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奢求过她的相信或者原谅,可是……她这是在关心他吗?
“你弹的琴倒是不错,就是可惜没能弹给你的八公主听,倒是便宜了我。”崔莹似笑非笑道,双手覆在他的手上,用两只小手将他的手夹在中间,放在自己枕边。
“我可从来没有打算给别的女子弹琴,”连淮道,“莹莹若是喜欢,我每晚都弹给你听,好不好?”
崔莹脸上没由来得有些发热,他这话说的,就如同喜欢她一样。
可是她实在不敢去想喜欢二字,这对她而言像梦魇魔咒,她也不相信连淮会喜欢她。他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经史子集无所不通,而她什么都不懂,他们的家境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你是什么意思?”崔莹故意刁难道,“八公主身份高贵,弹琴配不上她,只有吹笛才配得上是吗?”
连淮虽然听得出她是在有意为难自己,这话只是半开玩笑,但他不舍得她有万分之一误会生气的可能,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笛曲也只吹给你听。”
“那好吧。”崔莹这才做出勉强满意的模样。这时她终于承认叶青说的对,让连淮当她的男宠,可比把他关在牢房里受刑好多了。她喜欢看一向从容清冷,不为万物所动的他,在自己面前慌乱无措,节节退让的模样,很喜欢。
她将他的手捧在唇边,柔软的唇瓣处触在了他的指尖。
连淮浑身一颤,僵在原地。
她朱唇微启,轻轻含住了他食指的伤口。
连淮只觉得指尖酥麻温软,从那处传来的暖意,瞬间烧遍了他全身,让他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莹莹……”他带着几分诧异微颤道。
崔莹见他如此羞恼却拿她无可奈何模样,心中说不出的喜欢,故意用贝齿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下。
连淮的指尖不自觉地蜷后,强行忍住脸上即将升起的潮红,唇抿成一线。
“别闹了。”他随即与她错开视线,声音无奈却含着宠溺。
“感觉好些了吗?”崔莹这才放开他,像一无所知那般天真地问道,笑意盈盈。
“多谢。”连淮松了一口气,经过她这么一番闹腾,背上却已然出了层薄汗。他从前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到了崔莹面前竟全然变了。
“莹莹起床吗?”他不敢再在床边这样站下去,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于是柔声哄道。
崔莹却道:“你昨日失职没有叫我起床,我今日生气了,不想起来。”
连淮神色一顿,微微敛眸道:“昨日……我以为你不想见我,所以才没敢来唤。”
想起前日晚上的事,崔莹心中也不自觉地有几分烦闷。虽然知道剑灵是在有意挑拨,但那些话却依旧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里。
“那我不想见你,难道是我的错吗?”
崔莹侧过身去,将他的手狠狠压在自己的脸颊下面,双手则顺势上攀,扣住他的手腕。
“不……”连淮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贴着她娇嫩的面颊,手心则被压在柔软的被单上面,强行克制住心跳的混乱,“都是我的错。”
“以后不会了,我绝不再惹莹莹烦心,更不会让你气得不想见我。”
崔莹见他认错态度良好,虽然这错本来不属于他。她心中感到一种陌生的酥软,一种被人无限包容和宠爱的感觉。
这种感受太美好了,像被像鸟儿被天空中柔软的云层托住,鱼儿被温柔的水浪推浮,激发了她从来没有发现过的某种天赋——
“你倒是会说话,但我还是不愿意起床,你说该怎么办吧?”
