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处挂着几幅字画,一开始陶栀子只以为是寻常物件,毕竟那些字画十分精美和苍劲,就像是市面上可以见到的古老山水画。
直到……
她凑近落款,想仔细辨认红色印章上的字,却发现是“述月”的篆刻体。
看到这里的时候她还不敢大胆猜想,第一个念头还是搜寻脑海中是否有什么同名的书画大师……
她向江述月小心求证道:“这个字画上的落款是叫‘述月’吧?”
江述月作为这里的主人,反而对墙上的字画没有施加多大的注意力,在陶栀子主动提出的时候,他浑不在意地说。
“小时候的习作。”
陶栀子双眼圆睁,又仔细确认了一遍,大肆赞美道:“你真的不是什么国画天才吗?你这样的天赋去卖画应该比在七号公馆上班强吧。”
她想起很多个天才陨落的案例,颇有惋惜地摇摇头,“七号公馆居然能招来你这样的大佛来管理藏书阁,属实是有点屈才,可能给得真的多吧……”
不然她想不出第二种能让人在那里工作的可能了。
但是之前她的确在自媒体上刷到过一个猎奇栏目,专门采访各大冷门行业的从业者,刘姨作为七号公馆的管家有被采访过。
主持人问了她每天工作的日常,她的职业道路,和最后那句不便透露的年收入。
刘姨低调地说有七位数。
江述月听着她的呢喃,不置可否,转身将房间窗户打开了。
也许她真的不是很了解国画吧
陶栀子走到窗边,眺望着院外的景色。
窗外是长势喜人的香樟树,在无人造访的日子里,静悄悄地将枝干一路延伸到了窗台下。
静谧的气氛中,仿佛每一丝风声、每一片叶子的飘动都变得格外清晰,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房间,带着淡淡的泥土与树叶的气息。
室内的静物,没有半点透露出江述月童年的影子,陶栀子环视了一圈也一无所获。
不由得有些遗憾地说道:“可能你以前是个早熟的小孩吧,房间内都没有以前留下来的玩具什么的。”
陶栀子收回视线,回头看向江述月。她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字画,那种沉稳的线条与精细的笔触让她心中涌起一丝敬佩。她轻声说道:“这些画,真的是你小时候的习作?”
江述月点了点头,淡然地说道:“那时学着写写画画,说不上兴趣,用来磨炼心性而已。”
“怪不得你情绪这么稳定,原来是磨炼出来的?”
江述月目光低垂,“这倒不是,我从小情绪就没有很大的起伏。”
陶栀子眼中带着些许惊讶和赞叹:“这让我想起有一种职业可能很适合你这样的人。”
在江述月探寻的目光中,她响亮地说道:“给人做手术的外科医生!”
外科医生需要敏捷的头脑,果断的判断,还有精确熟练的手术技巧。
大概是经常接触医生的缘故,陶栀子总觉得印象里很厉害的医生都是情绪极为稳定的人,因为一个优秀的医生这一生面临太多审视,病人的求生,病人家属的赞美和谴责。
要想完成一生的医疗事业,需要非常能够抵御外界压力的内心。
江述月眸色深了深,眼中没有笑容,平静地回应:“我并不适合当医生。”
陶栀子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地点头说:“可能吧,毕竟一个医生成长起来需要很多年,你的年龄确实不大适合。”
她话锋一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你老的意思。”
江述月轻轻摇头,周身染上了很淡的阴霾,眼中的波动不易被人察觉。
他低声道:“我知道。”
陶栀子默默看着他,心里有些复杂,但更多是一种疑惑,疑惑那眸色下情绪,是否也和她的一样复杂。
她甚至会猜想,会不会江述月心里的秘密也是什么无力医治的绝症。
潜意识里,他们两个人如果都是病友那还能多点惺惺相惜。
但是她私心是不希望这件事成真,而且绝症一般隐瞒不了,他的身体看上去很健康。
“述月,明年夏天,或者后年夏天,以及你人生中往后的无数个夏天……”
“你是否会在某个夏天到来的时候,想起我?”
