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剑宗里大都是男性侍从,照顾起她,到底是多有不便。
“不用,我自己会洗,平时都是我自己洗的。”
糜月连连摆手。
“那我帮你梳梳头发?”
夏沥看着小姑娘已然歪掉的小发包,虽然她也不太擅长这些,但她可以帮她梳和自己同款的高马尾。
“这个我也会,娘亲教过我。”
糜月小手十指飞动,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散落的头发窝成了小花苞,朝她甜甜一笑,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
“好了,不必麻烦姐姐。”
夏沥看着乖巧懂事的小团子,藏在袖中的手指紧握。
太可爱了,好想亲一口!
夏沥压下这个古怪的念头,不自然地清咳两声。
程令飞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师姐,你方才是不是偷笑来着?怪渗人的。”
换来夏沥毫不留情地一脚。
糜月心不在焉地小口喝粥,环顾殿内,只有夏沥和单方面挨揍的程令飞俩人,不见谢无恙的身影。
顿时想起来,她中毒昏迷前,正在和谢无恙在暖阁用膳,所以是他把自己送回来的?
她中毒后,没有乱说什么吧?
“你们师叔呢?”糜月有点忐忑地问。
程令飞挠挠脸颊:“师叔他好像出门了。”
……
“师叔,您怎么来了?”
负责值守藏经阁的小弟子正在低头整理案集,乍见到谢无恙来,一脸的惊讶,险些连手里的笔都没拿稳。
悬海阁的藏书不比藏经阁里的少,被誉为是小藏经阁,倒是鲜少见谢无恙来这里。
“来找本书。”谢无恙淡声道。
“书名叫什么?我去替师叔取来。”小弟子殷勤道。
“不必了。”
谢无恙犹自走进藏经阁内,视线扫过一排排的书架,一目十行地梭巡。
藏经阁里的藏书众多,普通弟子怕是逛上三天三夜都逛不完,但谢无恙对这里很熟悉,很快就在角落处找到了堆积着目标书籍的书架。
他抽出了其中一本落满了灰尘的书,一个净尘术下去,拂去了上面沾染的尘埃。
谢无恙拿着书,去柜台处登记。
小弟子低头双手接过谢无恙递来的书,心中格外好奇,能让师叔专门跑一趟藏经阁借阅的书,那得是多有名的文豪巨擘写得传世秘籍啊。
直到封皮亮闪闪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单亲男修育儿指南》,无名氏箸。
“……”
小弟子不敢露出异样的神色,下笔飞快,继而目不斜视地将书递还给他,恭谨道:“师叔,登记好了,您慢走。”
谢无恙刚走,弟子们抑制不住地交头接耳,低声八卦,平日安静的藏书阁瞬间嘈杂如菜市场。
“我的天,原来,那传言竟是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我说了你还不信,我上回上剑道课就见过那小姑娘,长得跟师叔那叫一个神似。”
“我就说烬花宫的女修很渣吧,渣了师叔不说,连孩子都不养,师叔实在太可怜了。”
“难怪觉得师叔方才的背影伟岸高大中,又透着些凄凉孤寂……”
“难道位及剑尊,也逃脱不了被女人玩弄的命运吗,那我练这剑还有何用!”
“话不能这么说,人欲乃是天道,咱们修得是剑道,又不是无情道。”
“师叔他平日看着清冷雅正,没想到会喜欢烬花宫主那种类型?”
“自古妖女配剑修嘛,这都是前辈们的前车之鉴,诚不欺我……”
弟子间流传的八卦如奔腾的野马,越传越盛,越传越偏。
……
糜月觉得给谢无恙下毒结果把自己毒晕的这件事,是个小小的意外。
但绝对是她做妖女史上最丢脸的一件。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蘑菇了。
而她计划借菌子给谢无恙下毒这件事也彻底破碎,因为在得知她中毒后,膳堂已然把清炒菌子这道菜彻底踢出了菜单,再也不供应了。
如果不是出了那一丢丢的意外,糜月觉得这计划真是天衣无缝。
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遗憾错失良机……
还有什么办法能从谢无恙的嘴里撬出蛟龙的事呢?
糜月发愁得紧,手里拿着一块核桃酥饼,心不在焉地啃着。
这核桃酥饼据说是膳房里新招来的厨子做的,做得味道勉勉强强,远没有她娘亲做得好吃,她娘亲做的核桃酥饼永远是最好吃的,后来她又请过很多大厨,都没有复刻出来。
于是小小的人儿支着下巴,在桌边啃饼皱眉沉思的模样,更显得闷闷不乐。
“你以前在烬花宫,平日都喜欢做什么?”
谢无恙似是觉得暖阁里的氛围有些安静,开口同她闲聊。
糜月思绪被他带跑,想了想,她在烬花宫时平日除了修炼,还喜欢去城里买买买,或者就是带着一票弟子们,跑去各大宗门干架搞事情抢宝贝,当然她们搞隐剑宗的次数是最多的。
但她肯定不能这么答。
小孩子平日的都会做什么?她小时候喜欢玩什么来着?
