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在书房。”
任庄朝旁边的佣人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上前为他引入。周芹跟在他的身后,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但那双只落在他身上一瞬的眼眸,却透着冰凉。
任遇苏从厨房出来后,正好碰上在吧台边喝水的任书宴。
他今天没有课程,在家调休。
也是因为老宅的事情,任遇苏对任书宴的情感也变得复杂。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和任书宴的关系不如从前,又或许不是老宅时候开始的,是前面日复一日的积累,在所有人把他与任书宴开始比较以后,在他心里就敲响了警钟。那一记警钟在老宅的事情发生以后在他心里落下芥蒂。
所以他对任书宴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任书宴应该也感受到了,在加上陈锦的事情他拒绝当说客,这段时间和他讲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这次也是,任遇苏刚想忽视他自己从他身侧走过去时,旁侧的任书宴突然开口——
“哥难道不想知道爷爷奶奶来我们家干什么吗?”
任遇苏止住脚步,回头看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想到平时有什么事情,都是爷爷奶奶把人叫到老宅去。今天却突然上门,我还挺好奇爷爷奶奶找爸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任遇苏一顿,眉心皱起,他将视线一寸一寸地在任书宴身上扫视。后者倘然接受他的探究,露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也是这时候任遇苏才发现,任书宴的神情里居然带着一副“势在必得”的野心。
明明外露情绪只是一个微笑,但他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那股藏在皮下的情绪。
任遇苏没有回答任书宴的话,任书宴似乎也不是很在意他的答案,说完那句话以后,见他没有反应,就先一步从他身边经过,离开餐厅。
踩上楼梯的最后一节台阶,任遇苏的视线鬼使神差地看向任绪书房的方向。
书房房门紧闭,但不知道为什么,里面却传来一点细碎的争吵声。
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正常说话声在关门的前提下在里面讲话外面是听不见的。任遇苏隔着一个走廊也能隐隐听见书房里的争吵,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里面吵得很激烈。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在楼下餐厅任书宴说的那些话。
这道声音仿佛像一个引子,将他与书房之间连城一条细细的白线,不断地拉扯他的思绪,将他的身子往书房的方向拽去。
等任遇苏回过身时,他已经站在书房门口了。
房间里的怒骂声不受控制地传入他的耳朵——
“任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的打算把公司交给阿树吗?”
“阿树他不行的!这么多年,你看他有一样比得过书宴吗?书宴一个比他小那么多岁的弟弟,他身为哥哥连自己的弟弟都不如,公司交给他你想让我们家毁掉吗?”
“总而言之,这件事我不同意!”
任遇苏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里面的争吵。
虽然任庄所言都是事实,但亲耳听见自己的爷爷将自己贬低的拿吗一文不值只为了凸显任书宴的优秀,他的心里还是猛地被什么东西一击。
他一直都知道二老偏心,他不愿去争也不会去争。
这些事情,任遇苏心里一直都是有准备的。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不少手足兄弟都为了最后那么一个继承权吵得不可开交。他以后势必要面对这件事的,虽然姜阮和沈青文都说他爸爸会把公司交给他,由衷替他感到高兴。
但任遇苏从没有想要去和任书宴争这所谓的继承权。
他比不上任书宴这是真的。
“阿树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是韶华给我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不管他是男是女,是长是幼,平庸或者天赋异禀,他都是我的孩子。为什么我不能把公司交给他?”
那一瞬间,任遇苏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想过任绪会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他真的如他在病房时说的话一样,他会站在他这边。
任遇苏终究没有扭开门把手进去。在听到任绪说的那句话后,他逃也似的离开书房下楼。
七月的天气已然燥热,仅从屋子里跑到屋外的距离,他的额间就冒出了不少的汗。
任遇苏抹了一把额间的汗,站在原地喘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逃,就在他听到任绪的那番话后,他心里腾升出酸涩,底处隐隐有些开心的情绪在活蹦乱跳,他却不敢表现出来。随之而来的担忧取代了最粗那股酸涩的喜悦。
他在想,他这种没有任何优点的人哪里比的上任书宴。任绪这么相信他,他最后也只会让任绪失望。
盛夏时分,小区的油柏路上的空气像是被施加了火分子,一喘一吸都是燥热。
任遇苏的脚上还踩着室内的拖鞋,他漫无目地的在小区里四处走着,沿着一条油柏路一直往前,好似前方没有终点。但其实在这个小区里,他逼着眼睛都能找到出入口。
可他还是这么走了,好似只要思绪放空,闭上眼睛,他就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
“任遇苏?”
