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有些不敢看他。
由那一双勾着女子黛红的桃花眼,溢出的担心,似一团火,炙热得她不敢直视。
可即使移开。
她也没能从自己一脚踏空,跌进去的漩涡出来。
但这视线一偏,她就看到了奚云祉身上被划的破破烂烂的衣服,有些甚至隐隐可见血肉。凝聚的旖旎消散无形,褚岁晚重新看向青年。
这才发现,他发钗歪倒,鬓发凌乱,脸颊还破了几道口,除却边境相遇那天,这是她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见这人如此狼狈。
然正是这一份狼狈,愈发显得方才的对话,不过是遵循着本能。
而拨开外皮,里面是有些青涩的红果,但颜色是那么纯粹。
“你的伤……”
“二姐姐,你有没有事!”跑来南音把褚岁晚的话打断,她刚想摆摆手,一动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正被一只大手握着。
对方的力道很轻,几乎是她想法起的那刻,大手就回到了主人身边。
褚岁晚只愣了一瞬,便任由南音握着她的肩膀察看,她口中说着安抚话语,把自己发生的状况大致说了一遍。
当说到怪物救人,还听懂人话时,在场听到的人,皆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去一旁排站的怪物,但尽管震惊,看的动作还是很小心翼翼。
怎么她们这边的怪物,就和虫子一伙,集体攻击她们呢,问题到底出自哪里。奚云祉关注的点不在这,他脸上划过思考的神色,突然说了一句。
“那就是说,攻击你的,不是这些怪物。”
褚岁晚视线扫过后方,没有见到面具人,眉头稍稍一蹙,看来对方是趁方才悄悄逃了。想到这里,她朝奚云祉点点头,便说:“等出去再说,我们先带这些姑娘离开此地。”
动静闹的不小,想必马上就会来人,现在只能离开这个地下室,回到地面,齐众力把动静闹得大到牡丹宴无法举行,才能把人全部安全带出去。
至于牡丹宴背后到底是什么,只能寻别的法子了。
想到这里,她视线环顾四周,不由眉头微蹙,对南音问道:“白槿没和你们一道吗?”
南音摇摇头:“这里的房间我们都走过了,没发现他在。”发现屋内有诡异的虫潮后,她们便冲出了房间。奚云祉去吸引怪物的注意,她们则是去把其他房间的姑娘领了出来。
“他似乎没和我们关在同一处。”乌鸢接话道,站在南音身边的沈顾也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在一处,莫非他们是一路人,褚岁晚眸光闪烁,继而看向奚云祉。
奚云祉没说话,只拿着从里衣撕下的布料,上前自顾自的把褚岁晚的伤口绑好打结,后又扶了扶少女头上微斜的发簪,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熟稔极了,像是做了千万遍。
此幕落入众人眼中,姑娘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小团队剩下几人,表情却各异。南音瘪嘴起来,心里骂了自己表兄几句。乌鸢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剩下的沈顾看去的目光,则是带着几分艳羡。
至于在羡慕什么,或许只有主人自己知道。
奚云祉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对上褚岁晚圆睁的黑眸,只微微挑眉,勾唇道:“他不在这里,我们先离开这里。”
褚岁晚看了他片刻,点点头,和怪物头子说了几句,接而众人便看见神奇的一幕,那恶煞可怖的怪物,竟真的挥起爪子,它的族人领悟,分成几波,自发把她们围在中央,声势浩大的护着前行。
不多时,走在前面的怪物头子,在墙壁按下块凹槽,下一刻,沉闷的声音响起。
只见前方的石墙缓缓自两边移开,一束光蓦地落在众人面庞,慢慢照亮了她们通红的眼眶,重见天日,欣喜若狂,再贴切不过。
而无声无息间,怪物从带路,慢慢落于后面。
快接近出口时,光亮猝不及防间一团黑影,警惕还未起,便瞧见黑影微微踉跄,伴着痛呼,咚咚的
滚到众人面前。
“哎呦,痛死我了。”
对方慢慢站起身,摸着摔疼的屁股,南音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凑前定晴一看,杏眼圆睁,不可思议的惊呼道:“怎么是你!?你一个男子来这做甚。”
孤竹熙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抬头一看,见是南音,差点没热泪盈眶,“是我是我,时姑娘,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一旁的褚岁晚眼里闪过暗芒,没有开口,奚云祉和乌鸢亦是,三人只看着南音对他说:“你若是想下去吧,我劝你还是别下了,这里面可是有怪物……那啥有吃人的虫子。”
南音别过头,说的有些别扭。
