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哭声渐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酥饼,犹豫地点了点头。
“吃了我的酥饼,那就不许哭了奥。”
脏兮兮的小手从她的手心拿走了核桃酥,品尝到美味的小孩子,在一瞬间便似乎忘了方才差点丢掉性命的恐惧,嘬着酥饼破涕为笑,脏黢黢的脸上吹出了一个鼻涕泡。
“……”
糜月满眼嫌弃。
不由得想,她哭的时候,不会也是这么丑吧?
隐剑宗的弟子们忙忙碌碌,乱中有序,各有分工,有的负责送村民上灵舟,有的给他们分发毛毯,像是已经做过许多回救援村民的事了。
糜月在灵舟上悠哉地看着他们奔忙,心下感叹,烬花宫的前辈们还是有先见之明的,早早地搬了家,这地方虽然不缺海鲜吃,但动不动就海啸,住起来多闹心,哪有琼山那四季如春的地方漂亮。
可惜的是,她们的地下秘宫没法搬走。
糜月托着下巴想,到底是什么引发此地海啸频发?会不会……和她要找的蛟龙有关?
传闻中的蛟龙就是常年生活在深海之底,难不成玉京山下的海底真的有条不安分的蛟龙在捣乱?
她正这般想着,忽然发现灵舟正下方的海面,翻腾奔涌的海浪之间,似乎有一团偌大的黑影在盘旋。那黑影若有若无,糜月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她心下一惊,刚想开口叫人,然而下一刻,那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破出海面,腾空跃起,大张着可怖的鱼嘴,一根根比手臂还粗壮的利齿如竹笋般排排嵌在鱼嘴上,直直朝着灵舟上的人群咬来。
“啊啊啊啊啊啊有鱼怪!!”
“救命啊,仙人救命!!”
灵舟上的百姓惊慌失措,瞬间乱成了一锅粥,人挤人地往另一侧跑,灵舟顿时因为重力不均而倾斜。
糜月下意识地就去掏她的万能储物袋。
结果摸来摸去,要么是糕点,要么是灵石。
该死,她忘了她的霹雳弹和灵器法宝早被谢无恙那厮给没收了……
她连忙环顾四周,为了方便救人,灵舟就停在海面上方十丈的高度,而此时距离他们灵舟最近的夏沥还尚隔着二十丈的距离,等她赶来已是来不及了。
人在危难关头,想着的都是保全自己,糜月矮小的身形在人群中被挤来搡去,还不知道被谁踩了两脚。
她本来还尚在安全的位置,冷不防地突然有人从身后推了她一把。
糜月顿时被推到了灵舟边缘,一阵腥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她一扭头就看到那大到夸张的尖齿鱼嘴,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兜头朝她咬了下来。
……
第33章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糜月看着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并未慌张失措,因为她余光看见夏沥虽人还未到,但神识之剑裹挟着凌厉的剑风紧随而至,即将打穿鱼怪的头颅。
而在那道琉璃剑茫刺来之前,一道白色虚影抢先一步,力道强横地直接将那头怪鱼给撞飞了。巨大的力道把布满坚硬鳞片的鱼身都撞出了凹陷,怪鱼的双眼激凸成了两颗球,写满了不可置信。
纯白的蟒身泛着银色的光晕,粗壮的蟒身在云端游走,追着下坠的怪鱼,显然并不想就此放过它,张开大嘴又给了它致命的一口,锋利的蛇牙直接贯穿了怪鱼的脑袋。
死透的鱼身砸进海面,暗黑色的血在海面上层层晕染,鱼尾还在不自觉地弹动着。
“好大的蟒蛇啊啊!!!”
看见那巨大骇人的白蟒,众人更慌乱了,灵舟被踩得摇摇晃晃。直到谢无恙出现在白蟒身边,众人意识到这蟒蛇似乎是仙人手笔,躁动这才平息下来。
白蟒几息之间就解决了怪鱼,它似乎感应到什么,竖瞳在灵舟上的人堆中扫视一圈,一眼就锁定了小小的糜月。
偌大的蛇头疑惑地歪了歪,碧绿色的竖瞳里有迷茫、有不解,还有些许想靠近确认的倾向。
糜月看见鱼怪时没害怕,乍见这头熟悉的白蟒,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救命,它怎么看起来比桐花秘境的时候又大了一圈!
被那对竖瞳注视时,糜月忍不住地头皮发麻,一阵阵神昏目眩。
察觉到小姑娘眼中的恐惧,下一刻,白蟒的身形溃散消弭,被主人收回进了神识海中。
谢无恙御风一跨,踏上灵舟,微微俯下身子,问小姑娘:“吓到了?”
