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很优秀,得她助力后,一举斩获了好几个天文学方向的国际奖项,他还这么年轻,若是在此深耕,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她知无不言,谢辞序始终一言不发,黑暗中堆砌的沉默愈发寂冷,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崩裂的临界点。他捉住她乱动的手指,表情沉冷,英挺的鼻梁凑近她,“你是不是有什么肌肤饥渴症?”
“也许。”岑稚许倒也不否认,如果这个病症的症状包含牵手的话,那她大概有一点?
谢辞序默了几秒,声音透出丝丝冷磁。“对谁都有?”
岑稚许作乱的指尖从微凉的纽扣移至他饱满的喉结上,不同于贝母的质感,男人的喉结是温热的、鲜活的,人类的神经在许多地方都不太敏感,她记得自己看过类似设定的科幻电影,皮肤相触,不仅能联结情绪与感官的纽带,还能实现精神上的共感。
也就意味着,如果一方对于身体的触碰有反应,那么另一方,也会迅速感知。
彼此都会觉得很爽。
喉结应该算是男人极其敏感的地方之一。
那么,他会有感觉吗?
指腹下的喉结滚动,再落回原位。
大概是她略微用了力的缘故,他的声音低哑得厉害。
“嗯?”
“辞哥。”岑稚许的唇快要贴近他的下巴,呼吸喷洒在颈侧,“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我最讨厌被骗。”谢辞序凝着她,目光与先前截然不同。
他说这话时,眼眸里溢出杀伐之气,那一秒的恍惚,让岑稚许心脏也不轻不重地承受一击。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演下去。
好在谢辞序并不是时时时刻都明察秋毫,他将她的双手钳制住,高悬举过头顶,在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前,显然不会轻易放开她。另一只大掌松泛地握住她的腰脊线,借以力道支撑着她身体的平衡。
完全掌控的姿态,让气氛陡然变了味道。
岑稚许耳根攀升出红意,轻别开脸,“那我们来快问快答。人在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更能反映真实想法。怎么样,够有诚意吗?”
“我问,你答。”
谢辞序当即接受了游戏规则,黑眸垂敛,温和地注视着她。
“仅限六个问题,过时不候。”岑稚许圈定范围,杜绝他任何作弊的行为。
面对高智商、高敏捷的敌人,提出这种玩法,已经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岑稚许必须无比谨慎,一丁点破绽都不能暴露。
“谁提的分手?”
“我。”
谢辞序并不意外,挑眉,“原因?”
他的目光充斥着侵略性,握在腰际的掌心好似燃起了火,烧得岑稚许耳尖泛红。她勾起唇角,并不理会他的进攻,端的是胜者姿态,“这是第二个问题。辞哥要是想用掉的话,就只剩四个了。”
“我想知道原因,最真实的。”
岑稚许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选择听这个,怔愣了半秒,他的应变和心算能力一定很强,低磁的嗓音在她耳边读秒,昭示倒数的时间告罄。
“5,4,3——”
“新规则,五秒内回答不出来,问题在此基础上多加一个。”
面对这种游戏,谢辞序认真起来,也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她惊讶了一秒,不甘落败的个性占据主导,险些咬到唇,语速飞快地为自己争分夺秒,“他不肯和我接吻。”
岑稚许说完有些后悔,抬眸觑着谢辞序的脸色。这是她和傅斯年分手的真实原因,她连庄晗景都没告诉,因为觉得被拒绝实在是太丢脸了,让她的骄傲无处安放。偏偏谢辞序问的就是这点,又在此之前铺垫了一句,最痛恨被欺骗,让岑稚许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懊恼。
“为什么?”
这是谢辞序的第三个问题。
近乎于咬牙,视线如同榫卯,与她严丝合缝地扣接,也让岑稚许避无可避。
她低头躲他的视线,脸色带着几分羞赧,“我哪知道!……”
谢辞序危险地眯了眯眼,“看来说的是实话。”
握住她腰肢的骨掌又收紧一寸,像是镣铐缩小了范围,烫得她呼吸微滞。岑稚许有些难以抗住充斥着如此凶悍侵略性的攻势,面颊滚烫,明明羞恼,却色厉内荏地冷哼,“万一我这句话不诚恳呢?”
“不会。”谢辞序声色笃定,深眸在夜色中显得异常深沉汹涌,“你要是知道原因,就不会同他分手,对吗?”
