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证在开封府,我回去取一趟……”上官玘喜出望外,眼睛都亮了。
顾景澜正愁没有机会单独和芷儿说话,灵机一动:“上官兄,今日田大娘子是府上客人,不如,明日派差役去田府接田大娘子前去开封府再说,不必急于一时。”
“景澜兄说的有理,是我心急了。”上官玘点点头。
“母亲歇着了吗?”顾景澜转头问妹妹景宜。
“是,母亲累了,久未见故人,今日好几次落泪,想是思念外翁了,已经回屋歇息去了,让我们好生招待芷儿姐姐。”
“景宜,那你计划如何招待你芷儿姐姐呢?”顾景澜打趣道。
“哼,你们下棋,我不喜欢,芷儿姐姐,我们去后院踢鞬子罢?”
“踢鞬子?景宜妹妹,我孤陋寡闻,都未曾听说呢!”林芷儿看到景宜活泼好动,很是可爱。
“是近来才时兴的,用铅和锡做成钱的样子,再装上鸡的羽毛,称作鞬子,可好玩了,我教你吧芷儿姐姐!”说罢,便拉着芷儿要走。
“那我们也去看看吧。”顾景澜也顿觉心情舒畅、兴致勃勃。
一行人来到后院开阔处。
顾景宜拿起鞬子,灵巧的向众人展示起耸膝、拐子等各种踢法,逗的大家哈哈直笑,待学会了,付氏、芷儿也都纷纷加入,虽不如景宜灵巧,倒也是乐在其中。
过了一会,大家玩起了抢踢,白露和其他几个丫鬟也加入进来,有时鞬子飞向了围观的顾景澜、上官玘,他们也都笑着踢回去。
众人欢声笑语,正玩得热闹,突然,景宜和芷儿在抢踢时撞到了彼此,不及闪躲,一个趔趄,两人都向身后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上官玘飞身过去,抱住了芷儿,将她扶住。两人四目相对,有似曾相识之感。芷儿站定,正红了脸。却听的对面“哎哟”一声。
顾景澜扶起倒地的妹妹。
芷儿赶紧赔礼道:“景宜妹妹,是我玩疯了,没注意到妹妹过来,妹妹没伤着吧?”
“没事,就是,玘哥哥怎么不扶我呢!”景宜假装生气道。
“我只是站的离田大娘子比较近……”上官玘解释。
“好了,我看大家也累了,不如去亭中坐坐,赏赏花罢。”付氏笑道,“景宜,看你衣服都脏了,去换一件吧。”
“是的嫂嫂。”景宜对众人一一行礼,便由丫鬟女使陪着下去了。
上官玘也趁机道:“景澜兄,既然家中有客,我先告辞了。”
顾景澜问道:“上官兄下午还去碧涛阁吗?”
碧涛阁是汴河边一处赏景的地方,两人原本约好一同前去,此时,顾景澜自然是“脱不开身”。
“景澜兄先款待客人,我自己去即可。”上官玘回道。
眼下上官玘要走,热热闹闹的景宜也不在,顾景澜也不好再和女眷们待在一起,便说:“那娘子和田大娘子说说话,我送上官兄,再去吩咐午膳。”
说罢,和上官玘一起离开了。
付氏便拉着芷儿在回廊亭坐下,又忍不住上下仔细打量芷儿,道:“田大娘子好生标致,我这几年随郎君四处奔波,总算这一两年才安定下来,以前没有见过田大娘子,在各家官眷宴饮席上见的也少,可是不常出门?”
