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如霜第一次见林秋晴这副神态,眼底挣扎一瞬,到底是将知道的消息简单跟林秋晴说了一遍。
言毕,见林秋晴嫩红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她又连忙宽慰道:“姑娘,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身手又那么好,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你不要担心。”
林秋晴默然点头,感觉身子像突然失了重一样,都有些站不稳了。
赵穆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依靠了,如今依靠不见了……
不,赵穆不仅仅是依靠。
也是……她喜欢的人。
从替他挡下毒箭那天,她就应当知道,想做他掌印太监的女人,是不能图安稳的。
自欺欺人罢了。
与所有的一切相比,什么都不及能立刻见到赵穆重要。
林秋晴清楚自己就是再怎么担心也无用,府内的侍卫都出去找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他们添麻烦,默默在府中等待。
之后的几天,赵穆仍旧杳无音讯。
林秋晴总是独自来到书房中,默默坐在他办公的桌案前,发呆。
手里那本赵穆曾经给她的诗集被翻了又翻,数十篇诗文早已不知不觉熟记于心。
林秋晴的字不好看,学来学去都没什么长进。
然而赵穆,教她写字的时候会夸她的字圆润可爱,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字体。
无事可做,林秋晴一笔一划,尽量工整地把整本诗集抄写了一遍,可赵穆还是没有回来。
是遇到危险了吗,林秋晴想,因为我吗?
其实她可以的,她可以为了赵穆进宫,不管赵穆有什么愿望,她都愿意帮他实现。
除了这张脸,自己多少还是有些鬼机灵的,就算死,也能比原身多活一阵子吧?
只要赵穆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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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破败的宅院中,暴雨浇灌着满地的泥泞,溅起大片浑浊的水渍。
初时颀长挺拔的身影,经过了多日的烈阳暴晒,此刻在暴雨的冲刷之下已有些弯曲。
身形极度不稳,仿佛随时都可能晕厥倒地。
“你可知错?”高大的身影撑着一把纸伞,漠然立在身旁,语调愤然。
“敢问叔父,”赵穆额间滚烫,意识迷离,皲裂的薄唇缓缓翕张,发出沙哑却又钪锵的字句,“我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赵长渊冷哼一声,苦口婆心道,“新帝登基,你父亲蒙冤入狱,在狱中被这狗皇帝赐毒酒惨死,你母亲不久后上吊自尽,曾经辉煌的右相府,顷刻之间化为废墟。当时你不到五岁,被收于罪庭司中,是你叔父我,费劲千辛万苦把你换了出来,暗中助你在皇宫之中站稳脚跟,取得这狗皇帝的信任。”
“如今这狗皇帝行事愈发不计后果,性情暴戾,只顾后宫享乐,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在朝中更是屡屡引起大臣不满,正是报仇的好时机。”
“送林姑娘进宫之事你一再拖延,叔父没责怪你,如今倒是想留下过日子了,怎么,血海深仇不报了吗?你又对得起叔父多年对你的栽培吗?”
“若是被人揭穿你是前朝余党之子,你我都只有死路一条,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赵长渊好言相劝:“叔父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若你肯狠一狠心,送林姑娘进宫,助我们完成复仇大业,等那狗皇帝归天,人还是你的,嗯?”
雨幕遮住眼帘,赵穆闭上双目,脑海中便出现了林秋晴的样子:“她只是长得极像昭元贵妃,但性情却截然相反,琴棋书画也学得一塌糊涂,整天除了吃什么别的都不干,这个样子,只怕进了宫还没帮到我们,小命就先没了。”
“报仇的事侄儿会另寻办法,”赵穆仍是那句话,“但林姑娘,是我想要保护之人。”
“好,很好,整整三日,你竟然毫无悔改之心。”如此油盐不进,还跟他谈什么情爱,赵长渊咬牙切齿,怒喝道,“我看你是被那狐媚子蒙了心,再给我多跪几日,好好清醒一下你这浆糊脑子!何时知错,何时起来!”
待人离开院子,一个闪动的黑影落在赵穆身旁:“主子,可要给您拿些药来?”
来人是赵穆的暗卫寒羽,但是这几天,已然成了专门汇报林秋晴消息的实时传声筒。
“不必。”赵穆摇头,多跪几日,就当是惩罚他辜负叔父的好意好了,“你跟我说说,今日林姑娘可是又去了书房?待了多久?做了些什么?”