道路的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夏日的风传至他的耳畔还带有一丝粘稠。
他缓缓睁开眼,少女穿着一条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白色连衣裙,手里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面露诧异地站在他面前。
是元元啊。
第39章 一元钱
◎“笨蛋。”◎
姜阮的脚上也踩着一双L家的拖鞋。
颇有几分日剧女主的模样,若是她没有开口说下一句话,此时他与她的气氛就像是电影MV的情节。
“你闭眼在街上走路装什么疼痛文男主?”
任遇苏:“”
姜阮追击:“发烧了?还是偶像剧看多了?”
任遇苏闭了闭眼:“你闭嘴好吗?”
“”
任遇苏主动提出去小区湖心公园散步。姜阮难得没有拒绝,只是将手中拎着的袋子递给了任遇苏让他帮忙拎着。
任遇苏垂眼一看,里面零零散散的装了几包零食,分量很轻,拎在手里一点儿也不沉。
他们肩并肩走在公园的青石板路上,下午小区的物业管家刚找园艺师傅对小区的绿化进行修理,公园两道的花丛绿叶上还沾着水珠。人轻轻从旁经过,就能带起不少水珠。
姜阮咬着一根棒棒糖,眼眸里的神态与走路的姿势都能看出她此时的情绪。
轻松、愉悦。
除却芭蕾的事情,姜阮应该没有其他烦恼。
她与他不一样,一个被爱包围长大的小孩,不管做什么时间总会有人在背后为她兜底。
若是今天换做是姜阮被她爸爸带着去公司开始学习公司事务,她的爷爷奶奶只会一个劲儿地夸她厉害,在她回来时将她抱在怀里给予她力量。
而他,只会被指责他哪配拥有这些。
他与姜阮,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和一个不被家族认可的无能的孩子。
家庭的环境以及众人对他们的态度,都像是在诉说他的不配。
想到这,任遇苏的心情又添了几分郁闷。
“你在想什么?”
身侧传来声音,任遇苏蓦然抬头朝声看去。
姜阮不知道什么时候咬下了那根棒棒糖的糖球,手里只捏了一根空棒棒,糖球被她裹在口腔的左侧,堆起她左侧脸颊鼓起。
她冲他眨了眨眼:“问你话呢!”
任遇苏话卡在喉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话说出口。
见他这幅样子,姜阮冷哼一声,抬手揪了一下他的耳朵骂道:“闷葫芦!”
“你每次都这样,只要一遇到一点事儿就觉得天塌下来似的。问你话你也不说,就自己憋在心里等着别人去发现!任遇苏,有没有人告诉你这样很招人讨厌的?”
姜阮这话说的没错。
任遇苏就是这种外热内冷的人,从小到大,他遇到什么事情都第一步都是憋在心里,或是自己去解决。他从不会去寻求朋友或者家人的帮助。每当别人询问他的时候,他也是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
每次看到他这样,姜阮都会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
但这种性格,任遇苏就是改不掉。
他抿了抿唇,躲开姜阮的视线,脑子里全是姜阮的那句话:“那你现在是讨厌我了吗?”
姜阮愣了下。
任遇苏这话问出口他就后悔了,对上姜阮那双愣神的眼睛,他再次移开视线,“没什么。”
他躲开姜阮继续往前走,似乎这样就可以逃避这个问题带来的答案。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的人传来叫喊声,同一时间,他的手腕被人抓住:“你跑什么?”
任遇苏僵着身体,身体本能的想要屏蔽姜阮口中说的话,躲开她带头探究的视线。但还是被她强硬地转了个身。
姜阮的两只手分别按在他的脑袋两侧,手上冰凉的温度和他耳朵的滚烫形成反差。
他的呼吸不自觉放慢,又担心姜阮也发现这点微妙的变化。
好在,这点细微的变化只有他感知到。
姜阮直视他的眼睛,眼里透着不满与无奈:“你又多想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啊,我为什么会讨厌你?”