“总也提不起兴致,懒懒的不想出门。”芷儿回道。
“今日听母亲提起原先回苏州探亲,田大娘子想必是见过郎君和景宜妹妹?”付氏试探道。
“顾大娘子有所不知,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已经没了印象,今日听女使提起才知道,但那次,顾老夫人不过带了景宜妹妹回去,我也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少尹大人。”芷儿不紧不慢回道。
付氏会心一笑,又说:“依我看,咱俩就别大娘子、大娘子的叫了,你比我小,就叫我姐姐吧。”
“太好了,我一见云香姐姐就觉得亲切。” 芷儿欣喜。
“最近因淮南水患,有些灾民入京,郎君作为开封府少尹,现奉命安置灾民,这些日子已经将千余人在城郊各庙宇以及搭建的棚屋安置,我计划携京城官眷十余人去发放救济,妹妹可愿同往?”付云香问道。
“云香姐姐夫唱妇随,能协助顾少尹差事,令人好不羡慕,这是行善,我自然愿意。”芷儿道。
“这也是没办法,据说来的灾民渐多起来,只得在城外辟一块地方,先行安置,否则都涌入城里,只怕也会酿成大祸,郎君近期奔波劳碌,我也是勉强去施些粥米和衣物,人数众多,还担心不知道会不会造成骚乱呢。”付云香似乎有些担忧。
“我幼时在苏州,也曾经历过水患,彼时,苏州各富户,都需出钱出力,我眼见兄长也曾参与,云香姐姐若是不嫌弃,我可说说当年情况,看是否可以借鉴一二。”
“芷儿妹妹若有经验,那是最好不过了。”
“灾民若是家中还有宅邸田地,也不会离开,经历一两月才长途跋涉至京,必然也不会轻易再返回,所以,救济恐怕不是一时之事,想必现在顾少尹已经清点人数,知晓了有多少是全家迁移至此,有多少是家中因灾已无其他人口单独前来的,了解了各人专长。
管理灾民非一日之功,光靠朝廷还不够,最好能让灾民形成组织,自管自救,如有一技之长的,可以看汴京各处作坊店铺是否可安排,现今汴京城正在加固城墙,也可组织灾民参与,减少需救济人数。”林芷儿娓娓道来。
“郎君确实已经安排人在登记造册,了解各人情况。” 付氏点点头,又问,“当时放粮是如何处理呢?”
“整理出需官府救济粮的人数、赈灾仓库钱粮可发放数量,定好每日每人可领的粮食数,如粮食不够,还需征募出粮的富户。彼时,苏州出现了富户屯粮,以致粮价飞涨,因此需先行禁止囤粮。灾后,往往瘟疫流行,需提前预防,已生病的灾民发放药物,及时隔离,病死的人即刻安葬,其他人也可做预防。此次云香姐姐除了施米赠衣,还可以加赠些药品,以免瘟疫爆发,汴京民众恐慌屯药,导致医药短缺。”
“赠药?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芷儿妹妹好生聪慧。”付氏又细细的看着芷儿,感慨道。
“云香姐姐客气了,这不过是当日江苏水患,当地政务长官所行之措施。我只是复述罢了。”
“那七月初一,我命人去府上接芷儿妹妹一同前往。”付氏说道。
芷儿点点头,道:“姐姐,我还想向你打听刚刚那位上官公子。”
第5章 他要结婚了吗?
“哦?刚刚听女使说这位公子救过你?”付云香疑惑道。
“姐姐有所不知,我前几日不小心落水,正是这位公子救我上来。”芷儿有些不好意思。
“芷儿妹妹想打听些什么?据我所知,这上官公子家世显赫、且尚未婚配,”付氏笑着压低声音,“听说最近正在张罗亲事,有意与裕王爷家平原郡主结亲,我也是昨日才听夫君说起。”
林芷儿一时有些失神。
她还没搞清楚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当日落水,是一个叫许均的男子救了自己——今日一见,两人长相相似,唯独是装束不同,如果救自己上来的实际是上官玘,那他和许均有什么关系?