说起林秋晴来,赵穆就唇角带笑。
想到那古灵精怪的丫头因为见不到自己就整日闷在书房里,又是背书又是练字,他既高兴又心疼,更加无比迫切地想要回去见她。
第34章 言语和动作都在表明,她是我的人。
掌印府, 又等了一天的林秋晴简直要疯掉了。
确认了自己对赵穆的真实感情,她就更加无法安心地在掌印府里度日,硬是拉着冷月陪她出去找人。
听说赵穆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城外的一处荒郊,林秋晴便跟冷月先来这里找找看。
哪怕已被人细致搜寻过, 林秋晴也要亲自来确认一遍。
“姑娘, 前面不远应该就到了。”郊外下了大雨, 冷月将撑着的纸伞往林秋晴那边偏了偏。
“我们走。”林秋晴点点头,浑然不顾满地的泥水已将裙摆染湿,大步跟着冷月朝前方走去。
泥路崎岖, 马车难行,自打出城后,两人便一路步行。
等来到那处荒郊时,她们几乎是拖着满脚的泥往前走, 步履十分艰难。
“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吗?”没去管腿脚裹缠的黏腻感, 林秋晴扭头看向冷月, 眼里满是急切。
“小心——”
冷月正细心观察着这里的一切,刚要回应,脸色骤然一变。
剑拔出鞘,寒光一闪,“叮”地将从暗处袭来的飞镖打落。
随之长臂一挥, 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林秋晴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挥舞着剑锋, 锋锐的剑尖径直对准暗器射来之处。
“何方宵小,鬼鬼祟祟,还不快快现身!”
倾盆大雨, 密布的绿叶抖动频率极快,周围如鬼魅般频频闪动的身影令冷月忽觉如临大敌。
“姑娘, 来人武功高强,怕是不下数位,你先走,我来断后。”她语调焦灼,却头也没回,时刻戒备着。
“那你小心,我去找人来帮你!”林秋晴心里有数,知道自己留在这也是拖油瓶,没多迟疑,便迅速按照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雨势渐小,林秋晴加快了脚步,然而后颈忽而袭来钝痛,林秋晴大脑陷入一片眩晕,整个人往前一扑。
恰在此时,一个黑衣蒙面人稳稳将她拽住,扛在肩上便向远处的崖边跑去。
悬崖边,纱巾蒙面的女子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人来,她快步上前,确认无误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扔给那黑衣人:“事情办得不错,这是贵人赏你的。”
黑衣人接过赏钱,放在手里掂了两下,声音透着一股谄媚:“多谢贵人。”
“尽快把人解决了,我先走了。”女子深深看了眼昏迷中的林秋晴,倒真是个美人儿。
可惜了,柔妃娘娘要你的命。
“是,我这就解决她。”黑衣人躬身目送女子离去之后,转身随意一脚,就将林秋晴踹得向悬崖边滚去。
直至身影“刷”地消失不见,才放心离去。
这一脚太过用力,直接把昏迷的林秋晴踹惊醒了。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林秋晴大脑都还没有清醒,手就已经抢先向四周抓去,慌乱之中抓住了崖边一株冒出头的树枝。
悬挂崖边,摇摇欲坠,林秋晴低头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崖底,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原本被雨水冲刷得苍白的脸蛋更显煞白。
想要呼救,又怕把自己掳来的那贼人还没走远,只能忍着满心恐惧,尽力贴紧崖壁,以防坠落。
攥着枝条的掌心和指节已经被勒出血来,林秋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心里默默计算着贼徒离开的时间,以便呼救。
荒郊,冷月浑身布满剑痕,艰难地挥剑应对着,正寻找脱身之法,就见眼前这几个原本攻势密集的黑衣人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突然就收了手,纷纷离去。
冷月收剑入鞘,转身便向掌印府的方向狂纵而去。
可当她回到掌印府,却发现林秋晴并未回来,冷月顿时就慌了,当即派出府内侍卫前去寻找。
悬崖边,林秋晴的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估摸着人差不多应该已经走了,雨也渐渐停了,她仰起脑袋,憋足了劲向外喊道:“救命啊——”
“林姑娘?”少顷,清晰的脚步声卷绕着男人清润的声音轻轻袭来。
“太、太子殿下?”林秋晴费力地仰头,看清来人后激动不已,太好了,赵穆和太子是一伙儿的,她是赵穆的人,太子殿下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本宫没想到上香的路上竟能撞见林姑娘遇险,还真是有缘,林姑娘不要乱动,我这就命人救你上来。”
“太子殿下快帮忙,我要坚持不住了!”