一种被称为娇蛮的天赋。因为这样可以让她在这种被人容让的感觉里多停留一会儿。
连淮怔然地凝视着她,同时也看到了被她垫在枕边的自己的手,思索片刻之后,找到了正确的答案。
“我抱你起来吧。”他温柔道。
于是,那只被她俘虏的手于是就从被胁迫者成为了主动的胁迫者,温柔地托在她的身后——
他俯下身,搂住她。
崔莹只感觉到自己后背处有种温暖的支撑,随后耳畔青丝垂落,她被他温柔地抱起,室内的场景在她的视野中迎面而来,靠近,放大,变得清晰而立体。
宛如整个世界迎面而来地拥抱她,热情而生动。
而他是这世界里最璀璨的部分。
第42章
最近几日,紫金阁众人都发现天女大人有了微妙的变化。
听说,她经常大段时间待在房里,甚至连着整日都不出去一下,从前也没见这么不爱出门。柳如媚参悟到了这件事的谜底,从此提醒大家别去大人的住所打扰。
听说,她也开始去一些从前毫不感兴趣的地方,比如紫金山各处的风景名胜,断崖,独桥,花田……叶青参悟到了这件事的谜底,从此提醒叫大家最近少出门,特别是去年轻道侣喜欢的风景。
最近几日,崔莹觉得生活好像也没有从前以为的那样痛苦无趣。
每日早晨连淮都会来哄她起床,她通常都睡眼惺忪,不愿意起,这时便是提条件的时候。
譬如说中午要吃这些和那些,先说一点像广寒宫的月桂糕般人间根本没有的东西为难他,然后再说天下少有的山珍海味为难他,最后再说自己想要吃的,讨价还价一番,然后快乐地等待他为自己下厨。
当她说起有些山珍海味时,连淮会说这道菜金陵连家可以做,偶尔有带她回去的念头,立刻遭到她的禁止。这么经过一两回之后,他就再也不敢提了。
平日闲暇的时候,她还喜欢逼着连淮给她念话本听。
她专门让属下挑了些内容粗俗的本子,然后让连淮读,以此为羞辱。他从小饱读诗书,学的都是阳春白雪,高雅之堂的东西,哪里见到过这些,果然就读得磕磕绊绊,几乎念不下去,甚至于耳根都渐渐红了。崔莹一开始觉得爽快,就喜欢看他为难的模样,只是听到后来,她的脸也红了,连忙喊停,忙不迭地将这些话本全都扔到废纸篓里。
后来一问,这些话本全都是柳如媚托自己合/欢宗的姐妹买的经典藏本,真是难怪呢!
经过这羞于启齿的话本一事,连淮主动提出为她念一些诗集。崔莹开始时断然拒绝,她没读过几年书,完全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对这些的一窍不通,但架不住连淮真诚地推荐,说的十分有趣,听得她好奇无比,终于勉强答应。
于是他就从《诗经》开始,一点点讲给她听。
崔莹对所有事物的敏/感性都很高,因此学习和感悟能力也超凡出众,对于诗句的见解和创作的天赋,让连淮赞叹不已,甚至都觉得惭愧了。
她也从此喜欢上了读写诗作,但她自知写得不会太好,也不敢给人看,写了一段时间觉得有所长进之后,才状似无意地让属下瞧见。他们看了之后要么是真心地夸赞,要么是根本不懂诗但一味夸赞,两三回之后,她就觉得没意思了,还是回到了连淮身边,勉为其难地把诗给他看了,两人谈论起来一拍即合,几乎忘记了时间。从此,他二人除了对弈以外,又开始了新领域的亦敌亦友。
崔莹觉得眼下的生活什么都不错了,只有一样烦心事。
“你之前说的到底有依据吗,我怎么觉得,他一点都没有被羞辱被折磨的痛苦?”她直视着叶青问道。
甚至他看上去越来越开心了。她在心中补充。
叶青额上渗出虚汗,但是他之前的话已然说出口了,只能继续圆下去。
“自……自然如此。”
“那他为什么气色看上去一天比一天好?”
叶青心道,大人啊,你那些灵丹妙药都不要钱般地给他吃,又和他花前月下的,他气色能不好吗?
