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的事,我本想着等时机成熟了便告诉你,但中间出了岔子嘛,我被父皇禁足了。”
昭兰嗫喏着,越说越没底气,心虚得要命。
洞悉了一切的魏泫也懒得一句一句问,只握着少女攥着他袍角的柔滑素手,神色满是深意问:“禁足?是因为殿下不愿嫁到朔州魏家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昭兰忙点头应道:“是的是的,二郎你是知道的,我只喜欢你,才不想嫁给什么魏家人!”
昭兰没想到和她的如意郎君还能有再见面的时候,她只觉这一刻弥足珍贵。
夜色中,对少年的面容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瞧见少年唇畔浮现出几缕浅薄的笑意。
似乎,有些玩味。
还没等昭兰再看一眼,那抹笑消失了,少年也再度开了口。
“是吗?不是因为殿下不想去朔州才招惹的我吗?”
先是抗拒与他的婚事,如今得知他这个陈郎君也是朔州人,甩头就走了。
由此,魏泫渐渐得出了一个结论,她不愿去朔州,所以冒着风险出宫来勾搭郎君。
有一瞬间,魏泫很庆幸自己那日去了曲江池游船,若不是自己碰上了她,不知她又要去痴缠谁。
脑中设想了一番那场景,魏泫不太能接受。
说到点子上,昭兰心更虚了,没敢搭腔,她确实是存着这种心思,但最后阴沟里翻船了,找的还是朔州人,白忙活了一场。
“如今呢?殿下又打算如何待我?”
见昭兰跟个鹌鹑模样,话也不肯说一句,魏泫气得要命,步步紧逼着。
话题一瞬间又好似穿梭了时空,回到了两人不欢而散的那日。
这对于昭兰来说是个十分艰巨的问题,她难以回答。
小心思一动,昭兰瞥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长梓殿,岔开话题道:“你又为何在这里?”
总归不会是为了见她一面勇闯皇宫吧?
昭兰不信皇城的守卫禁军如此不堪,但一时实在想不到对方为何会在这里。
魏泫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还察觉到昭兰拙劣地转移着话题,他笑了。
左右他已经请过婚了,按着与陛下的约定,待会便有一场精彩的戏,他不急着把人怎么样。
于是乎,他不慌不忙道:“我是魏大将军此番入金陵的随扈,今夜太后娘娘寿宴,随行的兄弟们都来了,我自然也来了。”
如猫戏老鼠一般,魏泫一个接一个地编织谎言,就想看见新婚那日,这姑娘盖头下的脸。
“原来如此。”
昭兰了然地低喃着,接着气愤道:“那你一开始怎么不说!”
害她做了这么久的无用功,到头来付诸东流。
“殿下不也是吗?”
魏泫气定神闲,总有话能将她堵回去,昭兰气得牙痒痒。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昭兰不知说些什么好,而魏泫等着她。
“你真的不能为我留在金陵吗?”
良久,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昭兰思绪挣扎道。
她贪恋金陵的富贵繁华,但她也实在喜欢眼前的儿郎,怎么取舍,对她来说都很难。
像是怕人跑了一般,昭兰将攥着衣袍改为攥着少年的尾指,语气婉转,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被这一声闹得,魏泫一个能字差点就脱口而出,好在及时咬住了舌尖,才防住。
真够磨人的。
魏泫甚至怀疑这丫头是故意的,用这种可怜兮兮的语气迷惑他,让他心软。
定了定心神,魏泫不介意告诉她即将来临的事。
“不能,而且,殿下即将要嫁到朔州了呢。”
魏泫笑得恶劣,但因笑颜而盛放的眉眼又极为地俊美昳丽,时刻拿捏着昭兰的心神。
不过,她这回注意力被分散了,神色怔然,反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第28章
昭兰的直觉告诉她,可能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脸色越来越沉。
魏泫也不卖关子,幽幽叹道:“我们将军已然去请婚了,说是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要将殿下与我们少将军的婚事定下来,估计里头应该快要颁旨了。”
明明是她的情郎,然此刻说这话时嘴角却含着笑,像是在看热闹一般。
不过此刻被唬得六神无主的昭兰却没心思管着管那了,一张脸当即便皱了起来,配上这张故意扮丑的脸,看着滑稽无比。
“此话当真?”
少女看着好似快要哭了,分明是一点也不情愿的。
凝着昭兰那双在夜幕里分外明亮的的眼眸,轻而易举看到了其中的抗拒,他没有回答昭兰的问话,而是沉默了几息,继而反问道:“你就这么不想嫁到魏家,假若他会是如我一般的男子,能得你的欢心,你依然不考虑吗?”