任遇苏的心疼涌上一丝悸动,心脏猛地一跳。心湖像是被人掷入一颗石子,掀起波涛荡起涟漪。心脏跳动的每一个节拍都在抓挠他的情感。
他的心里乱成一团,视线也不由地跟着姜阮的眼睛走,被她牵扯情绪,带到她的眸子。
呼吸紊乱,他瞬间转过头,防止自己的情绪被她越来越深。
姜阮的眸子里透着不解。
或许姜阮并没有任何意思,但他心思不纯,他一对上姜阮的眼睛就会想到其它。
任遇苏拉下姜阮的手,轻声回应刚刚那句话:“知道了知道了。”
他强硬的拉回自己的声线,想要恢复成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状态。
姜阮没有注意到他异常的举动,听到他的回答不满的撇撇嘴:“你要是真知道就好了。”
任遇苏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他真的知道了。
他们是朋友。
姜阮踩着拖鞋,走了一会儿路就走不动了,拉着任遇苏坐在凉亭里休息。
说来也巧,他们停留歇息的凉亭正前方正好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任绪书房的那一扇窗户。窗户里还亮着灯,不知是二老还在还是只是任绪还在里面办公。
他此时是不是也很苦恼?
他会不会有一瞬间也会怪罪自己,为什么他这么不争气害他要面对着这些本可以不面对的压力。
任遇苏失神,心底也开始怪罪自己。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会被爱时,姜阮突然指着对面的姜家:“看呢任遇苏,你能看到我家一楼亮着灯吗?”
任遇苏顿了下,将刚刚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顺着姜阮的话看了过去。
姜家屋子的一楼灯火通明,他能看见的所有窗户都能看到亮光。
“能看到,都亮着。”
“那是因为我们家有活动,你猜猜是干嘛?”
任遇苏猜不到,姜阮家的氛围很好,活动也多,他猜不准是因为什么事情又有了活动。
“我猜不到。”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姜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脸上露出狡黠的表情,但唇角上扬的弧度却让人感到一丝温暖。姜阮歪着脑袋冲他眨眼:“那我提前告诉你吧!爸爸从外地出差回来了,他听说你和我这次期末都考了一个不错的成绩,给我们准备了礼物。”
她说的是“我们”,指的是她和他。
“我和他说我过两天想在后花园开个派对,正好庆祝我们的暑假。”
“他说会给我们定两个蛋糕,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我的。”
“这会儿陈姨应该在交代厨房做你爱吃的菜,其实就算我刚刚没有碰到你,我也打算过会儿去你家叫你的。今天晚上就来我们家吃大餐吧!”
很简单的日常,但这话落在任遇苏的耳里却有了另一层意思。
一直都是,不止姜阮对他很好,姜阮的家人也对他很好。
任遇苏眼眶泛红,躲着姜阮的眼睛不敢看她,轻声应了一道:“好。”
—
话头不知道是被谁先起来的,任遇苏只记得在你一眼我一语的闲聊中,他刚从家里跑出来的那种郁结感慢慢消失,松懈下心情的时候,话题自然而然就被挑了出来。
“这些事情你别在意啊!这不是很正常吗?任叔叔以后想把公司交给你这有什么问题?传到大家耳朵里也是迟早的事情。”
任遇苏垂下头,难言道:“可不是有个任书宴吗?”
姜阮皱眉,反问:“谁在意?说了是你那就是你,管他任书宴有多优秀,都改变不了你的位置。”
“有人在意,”他抬起头,视线再次落在任家书房那道窗户上,“我爷爷奶奶在意。”
那扇窗户已经没有亮光,里面的灯灭了,从外侧看只漆黑一片。看来他们已经从书房离开了。
只是不知道,任绪和他们争吵的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姜阮满不在乎道:“他们在意就在意呗,你别自己给自己施加压力行不行?”
“有些事情,能力方面是一回事,但人情方面又是另一回事。你这件事任叔叔会帮你解决好的。而且任叔叔在公司掌权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你爷爷奶奶早就是仰仗你爸爸把公司做大了。”
任遇苏摇了摇头:“不是说这个。”
姜阮闻言诧异道:“那是什么?”
“元元,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任遇苏抬起头,视线又落到无尽的天空中,“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值得被爱?”
“我的生命中是不是就缺了这一块儿东西?”
“所以妈妈才会在我出生没多久离我而去。”
“真心对待的后妈自始至终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明明同样是爸爸的孩子,除了爸爸,所有人好像都更偏向任书宴一点?”
“还有”任遇苏无力地低下头,咽下最后一句不敢对姜阮说的话。
你也是。
他思绪万千,无数个念头如同烟花在他脑海中腾升又炸开,昙花一现,最后只留下一堆疑问和心里的惆怅。十六以前的日子,他就像是一个人行走在广袤无垠的沙漠,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结果,遇到想要留在他生命中的人也留不住。
他一个人走,一个人感受亲情缺失的孤独。
这次的问题也是,不等姜阮回答,他心里又给出了答案。
他认为自己也没资格去计较这些,任书宴比他优秀,被比较下去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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