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求生 反而离神越来越远了。
原以为这个问话会将两个人对话的气氛带入到更加深沉的氛围, 但是江述月却不如陶栀子预想的那样神情肃然,反而用分外轻松的语气反问了一句。
“纵容你,需要那么大的代价吗?”
这句反问让陶栀子一时哑然, 大脑空白了一瞬,像是又被什么新思路击中了一样, 在短暂的震撼过后,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她知道自己可能偶尔聪明偶尔愚蠢, 但是她还是试图去理解这个世界的更不一样的解读。
思考间, 江述月没有打扰她,之时下颌线被木槿树的光影模糊了棱角,眉眼在影影绰绰的明暗间柔和了很多。
夜色将江述月的外壳层层剥离,让人有片刻洞察出他真实的内心。
直到他们并肩行过了主楼,陶栀子才丧气地垂下眼睑, 认输般摇摇头, 实话说道:“我不懂。 ”
江述月给她的观点都十分温和,没有任何尖锐之处, 只是说了一个最寻常的场景。
“这不是农贸市场,没有钱货等价交换, 不需要事事付出代价。”
“我会帮你, 但是这都不是出于怜悯。”
听到这里,陶栀子弯唇一笑, “是出于人道主义?”
她看到江述月摇摇头,否认道:“更不是。”
“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好像曾经数次见到你眼中的求生欲, 如果一个人生出求生欲, 那他大概率真的能获救……”
江述月说话间,在楼下一个被小花园前缓缓慢下了脚步,最终驻足在了院落旁的红漆木门前。
公馆内很多建筑不是完全独立的, 每栋楼建筑风格有些许不同,但是内里交错复杂,很多通道可以实现内部互通。
陶栀子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在指纹锁的地方按下右手食指,脑海里却在浮现他刚才的话。
她一度以为江述月是不是失忆了,忘记了她手上免救手环的事情。
求生欲,免救手环,这不是相互矛盾的两个词吗?
她说:“你真的……看到过我想求生吗?”
江述月坦率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像是一团下沉的空气:“不然抢救的每一秒钟都很宝贵,那么短的时间不足以支撑我想明白一切,只因为…… 那一刻我回想过你转瞬即逝的求生欲。”
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清楚。
“我以前以为人是最了解自己的,但是人才是最不了解自己的,自己模样如果不借助镜子和摄像机等工具,根本不可能用肉眼直接看到,在这方面真有些可悲……”
她低喃道。
此时门锁发出了电流声,门开了,江述月单手撑着门,让她优先进去。
来到了室内,光线有些暗,好在室内布置了等待,待上十几秒钟之后,双眼适应了光线,反而会觉得这亮度才是最让眼睛舒服的。
“有什么可悲的,我看得见也算数。”
江述月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于是领着她,上了内部电梯。
“我……哪怕戴上免救手环,但是生活中总有那么几个瞬间,美好到让我不想死了。”
电梯上行,陶栀子早已无心去观察电梯内不同寻常的复古装饰,有些沉浸于自己的低落里。
“哪怕你有一瞬间的后悔,都可以取下手环,它永远赋予你改变主意的权力,就像瑞士的安乐死一样,哪怕服药的前一秒,你后悔了,你依旧可以选择终止死亡进程。”
电梯封闭的空间内,将他的嗓音进行了很好的收集,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就好像是动一根手指就能春风化雨的人,没有任何的声势浩大,不会用任何观点试图说服她后悔戴上免救手环。
她最害怕与世俗做斗争了,无数人会一味让她珍爱生命,可却没有任何一次试图理解她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
为什么生活中乐观生活的她选择走上这样一条崎岖的路。
是因为她内心过于脆弱吗?是因为她不够勇敢吗?是因为她过分狠心想要离开那些爱她的人吗?