岑稚许终于明白,为什么连庄缚青这样狡猾的变色龙,面对谢辞序,都不敢放松半分警惕了。他的判断力,以及观察推理能力,足以让他能够轻易看穿人心,看待诸多人与事,都如同一张白纸。
禁锢着她腕心的手掌宽厚而温热,熏得她浑身燥热难耐,这样灼烫的温度不属于她,大脑密密麻麻地敲响警铃。
“只剩两个问题了。”岑稚许强装淡定,心跳的声音快要盖过她竭力维持的理智。她迎上谢辞序的视线,声音像是被戳破泄了气的皮球,再怎么用力,也掩不住颤,“是。”
“抱歉。”谢辞序蓦然松开她,环搂住她的肩,轻抚上她的面颊,“刚才用了心理学上的审问技巧,可能对你来说,有点过于尖锐。既然已经跟他断干净了,以前的事,我不会再提。”
“那快问快答……”岑稚许吐气如兰,还想给自己挣回一点面子。
“我最介意的已经知道了,剩下的,留给时间,没必要刨根问底。”
绷紧的弦一瞬间松懈下来,岑稚许只觉得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罕见的旱季,脊背泛出了层层薄汗,被凉风一吹,竟有些手脚发凉。
庄晗景同她讲过,说谢辞序是谈判桌上的常胜将军,尤其是处理并购类公务,全无败绩,就连久经沙场的老狐狸都不是他的对手。没有人能熬得过他多变到绝无重复的心理战术,岑稚许那时还以为是传闻太夸张,直到自己置身其中,才知道那些对他的赞誉,并非空穴来风。
岑稚许腿软到根本站不住,双手又被他握得泛了潮,只能环抱住他的腰腹。
腾空感骤起,谢辞序拖抱着她,手臂强劲而有力。斜挎在肩侧的包滑落,岑稚许勾着手,作势要去捞,谢辞序目光低垂,说了句:“环紧我。”
岑稚许没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却还是照做。
谢辞序单臂抱着她,微俯下身,顺势捡起石板路上的包,分明是高难度动作,对他而言却显得尤为轻松。
“其实,我以为你会问我,现在对你是什么想法。”岑稚许终是没忍住,说出了她的疑惑。
今日这场战局是她甘拜下风,既然输了,她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还能从他身上学点东西,何乐而不为。
两人沿着憧憧灯影走向侯在庭院外的黑色魅影。
谢辞序侧目,立体深邃的五官像是被灯光裁开的一段黑夜,“没有耐心了?”
今夜的他似乎格外不同,眉宇间笼了层纱雾,叫她猜不透,连字句之间的关联也被切断,不得不让岑稚许怀疑,他是不是也有瓮中捉鳖引她上钩的心思。
他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
一旦招惹,这辈子不可能再轻易脱身。
岑稚许眉心突突地跳,将之归结于刚才那杯陡然饮下的红酒作祟。她不可能误入圈套。设置陷阱的人不该是她才对吗?
似是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谢辞序将领带懒散地搭在身侧,睇过来的目光温沉而幽深,不做声色地说:“你钓着我,不就图的是好玩,有趣。既然如此,就应该多一点耐心。”
岑稚许定了定心神,听到他噙着笑意教她,“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的道理,阿稚应该很清楚。”
呸。第一次听见钓人还要讲究细水长流的。
难道她还能一辈子钓着他?
她在心底叨咕的这些话,谢辞序自然不可能知道。但以对她的了解程度,多少能猜出几分,回眸时,眼里的温度降下几分,似笑非笑道:“还是说,你跟傅斯年时奔的是白头偕老,和我就是随便玩玩?”
宴凛刚走过来,便撞入这个修罗场般的质问语态,顷刻间,他掩唇咳嗽,试图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但他那么明显的失态,车内的两人不可能注意不到。
岑稚许倒是不介意被听到,合格的助理会自动将雇主的事情过目即忘。
谢辞序看似在笑,眸中却半分笑意都没有。
她心下一惊,险些没顶住压力,直接摊牌。但关于情感逻辑上的认知,始终占领高地,很难动摇,在理智和情感的较量中,胜者永远是理智。
现在时机还不合适。
“更应该担心这些的人,好像是我才对。像辞哥这样的家族,注重的是门当户对、资源互换,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学生,成为不了你生意场的任何助力。”
宴凛还等在车门外,低垂着视线,若不是有不得不汇报的事,他当然不想听到这些锋芒毕露到让人心惊的话。
谢辞序抬手,示意他先讲。
得了允许,宴凛平静无波的音质响起:“傅先生给您送了些见面礼,武夷山大红袍,是放在后备箱,还是处理掉?”
