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平熙帝面上堆满了笑,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不过……”
平熙帝忽地想起了一个不大美妙的事,又挑起了话题道:“那日在月满楼,你怀里那个姑娘……”
平熙帝眸光落在魏泫身上,话语隐隐有质问之意。
虽然他十分渴望能和这戍边大将成为亲家,牢牢将魏家绑在他这一边,但不代表他一点也不疼惜女儿。
那日他可是都看见了,这魏家二郎光天化日之下与一个姑娘卿卿我我,现在又来求亲,平熙帝心里还是有疙瘩的。
若只是露水情缘,他便骂此子一句风流浪荡,不似其父伟岸方正。
若背着他与小五还在偷偷和旁的姑娘私相授受,平熙帝就算不为小五考虑,也要顾及自己皇家的颜面。
这分明太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可以说是公然挑衅,他怎能愿意?
被提及这场旧事,魏泫四平八稳,丝毫不慌,悠然从座位上站起,身姿轻快潇洒。
面上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魏泫拱手回道:“陛下不觉得那姑娘似曾相识吗?”
平熙帝眼珠一颤,眸子越瞪越大,最终了悟了。
而长梓殿那边,待昭兰换了一身衣裳过去,果然是姗姗来迟的一个。
不过这都是芝麻大点的小事,皇祖母根本不会在意,因为今日她将其认成了刚刚去了净房的太子妃嫂嫂,还拉着她的手说,大孙媳妇,你怎么回来还变矮了?
虽然很无奈,但得了满殿的笑语也还不错,至少这一日昭兰是在热热闹闹的环境中度过的,没想起什么伤心事。
……
到了皇祖母寿宴这一日,昭兰有些恹恹无力。
若按照往常,她本该开开心心地装扮自己,然后盛装出席皇祖母的生辰宴。
然一想到那个魏家子很可能也在宴席上,昭兰就不大想去。
魏家父子明面上本就是为了庆贺皇祖母的寿辰来的,这样庄重盛大的席面,加之父皇那点撮合的小心思,昭兰想看不透都难。
自己坚持了那么久,万一就今儿一露面,魏家那厮再是个见色起意的,入了他的眼,闹着要娶她就不好了。
虽然这话说得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要脸,但昭兰自负也是个漂亮的姑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可以,她还是不想去的,但皇祖母的寿辰,她怎能避而不见?
眼看着夜幕降临,昭兰愁得在秋千上耷拉着脑袋。
芙蓉含笑过来,问她今日要穿哪身衣裳过去。
那笑容太过灿烂,生生刺痛了昭兰的眼。
芙蓉这丫头,那日死里逃生又被发了半年的俸银,根本笑不出来,一直哭丧着脸。
后来待昭兰缓过来劲,怜惜月娘三人都是为着自己受了难,一人赏了百两黄金,芙蓉这厢才眉开眼笑起来,一直到现在,还每日欢欢喜喜的,都忘了担她主子的忧了。
刚想出口抱怨几句,昭兰余光瞥见一只癞蛤蟆从在墙边蹦来蹦去,一头扎进草丛里,再不见踪影。
“真丑。”
昭兰无意识地念叨了一句,下一刻,像是被这句话点醒了,恍然间有了个绝好的主意。
不是担心魏家子因美貌瞧上自己吗?
那自己就变丑,人都是第一眼看长相,面对一个本来就不想娶的丑公主,昭兰不信魏家子还能对她产生好感。
说干就干,昭兰拉着芙蓉进去给她“盛装打扮”。
第27章
长梓殿,今夜灯火通明,达官贵人云集,尽管还未真正开席,宴席上已有推杯换盏之意。
平熙帝同今日的寿星太后娘娘坐在上首,一问一答地倒是十分融洽,就是苦了平熙帝一直要给脑子糊涂眼神也不好的老母亲介绍家里人,忙得不亦乐乎。
昭兰终于在快要开宴时姗姗来迟,只不过一进门就让瞧见她的人惊得目瞪口呆。
只因她今日的盛装打扮太过特别。
一身深紫得有些老气的、仿佛过时了几百年的裙子过分臃肿地裹在身上,将曼妙身姿尽数掩下,一眼会让人觉得是个年纪不小的妇人。
待看清脸,又觉得拿不定主意了。
那是一张涂了过多铅粉的惨白面孔,厚厚的好几层粉,将主人原本的美丽五官都遮掩了下去,只能看见那一张犹如面具一般的脸。
甚至还涂着鲜红到刺目的唇脂,如鲜血一般醒目,甚至在夜里看去还有些诡异和瘆人。
除了对昭兰异常熟悉的人,眼下看到昭兰的人压根没认出来这是宣阳殿下,只以为是哪个不服老的太妃。
然平熙帝和姚皇后是能认出自己的女儿的,两人如出一辙地神色复杂,不知道说些什么。
平熙帝看着席位上孤身一人的魏戍,心中叹了一声好在魏家小子没有来,要不然瞧见小五这个鬼样子,定然发笑。
那日魏家请婚后,平熙帝终于将事情全明白了过来。
那丫头还是诓骗了他,还是在外头处了个鸳鸯想气他,不过这丫头歪打正着正好顺了他的意,平熙帝也就不打算和她计较了。
只不过魏家小子请求他暂时保密,说要给小五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不算什么难为人的要求,而且因着自己那一点想看戏的小小私心,平熙帝爽快地应了。
本来还对幺女远嫁边关的事存着愧疚,如今得知这驸马是她自己选的,心中应当是有几分喜欢的,平熙帝便没那样愧疚了。
将目光从昭兰那辣眼的装扮上移开,平熙帝接着跟给母亲拜寿的大臣言语交涉,笑呵呵地,看不出一点不满。
昭兰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父皇见自己在宴会上如此装扮,竟一点不生气吗?