和她林芷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芷儿困惑,一个个谜团在眼前铺陈开来,来不及解开,却听闻他在和平原郡主议亲,一时间失落不已,也不知为何自己突然就愁肠百结。
在顾府用完午膳,林芷儿才拜别顾老夫人及众人,出了顾府。
“姑娘,顾老夫人一直挽留,怎么姑娘着急走?”白雪问道。
“顾老夫人每次说话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要歇息一阵,可见身子不好,不宜多打扰。”芷儿道。
自打决定和离以来,芷儿就已经开始筹谋,今日来顾府,也是为了再次认个门。
顾家公子如今是开封府少尹,开封府管京城户籍、婚姻、田宅事宜,他日要和离,保不齐还需要开封府给行个方便,芷儿想,门认好了,日后多来走动即可。
“姑娘说的是,那咱们回府吧。”白雪道。
“我还想再去见见上次我们遇到的那个女子苏月影,你们可还记得?”芷儿问道。
“记得,烟柳阁的姑娘。”白露道。
“上次感觉她似有委屈,还没说话便红了眼眶,今日你们也听到了那个李大娘子的事情,想来若有人开导疏解,也许李大娘子也就不会死了。”芷儿感叹道。
“姑娘,我知你心善,只是,这月影姑娘毕竟……”白雪有些为难。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去附近看看,上次看她衣饰朴素……”芷儿知道白雪的顾虑。
“总之,若是不便,我便留个钗环首饰,也是聊表心意。今日在顾府,我想起以前在苏州我也和景宜妹妹一样无忧无虑,待入了田家,每每受了委屈,常常不敢言语,日积月累,郁结于胸,差点没了性命,我身边还有你俩,尚且如此,可知那月影姑娘,处境定是艰难。我若视若无睹,不是太残忍了吗?”芷儿对月影的遭遇感同身受。
“姑娘说的是,那咱们去瞧瞧看吧。”白雪道。
谁知,还没走到烟柳阁,就撞到了苏月影和香香,今日月影气色、心情也都好了不少,便邀芷儿去汴河上泛舟吃果子,以谢她上次出手相助。
几人汴河泛舟,相谈甚欢,谈到高兴处,月影拿出随身携带的笛子,吹奏起来。
一曲完毕,芷儿只觉心旷神怡,赞叹不已。
月影放下笛子,又问道:“刚刚芷儿姐姐说已经嫁人了?夫家是为官还是经商?”
芷儿黯然,道:“我夫君叫田允章。”
“姐姐是田衙内的大娘子?”月影的脸色闪过一丝慌乱。
流言蜚语也不是没听过,林芷儿轻笑道:“是,想必我家夫君也常去听曲听戏吧。”
月影有些尴尬,低声道:“我们那里的头牌烟姑娘红极一时,抚琴唱曲一绝,汴京城达官贵人又有几个没来听过呢。”
“对了,月影妹妹,可知道有个叫碧涛阁的地方?”林芷儿懒得理田允章的事。
“自然知道,等会我们正好会经过,碧涛阁就在这汴河边上不远,高耸于绿树之间,飞檐斗拱,楼阁三层,每层均设有亭子,摆放着石桌石凳,供人休憩赏景。”月影道。
“我想去看看。”林芷儿急忙说道。
先前在顾家,林芷儿听上官玘说要去这个地方,便记了下来,她急于和上官玘单独交谈,急于了解自己内心的疑惑上官玘是不是也有,上官玘会不会知道许均或者秦晴是谁……
想到这,林芷儿觉得冥冥中自有指引似的,恰好碰到了月影,又竟然刚好要经过这个地方,不由得有些期待。
“这有何难,等下路过时我们下船即可。”月影笑道。
芷儿点点头,又问道:“上次听香香说,那妇人经常来找你麻烦,妈妈们不为你出头么?”
“芷儿姐,我家小娘子,原来也是烟柳阁红人,至从认识了柳公子,全部身家赔了出去不说,现在一心等着柳公子,不愿意结识旁人,妈妈们恼怒不已,哪还愿意照拂我家大娘子。”香香抢着回答。
“这柳公子是何许人也?”芷儿好奇道。
提到这个柳公子,月影脸上早已开出来一朵花,笑道:“柳公子才华横溢,词曲一绝,待我也好。至从两年前我认识他,才明白这世间情爱,竟是不顾一切。”
芷儿一脸羡慕:“那后来呢?”
