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她这样,真要送进宫里,怕是不出两天就会被人害死。
“我有什么错?”拥有现代思维的林秋晴显然意识不到这些。
被他这样幽幽盯着,除了觉得自己像没穿衣服之外,便是满腹狐疑了。
“难道大人说的是刚才吃饭的事?我不做饭,难道要让整个院子的人跟我一起饿肚子吗?我觉得大人应该奖励我才是。”
“学习缓慢,总归是有时间能让你慢慢弥补,但是——”
说及此处,赵穆神色一厉,语调陡然夹杂着肃穆:“但是做人竟还能如此天真,那就是真的愚不可及了。”
“我可不希望某天还得去井口捞你,又或是帮你殓尸。”
林秋晴:“……啊?”
你要不把我送进宫里,这事能发生?
“那还真是多谢大人提点我了。”林秋晴白眼一翻,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赵穆:“……”
很好,要不给这野丫头来点狠的,她是真不会长记性了。
“手伸出来。”
赵穆眉峰微沉,凌厉的眸色惊得林秋晴心头一跳。
也不阴阳了,小表情当即变得像绵羊般温顺:“大人,你的手做饭的时候烫着了,还是别看了吧?”
赵穆还是阴沉地看着他:“伤在何处?”
何处?
区区做顿饭是不可能伤到手的,林秋晴就是后悔,怎么没故意烫破个皮,惹这死太监心疼。
林秋晴迟迟不肯伸手,还讲起了条件:“这样,咱们各退一步,我也不伸手,你也别打我,怎样?”
赵穆都快被她气笑了。
向来眉目清冷的人,眼尾挑起一抹厉色,忽而看向她的眼里满含不耐,绯唇轻启便无情吐出两字:“快些!”
……这是真没商量了。
“那,那你要轻一点嗷。”林秋晴试图讨价还价。
“今天不给你个深刻的教训,你就不会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她越这样赵穆脸色就越凶,蒲扇般根根分明的指尖,已然绷直,发出脆响。
完全不敢想,这一巴掌下来,她那还带着些许软嘟嘟嫩肉的手,会不会直接废掉。
“来吧,你要打就打好了。”
林秋晴突然生出些委屈来,当即便将嫩如羊脂的小手伸在他面前,一副“你想怎样都随便”的样子。
她并不是没有学习,只是今天没有学习。
今天虽然没有学习,但是给大家做了饭,还准备拿给这死太监吃。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林秋晴眼眶倏地就红了。
向来以笑脸迎人的少女,此刻略微仰起头来,鸦羽似的睫毛极快地扇动着,想要将那无法遏制的滚烫热泪憋回。
委屈而又坚强的模样,真就看得人心头发软。
赵穆眼里厉色微敛,绷直的手也蓦然一松,在落下之时,像是羽毛般轻轻拂过少女犹如棉花软嫩的掌心。
触感微软,带着些回弹,从腕处划过指尖,竟令他还有些留恋。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迎来,反倒是掌心异样的痒感,令少女骤然瞪大杏眼,雾意氤氲,好似春雨洗涤,错愕也像娇绵似的瞧着赵穆,一脸茫然。
这……就是打?
他要不说,她都以为他是在揩油呢。
“看在你已是如此愚蠢的份上,这次的教训,且先记着。”赵穆被她这样盯着,也惊觉回神,意识到自己先前行为有所不妥,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林秋晴:“……”
很好,心软、不忍什么的,果然是她的错觉。
她是有意装笨啦,但是非要时时刻刻提及愚蠢两个字吗?
只感觉赵穆一字一句都在骂她蠢笨如猪。
林秋晴一跺脚:“我既然如此蠢笨,不如大人令择人选?”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赵穆的哪那根弦,眸光又倏然犀利起来,不悦中带着几分怒意:“说你愚蠢可有错?既愚蠢,又不愿用心学,简直是我见过的女子之中……”
林秋晴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讥讽、无奈,还有……嫌弃。
“明明是你没有耐心,看不见我的进步!”林秋晴月眸当即就睁圆了,气沉丹田,摆开架势,就要跟赵穆来对波线,“恐怕在你眼里,没有显著的进步,就是不用功,就是愚蠢的。但是在我看来,哪怕是识文断字,每天多学一个字,多写一个大字,那也是进步的表现!而且一个人聪明伶俐与否不是体现再单一方面的,哪怕你尝尝我做的肉夹馍再来评价呢?”
一番话说得赵穆有些沉默。
他确实有些急了。
而今柔妃已废,后宫内迫切需要人来帮他稳住地位。
现下能送进宫的人,除了林秋晴之外,也来不及找别人了。
他只能逼一逼她,对她更加苛刻一些。
“那还不是你……”赵穆将即将要说的蠢字吞回肚子,转而道,“哪怕是稚嫩顽童,一天恐怕也绝不止学这么一个字。以后做饭的事无需你亲自动手,做主子就有个主子的样子。”
林秋晴:“……”
气都气不起来了,这人压根没法沟通。
而且听赵穆的意思,是一招一式都在为她进宫之后做考虑。
教她保住小命也是为了自己的宏图大业!
