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身影颀长玉立,眼见掌风袭至身前一动未动,糜月瞳孔一缩,再收势也是来不及。
满含灵力的一掌拍在了他的右肩,她的修为突破八重境后,低她两个境界的沈灵淇被她随手一击便身受重伤,世上鲜少有修士能接下她一掌还安然无事。
高大挺拔的身形微晃了下,竟定定站住了。
糜月御风落在他身前,秀眉微拧。
他怎么又不躲……
方才应对副宫主们的攻势,不是挺游刃有余的吗?
明明可以躲开,却站着一动不动,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喜欢被打吗?
糜月将手敛进袖口,莫名有些烦躁。
谢无恙压住体内紊乱翻涌的气血,认真抬眸看她,嗓音清沉微哑:“……糜月,我此番前来不是同你打架的,我有话想同你说。”
寒月之下,他的眉眼愈发显得清冷端洁,糜月对上他的眼神,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宫主,别信他的话!小心有诈。”
副宫主们对这个敌宗剑尊满是戒备,手持法宝虎视眈眈,似在等待糜月一声令下,继续同此人搏杀拼命。
糜月没有听下属们的话,朝他走近了两步。
他若要使诈早就使了,怎会在平白挨了她一掌后再对她使诈。
“你要说什么?”
糜月走近他,闻到他身上淡雅幽冷的雪松香,她袖中的指尖动了动,莫名产生一股想拥住他的冲动,她攥紧了手指,生生地克制住了。
谢无恙收起灵剑,低声同她说了几句话,糜月的表情仿佛凝固成冰,片刻之后,又仿佛在刹那间碎裂。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定定地看着他,声音都有些激动发抖:“谢无恙,你所说当真?你若骗我……”
“我以性命担保,所言皆为真,你倘若不信我,便同我前去,一看便知,”谢无恙看着她的眼睛,眉若墨染,衣洁胜雪,“我此行独自前来琼山,便是想告诉你此事,此事并未有第三人知道,你可放心。”
糜月转眸看向廖红叶,目光似在求证。
廖红叶开口道:“宫主,的确只有他一人前来,并未见有其他隐剑宗弟子……”
糜月沉吟片刻,似是做出了一个决定,走近对廖红叶低声道:“沈灵淇在我房内,受伤不轻,给他用些治内伤的药,别让他死了,等我回来再处置。”
她继而又对在场的副宫主和弟子们说:“我有要事要离山,你们不要跟着。”
说罢,便果断转身跟着谢无恙往山下宫外的方向走去。
“宫主……”
副宫主们皆十分诧异,这谢无恙跟宫主说了什么,能让方才还同他针锋相对的宫主,就这么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廖红叶同样有些莫名,这个时辰,沈侍宫在宫主房内,那多半是在双修,怎么会弄到沈侍宫重伤到人快死了?
她偏头看了看薛紫烟,后者同样一头雾水。
“廖副宫主,宫主就这么跟着谢无恙走了,会不会有危险啊?”
“宫主有她的主意,我们不要插手。”廖红叶摇头道。
有些副宫主不了解,但廖红叶知道,宫主残缺的神识花瓣在谢无恙那里。
得知宫主找回了花瓣后,她以为是宫主将谢无恙重伤取走了花瓣,可眼下谢无恙还好端端的,并不像神识受创的模样。
那便说明宫主是在他清醒的状态下,入他灵府中取出的。
谢无恙竟然会让宫主入他灵府,而宫主入了他灵府后,竟然亦没有趁机下手毁他神识,此事听起来,颇有些匪夷所思。
廖红叶此时意识到,宫主和他的关系,只怕不止仇敌那么简单……
随后她与薛紫烟一同来到宫主主殿。
推开半掩的门,殿内一片狼藉,沈灵淇唇角染血,已经贴着墙昏了过去,空气中还残留着浓重的甜香之气。
廖红叶也用过薛紫烟调过的情香,一闻就闻了出来。
她转身皱眉问跟在身后的薛紫烟:“这催情香是你给他的?”
“是啊,他说是宫主要用……”薛紫烟见状,也有点慌了,“难道宫主不知情?是沈侍宫他擅自用了情香?”
廖红叶用“这还用问,你闯大祸了”的眼神瞥她一眼,随后从储物袋中拿出止血的丹丸,掰开沈灵淇的下巴塞了进去,护住了他微弱的气息。
催情香用好了是闺房乐趣,但若是侍宫在宫主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地用,那意味可就变了。
无辜背锅的薛紫烟盯着那昏迷的少年,气不打一处来。
好哇,她就知道这沈侍宫主意多,迟早要惹出事,结果临了,还把她给拖下了水!
