙,但用料极好。
江泠收下,细心放在箱子中,离开前,他去拜访了严敬渊还有掌院,与几位敬重的长辈告别,严敬渊知道他要去儋州上任,这与预想的结果不一样,去了偏远之地,太消磨志气,意志不坚定的,可能一辈子就耗在那小小的职位上了。
他微微叹气,但是官家的决定更改不得,只能抬手重重拍了拍江泠的肩膀,沉声道:“别忘了,天道酬勤,自强不息。”
江泠颔首,“学生明白。”
严琮也不知道说什么,上前揽住他,拍了拍。
江泠登船离开,叶秋水站在岸边,下意识往前跟了几步,男子回首,叶秋水站在人群中,仰头看着他,面庞看不清晰
大船驶动,逐渐消失在江心雾气中。
*
上次去进货的管事回来了,叶秋水亲自去清点货物,对着账本细算,她事事亲力亲为,货物还没看完,眉心已经拧做一团。
管事的双手扣紧,脸上汗津津的。
叶秋水冷着脸将账本递给他,“李管事,我上次就说过,在我手底下做事,绝不可以阳奉阴违,也绝不允许为了提高利润降低成本,当时你们怎么同我保证的,为什么这次进的货物中有这么多的次品,你怎么同我解释?”
李管事神情难堪,硬着头皮说:“东家,我就是按照您说的去办的呀,这批货……它就是这样的……”
叶秋水气笑了,“李管事,你当我三岁小孩,以为我做买卖是在同你玩过家家吗?我给你多少钱,你就给我运多少货来,别想以次充好,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心思,依照律法,我若将你扭送官府,你可免不了流刑。”
少女声音阴寒,目光冷淡,李管事顿时脸色一白,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东家,我这……”
叶秋水转身,示意一旁的伙计将他拖出去。
如今在京师做生意,不立威,无规矩,不成方圆,以前她可以宽容一次,可如今,倘若纵容这种投机耍滑的风气在,人人效仿,她这铺子还开不开了?
李管事被伙计夹住胳膊,他哭着求饶,“东家,我错了,我再不敢贪了,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李管事人到中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被拖到店外,挣扎激烈,周围人指指点点,李管事一边蹬腿一边哭嚎道:“东家,我错了,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没办法呀,我不想流放呜呜……”
叶秋水置若罔闻,觉得吵闹,叫人堵住他的嘴,直接送去官府。
远处,宜阳郡主的车驾停在一间脂粉铺子前,听到闹哄哄的动静,遣侍女去问一声。
片刻后,侍女回来告诉她,檀韵香榭的李管事私吞进货的钱,买了一批次品回来滥竽充数,被东家识破,东家发怒,让伙计将他送到官府。
侍女说起李管事求饶的话语,他声称自己走投无路,一家老小都等着他赚钱吃饭,自己也是无可奈何,求东家原谅,以后绝不敢再犯。
宜阳摇了摇扇子,“那她同意了吗?”
侍女摇了摇头。
宜阳身居高位,仍怀怜悯之心,看那中年男人半头白发,哭得涕泪横流,不管原因为何,看着也实在可怜。
宜阳起了恻隐之心,皱眉,“这叶秋水,当真心狠,真是比传说中还可恶,是个冷血肠的,那李管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都这么求饶了,难不成她还要逼死人家不成。”
侍女不敢说话,宜阳直接一抬扇子,叫他们拦下几人,将李管事接回来。
叶秋水正在铺子里算账,蓦地,宜阳郡主府上的侍女竟走了过来,叫住她。
“叶东家心狠手辣,姓李的管事不过因一时糊涂犯了点小错,他如今既已知错就改,得饶人处且饶人啊叶东家,我们郡主心善,不忍他受罪,叫人将他带走了,他惹下的亏空,我们郡主替他补上。”
话里话外包含讥讽之意,叶秋水心觉莫名其妙,颔首称是,郡主爱怎么样怎么样,别找她麻烦就行。
宜阳将李管事带回府中,不仅帮他填好亏空,还赠他重金赡养父母,爱护子女。
长公主知道这件事后不赞成,甚至批评了宜阳,“此人贪财失信,你竟将他带回府中?”