“大人说的是,小女无言以对,便不再打扰大人休息了,就此告辞。”
林秋晴干巴巴地吐出一句,未经赵穆允准,便步伐带风地走了。
秋水阁。
泫然欲泣的林秋晴刚回到房间,门一关,表情便是一收。
没想到赵穆那么精明的人,也有被她忽悠的一天。
她早就发现赵穆在心软的时候会无意识的抿唇,所以在见他之前,特意提前准备好了洋葱沫,洒在袖袍边。
往眼前一抹,保准眼睛红得比得了红眼病还要厉害。
顶多也就是有些无伤大雅的副作用而已。
“嘶——”
林秋晴捂着刺痛的眼眶,倒吸一口凉气。
区区疼痛,换来赵穆的心软,底线放低,值了好吗。
叩叩叩!
忽而响起的敲门声,拉回她的思绪。
林秋晴开门看见笑容微妙的吴贰,倏地敛住笑意:“吴公公,找我有事?”
吴贰将带来的药膏递给她:“林姑娘,这是给您的药膏,用来涂抹手的,效果极佳。”
“大人给的?”林秋晴眉梢微挑,葱白一样鲜嫩的手指接过药膏,抛在空中把玩,“他关心我?”
吴贰看着林秋晴完好无暇的纤纤玉手,已然明了掌印大人的心思,心明镜地微笑颔首:“林姑娘,既然药膏已经送到了,那小的就先走了。”
第10章 张嘴,我喂你。
之后的几天,似因为此前的事情而有所愧疚,赵穆也没再逼着催促林秋晴学习。
林秋晴可谓体会了一把何为万恶资本主义的作风。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都是最基本的。
想去花园散散心,就那两步的脚程,都有软轿抬她去。
好几天没见到赵穆那张苦不堪言的脸了,林秋晴在院内的软椅上咸鱼瘫着,仰面晒着太阳,婴儿肥未退的脸蛋上贴了几片黄瓜片来保养。
旁边的如霜给她剥着葡萄,不时喂上一颗,身后的红梅在给她按摩肩颈,舒服得林秋晴直哼哼。
这小日子过的,别提有多惬意了。
“姑娘,你要不学习一会儿?”身为贴身婢女,如霜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一下。
林秋晴捻起盖住眼睛的黄瓜片,吃下去之后,挑眉看她:“如霜,你这就低了。”
“姑娘,什么低了?”如霜满头雾水。
“格局低了。”林秋晴缓缓起身,斜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一脸高深莫测,“我现在这样何曾不算是在学习?”
“我这是在用腐败堕落,不正的风气,打磨我的心情,使其圆满,达成亘古未有的圣人心。”
“……”
“哇!”两名婢女很给面子地惊呼一声。
“低调低调。”林秋晴笑着摆手,始终维持着自己的高人风范。
然而因为全程没低下头,眼泪哗哗往下流,淌了满脸。
太阳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她这位二八芳龄的小同志,“唰”地一下就那被刺目的光线晃住了眼睛,到现在都还有些睁不开,火辣辣的。
须臾,总算缓过劲来的林秋晴正想接着晒太阳,却发现自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这感觉就像是寝室里的人都在学习,却只有你一人在睡觉。那股发自心底的罪恶感时刻都在折磨你的心神。
要不……就浅浅学一下?
“但话又说回来了,”林秋晴轻咳一声,往回找补了下,“凡事都要劳逸结合,打磨心境,也不可忽视外物带来的影响。”
“所以姑娘现在是要学习?”两名婢女皆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
“那是自然。”林秋晴被她们这样盯着,只觉虚荣心爆表,要是有尾巴,现在都该翘起来了,“你们姑娘我决定先浅浅学一个……一个时辰……”
林秋晴还没说完就后悔了。
她只是想装杯,做做样子,缓解下负罪感而已,不是真的想要找死。
一个时辰,磨都能磨死她。
想到这些,林秋晴连连改口:“一个小时……算了,先来十分钟打打样吧。”
如霜:“……”
红梅:“……”
能学一会儿是一会儿,她们还是不要去打击姑娘的积极性了。
“姑娘真棒。”
“奴婢就没有见过像姑娘这么爱……爱学习的人。”
“行,那你们就先把这里收拾收拾,我去找大人学习去了。”没有发现她们的异样,林秋晴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外走去。
奈何天不遂人愿,还没走到赵穆的书房,林秋晴就被吴贰拦住了:“林姑娘,目前这条界线内的别苑都已经被封锁,还请您止步。”
“发生什么了?”林秋晴眨巴着眼,心里只觉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吴贰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讲述一遍之后,林秋晴直接就愣住了。
“主子感染了瘟疫,他曾经呆过的地方,都要封锁隔离。”
“瘟、瘟疫?”林秋晴惊愕怔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吧?”
