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稚许很少选用繁复的衣裙,尤其是垂纱质感的,会削弱气场上的锐利感。
她迈着优雅的步伐,在谢辞序面前灵巧地转了个圈,俨然把面色淡漠的男人当全身镜用,从他那双深眸之中的惊艳之色,判断这套晚礼服的设计是否过关。很明显,超出预期太多。
“适合我吗?”岑稚许问。
姜黄色的裙摆也是丝绒质感,虽未摇曳拖地,却也不适合她这样如蝴蝶蹁跹般的动作,谢辞序垂首,躬身为她整理,岑稚许则自然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侧支撑。
这一幕的养眼程度极大地满足了众人对于谢家太子爷的好奇心,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脏怦跳。
“很漂亮。”谢辞序声线微微泛哑,丝毫不在意旁人的揣摩,坠在眼底的暗光忽明忽寂。
“还差一套首饰。”岑稚许对镜自照,大方地展露着脊背精致的蝴蝶骨,“耳环,或者项链。身上空荡荡的,也撑不起来这套晚礼服。”
哪里是撑不起来,她身上的优雅气质浓烈,美丽盈满攻击性,让人耳目一新的同时,根本记不起妆点的晚礼服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过这些话都被围观群众藏在心里,有谢辞序在场的地方,人人谨言慎行,唯恐哪里出了错,惹了他不高兴。
她照镜子时,视线落点专注,无暇顾及透过镜子睇来的那道灼然目光。
谢辞序慢条斯理地启唇,笑意很淡:“我让你来帮我的忙,你什么都不收,总不能连首饰也是从我这“借”吧?”
每句话都带着极限拉扯似的试探,岑稚许明白过来,谢辞序的技巧都是从她这学来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她轻抿唇角,言语轻佻,“那得看辞哥挑的好不好看,不好看的垃圾我不要。”
金钱上的关系,她并非如避蛇蝎。
当然,入不了眼的东西也不要。
岑稚许最后同谢辞序挑了一对水滴型的Akoya珍珠,羽皇金的光泽感正好呼应裙摆的颜色,不会显得喧宾夺主。
面对谢辞序这样难得一见的大客户,导购殷勤地推荐更为稀有的几款珍珠耳坠,而岑稚许都反应平平。
谢辞序低声同她讲解:“她给你介绍的是Akoya极光金,以及南洋的浓茶金,都是很难得的珠贝品种。”
“要是喜欢的话,也一并带回去?还可以拿来搭其他的衣服。”
岑稚许瘪瘪嘴,不好告诉他。
没看上。
只说了句算了。
出席晚宴那日,谢辞序莆一出场,连同挽着他手臂的岑稚许,也沾了光,迎来四面八方意欲攀谈的目光。
觥筹交错的宴会场景,岑稚许安静地扮演着挡桃花的花瓶,从各位衣襟上佩戴的胸牌中推测,参与这场峰会晚宴的都是细分领域的大拿居多。
隐约记起,当初他不肯挪让的那块地,似乎是用来规划未来几年的AI云计算。
她从没涉及过这个领域,难免感兴趣,留神听了几句。
谢辞序担心她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腿酸,领她去角落坐下,长桌前铺了曵地红毯,正好遮住底下的大片春光。
男人修长窄瘦的指骨正在为她揉着小腿,动作温柔而平缓,观察着她的表情。而坐在他身侧的少女,神态自若地把玩着从他衣襟上取下的身份牌,仿佛早就习以为常,鎏金的几个大字奢雅华贵,任谁都没办法忽略。
宠溺到这个地步,说她只是他带来演戏的,恐怕没人会相信。
“谈小姐,谢先生,原来传闻是真的,二位好事将近?”
一道攀谈的爽朗笑声打破了这副场面的平和,谢辞序起身,自动忽略了他说的话,同对方颔首,“邵总,别来无恙。”
邵伟同谢辞序寒暄几句过后,又将视线收回来,俯身对岑稚许扬起殷切的笑,“谈小姐,我是百夜实业的邵伟,这是我的名片。不知道洛水那个项目最近进展如何了?”