糜月胡乱地摇摇头:“……没有。”
如果是问那怪鱼,那显然没有。
但如果是问她那条大蟒蛇……
拜托,神相这么吓人,就不要随便放出来了好吗。
小姑娘嘴上说没有,谢无恙仍捕捉到了她眼里的惶然,脸色难看,一道灵丝从他手中飞出,精准地缚住了人群中一个男子,将他从人群里拖了出来。
他瞧得清清楚楚,便是此人差点将糜月推下灵舟。
那中年男子见谢无恙和小姑娘认识,便心生不妙,见状立马下跪求饶:“仙人、仙人饶命,我不是故意的……”
他当时也是求生心切,死命地往灵舟的另一头挤,嫌挡在腿边的小姑娘碍事,就随手这么一扒拉,哪里知道她竟然是隐剑宗的人?
未等他话说完,谢无恙扯动手中灵丝,男子瞬间拽到灵舟边缘,他面无表情地抬腿,直接将那男子踹下了灵舟。
伴随着冗长的一声“啊”,男子噗通一声摔进了海面,奋力地扑腾着。
糜月挑挑眉。
这一脚倒是干脆利落啊。
“该。”夏沥也将神相之剑收进了识海,赶到了糜月的身边,没好气地说道。
若非他掉进了海里,她还想上去补两脚。
方才夏沥瞧见怪鱼差点就咬上糜月,吓得心脏都差点骤停了,神识之剑想也未想地便凝结刺去,到底比师叔慢了一步。
“月月,那人伤到你了没?”她扭头问糜月。
糜月摇摇头。
伤倒是没有,只是推得她肩膀有点疼。
在场的众人都看出来了原是那男子为了自己求生,竟将那才四五岁的小女娃娃往鱼怪的嘴里推,若非仙人相救及时,那女娃娃的命都没了。
然而谢无恙此举,情有可原,但也让不少人心里颇有微词而不敢表露。
隐剑宗的修士在他们眼里向来都是大公无私,心善纯良,纵然那男子有错,就直接将人丢进海里去,未免也太独断专横了。
“仙长你……我弟弟他只是无心之失,你这般行径,与杀人又有何异?”一个中年男子满脸悲愤地站出来,似乎是那男子的兄长。
糜月哼了一声,刚才那人也口口声声不是故意,他有没有说谎,她不清楚,但她知道他仗着身强力壮,欺负弱小,他怎么不敢去扒拉和他一样强壮的男人?
谢无恙冷冷地瞥他一眼,语气无波无澜:“不然你也下去陪他?”
中年男子浑身僵硬,像被扼住了喉咙磕巴道:“这浪头这么大,跳下去会、会死的……”
夏沥挑眉道:“你若想救你兄弟,便跳下去救他,这点胆量也没有,还是闭嘴罢。”
那男子被夏沥一通讽刺,面皮涨红,耷拉着脑袋,再不敢吱声了。
说话间的功夫,又有一条鱼怪从海面下腾起,攻击了另一条灵舟。这些鱼怪似是喜欢成群结队的出现,搅得海浪比先前更大,隐剑宗弟子们迅速回援道各自的灵舟上。
“师叔,我先过去支援。”夏沥也忙对谢无恙道。
“嗯。”后者点了下头。
这条灵舟有他一人坐镇看护,便已足够。
这片海域辽阔,海面之下蛰伏着不少伤人的妖兽,这些渔民出海捕鱼时,总是会格外小心,夜晚绝不出海。
隐剑宗也会定时清理附近海域的妖物,眼下快入冬了,这些海底的妖兽本来该进入冬眠的沉睡状态,许是被这场海啸搅扰影响,竟然在不适宜的时间出来觅食了。
谢无恙在糜月的身边坐下,众人再不敢挨着他们,也不敢挨着那得罪了仙人的中年男子,生怕惹了仙人不快,也把他们丢下灵舟去。
灵舟上一时安静了许多。
渡劫期的修士的强大威压淡淡包裹了整艘灵舟,绝大部分的怪鱼想要接近灵舟时,都会被这股威压吓得掉头钻回深海,偶有一两条不长眼的怪鱼跃出海面想要啃食灵舟,下一刻就被无为剑无情地劈成了两半。
海啸持续了一个时辰,浪潮和鱼群才逐渐褪去。
栽满村民的灵舟落在海浪褪去后的地面上,触目所及,满是断树残桓,污泥和碎石遍地,没有一处完整的房屋,渔船也损坏了大半。沿海的数座村落毁于一旦,就连玉京城的城墙都被冲毁了半面。
众人从灵舟上下来,精通医术的弟子负责治疗伤者,夏沥则带头就近支了给摊位,给灾民们分发热粥和馒头,程令飞则带着一批弟子,清理堆积的淤泥碎石,帮着村民们重建房屋。
糜月乖乖地捧着一小碗夏沥给盛的热粥,坐在棚子下面,晃着腿看着不远处的程令飞指挥弟子们干活。
她算是知道这货为什么谈到自己的神相时,有些藏着掖着了。
足有九尺高七尺宽的粗壮身形,身上的鬃毛根根油亮分明,看着就很坚硬扎手,还有两根弯刀似地向上生长的尖牙,跑起路来哼哧哼哧的。
谁能想到堂堂隐剑宗掌门二弟子的神相是头大野猪呢?