魏泫直视着昭兰那双褪去了欢喜,焦灼不已的眼眸,不死心问道。
她明明那样心悦自己,若最后知道他便是她的成婚对象,会不会惊喜之下将前尘一笔勾销?
魏泫实在是太期待那一日了。
思绪越飘越远,仿佛已经飘到了二人的洞房花烛夜,魏泫不自觉勾起唇瓣。
昭兰就没他那般的好心情了,听到心上人问那么离谱的话,她立刻便耐不住了。
“你胡扯什么,那魏泫怎能与你相提并论?我方才在长梓殿都瞧见了,那人生得粗糙可怖,胳膊快要粗过我的腰,哪有什么美姿仪可言,更别提和二郎你相比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叫我如何能释怀!”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张小嘴叭叭个不停,说得尽是些贬损他的话。
这是魏泫头一次从昭兰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姓,但感觉十分糟糕。
他分明没有入长梓殿,更没有粗糙可怖,这丫头是得了失心疯吗?
魏泫想不通这误会是怎么产生的,但也,没有立场和理由去解释。
“所以你是特意打扮成这个鬼样子?”
魏泫哪里还不明白昭兰此番用意,只觉她鬼主意倒是不少。
“对啊,我本想着魏家那小子本就不愿娶我,再见我都那么丑了,必定起不了什么心思,哪知……”
想起方才陈郎与她说得小道消息,昭兰心里越发没底,神色恍惚道:“不行,我得回去瞧瞧。”
说罢,连自己最爱的小情郎都头也不回地抛下了,转身便往长梓殿跑,一边跑还一边在内心祈祷着。
千万是假的,千万是假的。
然老天爷这回没有偏袒她,反而给了她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跨入长梓殿,眼前不再是昏黑一片,殿内琉璃宫灯使得整个大殿亮如白昼,对昭兰来说甚至有些眩目。
也正是那一刻,随着她的到来,昭兰察觉到大殿中到处都是看过来的视线,莫名有种尘埃落定的意思。
起初还不明白,只待昭兰抬头瞧见父皇身侧两手张着摊开的圣旨,俨然读完的许茂许公公,还有魏大将军跪接圣旨的姿态,昭兰心脏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了。
一种强烈的窒息感涌上心头,虽只是瞬息,但还是让昭兰呼吸困难。
“呦,宣阳殿下回来的正是时候,快接圣旨吧,老奴在此恭贺殿下一声了。”
至于恭贺的是什么,许公公没有明说,昭兰也不用去问,除了与魏家的婚事,再无其他。
“父皇……”
按照礼数,昭兰应立即跪接圣旨,谢其隆恩。
但此刻满心抗拒的昭兰根本无法心甘情愿地照做,反而因为情绪的激昂失声喊了出来。
那一声之下,长梓殿几乎所有人都明晃晃地看了过来,再不用偷摸看了。
连带着一道来的,是父皇晦暗不明的眼神,他站在至高处,面上褪去了温和的笑意,落在昭兰面上的目光只剩下静谧的肃然。
“吾儿不接旨,等什么呢?”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仿佛带着笑意,但昭兰却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威严。
父皇就那么气定神闲地站在高处,俯视着她,用着最从容不迫的语气,就像是拉家常一般亲和。
但昭兰知道,这是父皇动真格的时候。
心脏咚咚地在腔子里跳,她高昂的情绪像一把火,瞬间被父皇浇灭了,眼神不自觉游移在大殿中,她看见了无数人。
从有爵位的公侯到各色品级的官吏,再到兄弟姐妹和同样为了她捏把汗的母后,都在神色各异地注视着她,想知道她解下来会做出什么事。
只有神思已然糊涂了的皇祖母还在笑呵呵地,不知认没认出她来。
昭兰的理智占据了主导,她心头的火焰急速消退,变得冷静沉着。
这不是私下里和父皇拌嘴,也不是为着些可有可无的小事,这是一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赐下去的婚旨,是天家的颜面。
往日昭兰老是同父皇拌嘴争吵,是因为那些事情只是些父皇可以惯着她的小事,不值一提。
而如今这事,绝非往昔,且天子一言九鼎,何况乎圣旨?