“可是他很可怜啊。”
“可怜也不是为恶的理由。”
“他会改的,他说他知道错了!”
长公主无奈,只能随她去。
宜阳很生气,像是要证明自己的决定没错似的,不仅给李老头重金,还让他留在府中,管理事务。
然而没多久,宜阳私库频频失窃,短短一个月丢了七八件金银玉器。
公主府里进了贼,连日戒卫森严,最终,那些丢失的物件一部分从李管事房中搜了出来,另一部分已被他拿出去转卖了。
宜阳吃惊不已,恼羞成怒,叫人将李老头打个半死。
长公主说:“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明明事实已经在警告你了,无底线的心软,只会给自己惹祸上身。”
宜阳气得不行,将李老头赶出府中。
隔几日,她再次路过檀韵香榭,看到叶秋水时,下意识冷哼一声。
叶秋水:“……”
宜阳觉得她肯定在嘲讽自己,怒道:“别以为本郡主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叶秋水无话可说,不知怎么又惹了这位主子,默默滚一边去了。
*
留在京师的日子,叶秋水没事就去国公府找苏叙真玩,苏叙真性格开朗,不在乎身份贵贱,叶秋水与她交谈时不用守那么多的规矩,可以随性所欲一些,国公府还有一个大夫,是苏叙真从军营里带回来的,医术高超,叶秋水经常向他请教。
她学什么都快,又肯用心,老大夫就喜欢机灵的后生,她请教什么都细心解答,叶秋水还和他说起自己以前在船上遇到瘟疫,她用香薷、艾草等药草给大家治病的事,大夫听了点点头,说:“江上潮湿,确实容易得湿病,艾草可以祛除湿气,香薷能化湿和中,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你这些是从哪儿看到的?”
“同船上的渔手请教学会的,他们常年在船上生活,有经验。”
老大夫又考了几个问题,叶秋水一一答出。
老大夫扭过头,笑眯眯地打量叶秋水:“小娘子有没有当大夫的打算,老夫可以教你。”
“啊?”
叶秋水呆了一下,说:“我没想要当大夫,就是好奇,因为许多香料也有药用功效,所以我才多看了几本书。”
老大夫叹气,知道她在京师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商人了,不说富可敌国,也是赚得盆满钵满了,当什么大夫啊,人家看医书,也只是因为研究合香配方。
他难得遇见一个好学且天赋高的后生,就想认作徒弟,然而人家没那心思。
大娘子的药煎好了,叶秋水端起来,送去给苏叙真喝下。
月份渐渐大了后,苏叙真不常在外走动,无聊就坐在庭院里,请一群壮士到后院比武弄枪,赤.裸着上身的健壮侍卫一身肌肉虬结,如几匹凶猛的野兽般厮杀在一起,腹部收缩,汗水轻颤滚落,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躁动的气息。
苏叙真看得津津有味,侍卫越是打得不可开交时,她越是激动,拍手叫好。
叶秋水坐在一旁,又惊又吓,她以前去齐府,吴家的女眷坐在一起都是听曲,看戏,来了国公府,苏叙真闲暇时居然是这么解闷的。
男子赤膊打架,肌肉勃发,叶秋水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能端起茶水,看似兴致寥寥,实则眼珠越过杯壁往外看得入神。
原来男子的身体长这样,宽硕,健壮,发力时腰腹紧绷,轻颤,汗水顺着块垒分明的沟壑滴落。
这是叶秋水第一次在没有衣物的束缚下观察到年轻男子健硕的躯体,她看得脸热,苏叙真在一旁取笑她,“这有什么,我们女人就该多看看这些啊。”
“以前我随父母住在军营,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将士们赤着膀子操练,哎呀,来到京师后,文人多,大家都很含蓄,这样的画面是再也看不到了。”
叶秋水放下茶盏,问道:“姐姐以前也上阵杀敌吗?”
“是呀。”
苏叙真直起身子,回想起从前的事情,说:“我们苏家世代为将,四世三公,我从小就在军营长大,只不过到我这一代,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继承不了国公之位,所以招人入赘,陆庆是我爹的部下,为人老实,我爹娘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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