大野猪低下脑袋,两根猪牙往下一铲,再往前一推,便能铲出许多断枝和污泥。程令飞还把它当成骡子来用,身后绑上拉板车,四条猪腿撒丫子跑得飞快,一头猪的劳力足赶上十人还有余。
这野猪虽长相有些磕碜,干起活来倒是一把好手。
“你能喝习惯这白粥?”
谢无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看到糜月能安静地坐在棚子里喝粥,有些诧异。
小姑娘平时挑食得很,尤其不喜欢清淡无味的食物。白粥平时都是不碰的,今日倒是例外。
小姑娘晃了晃脑袋:“这不是没的挑吗?”
总比饿着强。
而且隐剑宗提供的米粥都是精米熬成的,比普通的米粥软糯好喝,排队领粥的灾民们都快挤疯了。
谢无恙见她喝得很香,自己也盛了一碗,敛袍坐在了小姑娘的身旁。
这人用灵力编织了大半个护宗屏障,又是救人杀鱼怪,忙活了一天,可算知道歇歇了。
糜月望着那些村民,随口问他:“干嘛要救那些人?”
“天地之大德曰生,”谢无恙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碗里的木勺,“没有缘故。”
糜月不以为然,天底下有这么多天灾人祸,哪里管得过来呢。
时间一长,这些村民还会觉得这些本就是他们应当做的,斗米恩升米仇。这种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傻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做。
多管闲事,害人害己。
糜月也懒得管他的闲事,小口地喝着粥,目光扫过前方时,忽地一顿。
那个被谢无恙踹进海里的男人竟然还活着?
陈大这辈子的好运都在今日用光了,他在被谢无恙踹下海面时,及时抱住了一根粗壮的浮木,海里的怪鱼许是嫌他不够塞牙缝,都被灵舟上的众人吸引了注意力,竟也没有来咬他一个落单的,他飘了半天飘回了岸边,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
他喝了一肚子的海水,肚皮鼓鼓地胀着,此时正瘫在地上呕吐,他的哥哥陈大见弟弟没死,高兴坏了,忙去赈灾棚处排队领粥,然而排了半天,最后空着手,灰溜溜地回来了。
管饭的夏沥还记着这兄弟俩推糜月的仇,怎肯给他们施粥。
“兄长,是我连累你了……”
陈二死里逃生,心下悔愧交加,脸上泪水混着污泥道道往下流。
曾经被谢无恙救下过的一家三口,刚好领完粥从棚里出来。那小男孩看到趴在地上正流泪的陈二,忽然挣开父母的手,小跑过来蹲下,把手里装着白粥的碗往陈二的手里一塞。
小孩子年纪还太小,不知道在灵舟上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在他哭的时候,有个漂亮的小姐姐给了他一块酥饼,这个叔叔哭得这么厉害,他把他的粥给他,他应该也不会那么伤心了。而且他刚吃完了一块酥饼,还不怎么饿。
糜月心下还在感叹,这人还真是命大,海啸都没淹死他,怪鱼也没咬死他,这是上辈子修了多少的功德啊,身旁的谢无恙已然起身,朝那兄弟俩的方向走去。
那兄弟俩见谢无恙走来,陈二看着他那副清俊出尘的脸,如同看见了地狱中的恶鬼,吓得抖如糠筛,连滚带爬地往后退,陈大则挡在前面,砰砰地朝他叩头:“仙长,我弟弟已经死过一次了,求求仙长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吧,我们兄弟俩愿为您当牛做马,还债赎罪……”
“你命大没死,便已经两清了,我不会再杀你。”
谢无恙眸光清冷,没再看他,而是把手里那碗还没动过的米粥给了那小孩子。
小男孩接过白粥,咧嘴一笑,又笑出一个脏兮兮的鼻涕泡。他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想去抓谢无恙的衣袖。
糜月在一旁看笑话。
谢无恙如此爱洁的人,能受得了这小脏爪?
让她有些诧异的是,谢无恙明明有所察觉,但并没有躲。
小男孩扯着他的衣袖,扬着小脸,嗯啊了半天,旁边的父母见状连忙解释道:“仙长大人,我家小宝小时候把脑子烧糊涂了,不会说话,扯衣袖是谢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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