糜月一边认真回忆,一边说:“唔……夏天喜欢溪边玩水捉鱼,冬天就堆雪人打雪仗什么的。”
琼山几乎四季如春,下雪对于琼山来说,是件稀罕事,平均两三年才能遇上一回,小时候每每遇见下雪,她都开心坏了,娘亲和副宫主们会轮番带她着玩雪。
至于溪水,就是谢无恙捡到她的那条小溪,是从琼山上流下来的,水很清,溪鱼的味道很鲜美。
“嗯,我知道了。”谢无恙合上手中的书卷,若有所思。
?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
糜月心下狐疑,直到两刻钟后——
她站在一望无际的海岸边,波涛汹涌的海浪拍打着她脚下的礁石,溅起点点白沫,海风刮得她娇嫩的脸蛋子隐隐生疼。
小小的脸上写着大大的懵逼。
谢无恙带她来这儿,是要干嘛??
第12章 她真的要闹了。
小姑娘在昏睡中无意喊出的“娘亲”和那句“我想回家”,让谢无恙心里五味杂陈。
这孩子在烬花宫如此不受待见,结果来了他们隐剑宗,竟然有了想家的念头,说明这里还不如烬花宫让她开心自在,那他就实在太失职了……
于是他仔细研读了那本《单身男修育儿指南》。
那书翻开目录后的卷一写到:洞悉稚子之心绪与投其所好,伴之嬉戏,使其感怀关爱与呵护之情。
简单概括:就是发展她的兴趣,投其所好。
如今正值秋季,还没有下雪,这雪是玩不成了,但悬海阁旁边就是大海,想捉鱼还不容易?
谢无恙从储物袋里拿出两根鱼竿,将其中一根更迷你些的鱼竿,放进糜月的手里。
“你不是喜欢捉鱼?”
“……”
糜月握着鱼竿,神色有些难尽。
合着真带她来钓鱼啊?
早知道她就说她最喜欢睡觉了。
糜月和谢无恙并排坐在海边礁石上,微咸地海风轻拂耳畔,日头晒得刺眼,一大一小两个羽毛做的浮漂在蔚蓝的海里飘飘晃晃。
半晌过去,无事发生。
难道是今天浪太大了?
糜月心下嘀咕,把今日钓不上鱼的锅先甩给天气。
俗话说,风浪越大鱼越贵,这句话的背后是说风浪越大,鱼越少。
糜月安慰自己钓鱼需要耐心,于是二人又在海边傻傻地静坐了一个时辰。
直到她屁股都坐得有些麻了,握着鱼竿的小手也有些僵硬,就在她把鱼竿往回收时,才发现鱼钩上面光溜溜的,居然没有挂饵。
“我们就这么硬钓吗?是不是得需要一些鱼饵?”糜月挠挠发包,懵懂发问。
其实她也不懂钓鱼,她以前都是光着脚下河里捉的。
谢无恙虽说常年住在悬海阁,但也是第一次钓鱼,经验不足。
他沉思了一会儿,似是也觉得用姜太公钓鱼的方式不太适合他们,于是从随身的储物袋中拿出一只玉瓶,随手倒出两颗丹丸,绑在他俩的鱼钩上。
一股浓郁的灵气香扑面而来。
极品补灵丹?
糜月惊呆地张大嘴巴,她第一次有人用极品丹药钓鱼,咱就说,这是太奢侈了点啊?比她这个败家宫主也不遑多让了。
灵气是万物本源,生灵喜爱之物,谢无恙这颗极品丹药投放下去,瞬间就起了效。
糜月隐约看到海面之下,有很多鱼影在围着他们的浮漂打转,快活地摆着尾巴,游来游去。
但这些鱼儿光吸取着海水中四溢的灵气,并不咬钩,有的甚至跃出海面,漂亮的鱼鳞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
糜月看了看自己平静的浮漂,莫名感觉这些鱼在羞辱她。
“不钓了,没意思,我回去了。”
小团子彻底没了耐心,沮丧地丢了鱼竿。
空军就是钓鱼佬的宿命啊。
“……等等。”
谢无恙本来就是带她出来放松心情,怎能让她空手回去。
糜月见他站起身来,手掌心白光一闪,无为剑出现在他手中。
他屈指弹动剑身,发出悦耳的剑鸣,剑鸣引发震动,接着几道凌厉的剑光从他手中打出。
剑气锋锐迫人,所及之处卷起更猛烈的海浪,在海平面上汇聚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涡,随着漩涡越卷越高,宛如一道升起的龙卷风,呼啸着直冲天际。
“啪啪啪——”
天空下起了冷冷的冰鱼,成百上千条鱼裹挟着点点海水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掉落在二人脚下的礁石上,每一条鱼都是鲜活的,奋力扑腾到她的脚边。
场面之壮观,直接把糜月给看傻了。
“………”
糜月无语凝噎。
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晃一晃谢无恙的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装着海水。
有这一招你不早用?早干嘛去了啊?这会儿耍什么帅啊?白浪费两颗极品丹药不说,还害她在这吹了半天的冷风!
