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曲指轻敲金属胸牌,清磁脆鸣声丝丝入耳,像是在哄人时才会用来吸引注意力的手段。她又不是水里的游鱼,哪里需要这些外在辅助,岑稚许唇角微勾,趴在他胸口,难得敛起几分认真。
目的达到,流转至唇边的两个字却无端发着烫,谢辞序沉沉深吸了一口气,睨向怀里不安分的人。
海藻般的长发盘起,纤柔挺秀的肩线坠着一层薄薄的金色细闪,白玉玲珑般的窈窕起伏掩映在丝绒黑的抹胸中,先前她脊背还算挺直,自然看不出什么,现在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宛若无骨地贴近他。
深冷眸色暗下几分,谢辞序拂去自尾椎骨腾升的躁意,凝向她眼尾那颗自初见时便留神注意到的泪痣,她很聪明,知道怎么利用自身的最大优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颗泪痣再也没有遮盖过。
岑稚许凭着直觉,小心翼翼又难掩狡黠地发问:“我们的什么?”
“未来。”谢辞序沉声。
未来这样的字眼,用在她们身上,带着虚无缥缈的陌生,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岑稚许的怔然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秒,她的掌心贴在他胸膛的位置,若是没有西装、衬衣,以及那带着她体温的胸牌阻挡,此刻同她紧密相贴的,该是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竟然说考虑过和她的未来。
吐露真心话时,心脏难免强有力地泵血,蓬勃的跃动宛若震颤耳膜的鼓声,强势而猛烈,叫嚣着要将隔岸观火的旁观者也卷入其中。
在这样的状态下,竭力维持清醒并不容易,她挤出一丝很轻的鼻息,“辞哥考虑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我们说好不谈真心。”
谢辞序敛眉,“只是在探讨当下的情况下,适当做一些延伸。”
现在说这个的确有些不合时宜,岑稚许环住他肩膀的手收紧,回到被她刻意避开的话题,“我刚才是故意说那些话来激你的。你将我和那位谈小姐联系在一起,证明潜意识里对我的身份有所期待,期望着我能给你有所助力。”
“可惜我不能。”
她尝到眼泪的味道,泪雾并未落下,演戏演到这个程度,已经逼近她毕生的极限。
说谎的人是不敢直视质疑者的眼睛的,但她此刻的目光并无游离,如同一尾利箭,直勾勾、明晃晃地扎进他审视的眸中。
谢辞序试图唤她:“阿稚…”
她却恍若未觉,自顾自地说,“从一开始,你就觉得我对你所有图,所以屡次试探、怀疑。”
抬起手,遥隔着堆砌成高楼般的香槟塔,隔着奢糜到铺满了整条地毯的玫瑰,隔着衣香鬓影的人群,指向宴会厅中央浮华声色深处,连嗓音都带着颤意。“在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贪图你的地位、权利,乃至金钱,我和他们不同,要的也从来不是这些。”
真心不要。
外在的物质也不要。
什么都不要。
她就像一株从沼泽地里破土而出的蒲草,自生长之日起,便深知无所依靠,哪怕成熟后,种子能够借着清风飘荡,挑选一处肥沃的、能够自由繁盛再生的土地,却不敢再轻易落地。
“那你要什么。”谢辞序声线染上一抹浓稠的哑,这份心浮气躁源于她眼尾那滴将落未落的泪,撕扯着他的理智。“你靠近我,总不能真的无所图。”
“真的没有。”
这是她所吐露的为数不多的真心话。
一开始接近他,她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只是单纯兴起,甚至还想过,如果他一无所有,她也愿意倾注一些资源。
有她帮助,就算再差,也不会碌碌终生。
当然,她看人习惯看下限,眼光从始至今都未曾走眼过,哪怕分别,对方也并未自暴自弃,若是再见,必是顶峰相见。
谢辞序深深地望着她,良久,无可奈何地低叹一声,“可我希望你有所图。”
他能给的,都会给。
倾尽全力地给。
他再度确认,“只要你说出来。”
岑稚许犹豫半晌,小声说:“其实还是有一些的……”
她是真的想睡他。
这种色欲熏心的话她现在可不敢说出来。
谢辞序挑眉:“比如?”
