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喽——”
栗夏声音轻俏地,对着手机汇报。
很快,那头传来陪伴她一整晚的人声:“没关系的栗子老师,你已经很争气了。”
栗夏笑笑:“我也觉得!”
“超级争气。”
F像哄小孩一样褒奖她。
栗夏不免弯起眼睛。
她心里那点蒙尘的片域,早已在F陪她笑陪她闹的这一晚里,云消雾散。
她想起下午辛苦的直播,众人的指点,没忍住跟着F重复了一遍:
“嗯,超级争气!”
结账时,栗夏率先挂了电话。这点小事,她没真想让F给她兜底。抬手扫完二维码,确认金额,老板闻声,忙不迭从玻璃柜台后直起腰来。
“不用了姑娘,你男朋友刚刚已经付过钱了。”
栗夏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瞳孔微大,睫毛颤了两颤:“啊?”
看她分外惊讶,脸颊红红,老板笑了:“应该就是给你打电话那个小伙子吧,你玩儿的时候他就给我付过了。”
栗夏讶异极了,想不明白:“他…怎么付的啊?”
“早早给我发了短信要账号和二维码,转了一千,说让你随便玩。”
“……”
栗夏一时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她懵懵然想起那些余额:“老板,那他的……”
老板只为图个方便,说:“多的这些钱我直接扫给你吧。”
栗夏是真受惊了,手挥得像两只加速的小雨刷:“不不不,千万别,您给他原路转回去。”
“诶行吧。”
栗夏担心老板骗她,怕F钱财两空,眼睁睁看到转账记录才肯走。和她同在彩票房的女孩,这下倒不羡慕她中奖,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
“姐妹,你这个真的可以升为男朋友,够格!”
栗夏抿紧唇笑笑。
彩票房明明用的是最廉价的白炽灯,栗夏却觉得格外明亮。她不是一个喜欢把坏情绪放大的人,她很会哄自己。只是越长大,她越明白,个人的情绪是块又烫又粘手的山芋,任性扔出去,只会成为亲近之人的负担。
别砸到人家就算好的,哪还能妄求对方帮你消解呢。
走在初夏温和的夜里,栗夏真切感受到了中奖后的心情。
开心,庆幸,还有点梦幻。
一颗心像正在融化的跳跳糖,滋啦冒气。
于是,栗夏主动给她的奖品拨通了电话——
“今晚谢谢啦。”
她的声音和脚下的步调一样轻快。
“谢什么?”F故意问。
“当然是谢谢你的幸运加持!”栗夏说完,小鸟雀似的开始背词,“也感谢方导慷慨大方,善解人意,不服天,不服地,就服方导这实力……”
她小词一套一套的,F在电话里乐不可支。
“行了行了别夸了。”
“不满意?我还有别的……”
“别贫,快回家吧。”
“已经在路上喽!”
“回去喝点药,好好休息。”
“啊?”
栗夏吸吸鼻子,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感冒?”
“不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F无奈:“你今晚声音不对,还总咳嗽,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好吧。”
“现在呢,心情好点了?”F问。
“嗯——”
栗夏绵绵地嗯了一声,手放回肚子前,先笑出来:
“饿了。”
意料之中的,她听到了F的笑。无奈的,宠溺的,轻颤两声,像是对她毫无办法。
她看不到他,但好喜欢他的笑。
好喜欢,他因她而笑。
第11章 初次恋爱的劲头
“所以你只是有一点心情不好,他就请你玩刮刮乐,跨国都要想方设法让你开心点?”
楚晓文一脸不可置信,她吃着栗夏做的雪花酥,嘴巴一顿,“我这吃的不会是喜糖吧?”
栗夏被她逗乐了:“面都没见过,还喜糖。”
“他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
“那你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就,聊天呗。”
“那之后有什么打算吗?奔现见面什么的?”楚晓文眨眨眼睛。
“还没想过。”栗夏说。
“天啊,这就更难得了啊。他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却愿意为你做这些事,想让你因为他开心起来,”楚晓文眼里装满星星点点的憧憬,“真好啊,人和人果然还是保留幻想的阶段最美好了。”
栗夏点点头,不置可否。
不得不说,F这一不露山水的治愈模式惊喜地俘获了她的心,简直是路过彩票房都要想起这个人的程度。
后来的几天,她化作一株趋光的藤蔓,顺杆延展开自己的好心情。
白天,她把糟心的工作当支线任务来完成,晚上回家开启主线任务——和F激情连麦看电影。
完成支线任务的奖励是享受主线任务的快乐。
这样一来,栗夏上班有劲多了。
不过,把情绪期待附着于他人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她的重心便又换到以电影输入为主。他们一起看《小妇人》,看王家卫。
栗夏问F这些是不是都看过,会不会浪费他的时间。
F说,以前一个人看,才叫浪费时间。
栗夏倏地溢出笑:“你嘴巴怎么这么甜。”
和她手里的水蜜桃一样,桃汁盈满。她咬一口,将这甜具象化,一脸满足地问:“说起来,我还没看过你拍的东西呢,方导,你最近在拍什么?”