“选两条顺眼的。”谢无恙听不见她的心声,淡定地无为剑收了起来。
糜月一边心里暗骂,一边依言蹲下来,毕竟罪受都受了,鱼她必须得拿回去。
挑挑拣拣后,她左右手各提起了一条肥美的大鱼。谢无恙一挥袖,清风卷起,其他的鱼被重新放生回了大海。
晚膳时,那两条鱼就被送上了餐桌。
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毕竟是她亲手钓……啊不,捡回来的鱼,糜月勉为其难地夹了一筷子,鱼肉很嫩,入口即化,海鱼的滋味比溪鱼更鲜美,肉质也更紧实。
自从她上回被鱼刺卡住之后,每回吃鱼,谢无恙都会把鱼刺挑出来,把剩下没有鱼刺的鱼肉单独夹在一个小碗里给她。
吃着碗里鲜美的鱼肉,糜月才觉得今日受的郁闷缓解了一些。
她瞥了眼对面正单独挑鱼刺的某人,洁净分明的手指稳稳地执着一双竹筷,慢条斯理地挑着盘中细如银针的鱼刺。
虽然心里顶顶讨厌他,但糜月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这双手生得很好看。
这么好看的手,就适合做这样的活。
“我还要吃虾。”
糜月用筷子指了指放在他手边的一道茄汁虾。
谢无恙用绢帕擦过手指,便动手剥虾,随口问:“吃几个?”
“三个。”
糜月在烬花宫时用膳也是如此,从来不动手,都是由沈灵淇服侍,她享受得理所当然。
她见谢无恙没有吃鱼,动手剥虾也是因为她想吃,不由得心想,这人好似没有什么偏爱喜好的食物,每日的饮食都这般清清淡淡,难道不会厌烦吗?
眼见他把剥好的一颗晶莹剔透的虾仁放入自己的碗中,糜月顺口问:“你为什么不吃虾,你难道就没有什么爱吃的东西?”
“并无。”
谢无恙微微低着头,手指并不熟练地揭去虾壳,连从耳后垂落的头发丝都带着清冷的弧度。
“那你平日也没有喜欢做的事?”
就他今日带她在海边那令人气血上涌的操作,就知道他平时也没怎么钓过鱼。
谢无恙想了想,说:“修炼,算吗?”
“……”
如果换一个人这么说,糜月肯定会觉得他挺装的。
不过这人是谢无恙,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他幼时在无涯学宫里便是如此,不爱说话,也不爱和旁人一起玩,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呆在一处。如今也是半点也没变化,古板乏味又无趣,简直比真正的仙人还要清心寡欲。
她难以相像,这样的人会有喜欢的女子吗,那不比铁树开花,还要困难千倍。
糜月的眼里闪过一抹嘲笑,她敢打包票,这厮一把年纪了还是个童子鸡。
“你平日除了玩水摸鱼,还有什么喜欢做的?”
谢无恙哪里想到小姑娘的脑子里会是如何污七八糟的想法,剥完最后一颗虾仁,总觉得她今日好似也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糜月咬了口的虾仁,寻思这人今日怎么了,难道是想补偿她菌子中毒的事吗?
杏眼了然地眨了眨,当即灵机一动:“我最喜欢听故事。”
“听故事?”
“嗯嗯,比如讲青龙、白龙,还有蛟龙的……”糜月瞬间振奋起来,小手熟练地发动萌娃撒娇技能,扯住他的衣角,“你能给我讲讲关于龙的故事吗?”
谢无恙低眸看着被那只小手抓着的衣角,沉吟片刻,用手帕擦净了手,转过身来清了下嗓子:“好。”
糜月腰背挺直地端坐,竖起耳朵。
谢无恙想了想,开口道:“……相传,梁国有一个很有名的画师擅长画龙,其画技出神入化,富商大贾都争相索求他的画。”
“梁国皇帝也听闻了他的名声,于是邀他去皇家佛寺作画。他在佛寺的墙面上画出四条威风凛凛的金龙,但围观的人大为惊叹,但凑近一看时,才发现这些金龙都没有眼睛……”
糜月刚开始聚精会神的听着,后来越听越不对劲。
“这个故事是不是叫画龙点睛?”她狐疑地打断他。
谢无恙诧异地挑眉:“你听过?”
“……娘亲以前讲过。”
眼见小姑娘不满地鼓起小包子脸,谢无恙立马道:“那我换一个……”
“传说,有位姓叶的公子,十分爱慕能呼风唤雨的龙,于是在自家门前的石柱上,花园中,墙壁上都刻满了龙。某日,他正在午睡,忽闻窗外雷声大作……”
糜月咬牙:“叶公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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