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月旋即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他,榻上的人轻轻看她一眼,垂眸道:“都是皮外伤,慢慢就能自愈,没必要喝药。”
“……?”
糜月狐疑地看看他,后者始终敛着眸子,没有与她对视,仿佛在遮掩什么。
她想起她变成幼崽感染了风寒的那次,她不想喝药,他还去城中给她买了糖葫芦回来……这人不会也怕喝苦药吧?
可眼下,她可弄不来糖葫芦给他吃。
“昨日,烬花宫的人便都已经启程回去了,你……为何没有回?”
糜月正想着要不要捏住他的下巴,把这药强灌下去,听到他的问话,动作一顿。
当时她安排谢无恙作为诱饵吸引蛟龙的主意,是因为除了他再无别的选择,若换成别的修士,便是纯送命的份儿。
而他在与蛟龙斡旋时,无为剑还一直围绕护在她身边,为她抵挡蛟龙的攻击,所以才没能在神识受创后,第一时间用剑抵御蛟龙的那一爪。
她心里有内疚自责,更有说不清的疼惜,如实道:“我得看着你把伤养好。”
“所以……我伤好了,你就会走。”
谢无恙的语气肯定,带着些许沉闷的消沉。
他只怪蛟龙没有把他伤得再重一点,是不是要像师父那样,残缺了一只眼睛,她才会因为内疚,从而多陪伴在他身边?
可是那样,她会不会又嫌他不好看了?她一向只喜欢漂亮的事物。
糜月从他无波无澜的表情里,完全猜不到他此时千转百回的心思,但又从他的话里悟出几分了然。
原来,这人是因为担心她离开,所以才不肯好好喝药的么?
她把手中汤碗轻搁在案头,碰出一声脆响。
谢无恙以为她生气了,然而下一刻,如三月桃花般淡淡的幽香倾近,少女纤白的手指捧起他的脸,带着馨香的柔软印上了他的唇。
糜月没接过吻,她也不会,只是用唇珠和柔软的唇瓣在他的唇角蜻蜓点水地蹭了蹭,
片刻后,她从他的唇上移开,狐狸眼轻眨了下:“这样……可以安心喝药了么?”
狭长的凤眸里瞳孔如墨染地扩张,连呼吸都静了下来,从她俯身亲吻到离开,榻上的男人一动不动,仿佛被咒语定住了。
糜月第一次在谢无恙的脸上看到状似呆愣的表情。
“你要是乖乖喝药,还可以……”
她浅抿了下唇,忽然觉得心跳加快了几拍。
很奇怪,明明他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许多回了,单单是亲吻,怎么会让她觉得耳根发热。
手中的汤碗瞬间被人夺走,谢无恙托着碗底仰头喝下,因为喝的太快,还差点被呛到。
眨眼间,便将满满一碗的汤药喝得一滴不剩。
“喝完了。”
谢无恙将空碗放下,乌墨的眸锁定在她身上,眼底闪着清浅的亮光。
糜月还未反应过来,有力的手臂揽过她腰间,微凉的薄唇压着她吻过来。
似是不满足方才隔靴搔痒似的轻吻,双唇再度触碰时,舌尖抵进她的牙关。
温热的吐息交缠,她尝到了他口中汤药的苦涩。
糜月不会接吻,谢无恙却很会,亲她的唇角、唇瓣,勾着她的舌尖,互相渡着气息,不知是从书上学到的,还是情深所至,亲得她手脚有些发软。
糜月觉得嘴唇发麻,舌头也麻麻的,整个人陷在这个吻里,头脑一片空白。
以前她不太理解,谢无恙为何在双修时总想着亲她,现在有些明白了,是全然不同的体验。他积攒已久、无从释放的爱意,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一个个吻。
她被亲得气息不稳地带倒在了榻上,腰间传来的力道很紧,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
糜月不禁想,这人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这么有劲?
“谢无恙,压到你的伤口了……”
谢无恙眼下还哪顾得上什么伤口,她的这个吻简直比这世间最好的灵药都管用。
雨过天晴,日出薄暮,堆积在他心头那患得患失、时浓时淡的阴霾,仿佛都被那个吻驱散治愈了。
她按着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唇瓣微红还泛着水光,拧起好看的眉:“等下伤口崩出血了,又要重新包扎……”
而且……
以对彼此身体的了解,再亲下去,真的会烈火干柴,无法收场。
她没想到起初只是想哄他喝药的一个吻,便能撩拨得他失态成这样。
谢无恙握着她的手腕不松,糜月只好陪着他躺下来。
“所以……是不走了?”