“我啊……”F声音犹犹豫豫的,“最近在这边接的是一个商业广告的项目,活少,钱多,甲方怎么要求我怎么做。”
“听起来你好像……不太喜欢?”
“很无趣。”
“所以为了谋生?”
“嗯,为了谋生。”
紧接着是不约而同的等待,和沉默。
栗夏敏锐发觉,F对于他的本职工作总是没什么表达欲,或者总是欲言又止。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不热爱这份工作,还是他不想全盘托出地讲给她。
其实两者她都能理解。
栗夏声音轻快:“可是赚钱多好啊,先谋生才能谋兴趣啊,再说了,钱多活少,傻子才不干。方导,你们团队还缺人不?”
“缺,还缺一个小话唠。”
“我这样的行不?”
“不是你不行。”
“嘿嘿。”
栗夏盘腿坐在床上,电脑支在腿上,乐呵地像个汽车摇头小摆件:“等我辞职就跟着你混,每天打打光啊,给你倒倒水什么的……”
她完全是为了调节气氛随口接腔。
忽而听到F像是自言自语,不大不小掩盖她的声音:
“其实我也没有一直在拍这些流水线的东西,之前有拍一部纪录片,耗费了很多时间、精力,不过……”
他说着就又停下来。
这个话题在他口中像一盘旋转的废旧磁带,音质全损,磁性丢失,无法解读。栗夏空留长长的磁条,空有泛泛的幻想。
他不说话。
安静里,栗夏惊讶地听出自己心底的一声叹息。
——很明显,F对她没有倾诉欲。
她近来已然把他当做朋友,她愿意倾听,可对方呢,莫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栗夏动了放弃的念头。
她告诉自己,好奇心要收敛一点。不是你想听,对方就应该说。这是一种情绪绑架,这样不好。几秒钟的时间,栗夏脑袋变成一个跑马场。
然而下一秒,她过于活跃的思维被F一句话就按下暂停键。
他的邀请遥远而真诚:
“不过栗子老师,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请你一起看。”
栗夏当时一阵捏手,心酥,打空气拳。
她张口就来:“看什么,看腹肌?”
……
F果然还是在所有菜品里找到了她爱吃的那一套,栗夏心里举起白旗想。
以前,栗夏一丁点的心情变动,面包感知得最快。她生病难过,生理期,或者偷偷哭的时候,总是面包守着她。它会叼来玩具,叼来它最喜欢的小零食。它用软乎乎的肚皮贴紧栗夏,用嘴巴去碰她的脸,再用舌头舔去那些咸苦的眼泪。
当然,栗夏很少哭哭啼啼,她有更好的疏解心情的方式——
玩滑板。
用速度和风与生活和解。
面包随她,也爱玩,它喜欢奔跑,追逐,喜欢在加速的时候吠两声。
有时候,人类和宠物说不清是谁在陪伴谁,朝与夕之间的爱与稳定,好像从来都是基于彼此的需要。
面包离开后,栗夏不再去期待什么额外的情绪价值。宽容度极高的家庭,热闹、融洽,能够很快包容她的不开心,她很知足。
所以栗夏很少向外寻求。
但F不同。
他是主动给予的。
微微褶皱的衬衫也可以穿,但难得会有人愿意花时间去打理、去熨平。
偶尔栗夏躺在床上,翻着没有尽头的聊天记录,闭上眼回想这些天的热情,忽然很佩服自己的心力。
明明还不算恋爱。
却已经拿出了初次恋爱一样的劲头。
难得的是,F甚至比她更胜一筹。
他拍摄很忙的时候,会主动告知,并提前补充:【今天不能打电话有点遗憾,我们明天补上】
栗夏一笑:【好啊】
你看,不怪她。
怪就怪有人想方设法给她回应,为她兜底。
有次栗夏考虑到他的回复频率,不由问:【方导,采访一下你是如何在百忙之中秒回消息的?】
F:【秒回我好像做的不太好吧】
F:【你每次找我,我都盯着监视器】
F:【不过你是我的微信置顶,自然是优先回复的】
啊——
微信置顶。
栗夏没有给他设置。
怎么比她心思还要细腻!