……
糜月挪用了停靠在琼山山腰处的一艘小型灵舟。
长时间御风而行,损耗灵力不说,还得时不时地停下歇息。眼下要赶回隐剑宗去,还是乘坐灵舟最合适。
谢无恙拿出数块灵石,放入操纵灵舟的阵法凹嵌处,将方向调整成正东方,激活阵法后,灵舟缓缓地启动,平稳地朝东境的方向飞去。
操纵完灵舟,谢无恙转过身,在糜月的对面坐下。
视线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她俨然是匆匆从榻上起身的,外裳领口的扣子都系错了一颗,长发有些散乱地披着,几乎没有戴她平日喜欢的那些发饰。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坐立不安,抓着灵舟扶栏的手指收紧到泛白,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双颊微微地泛红,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方才她打自己的那一掌还中气十足,眼下怎么突然变成这般模样。
谢无恙有些奇怪地轻皱起眉,莫非是晕灵舟?
可这并非他第一次与她共乘灵舟,以前也未见她有这等反应。
“你……是不是身子哪里不适?”
糜月的呼吸明显地紊乱,卷翘的睫羽随着她的气息而微微震颤。
她体内的情香之毒还未解,方才动用了灵力,吸入肺腑的情香更顺着灵气的流动,蔓延至心府,此时正如同烈焰般灼烧着她的神智,搅乱她的心弦。
若是普通的催情香不至于弄得她如此狼狈,薛紫烟调制的熏香往往药效都极强。若不及时解毒,只怕会折磨得人更加难受。
这灵舟上,偏偏就只有她和谢无恙两个人。
糜月抬起眼皮,看着面前的清冷男修,不太灵光的脑子此时忽然想到什么,抿了抿干涩的唇:“借你的血用一用……”
谢无恙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手便被她抓住,紧接着食指一热,被她含进了口中。
指尖酥麻地一痛,贝齿咬破了他的指腹,谢无恙狭情的眼眸微怔,流露出几分惊讶。
糜月微眯着眼睛,含吮着那根洁玉般的长指,腥甜的血珠渗出来,尽数被她吞咽入口,仿佛在沙漠中跋涉许久的旅人终于寻到了一泓清泉,顿时缓解了那股灼烧燥热之感,效果立竿见影。
谢无恙的耳根悄然泛红,并未阻止,只静静凝视着她,任由她吮吸着他指尖的血。
糜月喝了几滴他的指尖血,情毒已经全然被消解压制,她脸上的潮红也渐渐褪去,恢复了寻常的色泽。
舌尖卷去指腹渗出的最后一滴血,糜月拉开他的手,手指抽/出时,指腹擦过柔软的唇瓣,谢无恙的指尖轻颤一下,继而攥紧五指,拢回袖中。
谢无恙抬眸看她:“你中了情毒?”
她这般反应,他不难猜到。
“嗯……”
糜月瞥过头,似是觉得有些丢人。
谢无恙眼眸微暗,她身为烬花宫主,有谁敢给她下情毒?
这东西不解是毒,解了便是调/情助兴之物。
谢无恙眸光稍沉地划过她略显凌乱的外裳和长发。
如果不是他刚好深夜赶到,打扰了她的好事,她和她的侍宫是不是要行那双修之事?
那股甜腥微涩的血味还在糜月口中挥之不去,她清咳了一声,瞥了瞥他袖中的手:“你……不用帕子擦擦吗?”
他这么洁癖的一个人,手上沾了她的口水,不得翻来覆去地擦好几遍?
指尖上还残留着湿濡的触感,谢无恙移开和她相交的视线,睫羽轻敛:“……不必。”
“……”
糜月听见他言简意赅的两字,轻挑了挑眉。
她怎么感觉谢无恙……好像有点生气了?
第55章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糜月瞥了瞥他面无表情的神色。
心下腹诽,不就喝他一点血么,这人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再说,又不是第一次喝了,这不是事发突然,没办法才想到的法子?
可若不这样解毒,难不成要等她捱不住情毒,兽性大发把他推到,到时候清白不保,她倒是没什么所谓,以谢无恙的性子,怕不是要从这灵舟上跳下去。
一点指尖血和付出清白之间,糜月觉得谢无恙毫无疑问会选前者。
所以,又有什么可生气的?