夜色深浓,谢辞序再听到这个名字时,长眉涌上不耐,“以后这种事情,不要专程向我汇报。”
宴凛踟蹰几秒,还是说道:“傅先生给岑小姐也准备了礼物,说劳烦您转交给她。”
“……”
气氛凝成冰渣,岑稚许也一脸莫名,“麻烦宴特助还回去,我不收。”
宴凛颔首,转身离开。
谢辞序扫过来的目光幽幽的,冷嗤一声,“你前男友还挺茶。”
岑稚许被傅斯年这通操作打得有些束手无策,“可能是分手的理由太荒谬,他有点难以接受,才这样试探。”
先前的话打断后,再接上也找不到合适的氛围,她蜷了蜷手指,状似无意道:“辞哥呢?又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怎么想,我就怎么想。”
大概是今夜接二连三的事情将谢辞序扰得头疼,他疲惫得揉着眉心,似是而非的回答透出几分冷酷,听起来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殊不知正中岑稚许下怀,借着月色,她故作负气地压下唇角,“既然这样,那就约定好,谁都不能动真心。”
谢辞序听着这话,侧眸睨向她,眼神探究意味深浓。
他不过才冷声说了一句,她就委屈成这样,连半句难听的都听不得。在两人之间,妥协的永远先是他,但谢辞序并不介意将她养成骄纵的性子,沉叹一声,拇指抬扣住她尖巧的下巴。
岑稚许在躲,仰起的脖颈高傲又倔强,像一只不甚落入凡尘的白天鹅。
怕伤了她,他没再执着。
隐在半明半暗里的面庞,像一道吞噬的深渊。
“你不要我的真心,不会觉得害怕吗?”
“真心瞬息万变,承诺只在当下有效。”岑稚许脊背紧紧抵向靠背,“我从不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也就没办法判断,彼此是在什么样的心态下说出这席话。
解读自然也会偏离。
谢辞序以为她受过伤,亲情关系里的影响投射到其他地方,也会造成拧巴说反话的情况。她绝口不提自己的家庭,大抵存在着某种联系,他不想撕开她的伤疤,顺着她的话,放柔了声线。
“你不愿意对我敞开心扉也不要紧,为自己留有三分余地没有错。”
他这话哄她的成分居多,掌心宽慰地轻拍着她的背,“不谈真心就不谈吧。”
事实上,情到浓处,怎么可能不要真心。
无异于免死金牌的一句话,让岑稚许有一瞬的错愕。
她来回拉扯这么久,为的就是让入场的玩家都知晓游戏规则,以省去诸多麻烦。
岑稚许也不装了,晶亮的眸子望着他,“那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
谢辞序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快,刚才还脆弱得像是鲁伯特之泪,仿佛他一触碰便会满盘皆输。转眼就调转了方向,将无坚不摧的部分展露,眼里甚至还隐约闪烁着期冀。
“暂时是这样。”
她用那样的眼神望着他,谢辞序艰难开口,心脏软得一片泛滥,没有将话框死。
岑稚许:“怎么还加了限定词?”
“贪欲是会增长的。”谢辞序点到即止。
不过岑稚许没想那么远,她是典型的享乐主义者,有谢辞序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谢辞序还在忖度着她的反应。
见她也不像是不满意的样子,启唇道:“这家店味道不行,换个地方?”
“你一晚上吃两顿还不够啊。”
岑稚许脱口而出。
谁知这句话引申出别的含义,他今晚,正好吻了她两次。一次是在街边,一次是在车里。
这两次的确都意犹未尽。
根本解不了燃起的火。
凝在她唇上的视线倏地暗下,却极其绅士地维持着社交距离。
似是按兵不动。
筹码早已尽数被她握在手中,今夜这场游戏的输赢出现了意外的反转。
岑稚许唇边弧度轻勾,在他等待她答案的静默中,拽紧他西服两侧。挺括板正的昂贵面料经不起这样对待,挤出难以恢复的褶皱,摩擦着她的掌心,簇簇火花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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