他敛眸看着她,忍着再度想亲上去的欲/望,小心向她确认。
“走是要走的,我好歹是宫主,整日在你这里待着算怎么回事,”糜月顿了顿说,“再说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先前同他双修,纯纯是贪图他的修为,可在认清他的心意和蛟龙之事后,她心中已然有了个决定。
总不能……睡完就不负责了。
谢无恙总说受得是外伤养养就好,可糜月想到白蟒被那蛟龙雷焰灼烧的情景,加上他这几日贪睡,近距离更是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灵气的紊乱。
她不放心地说:“走之前……你的灵府得让我进去看看。”
谢无恙没有多言,侧过身来,额头与她相抵。
俩人就这么呈着面对面半拥的姿势,糜月的神念被他拉进灵府。
他的灵府之内,依旧是那副春暖花香,日和风惠的景象。那棵桃花树经年常开,灼灼繁盛。
白蟒恹恹地盘缩在桃花树下,身上的多处蛇鳞都被炸开了,露出了焦糊的血肉,正卧着休养生息。
糜月看到白蟒这副样子,心也跟着揪疼不已。
神相都伤成了这样,那人还能忍着一声不吭,甚至还在纠结她什么时候走。
她在白蟒身边席地而坐,双手覆上它受伤的鳞片,用自己的神魂一点点地滋养它,助它疗伤。
感受到身上传来的温和灵力,缓解了伤口处的疼痛。
白蟒勉力抬起沉重的头颅,看到为它疗伤的少女,轻吐出蛇信,小狗似地舔了舔她的手心,似是在表达感谢。
不知何时,糜月见到白蟒,已经没有惧怕和厌恶了。不管它是什么形态,它都是谢无恙的神相,是属于他的一部分。
她心疼他,同样地,也会心疼它。
从少女手中凝出来的温和神魂之力,让白蟒太过舒服,它轻舔了两口,蛇脑袋便耷拉下来,安心地枕在少女的腿上,于恬静的花雨之中,渐渐陷入了沉眠。
……
第80章 聘礼。(正文……
糜月在隐剑宗呆得过于久了,糜芷音三催四催地发来传音纸鹤,直到语气里带上了些勒令,她方才姗姗回到琼山。
“娘亲,我错了……”
糜月蹭在糜芷音怀里撒娇,宛如小时候那般。后者则好笑地抚了抚她的鬓发,明知故问:“那隐剑宗有什么特别的,让你流连至此,都不想回家了?”
糜月这些时日,都在给谢无恙的白蛇神相疗伤,在她神识的滋养下,白蛇长出了新鳞,已然有些见好了。
本该早些回来的,然而每次她一说要走,谢无恙并不会说些肉麻的挽留的话,只是单单不语地瞧着她,眼尾红红的,那神情仿佛被遗弃的可怜小狗。
糜月几次脚都跨出院子了,回首看见窗扉下,没有束发的他,穿着单薄的里衣,独自坐在窗边,眼巴巴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底的眸光比月色还要清冷易碎,没忍住脚步一拐又回去亲亲抱抱他了,所以才耽搁到现在。
“呃……当然是因为,如今宫里有娘亲主事,所以我才能放心晚归,”糜月歪头看了看她,抱有期待地问,“这烬花宫主之位,原本就是娘亲的,如今娘亲回来了,我是不是就可以甩手卸任了?”
“想得美。”
糜芷音一句话就断绝了她的念头:“宫主之位既然传给了你,哪里有收回的道理?再者,不日我便要离宫外出,这宫中事务自然都要交给你打理。”
“外出?”糜月心下一紧,攥住她的袖口,“娘亲好不容易回来,怎么又要离开?”
糜芷音忍俊不禁:“放心,不过是困在那幻境里太久,想同不眠去四境云游,看看外面的世界。”
玄机子说,秦不眠失忆的症状能通过调养,慢慢恢复,但多让他接触以前的人和事物,或许会恢复得更快一些。
所以她决定要带秦不眠去他们以前去过的地方多走走看看,说不定哪天他就能记起以前的事了。
哪怕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她不在意过去,只在乎未来,毕竟那些过去对他们来说,虽有值得回忆的部分,但痛苦更多。
“……”
娘亲要和她的老情人去云游,糜月自然无法多说什么。
她低头握着娘亲的手,轻轻叹气:“好羡慕秦不眠,分走了娘亲这么多爱。”
糜芷音反握住她:“月月,你会因为有了在意的男子,而减少对娘亲的爱么?”
