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杳杳心里舒服了,“这就对了嘛,叫姐姐多好听啊,你多叫几声,等我上去了,我待会儿还能再拿几颗糖给你——”
“啊——”
“阿姨!”
她光顾着说话没怎么看路,以后还有一层台阶就踩空了一下,整个身体都往前扑,而她脑袋里想的是要怎么样摔才能既不伤到小学生,又不摔坏这箱镜头。
思维的速度比她摔倒的速度更快,在这零点零一秒的时间里,她想好了对策,并竭尽全力往背对着女孩的方向摔,这样镜头会直接摔到她的身上,怎么着都比摔楼梯上要强。
但她没摔成,有双手把她硬生生拉住了。
她也硬生生把镜头稳稳抱在了怀里。
万事大吉,她长舒一口气,胸口开始后怕地剧烈起伏起来,后背也是后知后觉地冒出一层冷汗,冷静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看救命恩人,又是文霁青。
不过是他才正常,要是换成别人,第一反应拉住的应该是镜头才对。
不是觉得大家冷漠,是镜头真的贵啊。
真的赔不起,要是耽误了后面的拍摄,那就更完蛋了。
不过是文霁青的话,她突然就不后怕了,甚至还有点烦躁,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说了句:“谢谢。”
“举手之劳。”
文霁青也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就像个普通的同事一样关心了下她,“你现在怎么样?刚才有没有扭到脚?”
女孩刚才被吓到了,仰着头问她:“姐姐,你还好吗?”
林杳杳不想搭理文霁青,把镜头暂时放到地上,又拿了几颗糖给女孩,“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别担心。这里人多,别在这晃了,赶紧把糖拿着回教室去吧,我们还要忙别的呢。”
“那姐姐拜拜。”
女孩一步三回头的,但还是很快就跑开了。
林杳杳正要把镜头箱子再抱起来,文霁青先一步拿走了,走在她前面,“走路小心点。”
“我知道,刚才只是个意外。”
“我还没说完,有事先顾好自己,其他任何东西都没有你重要。”
大概是看她想装不熟,文霁青就顺着她了,话说完就走了,就留她一个人在后面慢吞吞地走,心里却经受着惊涛骇浪。
好烦,为什么要突然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啊!
心又乱了会儿,后来换到教室里拍女支教上课的时候,她又有点忍不住看文霁青了。
不过她又忍住了。
来都来了,那就得好好干活才行。
她低下眼眸看监视器,文霁青才敢回头看了看她,忽然想到小时候他犯过的一次错。
那是他第一次想帮文迎春做饭生火的时候,他不小心烧到了外面,整个厨房都差点在他手里报废,文迎春为此骂了他一次。
但想到他是好心想帮忙,文迎春就没脾气了,象征性说了几句要他以后多注意就不说话了,也不看他。
比起这样不言不语,安静到令人慌乱的气氛,他倒情愿被狠狠骂一顿,老是忍不住看文迎春,又在文迎春抬眸看向他时赶紧低下头。
想被她注视,又怕被她注视。
“好好好,这条可以,摄像老师再来个跟镜头,老师还是刚才的动作,重新做一遍。”
导演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文霁青转向镜头,将画面调整成导演想要的样子,点头示意没问题。
第62章 不是要原谅你的意思
偶尔开点小差并不影响工作。
或者说大多数人工作的时候都会摸会儿鱼, 能百分之百投入的才是少数人。
有些人各怀心思,但孰轻孰重拿捏得非常精准,先导片的拍摄异常顺利, 在大家的共同协作下如期圆满完成。大家离开的时候正好是大课间,支教老师们看这会儿不影响正常上课,就和学校领导商量了下,带着学生们一块儿把他们送到了校门口。
“祝你们一路顺风——!”