跟着引路的宫人,昭兰和四姐在属于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同其余三位姐姐打招呼。
长姐还是温和淡然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未变过,见昭兰盯着那副鬼样子看过来,元昭仪忍俊不禁。
想来正是这抹笑意,引得宴席上一贵族公子频频望过来,正是昭兰那个前姐夫,顾家长子顾昀。
长姐也不瞧他,但顾昀却时不时瞧长姐,一副不值钱的模样,倒有了几分二姐夫的样子。
可那又怎么样,一切都晚了,当初跟个木头一样,不知晓呵护妻子,一家子见长姐三年无所出,便张罗着想给顾昀纳妾,顾昀那个不顶用的,竟也动了心思,来问长姐的意思,大有将舅家表妹纳进来的意思。
那夜大雨淋漓,长姐从顾家跑回皇宫,神色木然地同父皇母后说不想同顾昀过了,宁愿去做女冠。
长姐一向是家中最为懂事的女儿,从小到大一直未让平熙帝费过心,不似三姐和自己,时不时便让父皇头疼。
见长女这个样子,饶是父皇瞧了都动容,左右这么多年了,朝政早就稳固了,这一纸和离书,平熙帝也就赐下了。
以为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没想到这个前姐夫没死心,知道长姐最好了,也不顾家中微词,大有追回长姐的意思。
平日里长姐不见他,如今赶上了皇祖母寿宴,顾昀眼巴巴地来了。
昭兰才不会散发同情心可怜顾昀,谁让他当初不好好珍惜,怪得了谁。
想起那日在街头瞧见顾昀,昭兰还生怕他去宫里告状,现在看来是没有,也算他识时务,要不然昭兰不介意去长姐面前蛐蛐他几句。
二姐同二姐夫还是往常那样,如胶似漆,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们二人的旷世绝恋。
二姐夫热情,不时会做出些亲昵的举动,清冷出尘如二姐会忍不住脸红。
看见昭兰这副尊容的时候,先是惊愕,然后便无奈地叹了口气。
三姐给的反应最大,直接嫌弃地瞥了她一眼,笑得花枝乱颤,惹得父皇瞪了她一眼。
昭兰脸皮厚,不在意,她只关心自己现在这个丑样子有没有把魏家子吓退。
借着饮下一盏梅子酿的间隙,昭兰偷偷往魏家席位上瞥了一眼,一是想看看魏家子有没有被她吓退,而是突然有点想看看对方到底什么模样,是否真是父皇夸得那般好。
借着广袖半遮掩着,昭兰看见了沉稳端肃得魏大将军,紧接着目光移动,看见了他身边身形魁梧的汉子。
隔得有些远,昭兰看不清那魏家子眉眼口鼻到底生什么样,但可以确定是个皮肤黝黑、粗犷不秀气的,尤其再配上那虎背熊腰,昭兰沉默了。
此时此刻,她想请教父皇,什么时候生了眼疾?
那厢,刚接到朔州传信来与自家大将军商讨匈奴内斗这等要事的侯校尉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宣阳公主当成了自家少将军,正满面严肃地回着大将军的话。
“对了,将军,少将军今日怎么没出席?”
事情聊得差不多了,侯校尉没瞧见魏泫的身影,多嘴问了句。
提起这事,魏戍神色无奈地替儿子圆谎道:“他今日身子不适,便没能来。”
魏戍说这话时都觉得脸红,他还能不知道这小子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怕今日出席了宣阳殿下认出他吗?