生命可贵的道理她永远知晓,她也会永远好好地生活,但是这都不妨碍她放弃治疗。
她知晓自己从未有一刻想要成为自杀者。
有人将生命的长度放在自由之前,但是她将自由放在了生命之前。
自由地活够每一天,再洒脱地死去。
成为一个孤儿在这一段人生里好像没有带来过什么切实的好处,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她的生命不需要肩负太多人的命运。
“滴”一声,红灯亮起,电梯停下,他们走了出去。
在开灯之前,她呈大字直直在昨晚过夜的床榻倒下。
那一刻,江述月瞬间回过头试图阻止她。
但是她已经倒在了身后的一片柔软中,那一刻,她知道为什么江述月要阻止了,因为她胸骨又在发疼了,还是因为急救而自损的伤,好在肋骨没有骨折,不然就更遭罪了。
她从未想过埋怨这胸骨的痛,只不过需要江述月来给她一定的疗愈而已。
这一路,双眼早已适应了光线,隔着昏暗观察着江述月的身影,她的心脏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心跳很有存在感。
但是她害怕再休克一次,那样的话胸骨说不定真的会骨折。
今天在淋浴房的时候,不能像往常一样开着很大的热水,而是只能进行一些擦洗。
江述月没有放她一个人,而是平均十几秒就要弄出声响让他确认自己安全。
慢慢吞吞地擦洗干净,陶栀子打开门,心情很是闲适地走了出来。
鹦鹉从小木屋被转移到了隔壁,这样就能在陶栀子身体不佳的时候也能有人帮忙照料。
她来到窗前,却发现这个窗口压根看不见小木屋。
有时候从外面打量小木屋,总觉得它在这七号公馆中显得格外质朴。
她看着窗外陌生的院落,渐渐失神,低声说:
“说来可能有些贩卖苦难,小木屋是七号公馆里最质朴最毫无特征的地方,甚至刘姨总说它狭小,设施不够现代化……”
“但是它其实是我从小到大住过的最好的地方,你能猜到为什么吗?”
她像是无疑耳闻,因为没有相同经历的江述月恐怕很难理解小木屋对于她的意义。
“也许,因为那是你的私人空间。”江述月在窗前单人沙发前坐下,长腿向前延伸,视觉上十分颀长。
陶栀子惊喜地失笑,好像没有把他问住,点点头:“嗯……”
她一直都在过集体生活,也很好地适应着集体生活,所以独自待着对于她来说是盛大的恩赐。
只不过她也不是总想自己待着,比如午夜的时候。
夜晚总是将空气加热得分外惆怅,放大内心深处的孤寂。
这晚他们很早就钻进被子,有充分的时间进行天马行空的聊天。
陶栀子后来聊天的空隙注意到了头顶的天花板,便开始研究起天花板上的花纹。
那些由连续交织的线条组成,没有明确的开始或结束,往复地用不同的白色填满天花板。
江述月说,这是凯尔特结纹。
有复杂线条与无头尾交织方式,象征生命轮回、自然循环和时间永恒。
她认真听着这花纹在哲学和宗教里的意义,便发现了什么规律:
“你对西方宗教这么了解,这是你的信仰吗?”
江述月淡笑,在她身旁说道:
“如果只信一个宗教,我离神会越来越近,但是当同时用几个宗教互相佐证的时候,我反而离神越来越远了。”
陶栀子好奇地问道:“所以你是离神比较远的那一类?”
“我将宗教看作观察这世界的一种角度而已。 ”
陶栀子闻言一笑,赞叹道:“这个说法我比较喜欢。”
说话间,她一时兴起,侧头吻了吻他的脖子,双唇贴在那方温度上,能感知到他每一次脉搏的跳动,血液在皮下的血管中循环流动,在微观的世界里的,如同河流一样急促,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星辉。
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去吻他的耳朵,像是吸血鬼一样偶尔露出自己的獠牙,忍住想要啃咬的冲动,最终还是决定善待他的耳朵。
“要说活着最开心的事情之一,就是可以睡前啃一啃耳朵了。”陶栀子没有给这句话掺杂复杂的意义,只说依照本能陈述了一番事实而已。
江述月难得表示出了些许惊讶:“这是你的偏好?”