栗夏一瞬间扎进蜜罐子里,染一身麻麻的甜。
她当时还没有意识到,短时间内在Deep talk与肤浅暧昧之间徘徊的关系最是引人深陷。
存在,诱人,踩上去却是虚空。
栗夏也思考过,她在陀翁的书里读到一句振聋发聩的话——
他说,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
栗夏读到这里时,手边就是F的聊天页面。她在抽象和具体中一心二用,一个短句艰难读了两遍,然后,熄灭了手机屏幕。她指尖拨动厚厚的书角,不禁想:
F是抽象的人吗?
如果他是抽象的,可她明明切切实实感受过他带来的心情。因他开心,被他治愈。
那他是具体的人吗?
如果他是具体的,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触摸过他,从没有和他对视,没有看过他的笑,不知道他笑起来的眼睛是什么形状。
另外,如果他是具体的,为什么栗夏很少梦到他?
他们日日聊天,日日研究对方。F从来是陪她聊到睡前最后一秒的那个。很多次放下手机后,栗夏都以为她会梦到F,延续快乐。
然而没有。
时而和F用zoom连麦看电影,他会给她分享家里监控上狗狗的截图,笑说瓜子一些千奇百怪的睡觉姿势。栗夏应和,她很怕F问起什么。然而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今天早上吃面包,突然想起你的小狗名字,它怎么样?好像很少听你讲。”他问得自然。
栗夏脱口而出:“我的狗狗它……”
接着木然地把视线移开屏幕,“挺好,挺皮的。”
“我的狗也是,特别调皮,经常刨我妈的花盆,成天挨揍哈哈。你是下班回来遛它吗,还是早起遛?”
在F看不到的地方,栗夏噤声抿抿下唇。
“……主要是我爸妈来遛。”
“噢,那你会轻松点。”
“嗯,”栗夏清清嗓子,“哎呀,和你聊天我都没听清台词,我要退回去两分钟!”
一场电影总是要以时长的1.2倍才能看完,F忍俊不禁:“好啊随你。”
他总是这样包容,耐心,让栗夏有全盘托出的冲动。
要告诉他吗?
要把自己介意的血淋淋的烂果子拿给他看,换一句不痛不痒的网友的安慰吗?
周旋于抽象和具体,栗夏没有得到答案。
这晚,她依旧没有梦到F。
她又一次,数不清第几次梦到了她的小狗,面包。
第12章 生命像抓不住的一息风
——梦里是平淡到庸常的遛狗活动,栗夏滑着滑板,面包的小短腿飞奔在她身侧,池塘、花坛、人群云影一闪而过。春风洞穿他们的身体,他们不停地向前,向前。前面是看不清的虚晃的白光,光后面是未知的,他们一起尖叫着,笑着,冲进去,没有犹豫。
穿越光源的一瞬间,栗夏乍然惊醒。
睁眼,有几分钟,她陷入现实与梦境的恍惚。
她眼睛紧紧钉在门上,良久,没等到门外传来任何声音。她的手下意识去摸床侧,也没有摸到毛绒绒的温暖有呼吸的身体。
栗夏闭上眼吐息,收回空空的手。
面包离开后的每一天,栗夏总会梦到它。梦里没有一次是不流泪的。她梦到自己重新站在抢救室病床边,站在死亡的边沿,看着奄奄一息满腿是鲜血的它,无数次重返无能为力的那一天,看着活蹦乱跳的它,呼吸愈来愈弱。
她弯腰去抱那个冰冷僵硬的小身体,贴在耳朵边呼唤它的名字。它睁着眼睛,很不听话的,没有回应。
这梦像走马灯,一夜一遍在栗夏眼前上演。
栗夏其实能接受这种残忍的凌迟。
面包的死,是她的过错。
她认为这梦正是对她犯错的一种惩罚。每一次醒来,她都要在心₵Ɏ里默念万遍对不起。
然而这次,梦里没有任何哭泣,没有声嘶力竭,甚至是快乐的,以至于栗夏醒来后还有些不适应。
她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如果这是一种遗忘的前兆,栗夏不允许。
她很怕,很怕有一天面包不愿出现在她的梦里。
如果这是一种对面包离开后的习以为常,大脑痛苦机制的筛选,栗夏想,面包离开快要21天,21天养成一个习惯,这样开心幸福的梦,也未尝不是一种心理疗愈。
面包是那么乖那么温暖可爱的“小孩”,它也在帮助她走出来吗?
卧室里关于面包的一切垫子、玩具、照片,在它走后,栗夏狠狠心收拾到一个箱子里。赵小兰发现后,也许是顾及她的情绪,把箱子搬离了。栗夏不知道她藏到了哪里,没有主动去问。现在,她的卧室里了无面包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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