岑稚许眼皮都不抬,往谢辞序的方向靠了靠,“邵先生,您可能认错人了,我姓岑,不是什么谈小姐。”
“噢对对对,应该称您为岑小姐才对。”对方很是上道,但下一秒说的话,又让岑稚许心如死灰,“前段时间我还跟谈总提起您,他说小辈的事,不怎么过问。原谅我唐突,还没来得及登门拜访。”
“什么谈总岑总的,我听不懂……”岑稚许冷了神色,清清淡淡扫回去。
“岑小姐气质卓越,况且您的眉眼跟岑总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不可能认错啊!”见岑稚许否认,邵伟面如土色,悻悻转向谢辞序,“谢先生,您看——”
不过寥寥数语,落在谢辞序眼里,则显得过于僭越攀扯。
他倏地压下眉梢,声线冷沉沉地压过来,“邵总,你吓到她了。”
第28章 陷落 她是真的想睡他。
谢辞序话音落下, 岑际便亘一双有力的大掌。骨节根根分明占有欲地将她牢牢锢住,身形半挡在她身前,隔绝了她同那位前来攀谈的人的视线交汇。
充满防御与保护的姿态, 以及沉拧的眉心,足以表明他此刻的不虞。
在名利场上,谢辞序向来淡漠疏离, 哪怕对诸多声色犬马的浮纵并不感兴趣,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眼底黑沉被彻底撞碎, 将气氛推向了压抑的极点。
足以可见, 他有多看重身边的女孩。说是将来的软肋也不为过。
邵伟也是聪明人, 连忙一拍脑袋, 给自己找补:“瞧我这记性, 谈家那位大小姐这会应该还在国外念书,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是我记错了, 哈哈。”
他扯起一抹笑来, 哪里还敢将目光放在岑稚许身上,“谢先生, 这人年纪大了,到了更年期就是容易犯浑, 脑子也不太清醒,刚才多有冒犯, 您别往心里去。”
“嗯。”
谢辞序微蹙的眉峰未有松懈,从喉间懒溢出个单音节的字句,对于这场闹剧,没打算再做追究。
然而在场的人众多,认出岑稚许的不在少数, 只是她没有佩戴象征着身份的胸牌,谢辞序也并未介绍。
按照传言来看,那位大小姐眼里容不得沙子,若真是她,怎么可能甘心受这种委屈。
心有疑虑的人见到邵伟碰了壁,一时拿不准主意,压着声八卦。
“谢先生旁边领着的那位,我怎么看着像岑……的女儿?”
“应该不是。前阵子,谢砚庭的三房不是还张罗着撮合吗,还特意放了几百发千尺玉,不过听说当晚人都没露面,八成是没戏,岑总那么宠女儿,估计也看不上谢家。”
“谢岑两家,从商业角度来看,自然是谢家更胜一筹,但要落到儿女婚事,还真说不好是谁高攀。”
说话的人从联姻价值上分析利弊,“谢家虽然如日中天,但家族利益关系太复杂了,说难听点,攀着谢家这颗大树吸血寄生的旁支不少,个个都想争出高低,哪里比得上岑家的一言堂。单从将来孩子的姓氏来说,有多少豪门让自己的儿孙跟着女方姓?”
“不是她也好,证明其他青年才俊还有机会。”有人调侃,“飞上枝头的梦咱们也能做做。”
“话说回来,要是他们两家真有意联姻,觑见苗头时,咱们这些小门小户,也好早做打算,跟着喝点汤。邵总,你说是不?”
知情的邵伟点了支烟,“今晚的事,我们随便聊聊也就罢了,要是传出去,让谈家的人听到可不好。”
“什么意思?”
联想到岑稚许古怪的反应及谢辞序的态度,两人之间像是存在某种信息差,至于是谁骗谁,已经昭然若揭。
邵伟琢磨出了门道,他笑笑,并不打算点醒,借用典故说得似是而非:“指鹿为马的故事,听过吧?”
“谢辞序说她是谁,她就是谁,哪怕长了张同人一模一样的脸,她也不会是你们谈讨论的那位。所以,就别想着攀高枝了。”
讨论声就此打住,被三言两语带到了政策风向上,本欲借着引荐向谢辞序自荐的人也止了心思,默契地一带而过。
话题中心的两人浑然不觉,恰逢宴会主厅响起蓝色多瑙河悠扬的钢琴声,众人陆续往外走,周遭恢复静谧后,岑稚许沸乱的心跳才逐渐平息下来。
旁人是搪塞过去了,谢辞序这里自然没有那么好忽悠。高挑空的中庭下方,堆叠着精心设计过的曼塔玫瑰,香氛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宴会厅,觥筹交错的低语声被一道铺着鎏金暗纹的红丝绒桌布隔绝在外。
他略微用力,将她转了过来,视线无可避免地同他相撞。
悬停在头顶上方的眸子宛若笼了层薄雾,探究意味浓烈。
“是你坦白,还是我来问?”