她如实回答:“不清楚,是最近才发现的,耳朵柔软又凉凉的,加上你身上的香水味,就觉得一切都相得益彰,总想一口吃掉又有点舍不得。”
听到她的抽象描述,江述月闭了闭眼,重新恢复了平静。
不一会儿,耳边的声音又响起了,伴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耳朵发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被子里的空气也随之变得燥热起来。
“你不知道耳朵被你这样弄是什么感觉吗?”江述月的声音重新响起,眉头微蹙,身上的体温难得升高了一些,并不明显。
此时陶栀子享用耳朵的进程又被打断了,她不得不松开嘴开回答他,这才给了耳朵以及浑身上下紧张的细胞喘息的机会。
“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
我也不知道你的耳朵有什么魔力,总让我就是很喜欢,我还要贴着耳朵睡觉。”
江述月喉结动了动,没有多说什么。
第80章 克制 这世界到处都是你的容身之地……
经历了心源性休克后, 在七号公馆开始了一段漫长而细致的修养过程。
为了便于照料,也方便私人医生出入,她多数时间都是在江述月那里修养。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进来, 落在素色的床铺上,轻轻柔柔地铺展开来。房间里每一样物品都被精心布置过, 没有一丝累赘的装饰,唯一的巧思在天花板上, 挑高很高, 如果不刻意仰头,就看不见。
她的身体比之前虚弱了些,胸口的疼痛随着呼吸起伏,但比起刚被抢救回来的时候已经好上许多。
床头放着一个指脉氧仪,每天都要测量血氧饱和度, 确保心脏和肺部的功能正常。
私人医生名叫冉飞, 就是上次参与过急救的那位,每天会准时过来检查她的生命体征, 心率、血压和血氧饱和度,每一项都要精确记录。
冉飞总是严肃简短, 镜片后一双眼, 却透着种专业的严谨:“今天心率有些波动,要多注意休息, 不要起身太久。”
她不知道冉飞的来历,但是能进入这里工作的大概也不是普通人。
她被叮嘱不能轻易下床走动, 稍有活动也要在江述月的帮助下进行。
隔壁江述月的办公室有一个相对封闭的小型会议室, 他和冉飞时常关上门讨论什么,但是隔音极好,她对谈话内容一无所知, 但是她的心很大,放不下太多的顾虑。
“没想到离开医院之后,我还是像一个病号。”
陶栀子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看到了一半的电影,恰好江述月走了进来给她递了杯常温的橙汁,上面插着一根吸管。
“这里完全不是医院里那一套,只是正常调理而已。”江述月见她没有接橙汁,看出她心里有些别扭,低声提醒道,“要喝吗?”
他向来给她杜绝了那些不健康的饮料,费尽心思从天然果汁那里调出更好的味道,顺便给她增加一些必须的补剂。
陶栀子一言不发,抬头接过橙汁,认真地喝着,嘴角不住露出满意的笑意。
“我想出去玩,我现在可是过一天少一天,一天都不能浪费,而且房租之前一手交了三个月的,我不能在这里一天天发霉。”
江述月眼神微动,看向她,眸光复杂而柔和,宽慰道:“快了,只是调理一下,又没让你去医院治疗。”
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江述月没有再去过藏书阁,而是在她隔壁建立了办公区域,工作很是轻松,除了一些需要他签字重要合同以外。
他会时不时来卧室看看她,并不是二十四小时和她待着,照顾她的同时给她留足了私人空间。
看窗外的秋叶由黄变褐,听风从远处穿过院落,带来丝丝凉意。
不过才卧床两周的时间,每天秋叶都好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败,她心里有些慌乱,又不知道慌乱些什么。
两周之后她需要进行小范围的活动,大多时间里就是在公馆内溜达,还有很多新奇的角落等待着她探索。
似乎是因为那天公馆内不少工作人员目睹她的病发,在那天之后公馆内的氛围变了一些。
她依旧保持着一早去小厨房溜达,和刘姨一起喝茶,聊上几句天的习惯。
“小陶来了啊,这几天瞧着脸色也变好了,看来调理得不错。”
陶栀子一踏进茶室,刘姨就立刻用毛巾擦干手,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是吗……”
闻言,陶栀子下意识抬手用手背摸了摸脸颊,倒是没注意自己脸色的问题,因为她的脸除了苍白,就是缺氧时候的青紫,丝毫没有半点脸色好坏的概念。
刘姨给她递了一块糕点,说道:“你被照顾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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