但他话是不敢这么明说的。
“这,也许是紫金山风水不错……”
崔莹忍不住想笑,就这鬼火森森的地方,还风水不错呢,也不知道编个像样点的理由。
“行了。”她打断道,“你倒是说说,按照你的说法,他到底会有多痛苦。”
叶青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想,最近大人的心情确实不错,他说了那么离谱的理由,竟然没有受罚。麒麟神君不愧是天下人的救世主。
但是他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于是斟酌措辞后道:“从高高在上的神君一朝沦落成阶下囚,还要每天侍奉仇人,他必然是极其痛苦的。”
崔莹微微蹙眉,看得叶青心中就是一跳。
“我知道,现在神君的痛苦似乎没有强烈的表现。但是依我猜测,神君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一般都会喜怒不形于色,越是深刻的痛苦和恨意,越不会表露在脸上。”
“你是说,他现在表现的越开心轻松,其实心里就越痛苦越恨我?”崔莹敛眸道,语气有些微妙,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正是如此。”叶青诚恳地点头,终于把自己从前的话圆了回来,为了使他的话语更加没有破绽,他还加深了强度,“所以以神君现在的表现来看,他心里应当已经痛恨到极点了。”
“倘若不是他现在修为尽失,恐怕早就找机会逃出去了吧。”
崔莹没有再说话了。
回到极乐居的时候,崔莹发现连淮不在房里。
也许是刚才叶青的话起了作用,她心中莫名有些烦闷,推门到别处转转,一颗心却越来越往下沉……恰在此时,她抬眼于院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沉寂的心莫名又活跃了起来。
连淮立于冬雪覆盖的苍松林中,衣束玄袍,手持银剑。
似乎察觉到有人,他的动作停了半拍。
崔莹立刻运灵气掩饰住自己的踪迹,同时躲在了一棵大松树后面。
片刻过后,连淮似没有察觉到来人,手挽剑花,在这林间练起剑招。风吹过青松上的白雪,簌簌落下,仿佛天地受剑意感召而前来相伴,更衬得舞剑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惊艳绝伦。
崔莹不由得看得出神,就这么从开宗的起式,直看到剑影收敛,衣摆回旋,飞雪凝静,归剑入鞘。
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看过连淮神君舞剑的人,对天下的剑道就再也不会有第二种想象。
她如今是确信了。
连淮向外走的时候,她没有再隐藏自己的行迹。
于是,他一眼就见到了她,眼眸顿时一亮,两三步朝她跑了过来,直在她面前停下。
他低头俯视着她躲在绒毛披风里的脸庞,见她肌肤白皙宛如冰雪,柔声问道:“冷不冷?”
崔莹抬眸望着他,摇了摇头。
“出来带手炉了吗?”
“带了。”她低下头,抿唇一笑。
连淮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手上,却见她双手空空,他也笑了,“带到哪里去了?”
“这儿。”
崔莹伸出手来,牵住了他的手,轻轻晃了一下。
“这就是我的手炉,可暖和了。”她嫣然一笑。
连淮微微一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宛如高山雪莲初绽,干净而明媚,带着无限的宠溺。
“原来如此。”
他将崔莹的手反握住,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她的左手,与她正面相对,双手相牵。
“我神机妙算,算准了淮哥哥这会儿会练剑,眼下手心还是温热的,可不正好当做我的暖炉吗?”崔莹抬眼凝视着连淮的面庞。他颊上舞剑过后的微红还未完全褪去,更显得皮肤白皙,五官俊朗……叫人连片刻都移不开视线。
她喜欢这段日子里的连淮,褪去了属于神君的华服之后,他不再带有那种沉重,更像是一个意气风发,令人魂牵梦萦的翩翩少年。
更真实,也能离他更近。
连淮对上她的眼眸,便知她在期待什么,笑着赞道:“莹莹果真冰雪聪明。”
“怎么,我把你好端端一个人当做器物,你不生气?”崔莹试探性地道,她真的很难从他的表现中看出他的屈辱痛恨,难道真的是越恨就藏得越深吗?
“我要是生气了,那我才真是没有感情的器物呢。”连淮不由得笑道,将她的小手包在掌中。
崔莹脸上莫名有些发烫。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尤胜过情话。
“你这些天怎么总爱出门,该不会都在练剑吧?”
“嗯。”连淮的神色顿了一顿,在崔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耳根有些发红。
“你这么喜欢练剑吗?”
“是啊。不过,只有姑娘不在的时候,才闲来无事练的。”
他这话的意思是,比起练剑,他还是更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吗?
崔莹垂眸,压抑住心跳的混乱,与他牵着手一路往房里走去。
“连淮……”她忽然轻声说道,却没有说下去。他还是挺喜欢练剑的吧,不然怎么总爱带着佩剑去松林之类的清净地带。她把他关在自己身边,剥夺了他所有的爱好,连给他的佩剑都是为了嘲讽他失去青云剑而故意给的羞辱,他应该恨极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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