抢在林秋晴以妈为中心,以亲戚为半径之前,太子总算不在那儿“有缘没缘”了。
他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立即将林秋晴从悬崖边拉了上来,林秋晴又捡回一条命,连忙跪下谢恩:“多谢太子殿下相救……”
可体力耗尽,跪下去就起不来了。
林秋晴也没想到太子会亲自来扶她,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搭在太子手上想要借力站起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听见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
见到日思夜想的人,林秋晴更站不稳了,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正往太子怀里栽,满心满眼都是这个浑身湿漉,憔悴了许多的男人。
赵穆下了马,给太子行了一礼,而后视线擦过太子的肩侧,定格在林秋晴脸上,嗓音暗哑:“多谢殿下相救,是微臣来迟。”
两人对视一眼,赵穆走上前,想要把人接过来。
言语和动作都在表明,她是我的人。
这两个人的关系,太子已知晓个大概,凭林秋晴的长相,也不难猜出赵穆把她养在府里是为了什么。
闻言,太子向赵穆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缓了一缓才将人交还,动作间似还有些舍不得。
重回赵穆怀里,林秋晴的眼泪一下子就决了堤,没出息地哭了起来。
鼻腔酸酸的,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见不到她了。
多日的思念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林秋晴特别想做些什么,但当着太子的面,她知道那样实在是不妥。
她是不在乎,可是不能不在乎赵穆。
赵穆瘦了许多,她一顿饭一顿饭喂出来的,现在足足掉了一圈肉,人也显得疲惫憔悴,额头上还有没愈合的伤痕。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这几天过得非常不好,但林秋晴也知道,现在不方便问。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赵穆,生怕一闭眼他就又消失了。
“别怕,”赵穆满是疲色的脸上缓缓绽开了一个笑容,声音很轻地说,“我来了。”
太子:“……”
他们的距离不超过两米,以为小声说话他就听不见了吗。
这执手相看泪眼的恶心劲儿,他都没眼看,不得不出声打断:“林姑娘怎么会在这里,还滚落了悬崖?”
“是……”林秋晴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总不能说是自己悬崖边玩耍不小心掉下去的,于是含糊道,“有黑衣人从背后袭击我,可能是嫉妒我的美貌。”
赵穆:“……”
太子没问这阴风冷雨的天气,她一个人跑来这荒郊野岭做什么,而是看向赵穆:“是平乐做的?你又惹着她了?”
“哎!”还没等赵穆作答,太子又兀自跺了下脚,指着赵穆愤恨道,“要怪还不是怪你……你说你顶着这么一张脸……”
“臣……不知,”赵穆压根没把太子的话听进去,只想赶快带人回府,“只是平乐公主生日宴,特意邀请了林姑娘入宫。”
林秋晴面色惨白地瑟缩在赵穆怀里,看上去很冷,太子忙解下自己的大氅递给赵穆,下命令一般:“给林姑娘披上。”
赵穆怕林秋晴受寒,接了过来,但是动作显得不太情愿,也没有道谢。
“赵卿,近日我听父皇说起前朝余党赵长榆,他虽为国之右相,但因被父皇视作三皇叔一党,被抄了家,赵卿可曾听说过?”
赵穆展开大氅给林秋晴裹住,闻言动作一僵,林秋晴的指尖也跟着绷紧了。
这种试探性的问题若是放在平时,赵穆连一丝呼吸都不会拿捏错,但现在他内心本就焦灼,给出的答案就欠了妥当:“那时臣只有五岁,没什么印象。”
“那就好,你也知道父皇最近极易暴怒,要是让他误会了什么那可不好。”太子拍了拍赵穆的肩膀,余光看着林秋晴,“你赶快带林姑娘回府吧,别骑马了,本宫分你一辆马车。”
第35章 不是用汤匙喂。
太子拨给赵穆二人的马车通身墨蓝, 四角如飞檐,有丝锦装裹,行驶在山林间,无不彰显着主人的富奢华贵。
车前的梵文金铃被风撩动, 不时发出清脆的铮铮声, 回响在山谷间, 空灵又显清寂。
马车内有置软白地衣,赵穆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好,回身就见太子意味深长, 颇有调侃的戏谑目光,透过还未放下的纱帘,直直落在里头靠在车壁上的林秋晴身上。
“殿下。”他抬手打下帘子,又移身挡在了马车前, 隔断了太子的视线。
太子也不恼, 悻悻然一笑:“没想到有生之年, 还能看见赵卿这般柔情的一面。”
赵穆掀起嘴皮子,皮笑肉不笑地迎合了句:“太子长寿延年,往后所见之事只会愈来愈多。”
太子怔了下,随即仰天爽朗地笑了两声,不再说什么, 转身背对着他挥了下手,就此离去。
马车轻微摇晃着驶向掌印府。
尽管赵穆已经吩咐了马夫慢些, 但道路崎岖,难免跌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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