近百个孩子的声音特别洪亮,在山里回荡着。
林杳杳烦小孩的时候是真的很有把他们吊起来打的冲动, 现在也真有点舍不得,坐在张旭升车里把车窗全打开,眼泪汪汪地喊:“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周子媛给她递纸巾, “好了, 你先擦擦眼泪吧。”
“其实这些小学生乖的时候真挺乖的。”
“是啊, 皮的时候也是真皮。小孩子就是这样,让人又爱又恨的。”
五辆车排成一条长队驶离山村, 排在最前面的是文霁青的那辆, 和来的时候一样, 里面坐的是摄像老师和设备。
而张旭升的车排在了最后一辆,林杳杳脖子都伸出窗外了, 连文霁青的车尾都看不到。
算了,看个车尾也没有任何意义。
还不如趁现在补个觉。
她靠回座椅上,看周子媛在一旁已经闭上了眼睛,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影视人的觉是永远睡不够的, 尤其是结束拍摄的第二天。张旭升在驾驶座上哈欠连天, 其他人也睡得很死, 再睁眼的时候,车都已经开到利川了。
又到离别的时候了。
小光影视的人兵分两路, 开了车的人还得接着把车开回北京,其余的人留一部分随行,方便换班开车,其他的人坐高铁回北京。其他的人不管是跟公司来的,还是自由人,基本也差不多,分到最后,要回武汉的只有林杳杳和文霁青。
但他们不同路,林杳杳早就买了回程的票,她没必要和文霁青一起回武汉。
不过她买的那趟车还有四个小时才出发,周子媛说:“还有这么久,你不如把票退了,坐文霁青的车回武汉不是更方便吗?”
林杳杳想了想,问:“现在退票会扣手续费吧?”
周子媛好像是被她问到了,正要拿手机看是不是这样,又突然想起来,说:“就算扣了也没关系啊,反正交通费用公司都报销了,不用你花钱。要是你现在退票,多余的钱还能给你当作出差补助,苍蝇再小也是肉嘛。”
武汉人到了夏天都喜欢来利川避暑,暑期的单程票价涨到四五百的都有。现在九月中旬,高峰期差不多过去了,利川回武汉的票跌到了两三百,林杳杳买的往返票价都是268。
扣除掉手续费,也就两百出头的样子。
但林杳杳就是对这两百心动了。
她回头看了看文霁青,有个摄像老师站在他旁边递了根烟过去,被他给拒绝了。
接着他往这边看了一眼,林杳杳就立刻低头不看他,“好吧,那我现在就把票退了,报销是和工资一起等财务批了打我卡上吗?”
周子媛点头,“对,要不要我陪你和文霁青说一声?”
“不用,我自己和他说就行。”
“那我走了,再不进去检票就来不及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有很多人买的都是这一趟车票,一伙人拖着行李箱就去了进站口。
张旭升的车还停在这里,林杳杳去把行李拿出来,走到文霁青身边,“麻烦把后备箱开一下,周子媛让我和你一起回武汉。”
还有两个摄像老师在这抽烟,她被烟味呛得咳了两声。
摄像老师不想掐烟,就离她远了一点,文霁青也真像一个不熟的同事一样,帮她把后备箱打开了,还客气地问了句,“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谢谢。”她自己把行李箱放了进去,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随时都可以。”
“那就现在?”
文霁青颔首,去和还没走的人打了声招呼,回来见林杳杳已经坐上了副驾,就什么也没说,上车把导航目的地设置为林杳杳家小区。
车上安静得过分。
从市区转到沪渝高速,视野就开阔了很多。林杳杳感觉瞌睡可能是在去利川的路上睡完了,现在闭着眼睛都毫无睡意,只能看着他们在一个又一个山洞里穿梭,看着窗外的山往反方向跑去。
为什么呢?
凭什么文霁青一句话都不说呢。
之所以退票,不全是为了那两百多块钱。林杳杳是在想,为什么文霁青都已经找到她了,这三天却从来不找她呢?
文霁青也在犹豫。
手心的汗渍几乎沾湿了方向盘,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前方的路况上,直到油箱见红,即将抵达服务站时,他才开口:“我要去加个油。”
林杳杳感觉好像很久没听过他的声音了,条件反射想要出言讽刺。
但这是在高速上,她忍了忍,说:“好。”
气氛再次恢复寂静。
五分钟不到,文霁青把车开进服务站的加油站,林杳杳在他之后下了车,“我想在这休息会儿,坐了一天车了,有点难受。”
文霁青有点紧张,“晕车了?”
“没有,就是坐太久了,浑身酸痛。”
林杳杳说着伸展了一下四肢,僵硬的四肢好像老化的零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你说要加油之前,我差点以为你一句话都不打算和我说了。”
文霁青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侧脸,“我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这三天你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过。”
“我说过的。”
林杳杳很不认同,说:“我刚才在利川和你说了,要你帮我开后备箱。”
这么说还真没错,文霁青愣了下,随后叹息:“你说得太客气了,我以为是有外人在,你不想被暴露我们的关系才那么说的。”
他没理解错,林杳杳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她现在不想变成理亏的人,而且就算她故意那么说了,那有怎么样呢?