孤竹熙睁大眼睛,眼里有震惊,有害怕,他脚步后退几步,借着光,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群,视线像是在寻什么人,一一掠过每个人的面容。
当看到后方的怪物,他整个身体都不由得抖动起来,眼里藏着一丝乞求,看着南音问道:“下面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第89章 竟有种落泪的冲动。
嗓音很是沙哑,似乎是主人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但又在期待着一个答案。
南音奇怪的看着他,说:“人都在这了。”落在孤竹熙耳中,如钢丝断裂,瞬间溃不成军,抽去所有力气。
因他正正站在光亮之中,这副魂不守舍的表情,无比清晰的落在前方几人眼中。
但就算后方的人没有看到,这戛然而止的回话,也让人察觉出一丝不对。
南音抿了抿唇,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心翼翼的道:“你……没事吧。”孤竹熙眨眨眼,掩饰般“哈哈”大笑几声,摆摆手,说:“我没事,我能有啥事。”
说完,他转过身,快速往回走去:“你们不是要出去吗?快走吧,这里空气真闷,我憋的都要出汗了。”
陡转的话题,掩饰的动作,让众人有点摸不清头脑,不过归家似箭的姑娘,很快忘却心中的疑惑,朝洞口而出。
褚岁晚没错过孤竹熙转身那刻,手中抹眼角的动作,他在为谁而流泪呢。眼前似乎有一团迷雾,它越来越厚重,在这牡丹宴里,孤竹一家,到底充当了什么作用。
混着不清的思绪,她走了几步,蓦地又停下。
回头望去,前方出口的光亮愈发衬得地道昏暗,仅从悬浮的一双双大眼,能让她大概辨别出它们站立的位置。
也不知是不是前头的光过于亮堂,此时褚岁晚竟觉得这些怪物的眼睛有些黯淡。
它们从领路人,变成了守望人。
半响,褚岁晚抿了抿唇,最终跟随众人一起离开地道。洞门缓缓关闭,隔绝自成两个世界。
或许——
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
回到地面,南音率先炸呼呼的领在众人前面,一边跑向前堂,一边“惊慌”喊道:“我要回家,这里有吃人的怪物,牡丹宴就是个幌子。”
姑娘们本就情绪不稳,经南音带动,内心的恐惧渐渐被一股名为欺瞒的愤怒取代,纷纷迈步开口,迸发出的力量,竟让前来堵口的守卫都阻止不住。
褚岁晚目不斜视,肩膀一碰,把刚拔出长剑的宴会主事,直接撞得脚步踉跄后退。
“你——”主事怒目而视,红衣少女侧头,瞥了他一眼。晃动的笑意,光彩飞扬,主事却莫名觉得,对方在自上而下,俯瞰轻蔑。
一席人轰轰烈烈,惹得宴请的宾客,无一不推门,或是起身,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远处暗角,站着一个男人,他粗布麻衣,打扮和衣着华贵的客人格格不入,此时,他静静的看着冲破阻拦,渐渐踏出朱红色大门的人群。
那双小眼睛,划过一抹激动和兴奋。
但转身的那刻,他嘴角勾起的笑容却暗了下去。
另一边,受惊的姑娘出来后,纷纷结伴离去,回归家人的怀抱,褚岁晚一群人也朝住处走去,任由身后的小尾巴跟着。
“你们……不是要三天吗?”南初刚从县衙回来,看到早上离去的几人,又出现在家门口,不由得讶异问道。
但很快,他目光扫动几下,便严肃的跨步而来,凝重的问:“出什么事了?”说完,他又快速看向乌鸢,语气带着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慌乱。
“有没有受伤?”南初道。
乌鸢掀起眼皮,烟灰色的眸子倒映出对方蹙眉的模样,她蠕动了一下唇,相交的视线开始躲闪,最终低着头,竭力用着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没事。”
南初闻言,打结的眉心没有松解,视线上上下下检查,直到除了衣衫微乱,脸颊沾上点灰之外,再无其他时,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却猝不及防接到四双眼睛的注视。
“你们——”南初下意识开口,仅第一个字出,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么不妥。
素来正气端方的大理寺卿,悄悄把耳尖染上绯红。
他怎么可以当街上,这么看一名姑娘。
他简直是浪荡。
南初捏进手中的案卷,心里唾弃自己千遍不止。褚岁晚敛下眸中的笑意,打着圆场,“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进去再说吧。”
“对对对,我们先进去。”南音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转身推开门,招呼着几人入屋。最后进的沈顾接下关门的任务,但即将关上的那一刻,走在前面的南音蓦地折返,抓住他的手,把他拉着走。
“这门就先让它开着先,通通风,先过来。”
沈顾愣愣的应下,跟个木头似的,由着南音握着他手,把他按在木椅坐下。
褚岁晚见人齐,从袖口掏出手帕打开,放在桌上,朝南初问道:“南寺卿,可识得此物?”