她每次说起这些有些煽情的话,总会忍不住无尽地补充着前提。
“我是说普通的想起,不是想念,也未必是对朋友的想念,也许就像是脑海里某一瞬间会回想起的曾经说过话的人……”
她如此极力地补全这些前提,将想念的条件尽可能放宽。
甚至无法自信到,将这份想念定义为“对朋友的想念”。
“会。”江述月沉沉道。
不着痕迹地打断她略显卑地放宽前提。
“真的?”陶栀子很信任他的回答,但是条件反射地反问。
因为她心里很在意这件事。
“我的记忆力,还不错的。”他略微颔首,谦和地笃定道。
“那就好……”
陶栀子对这一点是相信的,江述月从不喜欢标榜自己,往往只表露三分。
她当然相信他的记忆力好到不会忘记自己。
大概对于逝者来说,他们不需要生者为自己而茶饭不思悲痛欲绝,但是如果在漫长的一生中,能短暂地想起自己,那就不错了。
《寻梦环游记》的电影中,逝者的灵魂只有在被活着的人记住时,才能在亡灵世界中继续存在。
从未拥有家人的人,在独自死去的时候,最恐惧的事情大概是没有人去记住自己。
如今倒好了,述月他记忆力很好。
第43章 点翠 不信你让你男朋友帮你瞧瞧。
午饭是在江述月的院子里吃的, 陶栀子对户外的景色充满好奇,原本应该在室内用餐的,就帮她挪到了户外——院子的池塘对面的小亭子。
亭子的石桌很小, 只能容纳人喝茶,却生生挤上了两人的饭菜。
陶栀子其实挺喜欢小桌子。
小桌子好啊, 小桌子两个人即便面对面坐,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比平时近多了。
石桌的直径, 恰好是两人之间的直线距离, 如果吃饭的时候微微低头,那就更近了。
陶栀子乐此不疲地丈量着两人的距离。
“我之前还有点小担心,如果和你外婆一起用餐的话不知道用什么礼仪比较好。”
江述月正在给两人盛汤,汤底比较薄,带着淡淡乳白色, 里面放了些咸肉还有嫩笋, 是带有当地特色和厨师想法的一个汤,正好今天天气发凉, 趁热喝着正好。
“她比较随性的,不会要求客人有太多规矩。”
江述月将盛汤的时候, 陶栀子的眼神完全无法从他的手上移开。
手背上的筋骨随着他动作而突显, 被秀质光滑的皮肤包裹,毫无半点粗犷, 像是带着几分艺术性的韵致,却又饱含一些收放自如的精准力度, 使得他手上的每个动作都几乎没有摇晃。
江述月的手, 很精准,像是攸关生死的那样精准。
瓷碗从这手中递过,陶栀子立刻接过, 并低声道谢。
她埋头认真用勺子喝了起来,没有发出声音,只有这样,她的视线范围,才刚好是这一方石桌,而不会不可控地落到和江述月紧密相关的地方。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天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小雨轻洒,水面因雨而泛起涟漪,惊得池塘里的鲤鱼藏了起来,远处的竹林又隐隐被笼罩在一层薄雾中,白墙黛瓦隐匿在烟雾之中。
陶栀子被屋檐下余生吸引了注意,从饭桌上抬头,出神地观望着屋檐。
她不怒不喜的平静神情,双眼如一面西洋镜,将雨中景致在她眼中是不断流转的,容易让人以为她心里带着忧虑。
“最近几天好像都会下雨……”江述月在一旁蓦然开口,带着几分遗憾感。
他们刚在林城经历了连绵的雨天,现在换一个城市又要经历一次。
陶栀子回过神来,眼中露出了期许的笑意,“我其实挺喜欢下雨的。”
她又主动向江述月补充上心里的理由:“因为这好像是世界对人的回应。”
“大自然对人类的回答其实很多,比如雪崩、地震、海啸、 火山喷发、 沙尘暴……雨雪也算,但是它们可比其他的温和多了。”
她也在想,会不会是有时候大自然过于兴奋或是生气,都能引发震天动地的灾难。
高亢的情绪是双向的,只不过被表达出来时候,在渺小的人类面前,总是显得鲁莽。