是文霁青先犯了错,她甩冷脸也理所当然。
所以她忽略了后半句解释,“如果不是周子媛提议要我做你的车回武汉,还说退了的车票钱可以做我的出差补助,你都没有机会和我说对不起。”
文霁青还是看着她,说:“有机会,是因为我先提起了,她才会和你说的。”
林杳杳突然紧张,“你和周子媛说了我们的事?”
“没说,我是在和他们聊天的时候,和她说我可以顺路把你带回武汉。”
“那如果她没听取你的建议,或者我拒绝了呢?”
这个可能性在文霁青的考虑范围内,既然在利川见到她了,他就没想过就这么分开。他不暇思索:“我会买票和你一起走,我看过你那趟车,还有余票。”
那就意味着他会把车留在利川,先和她一起回武汉,再买票回利川,最后再花大半天的时间开车回武汉。
林杳杳听了都觉得好笑,双臂环抱着质问他:“你疯了?你这样绕一大圈图什么啊?你说来这里做摄像是想要干什么?你不是和我说这个项目浪费时间吗?不是说这种项目没有多少实际作用吗?那你为什么要过来?公司你不管了吗?难道你知道我会来跟拍摄吗?”
这些问题在她心里已经憋好久了,终于问出来了。
她就这样仰头瞪着他。
这画面好像她表白的那一天,在她一步一步的逼近中,文霁青缴械投降。
不一样的是今天他们站在室外,清凉的风一阵阵袭来,不同于那时逼仄闷热的道具间里,被逼问的人随时可以转身离开,但只要他离开一步。
一切都会结束。
文霁青直直站在这里,低声说:“我没想过你会来跟执行,公司的事暂时都交给卫晨明了,我只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所以他们的遇见是一场意外。
但换一种角度来说,如果文霁青没有突然转变想法,过来做摄像的话,他们可能真的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这也是一种缘分。
林杳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总之她有些不满意,“你想和我说的只有对不起吗?”
她仍旧仰着头直勾勾地看他,就算他不说话也就这么看着,盯到他垂下眼眸,声音似乎又更低了些,“我……我妈前夫猝死了,和你刚从户部巷出来的时候,我妈给我打了电话,说的就是这件事。”
“你妈前夫,是你爸?”
“嗯……”
在第一次从吴优嘴里听说他在单亲家庭长大的时候,林杳杳就猜到他的家庭关系多半不好了,现在听他以这样曲折的说辞来称呼血缘上的父亲,便能进一步确定这一点了。
她记得文霁青那晚接的那通电话,事后回想过很多遍,也隐隐察觉到问题就是从那通电话开始的,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
嗓子忽然干涸,她差点说不出话来。
但绝不是因为愧疚,她不认为她在这件事上做错过什么,甚至对于文霁青不愿说出口的事,她起初已经给出了足够的尊重。
她只是不了解文霁青的过去,以至于不知道在这样的事情上,应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她想了很久,抿了抿嘴,“所以你那天是回去处理他的丧事了?”
而文霁青摇头:“不算处理,我回去没做什么,就是给上了柱香,送他上了山,还和一些很多年都见不上一面的亲戚吵了一架。你给我打语音之前,我刚和他们吵完。”
他不想再瞒了。
无论结果如何,他至少应该对林杳杳做到坦诚相对。
他从小时候开始讲起,讲他人生最开始的记忆,就是看到石建中满脸狰狞地打文迎春,讲文迎春是如何毅然决然带着他与石建中离婚,给他改了姓,还讲县城里关于文迎春的流言蜚语,和其他的很多事。
“我妈一个人很辛苦,我初高中的时候,石建中就总是找她要钱,威胁她如果不给,就会去学校找我。”
服务站环境一般,加油站外是一片田地,远看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高速,和来来往往的汽车,路边石缝里生着一株嫩绿的草,随着清爽的风左右摇曳。
文霁青就看着这株草,说:“这是我猜的,她从来不告诉我这些。不过石建中能威胁她的理由,无非就是这个了。”
“那些年她吃了太多苦,好不容易熬到我大学快毕业了,她又生了场大病。治是治好了,但体质比以前差了很多,一变天就生病。所以我想接她来武汉,但她一直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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