岑稚许知道躲不过,主动勾住他的手,谢辞序表现得极为冷淡,哪怕掌心的温度灼热滚烫,周身却冷得像是极夜的冰。
她佯装不知情,俯身将那枚胸牌别在他的衣襟上,这块小牌子是金属制成的,书签模样,被她把玩一通后,捂得温热。
“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胸牌戴得歪歪扭扭,没个正经样子,显然是为了给他添乱。谢辞序轻抚上那处,掌心盖住,不厌其烦地重新佩戴,触及她身上残留的体温时,那份怀疑的火苗像是倏地淋了场雨,一下子没了气焰。
认识她之前,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心软。
“已经两次了。”谢辞序道,“总是有人将你认成谈小姐,如果说是巧合,未免也太牵强。你总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岑稚许凝神垂眸思忖了半晌,鼻子微皱,“谈小姐是谁?”
“……”谢辞序依旧镇定自若,黑眸静水流深,“一位知名企业家的千金。如你所见,也是诸多人挤破头也想要攀谈的人。”
“那岂不是跟辞哥一样?”
“和我?”
“当然。”岑稚许停顿了下,撩眼看他,“跟辞哥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谢辞序不悦地拧起眉头。
看吧,男人就是难哄。夸她和他般配,他还不高兴。
岑稚许抿唇,“不像我和辞哥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阶级鸿沟,这辈子注定有如云泥之别。”
她语气很静,仿佛早就接受了这样的认知落差,顾影自怜的懂事让谢辞序心脏蓦地被刺中一箭。他低眸看她,想从她眸中读出别的东西。
“或许我跟那位谈小姐长得很像。”岑稚许轻掀唇角,长睫低落地垂着,“但是辞哥放心,你的敲打我自然谨记,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如果觉得我打扰到了你们将来的关系,我会主动退出……”
“岑稚。”谢辞序冷冷打断她,连同太阳穴都在跳动,被她越说越荒谬的话激出了几分火气,“我没见过那位谈小姐,更没有和她私下接触过,至于外面传的那些风言风语,具体是从哪冒出来的,我并不清楚。”
“我和她之间也没有你想的,非联姻不可的利益纠葛。”
话说到这里,岑稚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生起的疑心并不重,看样子也没有闲心去查,陷入爱情冲昏头脑的男人的确好骗,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匠人耍得团团转,迫不及待向她表明忠心。
可惜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不会轻信暧昧上头之际,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
比起听他诉衷肠,她似乎更想吻他冷硬的侧脸。
哪怕是生气,也足够赏心悦目。
岑稚许的指尖滑落,大有不肯收拾残局的意思,谢辞许顺势截断了她意欲逃离的去路,腕心用力一拽,将她轻而易举地捞回腿上坐着。
晚礼服的裙摆开衩并不高,寻常坐姿倒还好,这样侧坐他怀中,细润修长的双腿自然暴露在空气中,在糜艳光影下,白得晃眼。腿腹线条柔软,脚踝也细,偏偏美而不自知,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扰得人心起涟漪,怎么也静不下来。
谢辞序凝眉,语气故作冷漠,“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到了。”
岑稚许的腿被他用西服盖住,动作不怎么温柔,以至于原本缱绻旖旎的氛围也消散了不少,她挪动着臀部,不自知地用曼妙的曲线在他蓬勃紧实的大腿上蹭。
坐在他的腿上格外舒服,两人体型差也明显,他呼出的气息灼烫,将她微红的耳廓染上绯色。
他身上好烫,完全没办法保持平心静气。
满脑子都只剩下想拉着他下神坛的恶劣心思。
要是继续这样蹭下去,他会失控吗?
岑稚许抿了下唇,中间停了好长一段,态度诚恳,声音带着细软的媚,“但是你好凶,让人没有认真听的欲望,我刚才左耳朵进右耳朵,脑袋里嗡声一片。”
谢辞序坐姿依旧挺拔,巍峨的高山之下,竭力维持的冷静和绅士已然摇摇欲坠、破败不堪。
“合着我说那么多,你一句也没听进去?”
“七秒已经过了。”她抬眸看他,吐出一句前后毫无关联的话。
谢辞序眉骨微抬,听到她软声解释:“本来是听进去的了,但众所周知,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所以,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言下之意就是。
他不能怪她。
毕竟她听了,只是没记住。
“那你忘性还挺大。”谢辞序言语刻薄,话语里夹杂着不自知的酸意,“是完全不在乎,还是说,我在你眼里,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路人。所以,才丝毫不关心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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