她没回答,阖上眼,在谢辞序深冷目光的凝视下,将温软的唇瓣压了上去。
第29章 陷落 强势占有。
这个吻还没开始, 就已经夭折。
他就像一块冷硬的木头,一双狭长的眸子里,挑出几丝雾沉沉的危险气息。手指捏着她的下巴, 像捉住调皮乱蹭的奶猫,迫使她同她四目相对。
或许不是奶猫,是像Lena一样的大猫, 只不过擅长扮猪吃老虎, 让人总是忽略她乖顺面具下的攻击性。
过电般的触感只延续了短暂的半秒,岑稚许下颔吃疼, 暗暗吸了一口气, 漂亮狡黠的眸子里满是不解和困惑。
以往这招百试百灵, 怎么今天忽然不管用了?
谢辞序居高临下的眸光让她莫名嗔怨, 低着声:“怎么了……”
“你还没告诉我, 想要什么。”谢辞序其实也忍得辛苦,温香软玉压在怀里, 视线所及之处, 犹如北国列车呼啸而过,大片白到发腻的雪色风光绵延, 让他生出源于本能里的,暴戾揉弄的心思。
但现在, 他明牌,她只捏着张红桃K在身后一点一点地试探, 什么话都没有说清楚,饶是他再有耐心,也没办法继续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哪怕,是他心甘情愿。
“我已经说了……”
岑稚许抿抿唇,试图抽回手, 悄悄攀着他的肩,趁他不注意强吻。不过这个意图也被男人一眼洞穿,他不紧不慢地凝向她,索性扯松领带,将她的双手绕到背后,松松地缠住。
随意挽起的结,稍作用力便能挣脱,但他一只手捉住她的腕心,另一只手捏在她下巴的位置,岑稚许就算有再多花招,也犹如纸上谈兵。
谢辞序不满地挑挑眉,神态自若地同她周旋,“你没说。”
侍者举着香槟杯穿梭在长廊之中,香气溢出来,沁进他低磁冷调的音色中,好似融为一体。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欣赏不能亵玩,把她骨子里的馋隐勾出来,比本就得不到更让人抓心挠肺。
岑稚许慢吞吞咬着声,希望他能懂。“……就是字面意思。”
她都吻他了,还不明显吗?
“看来我需要先做一套关于岑小姐的阅读理解题。”谢辞序薄唇翕动。
他在这里不显山不露水,连语气都极富耐心,仿佛根本对她的勾引无动于衷。只有岑稚许很急,急着先得到他的吻,再趁着一点意乱情迷,尝他的滋味。
“我很早就讲过,可能辞哥不记得了。”岑稚许的声音漫进耳底,“我很喜欢跟你接吻。”
她故意拿腔作调的说话时,尾音都勾着尾巴,听得人尾椎骨都酥酥麻麻。谢辞序也是甘愿飞蛾扑火的那一缕,侵略性的目光一寸寸凝着她,此刻衣冠楚楚的男人,脑子里却在想,应该把她抵弄到哭。
最好一丝力气都没有,才不会将他耍得团团转。
谢辞序敛下眸中黯色,没有理会被她带偏的旖旎心思,循循善诱,“除了接吻。”
他的眼神有一闪而过的幽和暗,如同不见底的深潭。象征着权力地位的胸牌挂歪歪扭扭,领带也不见踪影,衬衣领口敞开,一截清晰的锁骨映出来,薄唇不知是不是被她吻过的缘故,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这张脸不论怎么用,都能将人迷得神魂颠倒。但高傲如他,或许从不屑在意这副皮囊。帅而不自知,比懂得如何利用优势,更有魅力。
岑稚许轻咽了下喉咙,眼里流淌着演戏留下的清泠水色,“还有拥抱,牵手。”
她每说一个字,呼吸也随之放慢,见他意味不明地睨来警告的目光,岑稚许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允许我坐在你的腿上,吻你的喉结,帮我揉腰。”
一桩桩一件件,皆已超过了所谓朋友的界限太多。也让那些混乱的、曾被归结于冲动的行径,暴露在理智和清醒下。
谢辞序呼吸粗重几分,灼热的气息滚到她耳畔。
依旧强势,危险,带着惯有的侵略性。
“真的喜欢这些?”
岑稚许点头,被他捏住的分明是下巴,为什么连心脏都有被握住、被掌控的错觉。她竭力忽视这份错觉,毫无退缩地迎上同他之间的交锋。
“你说的这些,没有摆在明面上,可以当成一场镜花水月。”谢辞序粗粝的指腹,慢条斯理地在她的下巴上摩挲,掀起丝丝颤栗,“岑小姐,你应该很清楚,心知肚明的东西,一旦说出来,也就意味着结束。”
似是没想到谢辞序会说出这席话,岑稚许隐约有种玩过头的第六感。
她一怔,中了他的圈套,“辞哥的意思是,我要的,你给不了吗?”
