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ulle marquetry,是这个镶嵌法的名称吗?”庄缚青明明对她喜欢的一切如数家珍,甚至能够根据这件挂钟的款式,推测她是在赴往英国留学的第一年收购的,却要装作不懂,同她闲聊:“我不太专业,要是念错了,你可以指正我。”
“你发音很标准。”岑稚许说。
庄缚青浅笑,“看来没有班门弄斧。”
他睨过来的视线很温和,仿佛昨晚打她个措不及防的人不是他,岑稚许在心底冷笑,终于同他撕破脸,“庄缚青,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
庄缚青先是一愣,面色沉下,而后又勉强扯出一丝笑痕。
“看来你讨厌的点很多,才能这样优中挑最。”
“我讨厌你永远自以为是,把自己指摘得干干净净。”岑稚许这些话,不仅是自己的心声,也是代庄晗景所说,“牺牲自己,让你很有成就感,是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庄缚青嗓音黏缠,选择了逃避。
“我在说什么,你心里跟明镜似的。”岑稚许字字直击要害,“就像北边那块地,起初我和你争锋相对,互不退让。你要做度假山庄,项目方案和利弊分析我也看了,OK,这就代表我们达成共识。可是你后来怎么跟谢辞序说的,要改成赛车俱乐部,却没有提前通知我。”
他享受的就是她得知真相那一刻的哑然。
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决定,前期争论到面红耳赤、不欢而散,都是为了铺垫这一刻。
但岑稚许不需要这种无畏的牺牲,甚至可以说,反感。
“再者,就拿京越传媒想做的纪录片节目来说,你完全有更好的方式引荐,却偏要挑中晚宴的节点,掐准了谢辞序在的时候,制造巧合。”
她们自小一起长大,见证了彼此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瞬间,可以说,这世上除了庄晗景和岑琼兰,最了解她的人,只剩下庄缚青。他知道她能化险为夷,处理好他使下的绊子,他就是要让她不愉快,好体现这种牺牲的意义。
庄缚青垂睨着她,“阿稚……”
他嗫嚅半晌,手臂抬起,意图同她解释,却只换来岑稚许退半步的拉开距离。
“我跟谢辞序在一起了,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事,没有必要。保持点边界感,同样重要。”
浓郁的血腥气从喉底漫了出来,庄缚青内里已经被她接二连三的质问炸得腐败不堪,拳头握了又松,强装镇定,沉眸问:“你这次是认真的?”
那双眼瞳依旧明锐清醒,冷静到容不下他分毫,她反问:“我哪次不认真?”
“我有点累了,你先走吧。”
庄缚青还欲说什么,岑稚许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谢辞序打来的。
在她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二天,连关心的话都理所当然。
岑稚许并不避讳庄缚青也在,她怎么会不知晓他的心思。
她们是两块相同的镜子,照出彼此的脸,倘若镜面碎裂,必然能够清晰得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一览无余,面目可憎。
她现在的情绪有些乱,手机里的冷磁音质响起,在空旷的平层内,掀起回声。
“你这是,才起床?”
按照她平时的作息,现在正是她起床气最盛的时候。岑稚许怀疑自己之所以这么冲,跟庄缚青带着人一大早来打扰她脱不开干系。
“我都忙完一轮工作了。”岑稚许说。
那段静了几秒,才缓声道:“昨晚给你递名片那家公司我查过了,没什么问题,不过据说现在资金链断裂,即便你参与了节目的拍摄,也很难上映。”
或许有的人天生就是对方的克星,有的人则是命中注定的般配。听到谢辞序夹杂着几分懒怠的嗓音,岑稚许的心情竟也平静不少,她轻吸气,装作为难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他们的邀请了。”
“这么快?”
岑稚许:“我做事有时候全凭冲动,要是等那股劲过去,估计就再也不会有勇气了。”
“我还以为你会先等我查完。”
得他记挂,清晨就给她打来电话,岑稚许唇角牵出一丝弧度,绕过庄缚青,“我正想告诉辞哥来着,现在看来,好像有一点晚。”
“你不会生气吧?”
对面嗓音稍霁,口吻兴味:“你很在意我的感受?”