魏戍知道儿子那点恶劣心思,也曾劝过他三思而后行,要不然到最后玩大了引火烧身。
可惜这小子是个犟种,就是不听,偏生陛下也不知在想什么,乐意惯着,他还能说什么。
昭兰近来本就胃口不好,如今瞧了魏家子的相貌,更是没了胃口,心情也低落了下来。
此时此刻,她好想她的陈郎,早知道自己和他吵完回去就被父皇逮住,她就宽容些了,也不至于和陈郎连最后一面都是不欢而散。
越想越难受,连带着气闷不已,昭兰要去外头走走。
“小妹要去哪?”
元昭灵见昭兰动作,停下和安六郎私下的眉来眼去,好奇问道
昭兰慢吞吞理了理裙子,无精打采地回道:“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可要我陪着你?”
别看元昭灵性子软糯羞怯,但很多时候在昭兰面前很有当姐姐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她只能当昭兰的姐姐吧。
“不用,四姐继续同四姐夫暗送秋波吧,我一个人便可。”
临了还不忘逗逗四姐,在四姐羞红的俏脸下离开。
今夜只芙蓉跟着,主仆二人迎着微微有些热意的晚风,去了长梓殿外的一处亭子里。
“殿下冷不冷,要是冷的话婢子去拿个披风?”
芙蓉是个贴心的,只不过昭兰现在心里燥得很,都要起火了,哪里会冷。
“哪里需要,这风都带着热气了,都想拿把扇子扇扇,你老实待着吧。”
闻言,芙蓉没再说话了。
脚下的亭子处于高地,下方是一方莲池,被月色笼着,不时泛着柔和的波光。
昭兰失神地盯着那方莲池,怔怔地看着,刚想抒发一下心中的苦闷,矫情念几句伤感的酸诗,余光瞥见莲池畔站着一个人。
昭兰凝了那人几息,像是见鬼了一般,揉了揉眼睛,再度瞪过去。
“我莫不是出现了幻觉?”
昭兰扯了扯芙蓉,一边指着那道人影,一边轻声问道。
像是害怕打破了幻象,昭兰声音都是压低的。
芙蓉循着殿下所指的方向,也瞪圆了眼,结结巴巴道:“殿、殿下,好像不是幻觉,真的是陈郎君!”
“陈郎君还笑了!”
不消芙蓉多说,昭兰自然也是瞧见了。
夜色里,少年那一抹轻佻的笑容如罂粟花绽放,惑人的同时又充斥着危险。
然此刻的昭兰已经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哪里能在意那丝丝缕缕的危险,脑袋一热就提裙冲过去了。
连日来的焦灼和愁闷通通在这一刻被蒸发了,心中只有这突如其来的欢欣,飞一般地扑到了少年怀中,紧紧环住那截劲瘦的腰身。
长梓殿的喧嚣在这一刻消失了,虫鸣声也听不见了,昭兰耳畔只有少年带着心跳声的温暖胸膛,她心中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你怎么在这,我不是在做梦吧?”
双臂不离少年腰际,昭兰扬起一抹自认为灿烂美丽的笑,语调掺着欢喜。
但她忘了,自己今夜将自己打扮成了个什么鬼样,只觉得对方神色有些古怪。
魏泫已经守株待兔很久了,本想着说不上话,来瞧一眼也好,竟好运碰上人出来晃荡。
要不是熟悉这姑娘,凭她今日这一身,魏泫差点不敢认。
在莲池畔凝了人好久,魏泫才成功让人注意到他。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姑娘竟跟个陀螺一样冲过来,要不是他自小习武,底盘稳,都有可能被她撞池子里去。
腰如同被一条八爪鱼给缠缚住了,魏泫只觉怀中软绵绵的一团,抱着十分充实。
不过待人抬头说话时,魏泫看清那张敷了厚厚脂粉的面庞,他面皮抽了抽。
“殿下这是准备去跳大神,脸刷成这样,真吓人。”
魏泫心中还记着仇,虽面上笑着,然说话间阴阳怪气的。
昭兰看着因为自己扑得太猛,少年衣袍上沾染的妆粉,刚想不好意思地说声抱歉,然后知后觉的昭兰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一僵,讪笑着松开手道:“你知道了啊……”
本想瞒着,等时机成熟了再告知他,没想到老天不等她,让陈郎直接撞破了。
尽管涂着厚厚的妆粉,魏泫也能看清少女面上的尴尬,但他没有停下,反而继续进攻道:“若是我今日未曾进宫瞧见殿下,殿下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或许是不打算告诉我了吧。”
“商贾赵家、金玉生意,甚至连名字都是瞎掰的,说消失就消失,把我当成什么?”
少年话语中的轻嘲像是一根带刺的羽毛在她心间刮蹭,让她又痒又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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