“后来柳公子科举失利,又没了银钱,只能回乡再继续准备,临行前,柳公子赠词一首,再三叮嘱我等他再考,算算时间,再有半年多就开考了,想必柳公子已经在上京路上。”月影露出无限期待的神情。
“说起这词,我们小娘子去哪都随身带着,宁愿不吃不睡也要拿出来读一读……”香香打趣道。
“是什么词,妹妹可还记得?”芷儿好奇的问。
月影此时早已羞红了脸,低头,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小心铺陈开来:“姐姐自己读罢!”
芷儿拿出信,不由得轻声念了出来。
雨霖铃·寒蝉凄切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芷儿看了看署名,暗想:柳三变?这名字好熟悉,词也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沉吟片刻,又对月影道:“果然是好词、好才情,千言万语,都在这词当中了,难怪妹妹牵挂惦念。”
“芷儿姐姐别羡慕,从前我家小娘子也是衣食无忧,往来热闹,现如今,为了等这柳公子,门庭冷落,节衣缩食,依我看,还是这情爱最害人不浅。”香香撇了撇嘴,充满天真可爱。
月影娇笑道:“香香,你才几岁呢,你懂什么爱情,等你遇到了,就知道了。”
“如果这爱情要让我吃不上饭,那不遇到也罢。”香香倔强的说。
众人哄堂大笑。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船已经穿过了熙熙攘攘的内城。只见岸边不远处有一个亭阁,名为“碧涛阁。”
“碧涛阁到了!”月影说,“芷儿姐姐,你可爬上三层,凭栏远眺,到时,汴河风光尽收眼底,我正好就在这船上歇息等你,这碧涛阁每一层台阶有八十阶,可难爬了!”
芷儿点点头,便下船来,与白雪、白露爬了上去,待登到顶楼,已是连连喘息。
只见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近处却是水光粼粼,确实赏心悦目!
芷儿闭上眼,感受微风拂面,恣意自在。
“田大娘子……”只听一个男子声音从亭阁中传来,紧接着,上官玘出现在林芷儿眼前。
他果然在!
第6章 只怪女子依附于人,难以自己讨生活,否则,也无需风雨飘摇
林芷儿静静看着上官玘——落日余晖,河面蜿蜒流淌,宁静而又柔美,阳光也照在上官玘脸上,这是一张冷峻、棱角分明的脸,英气逼人,又似深不可测——这张脸,分明和自己脑海中那个叫许均的男子的脸是一模一样。
“田大娘子也是过来赏景吗?”上官玘有些疑惑——一日之内,竟然两次与这女子不期而遇。
“是,我还是第一次上来,顿觉心胸开阔,美不胜收。”林芷儿急忙收回目光,心有余悸。
“看眼前景色,方知世界之大,变化万千,实在无必要执着于一时。”上官玘似乎故意说给她听。
芷儿先红了脸,道:“男子尽可以说世界之大,但对于女子而言,却未必如此,现今,不少官宦商人家女子,以缠足为美,以致行动不便,加之女子频繁外出,会被视为抛头露面。”
芷儿想到自己,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公子作为一个男子,自然是天大地大,天地间一切唾手可得,但是作为女子,如若真的天大地大,公子上午提到李家娘子就无需上吊自尽。”
上官玘听罢,也一声叹息,道:“人生于世,总是诸多掣肘,恐怕连官家,也都不敢说天地间一切唾手可得。”
芷儿见上官玘眉头紧锁,似有心事,因此问道:“上官公子可是有什么烦恼?”
上官玘因为张佩新那个案子,正心情烦闷,上午去顾景澜那,又未能一吐为快,此时见到芷儿,倒觉得颇为亲切,两人都是有所顾忌之人,因此,上官玘不由得将张佩新这个案子的始末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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