她想着南初为大理寺卿,见过的诡异案件无数,或许会有所了解,便趁着怪物赶走虫子时,用簪子刺了一只怪虫,留作线索,回来以便查勘。
南初把帕子移到眼前,其余几人见此,也把目光放在帕中的肉色怪虫,一旁的褚岁晚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起身离开厅室。
此时众人都沉浸在虫子的观察,没发现席间有人离去,唯有奚云祉一人,抬起了头,看着少女的背影,暗自出神。
甚至他想跟着离去,这时南初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似乎是一种以人皮为食物的蚁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名为白玉蚁,极为罕见,素来只出现在南疆,都督是在哪里发现的?”
他曾在一桩案件,见过这样的蚁虫,当时为了弄清来源,费了不少功夫,故而印象极为深刻。
南初没听到褚岁晚的回答,倒是入耳南音一声惊呼,“二哥哥怎么不见了,她刚刚不还在这里吗?”
就在几人环顾四周,来人轻盈的步伐入屋。褚岁晚接过南音的话,笑着道:“我在这里。”
乌鸢注意到她手中的物品:“都督这是?”褚岁晚闻言,看了眼手上的包袱,道:“从军带回的习惯,就一直备着了。”
南音听到更好奇,亮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褚岁晚打开包袱。下一秒,她撇开眼,原来是要为她讨厌的表兄上药。
这包袱装的,是些颜色各异的瓶罐,还有白色的纱布,一看就是伤药。
褚岁晚打开后,便推到紫衣青年面前,头往内室一歪,“殿下,你的伤,得处理一下。”
即使心里已经意识到这是给他的,但真正听到,却比想到的,来得更为冲击。
奚云祉把视线从包袱处移开,不可置信的看着褚岁晚,眉宇间凝聚着不自知的欣喜,一股酸涩渐渐弥漫心头。
不知为何,少女勾唇含笑的样子,他望着,竟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褚岁晚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躲开奚云祉的注视,问道:“怎么了?”
奚云祉:“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开心。”
“都督,我很喜欢……”
“这些伤药。”
此话一落,原本躲避的几人哗一下,齐刷刷看向青年,此时他眼尾上挑,波光潋滟,哪还有刚刚呆滞的模样,已然恢复无常。
只不过
,就是把原本放在桌面的包袱,宛如珍宝般,紧紧的抱在胸口。
褚岁晚更不自在了,咳了几声,含糊的道:“殿下喜欢就好。”说完,就立刻问一脸若有所思的南初问道:“南寺卿可有看出什么?”
问到正事,南初不在想些旁的,说起自己的发现:“我怀疑,这应是一种以人皮为食的白玉蚁。据书中记载,此蚁乃南疆第一任女皇,用蛊和普通的蚁虫融合而成。用它可以无痛无痒将面部,起病症的皮肤吃掉,而白玉蚁独有的粘液,可以使失去血肉的地方,长出如白玉般白皙细腻的肌肤,故名白玉蚁。”
“照这么说,这还不是怪虫,而是有美容养颜之效的良虫,可若是此,他们为何还要弄出那么多可怖的动静,甚至还放出迷烟,想借此迷晕屋内的女子,然后让白玉蚁爬到她们身上。”
褚岁晚一边分析,一边用余光看着奚云祉拿起包袱,乖乖起身走进里间。她心里松了口气,继续发出自己的疑问。
“为什么不直接,告之参选的姑娘。若听到白玉蚁的功效,我想鲜少有女子会拒绝。”
南初听到褚岁晚描述的场景,也觉得奇怪,心下更在懊悔自己怎么就没去,竟让他们面临如此危险。
“还能为什么。”南音抱臂冷笑一声,“白玉蚁在南疆千金难求,他们怎么可能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用在一群被他们关押在地道的人身上。”
“南疆人,对于蛊可用痴迷去形容。当南疆女皇弄出白玉蚁,这些南疆人,如获至宝,但同时,她们也在琢磨,怎么让自己也造出比白玉蚁,效果相当,甚至更胜一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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