赐婚前,昭兰便是知道一旦尘埃落定便无法更改,因而才奋力阻止,希望父皇打消念头。
就像是父皇非要泼出去一盆水,泼之前她还可以勉力拦着,但真正泼出去,倾覆到了地上,再拦便没有什么意义了。
昭兰身为皇家的一员,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斥圣旨,不尊天子,那真是自家人打自家人的脸,不仅如此,还当着外人的面。
理智回笼,昭兰虽在姐妹几个里骄纵些,任性些,但不是不通道理。
此时此刻,昭兰能做的,只有……
她掩下最后一丝不甘,面上浮现平和的笑意,缓缓跪下,行大礼道:“儿接旨,谢父皇赐婚。”
至此,满殿再不是鸦雀无声,重新谈笑风生,举起了杯盏,一场硝烟散去。
……
接了赐婚圣旨,便再没有回头路,昭兰明白这一点,自不会乱来。
平熙帝也料定昭兰再不会掀起什么风浪,在赐婚后的第三日,便解了昭兰的禁足,任她在金陵玩乐。
昭兰是个极其务实的姑娘,不会为了区区儿女私情便放弃自己拥有的其他东西。
比如亲情,权势,身份……
她自不会学着话本里的闺阁千金,只为了儿女情长便可以同情郎私逃,做一对四处漂泊的苦命鸳鸯。
奔者为妾,名声更是难听,除非她脑子坏了。
昭兰受着皇室最为精细优渥的供养,享着父母十年如一日的疼爱,她虽不是圣人,但也做不到只顾着自己的私心,其余全然抛诸脑后。
以前还有一线机会可以让她试试,如今木已成舟,她也要适可而止才是。
在芷兰殿的三日,昭兰自我说服着,渐渐安抚住了
自己的心绪。
之后,母后和各宫娘娘都来宽慰过她,就连一向被父皇嫌弃,不让在昭兰面前晃的三姐也随随便便过来了。
除了三姐颇为遗憾地看着她,基本都是来劝她放平心境的,毕竟木已成舟,怨怼不满也是难受在自己身上,让自己不好受。
昭兰不是个会自怨自艾、多愁善感的性子,尽管接了这道万分不喜的圣旨,也不会一直像个失了魂的人,反而会随着时间慢慢将心绪平稳放缓。
知道母后等人都担忧自己,昭兰扬起笑将她们一个个安抚回去,表示自己无碍。
当日下午,父皇便亲自过来探望了她一会,见昭兰能吃能睡的,笑眯眯地将婚期定在下月二十八的消息告知了她。
昭兰手里的桃子顿时就不甜了,甚至还被昭兰一气之下掐出了几个指甲印。
“下月二十八?”
“父皇,我投胎都不带那么早的!”
本来就不满意这桩婚事,现下还着急忙慌地将自己嫁出去,像是要丢什么东西,昭兰焉能不气?
况且若是真定了这日,去掉前往朔州的路程,她在金陵待的时间岂不是没几天了?
虽然这几日想过这一天终会到来,但此番到来的如此迅猛,昭兰还是难以接受的。
骂骂咧咧了几句,昭兰看着还在笑呵呵的父皇,先在心里骂了父皇几句无情无义,又舔着脸凑过去。
“父皇,就不能将婚期推迟吗?我还不想那么快离开金陵。”
想着能晚一日便晚一日,昭兰也不奢望别的了。
“不成,我都将诏书下发到礼部了,金口玉言,不能改。”
“何况,这是二郎的请求,希望将你速娶回去。”
提到这个,平熙帝面上又挂满了笑。
对于魏家二郎这个请求,平熙帝眼都没眨便应下了。
于公于私,平熙帝都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魏家子如此稀罕小五,于公,这有利于维系两家的关系,让平熙帝觉得他这龙椅坐得更安稳了;于私,魏家子对小五上心,便能让小五得到心仪郎君应有的疼惜和爱意,不像是长女,嫁了个不懂得疼惜妻子的,如今和离了也是一场空。
“二郎二郎,叫得真亲,不知晓的还以为他是亲的我是捡的呢。”
嘴里嘟囔了一句,昭兰不死心,继续找空子钻。
“下月是否有些仓促,我好歹是父皇的女儿,这样短的时间,婚礼能筹备完全吗?莫要再坠了皇家的颜面……”
父皇这人是个在乎颜面的,昭兰希望他此番能改变心意。
然她还是料错了父皇对两家婚事的重视,只听父皇语气轻快道:“这点无需担忧,早在你及笄那年,为父便吩咐各部准备着了,年年如此,如今不过是将早已准备了三次的东西再度打理一下,不费事,完全能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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