“我不会在这种事上言而无信。”
就在岑稚许刚要松一口气之际,谢辞序好整以暇的话又让她跌落谷底。
“不过,只是朋友的身份,恐怕没办法做这种事。”
他十指修长,原本捏住她下巴的食指往上抬了稍许,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两者的温度相距甚远,犹如灼烫的火粒子坠入清溪,突如其来的热意烫得岑稚许下意识往后退。
扣在她腕心的手掌松开,恰时掌拊着她的后脑勺,断绝了她逃避的退路。
食指不轻不重地在她唇边捻磨,如同蹂躏一朵开至荼靡的曼塔玫瑰,岑稚许被烫得厉害,唇瓣轻轻分开,这一瞬的恍惚,花瓣的汁液无可避免地染上他骨笛般的长指,湿漉漉地缠住他,暧昧的水声清晰地回响在耳畔。
他的动作谈不上什么技巧与章法,不慎将手指探进她唇腔里,也是凭借天赋与本能,让气氛一瞬升温、偏离轨道,彼此的思绪也断了带,只余下逐渐失序不一的屏息声。
岑稚许发出一声似娇似嗔的呜咽,若不是还被他搂在怀里,双腿早就因酸软不支而跌倒了。余光忍不住瞥向他的手,背部青筋爆迭,窄而瘦的食指在华丽而柔和的灯光下,愈发显得禁欲。
这样一双手,该摇晃着高脚杯,或是轻描淡写地交握,哪怕端着一把步枪,也万不该沾染湿润的汁液。
谢辞序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用西服口袋里的条纹方巾从容地擦拭着,仿佛对刚才的那点小插曲无动于衷。
口袋巾往往仅做装饰用,谁也没有想到,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矜冷不下俗尘的高台明月,因她而破了戒,岑稚许想到这里脸色一阵阵发烫,嘟囔道:“那我们现在算什么?”
她声音压得很低,含糊不清的,谢辞序没听清,抬眸看她。
他这么一看,把她稀里糊涂的怨气都给勾了出来,底气十足地重复:“是你说朋友之间不能做这些,那刚才你做的又算什么?把指尖伸进我的……”
刚才的情境本就暧昧,谢辞序好不容易才拂去躁意,此刻又被她描述的词句带偏。
他狠狠压下眉心,嗓音喑哑,“刚才是意外。”
“谢辞序。”岑稚许冷哼,骂起人来也绝不心软,“你混蛋,流氓。”
头一次在这样的场合下,被人连名带姓的压制,谢辞序的耐心倒是出奇得好。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岑稚许也有理,“我想吻你,你冠冕堂皇地推辞说不和朋友做这种事,结果下一秒,又把手放进朋友那里……”
她越说越离谱,谢辞序额间青筋跳动,很难不将她含糊指代的词,代成同样湿润柔软的地方。
罪恶的心思如同泥沼,将他缠得发硬,涨得生疼。
指尖的湿意已经擦拭干净,可残留在表面的湿意却仿佛无法褪却。柔韧灵巧的舌尖竟是淡粉色的,宛若牡丹中最温柔的品种——雪映桃花,吮起来时甜的像是裹了蜜露,诱人上瘾。
前几次同她接吻时,都是在深夜,漆暗的光影下,根本无暇分神去注意这些细节。
谢辞序沉了声,“我不知道你会突然张开,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用意外来形容,自是不够贴切,毕竟他也贪恋地停顿了数秒,才勉强压抑住疯狂滋长的欲念。
他转圜了语气,妥协道:“就当是我不够君子,心生歹念。”
被她抛出来的形容词,哪怕同他完全相悖,他也毫无怨言地接受,“是我流氓,混蛋。”
岑稚许的帽子本就是胡乱扣的,还想着跟他争论一番,七拐八绕也要把他绕进她的逻辑里。哪知向来高傲的人,底线竟然低到如此地步,连她得寸进尺的无理取闹都纵容。
这下换作岑稚许止了声,听着他念那几个形容词,耳朵都快酥了。怎么骂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这么苏。
“消气了么?”谢辞序问。
她根本就没生气,何来消气一说。岑稚许本想顺着他给的台阶下,话到唇边却生了变故,眼瞳转了一圈,灵机一动,哭丧着脸说:“感觉舌头有点疼。”
“可能受伤了……”
谢辞序眉峰抬了抬,对这把戏的风格很熟悉,心平静气地问,“你是玻璃做的吗?”
同样的招数也不是次次都管用,岑稚许挽唇,“我说的是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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