她朝他摊开手:“你说的那条小蛇……给我看看。”
他带来的消息令她太多震撼,她现在仍有些半信半疑。
谢无恙忍气低头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木匣,欲递到她手里,糜月还是无法克制爬蛇的本能,缩了缩手,说:“你拿着给我看就行。”
谢无恙没说什么,依言动手打开,一条小白蛇正盘缩在里面睡觉,感受到盖子被人打开,它抬头轻吐了吐蛇信,仿佛耗尽了精神,无精打采的模样。
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谢无恙轻抿唇角,将在意的事暂且压下心底,神色如常地开口道:“这是我饲养的灵蛇一丈仙,数月前,我曾派它出去寻找与你血脉相连之人……”
说着,他往匣子里放了一颗红彤彤的灵果,小白蛇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当初他误把变小的糜月当成了她的女儿,以为糜月失踪,便取了她的一根头发为媒介,放出了一丈仙去寻找与她血脉相连之人。一丈仙消失了数月,直到糜月动身离开隐剑宗那日,才迟迟现身,还带回来同样让他震惊无比的消息。
玉京仙山的下面藏着一处偌大地宫,一丈仙在外耽搁这么久未回,是因为感知到了他要找的人,却一直找不到进入地宫的通路,只好在原地打转,直到上个月的满月,糜月将地宫之门打开,小白蛇才跟着她进入了地宫。
“一丈仙说它找到了与你血脉相连之人的气息,就在地宫的深处,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清热消退后,糜月头脑清明起来,她认出来了这条小白蛇,似乎就是她那日传送出地宫,突然出现在她脚边的那条小蛇。
这似乎更加作证了谢无恙的说法。
她当时还以为这小蛇是恰巧路过她脚边,原来这小蛇在她第一次入地宫时就跟着她进去了?时隔了一个月,等她第二次入地宫后,才得以跟着她从里面出来?
起初听谢无恙说发现了隐剑宗的地下秘宫,糜月震惊之下,连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但冷静下来后,想到他并不知道口诀,就算知晓,也打不开那扇需要验证烬花传人血脉的大门。
知道便知道了……直到听他又说在里面发现了娘亲的气息,糜月彻底无法淡定了。
她去了那地宫两次,并没有发现有额外的通道和密室。
她娘亲的气息怎会出现在秘宫之中?
糜月难以置信,但又抱有一丝希望,万一她娘亲真的没死,真的只是被困在了某处……
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她也要去查个明白。
糜月继而想到一个问题:“那地宫是我烬花宫祖辈留下的遗迹,唯有满月之时才能进入,我们现在回隐剑宗也进不去秘宫。”
“我这俩日找到了地宫的另一个入口……”谢无恙说道。
这条小白蛇只能和他简单地交流,传达不出来口诀这么复杂的信息,但凭小白蛇带回的消息,谢无恙无法确保这消息的真实性,这几日,他把玉京仙山搜了个遍,偶然间找到了另一个进入迷宫的办法。
她娘亲的气息尚在,似乎被关在了地宫某处,被隔绝了生机,连离魂灯因此湮灭,地下秘宫还有另一个入口……
谢无恙说的每句话,都在颠覆糜月的认知。
“可是我在娘亲的离魂灯里明明看到,秦不眠朝我娘亲挥剑相向……”
糜月相信谢无恙没有骗她,但也不得不信离魂灯里传来的画面,“秦不眠杀我娘亲之时,你在不在现场?你都看到了什么?”
谢无恙看向她:“你先前入我的灵府,竟没有看到过我这段记忆吗?”
糜月摇了摇头。
谢无恙想着,或许是记忆花瓣太多,想到找到特定某日发生的事,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眼睫微垂,记忆溯回到多年以前的深夜。
那日,秦不眠入他灵府取花瓣,正要制服他灵府里的白蟒神相之时,却不知被何事中断。
谢无恙醒来之后,灵府里的白蟒受了点伤,仍寸步不离地看着桃花树下的花瓣,悬海阁里空无一人,秦不眠不知去了哪里。
窗外雷雨交加,电闪雷鸣,窗棂被狂风吹得发出嘎吱的响声,几乎要将窗纸吹破。
天边乌云压得极低,几乎要和海平面相接,密集的闪电如同银蛇乱舞,在乌云中穿梭交织,将整个海面照映得一片惨白。
他忽然萌生出不好的预感,持剑来到海岸边。随着雷劫的肆虐,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周围的海水被它强大的吸力拉扯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状。从漩涡深处,还隐隐有龙吟咆哮之声传来。
海岸边聚集着众多弟子,望着眼前这般毁天灭世的景象,无一人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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