倒也算不上在意。
她做决定的内因,向来是抛却情感纠缠后的理智,不论谢辞序有没有说出昨晚那番话,都不会影响她的决定。
不过这才刚在一起,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应该有一点。”岑稚许模棱两可道。
她尾音放得很轻,谢辞序的标准也因她一降再降,就连听到她说这种话,竟也觉得满足。
真是疯了。他在心底嘲笑自己。
“那就够了。”谢辞序说。
寂静的氛围仿佛拉着丝,勾着天南地北的两个人,不由得回想起昨夜那个意犹未尽的吻,以及她所说的,尝试在吻里添加新的东西……
还没来得及验证。
多少还是有点遗憾。
岑稚许抿抿唇,余光瞥见庄缚青穿过庭院离开,“我是不是应该做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准备?毕竟我已经答应了邀约,总不好出尔反尔。”
“暂时不用。”谢辞序嗓音微微喑哑,“你按照最好的状态准备就行。”
他肯定不会知晓她会注资的事,岑稚许打算跟京越签订保密协议,就算后期节目播出,花费大额资金造势,她也可以完美地在幕后隐匿身份。
届时装作意外之喜即可。
岑稚许眨了下眼,问了句为什么,谢辞序斟酌片刻,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道:“我投资了八千万。”
“不出意外的话,它将成为你履历中精彩漂亮的一笔。”
八千万?没有一位烧钱的流量明星,百分之八十的经费都能用在节目上,什么大制作需要这么多?
饶是早就见惯世面的岑稚许,也不免为这个数字所惊诧。
谢辞序担心她退缩,浓眉轻皱,语气也柔,“吓到你了?”
“别有太大压力。”
岑稚许花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强装镇定,声音含着颤,“没有。”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也成了‘千金一掷为红颜’里的红颜。”
谢辞序对词语的敏锐度很高,闻言,不悦道:“是女朋友,不是什么红颜知己。”
有名分和没名分,天差地别。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骂他太过纯粹,何苦在一个爱情骗子身上倾注这么多。
庄缚青那辆京A稀有车牌的帕拉梅拉缓缓驶出视线,微信里传来他的消息。
[别太过火,欺骗谢辞序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给你留了点布洛芬,头疼记得吃]
岑稚许面无表情地将落在庭院里的那盒布洛芬扔掉。
明知她昨夜睡得晚,今日早起会头疼,送来止疼药又有什么用。
她蹲下身,鼻音溢出来,被谢辞序捕捉。
“怎么了?”
岑稚许撑着石桌台站了一会,后脑勺心那股钻心的疼总算散去不少,她揉着太阳穴,忽然很想念谢辞序的怀抱。
或许是身体的疼痛会牵动脆弱的心绪,她从不在人前展露这些,唯独在谢辞序面前,没有诸多枷锁,她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可以无所顾忌地暴露自己的柔软。
“身体不舒服。”她吐字很低,恹恹的,听起来有些可怜,意有所指道:“可能是分别后遗症。”
谢辞序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嗓音近乎于哄她:“共享定位打开。”
“辞哥要来找我吗?”
“嗯。”他应声,“现在。”
第32章 陷落 难耐。
若是放在平常, 岑稚许还有心情重新挑选会面的地点,但现在她只想靠在沙发上小憩,至于什么伪装, 统统都见鬼去吧。
谢辞序抵达时,给她打了个电话,岑稚许缩成一团窝在落地软绒里, 没什么力气地说:“密码是810067。”
她不喜欢用生日号来用作密码, 倘若谢辞序足够细致的话,其实答案已经昭然若揭。HK0067, 正好是星顶酒店在港股上市的股票代码, 8代表H, 1是K对应数字11的简化。
星顶酒店是岑稚许十六岁那年收到的生日礼物, 谈衍同岑琼兰将股份赠予她, 岑稚许也因此一跃成为这座国际顶奢酒店的最大股东。
也是最年轻的持股人,享受最高话语权。
因此这个数字的密码, 庄晗景秒get, 还开玩笑说,要是以后老年痴呆忘记了, 上网一搜就查到了,至于不熟悉的人, 再怎么猜也猜不到那里去。既有纪念意义,又不会有泄露隐私的风险, 一举两得。
她该庆幸,像她设置密码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人忖度几秒无果后,就不会再分神琢磨这几个数字的含义。