“你觉得雨天是你和世界的对话吗?”江述月没有进行太多思考,便问出了这句。
但是他说对了,陶栀子略带惊喜地看看他,用力点头。
“我不认为下雨会影响我的心情和出行,只要是撑伞可以出门
的程度就行。”
于是正如陶栀子所说,他们用餐完毕后,雨势没有减小的趋势,雨水将古老的青石板路冲刷得湿润发亮。
细雨如丝中,陶栀子和江述月各自撑着一把伞,乘车下了山,进入城市,的走入朦胧的巷弄。
即使是雨天,江城的市井生活也依然如常。
街边的小摊和老茶馆在雨中继续营业,伞下行人交谈,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雨水顺着青瓦屋檐流下,流进湍急的河流中。
在慕夏的雨天里,小桥静美。桥下的河流轻拍桥墩,游客换上了时下流行的古衣簪花,撑伞走在桥上,姿态轻盈地拍照。
陶栀子路过石桥的时候,不住多看了几眼,江述月问她需要拍照吗,她默默摇头。
她觉得自己虽然和桥上的女孩子们年龄相仿,但是她失了很多这个年龄应有朝气和无忧无虑。
她还未老去,身体里却好像提前住进来一个驼背老太太。
江述月也和行人是格格不入,他没有体验过全面的国内传统教育,有着截然不同的校园生活,不关注任何娱乐热点,对时下流行的了解程度甚至还不如陶栀子。
但是他的到来吸引了太多路人的目光,有街拍摄影师上前邀约,都被婉拒了,有些没有界限感的小姑娘偷偷掏出手机拍下他的身影。
他似乎也鲜少踏足人流量如此巨大的景区,并不了解这里生态,但是从他逐渐发冷的眼神中,陶栀子可以看出他不喜欢被人偷拍。
江述月给她的伞偏重,她走到了一半便将伞柄支在了肩上,以此省力。
这一次她的行程没有那么急迫,遇到美食也失去排队的兴趣,只因江述月外婆家中的厨师做得比店铺不是好一点两点。
经过某个无人的巷弄的时候,陶栀子突然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入了他们鲜有游客的背街。
“刚才那里我上次已经去过了,来探索下新的地方,我喜欢景色,但是不喜欢对着你拍的路人。”
陶栀子对那些人的行为感到愤愤不平,因为以江述月的涵养,没有直接证据是不可能用粗鲁的方式阻止他人,更不会当街发怒。
很多人,不过是仗着别人无法同样用蛮不讲理的流氓姿态对待他们罢了。
江述月目光低垂,看了一眼这个又重新抓住自己手腕的手,眼中晦暗不明。
良久,他不置可否,缓缓说了一句:“这样。”
一路上,陶栀子需要走走停停,她总是体力不支,只不过在身体发出危险的声响之前,她就已经假意被路边的商铺吸引目光,停下来挑挑看看,算作休息。
每次她都不由分说地直接拽住江述月的手腕跨步走了进去。
两个各自打伞的人,看着像有距离感的朋友,却偶尔带着古怪的近距离。
陶栀子进了店,就立刻松开江述月的手,自己旁若无人地在亮灯的展示柜之前慢慢端详起来。
她从丝绒盒子中用直觉拿起一根簪子,上面做了仿古点翠,像雀鸟的亮蓝色尾巴。
一抬眼,便瞧见展示柜后面的工作台,三五个女匠人正在强光下亲手给首饰做点翠。
她忽然知道自己手里的簪子是怎么来的了,也从这份人工成本可以猜测出大概是自己难以接受的价格。
老板是个画着淡妆很有古韵的年轻姐姐,三十出头的年轻,头发被精致地盘起。
“小姑娘有眼光的,这是我们店的小李师傅最新手作的,我还没拍照上架,每次小李师傅的作品都是在网上被秒拍的,搭旗袍汉服都好看的。”
老板用带有林城口音的普通话介绍着,一连串行云流水动作和连珠一样的语言让陶栀子的脑子短暂发懵。
“来,我给你试戴一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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