前两天见到赵穆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感染瘟疫。
而且他不是贵为掌印吗,周围伺候他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我也希望这是玩笑。”吴贰都快要哭了。
没来由的,林秋晴竟也有些心情沉重,连怎么回到秋水阁的都不清楚,脑海里始终回荡着吴贰的话,震得她到现在都缓不过神来。
他、他怎么就感染瘟疫了呢。
此消息一出,掌印府内的氛围就跟坐过山车一般,笔直俯冲而下。
人心惶惶,婢女奴仆们都很担心掌印大人撑不过这一劫。
是夜,林秋晴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觉得自己好不对劲。
如果赵穆因为这场瘟疫病出个好歹,那把她送进宫的计划不就自动取消了吗?
怎么她反而担心起这个罪魁祸首来。
古代的瘟疫可不像现代的流感,没什么特效药,能否活下来全看体质与运气。
赵穆都没了那个东西,会不会体质很嘎嘣脆啊……
胡乱想着,林秋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打开一看,是神色焦灼的吴贰。
“林姑娘,主子得了高热,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但是不吃东西怎么行呢,您手艺好,能不能麻烦您帮他做点吃的……”
“好,我现在就去做。”林秋晴点点头,快步向小厨房走去。
少顷,一碗少油少盐,口味清淡的炝锅面就做好了。
“他人在哪?我们现在就赶紧去,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林秋晴拎着食盒,催促一声。
“林姑娘,您跟我来。”吴贰被她这一催,顿时就忘了主子正被隔离,不能与外人接触的事。
他领着林秋晴,快步向赵穆卧房走去。
宽敞的房间里,悠然的烛火洒落柔色的光泽,面色苍白,额间渗出细密汗珠的男人正虚弱的躺在床铺上,不时咳嗽一声,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主子,这是林姑娘给你做的面,您尝尝?”吴贰端着汤碗,绕过屏风走了过去。
赵穆掀开条眼缝,不像往常那般冷厉的眸色掠过吴贰,落在林秋晴身上,神情骤然一缩。
“胡闹,”赵穆强忍着咳意,语调急喘,“谁让你把她带来的?赶紧带走。”
“小的该死,小的该罚,但是主子您已经一天滴米未进了,就先吃两口吧。”吴贰连连认错,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拿着筷子,夹起面就往他嘴边怼。
也不管这刚出锅的面烫不烫,怼就完了。
这主仆俩还真就一个闷骚,一个粗心,绝配。
林秋晴看不下去,简单地将锦帕绑在口鼻处,绕过屏风,从吴贰手里接过面碗,又一屁股挤开他:“再给你喂下去,大人嘴边就该起泡了,给我,我来喂。”
林秋晴夹起面来晾了一会儿,才动作轻柔地喂给赵穆。
赵穆张开嘴,却没有吃面:“会传染给你,我自己吃,你赶紧走。”
林秋晴有几分动容,自己都要死不活了,还没忘记关心她呢。
但现在谁让赵穆躺在床上虚弱不堪呢,她可不就翻身把歌唱了,没等赵穆说完,林秋晴就强行打断:“大人,你先把面吃了,其他的等你身体好起来之后再说,我不会有事的。”
“来,张嘴,我喂你。”
少女面容虽被锦帕掩盖,但那温柔的眸子注视着他时,赵穆只觉一阵恍惚,心头竟生出些莫名的滋味来。
没来由的,他没再坚持,垂落的眼睑在眼前洒下一片剪影。
他任由她投喂着,房间内安静得只剩食物咀嚼声。
林秋晴既想亲自照顾赵穆,又想顺便赚取信任,之后的几天,干脆就睡在了赵穆床旁边的软榻上。
隔着一面屏风,倒也无伤大雅。
星月闪亮,斜落的微光在地面铺了条银色的地毯,光影错落,氛围美好得犹如画卷。
“水。”赵穆悠悠睁眼的,却没有迎来以往那般开口就有的温柔而贴心的服务。
扭头,视线掠过屏风,看到脸色难掩疲倦的少女正陷入梦乡之中,姿颜阔静。
他这才发现仅仅几天,她那向来肉嘟嘟的脸蛋像是被削减了一层,略有些尖锐的下巴少了一分俏皮,却多了些极具攻击的美。
想到这两天林秋晴的不辞辛劳,鬼使神差地,赵穆竟起身来到她软塌边,骨节分明的指尖忍不住将她额间散落的碎发理好。
你不恨我吗。林秋晴。
我要把你送进宫,你却舍却性命照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翌日一早,经过这几天的疗养,已经恢复痊愈的赵穆正盘算着要不要请位太医来给林秋晴补补,至少得把那脸蛋上的肉补回来才行。
拿着圣旨的王公公就抢先一步来到掌印府:“赵大人,皇上念及您前些时日镇压暴民有功,龙心甚悦,特遣杂家来给赵大人您进行封赏。”
无非也就是些金银珠宝,世属罕见之物。
“臣,多谢皇上。”
赵穆神色恭敬地接旨,脑海里没来由地浮现出林秋晴那张脸,心间丝蔓延缕的情绪很是陌生。
“林姑娘现在在做什么?”他扭头瞧吴贰一眼,状似无意随口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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