糜月果断道:“当然不会!”
“所以……是一样的,”糜芷音看着她,笑意温柔,“你不必羡慕任何人,你在娘亲心里,永远是无可取代的。”
糜月心里划过暖流,鼻尖有些发酸,她的娘亲便是世上最好的娘亲。
不过说起来这个……
“娘亲,还有一桩事,我也要征求下娘亲的意见……”
糜月挠了下脸颊,尚不知怎么开口,就见糜芷音挑眉问:“是你和谢无恙的事?”
她微讶地睁大眼睛:“娘亲你已经都知道了?”
糜芷音见她吞吞吐吐,早就已经猜到,她在隐剑宗迟迟不归,无非是因为那姓谢的小子受了伤。
“娘亲又不瞎,早在幻境里的时候,我就看出那小子对你非同一般,”糜芷音认真地看她,“你考虑清楚了?对他可是真心的?”
糜月沉吟了一会儿,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心喜欢,因为从未有人给过她这样的体会和感受。
又或许,是因为种种的误会在前,她不想和杀母仇人的徒弟有所瓜葛,所以潜意识里一直在否认和逃避这个问题,
如今尘埃落定,在谢无恙被蛟龙所伤之时,她是真的心惊胆战,彷徨失措了。
在那一刻,她害怕失去他。
她会因他受伤而揪心牵挂,也会因和他的亲近和触碰,而感到身心愉悦。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世上再没有男子,能抵得过谢无恙在她心里的份量,能左右她的情绪。
他已然在她心里占据了一块地方,那地方很小,只能装一个人,而且是再不容许任何人染指侵犯的那种。
迎着娘亲的目光,她轻点点头。
见她点头,糜芷音眉眼舒展:“只要你真心喜欢,任他是名满天下的剑修还是凡夫走卒,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要委屈自己。”
她不会让她的月月步她的后尘,走她走过的岔路,只要是她看上的人,哪怕是天上的仙君,她都能给她弄来。
“娘亲只愿你此生尽得欢愉,无忧无愁,得与真心所悦者相伴,回首无憾。”
娘亲温柔的话语落在耳边,糜月的鼻尖更酸了。
她以为娘亲会不喜欢谢无恙,没想到娘亲会说这样一番话,更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然而眼下,抛开她和谢无恙的事不说,导致两宗误会的祸乱蛟龙已除,但摆在烬花宫和隐剑宗之间仍有个棘手的难题。
便是那座刻有烬虚诀心法的地宫。
这么多年,烬花宫刻意与隐剑宗为敌,全是因为那座地宫的存在。而如今,不管以糜芷音和秦不眠的关系,还是糜月和谢无恙的关系,再谈将隐剑宗以武力驱逐,已是不可能之事。
针对这个难题,糜芷音和众副宫主们聚在一块,想了好半天,都没想出一个好对策。
有人提议,向隐剑宗买下那块山头,让他们搬宗,也有人提议,干脆将那地宫毁去,毕竟糜月已经将九重境心法都学完了,那地宫自然也没了作用。
这两个提议都被糜芷音否决了。
隐剑宗在玉京山也定居了数千年,若他们愿意搬迁,俩宗也不至于闹成如今这样,而炸毁地宫更不可行,地宫石壁上雕刻的心经,那是老祖宗留下的传承,怎可因为学会了就轻易毁去?
还是糜月忽然灵光乍现,眼睛发亮地拉住糜芷音的手。
“娘亲,我想到一个办法,这样行不行?”
……
数日后,隐剑宗执事殿。
“糜宫主是说……将地宫搬走?”
纪通和众长老目目相觑,继而望向座位上姿容美艳、又气场十足的女子。
“嗯,”糜芷音平静地说道,“玉京仙山原是我宗的旧址,山底有处地下秘宫,里面刻有我宗传承,我与众位副宫主们商议后决定将那地宫里的传承之物搬走。”
烬花宫人搬去西境之后,更喜欢那里四季怡人的气候,屡次来犯,只是为了这山底的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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