也包括谢辞序。
“辞哥。”岑稚许睁眼,伴随着男人焦急的脚步声, 下一秒,她连同薄毯一起,被卷入泛着清冽乌木香气的怀抱。
西装布料表面沁冷,岑稚许面颊贴上去时,无意识地簇紧眉梢。
谢辞序风尘仆仆地赶来,连拜访客户的行程也做了调整,他自然知道此刻周身冰冷。掌背覆了上来,拖着她的微凉的脸颊,轻缓地摩挲着。
他的掌背温暖、干燥,令岑稚许舒展了几分愁容。
“好舒服。”岑稚许呢喃,双臂也顺势环住他,嗓音软得像是在撒娇。
从落地窗外洒进来的鎏金色阳光流淌一地,虚实淡浓似地,将谢辞序这张深刻冷峻的脸勾勒出浮金的柔光。
她真的很爱他这副皮囊。
赏心悦目,哪怕惊鸿一瞥,也足够让人消却诸多烦恼。
“哪里难受?”谢辞序将岑稚许的下巴搁在肩窝上,拖住她的腰,见她这副柔弱无骨的样子,瞬间抚平了被告知密码时的疑虑,心脏倏地揪紧。
岑稚许仰头同他对视,濡湿的手心与他相扣,唇角轻轻抿起:“头痛。”
谢辞序锋棱的眉骨高拧,嗓音低得像是怕震碎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痛。”
她现在的造型实在是跟半小时前的慵懒不搭边,挽在后脑勺的发髻早已散乱,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偏偏狐狸眼清亮,即便如此狼狈,也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惜谢辞序无心欣赏这种美丽,指腹轻柔地抵按着她的太阳穴,“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就是老毛病而已。”岑稚许想也不想地拒绝,“昨晚睡得太晚,今天起得又很早,休息时间不够,等过一阵,应该就恢复了。”
谢辞序:“昨晚十点到的家,你熬到了多晚?”
“一点?”岑稚许也不太确定。
熬夜全凭当日的情绪。有时候她愿意多花时间用来犒劳自己,偶尔也会放任自己堕落,消磨时光在没有具体意义的事情上。
“要洗澡,用磨砂膏过一遍,再做发膜,涂抹身体乳……”岑稚许仔细回忆流程,被谢辞序打断,“每天都这么复杂?”
“那倒不是。”岑稚许说,“身体乳隔两天涂一次,发膜的话看心情。”
谢辞序的表情像是不解,或许在思考,为什么这几件事,需要耗费整整三个小时。
岑稚许热衷于为他答疑解惑,“因为磨砂膏和身体乳一样,需要涂满每一处地方,连肩窝都不能放过。”
她眸中清明,丝毫不觉这样的事,同一个生理、心理都正常健康的男人讲,有多容易让人心浮气躁,臆想连篇。
谢辞序稳了一阵心跳的悸,视线从她纤侬有度的腰线上移开,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详细描述。
“岑稚。”他蓦然叫她,将话题拉回正轨,“现在好点了吗?”
“完全没有。”
岑稚许捉住他的手指,往后颈的位置挪动,完全把他当按摩仪用,“这里疼,你揉太阳穴没用。力气再重点。”
在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谢家太子爷,这双签订的也是动辄千万上亿的单,此刻竟也甘愿屈尊,听她指挥,不轻不重地抵揉着。
他的动作刚开始是有点笨拙,好在悟性和天赋很强,经她指点两句,逐渐得其要领,头部的酸胀感也消散不少,岑稚许阖上双眸,“辞哥可塑性好强,要是以后谢氏集团倒了,去做个按摩师也不错,肯定也赚得不少。”
闻言,谢辞序面色冷下几度,“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岑稚许舒服到贴在他身上,淡勾唇角,“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以后我养你。”
大概谢辞序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话,不咸不淡地轻嗤,“头疼就少说话。”
她现在思绪回转了不少,头脑逐渐清明,想着还是有必要同他解释,昨晚明明在三环分别的人,怎么眨眼就跑了这么远。
“这里是晗景的地盘,楼上她准备用来做珠宝工作室,楼下则租给我用作平时的工作间,这附近到处都堆了不少老物件,辞哥待会要不要去看看?”
岑稚许垫着脚,想跟他介绍自己的宝贝,推开最里侧的自动玻璃门,从迷你版小型仿古水钟,到引入陀飞轮的天文时钟,她的收藏里几乎涵盖了国内外钟表变革的代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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