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肯定的答案,姬灵羽霎时喜笑颜开,忍不住问:“这两日你去了哪里,为何本殿寻遍了宫中也找不到你,你又为何换了一副面孔?这鱼叉上,怎么又血迹斑斑的?”
关风玥无法回答姬灵羽的问题,思忖片刻,握住姬灵羽的手,让她的指腹触碰自己的喉咙,试着说了两个字,却一点声音也难以发出。
姬灵羽瞬间明白了关风玥的意思:“你的嗓子……”
她眉梢聚拢汇聚阴云,语气隐有愠怒:“是谁害了你的嗓子,修改了你的容貌?”
关风玥不语。
姬灵羽回握关风玥的手:“你放心,既然你是本殿的朋友,本殿一定为你做主,严惩那个小人!”
瞧着姬灵羽煞有介事的模样,关风玥唯有苦笑。
倘若姬灵羽知道她现在抨击的所谓“小人”正是她的亲生舅舅,不知作何感想。
这时,秋粟空手小跑着过来,呼呼喘着气:“三殿下……蓉姨说殿中国舅爷与那两位宫外的方士正争辩不休,国君也大发雷霆呢,让奴婢不要贸然进去拿您的纸鸢,以免触犯龙威……”
姬灵羽问:“舅舅与那两位方士在争论什么?是不是又是那只狐狸精的事?”
秋粟挠头:“这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秋粟注意到立于姬灵羽身侧的宫娥,瞅着眼生得紧,便问:“这位是?”
关风玥匆匆向秋粟点了下头示意,而后撇头看向姬灵羽的宫殿方向。
下一刻,在姬灵羽和秋粟的注视下,拖着手中的那柄鱼叉,一步步往殿宇方向走去。
“姐姐,你到那儿去做什么?”
姬灵羽拔腿追赶关风玥,秋粟跟在她后头劝阻:“殿下,这人身上有血迹,咱们还是离她远一些。”
姬灵羽甩开秋粟的手:“你懂什么,她是本殿的朋友。”
秋粟一噎,脚步顿住。
她打小跟在姬灵羽身旁近身侍奉,还从来没听三殿下承认过谁是她朋友。
秋粟望着那位身形清瘦宫娥的背影。
这宫娥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让向来骄纵的黔国三殿下不顾尊卑,愿意称她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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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姬灵羽和妃嫔们离去后,黔国国君在桌前端方坐着,把玩着手中的佛珠,不置一词。
他不率先发话,沐桢与沐莀也不敢说话。
殿中有一瞬间的安静。
顾临渊率先打破僵局,到沐桢面前呛声:“前日用降灵药偷袭我与师兄的时候你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怎么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低着头的沐桢迅速抬眼扫了顾临渊一眼,说出早已在腹中备好的一套说辞:“三殿下将那蚌精视为贴心好友,再三与我说起要邀请她来参加生辰宴的事,为了不让三殿下失落,我这个做舅舅的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两位道友宽宏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吧。”
沐桢的语气充满了悔意,若是不了解个中详情的人只会觉得是顾临渊仗势欺人。
顾临渊回以冷哼。
裴子瑜低眸,淡淡道:“既如此,为何今日生辰宴上,不见关姑娘?”
沐桢早料到他们会问起这个,当即掐了一把大腿,痛心疾首叹息道:“这也怪我看护不力,带那蚌精去我府中作客途中,我看那蚌精身形瘦削,便心生怜悯,于是叫停马车,下车去帮她买些吃食填填肚子,谁知那蚌精趁我买吃食的时候跳下马车逃跑了。彼时街上人来人往,我发现她不见并且去寻便再也寻不见了。为了这件事,我也是懊悔万分,今日生辰宴,三殿下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也看得出,她是想念那蚌精了。”
说到这里,沐桢满脸希冀地望着裴子瑜:“不知道友可有方法联络上那蚌精,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我向她转达,那日是我没有照看好她,我愿意亲自登门向她致歉。”
沐桢的这一套说辞可谓是严丝合缝,即便是做了坑蒙拐骗之事,也说得冠冕堂皇,将自己摘得干净,找不出苛刻责怪的地方来。
裴子瑜又怎不知沐桢的虚伪?他干脆无视沐桢,拱手向黔国国君行了个礼,缓缓道:“国君,当初正是国舅发布除妖任务,让我与师弟将皇宫中的妖邪除去,但在我与师弟完成任务后,又翻脸不认人,将关姑娘拐走,至今下落不明,还请国君做主,给我们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蚌精的下落,黔国国君原是不甚在意的,但是裴子瑜告知他,他们之所以会对郦雪柔下手,是因为沐桢的指使,可谓是戳到了黔国国君的痛处。
黔国国君看沐桢的眼神顿时难看起来。
贤妃出声争辩:“兄长会让他们过来,不过是因为臣妾身体不佳,体弱多病,兄长怀疑宫中有邪物作祟,阴气逼人,这才请两位道长过来作法除邪,臣妾又怎么会知道这宫中的‘邪祟’竟然会是郦妹妹呢?若是早知道郦妹妹会因此暴毙,臣妾……”
贤妃音色哽咽,舒缓了下情绪后继续道,“臣妾是万万不会让他们加害郦妹妹的呀。”
看着贤妃哭得梨花带雨,黔国国君神情却是默然:“这么说,的确是你兄妹二人商量好的,引宫外方士入宫,雪柔的死与你二人脱不了干系!”
望着满脸怒意的国君,贤妃哭声尤甚:“圣上,臣妾并非有意为之!”
贤妃神情戚戚然,涂着精美丹寇的手直指裴、顾二人:“是他们……是他们痛下杀手!”
顾临渊捏住贤妃的手腕一甩,贤妃脚步不稳摔在了地上,顾临渊轻嗤:“我们不过是你们借力打力的刀剑,若非沐桢发布任务,我们也不会过来。”
此行,顾临渊得了碎天凿,裴子瑜得了麒麟骨,可谓是收获不小。
但顾临渊实在无法容忍沐桢竟敢对他们用降灵药偷袭,也看不惯贤妃刻意甩锅。
贤妃在地上不停叫痛。
沐桢见状,怒视顾临渊:“道友莫要欺人太甚。”
这时,门外跟着关风玥赶到的姬灵羽正巧看到贤妃被推到地上,连忙过去搀扶:“母妃!”
门口,关风玥满身戒备地望着沐桢。
沐桢看到她,整个人一怔然,又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易容丹和哑药不到时辰是不会失效的,谅这蚌精不能言语,掀不起什么风浪。
关风玥拖着与她等身高的三叉戟,向裴子瑜走去。
裴子瑜认出了她手中的武器,出声询问:“这位宫娥,敢问你是从何处找到的这柄鱼叉?”
关风玥静默,垂眸从袖中拿出视煞眼镜。
裴子瑜:“此物为何也在你手中?”
他打量面前宫娥的样貌,小眼睛、宽鼻子,容貌与关风玥大相径庭。
宫娥倏尔伸手,扯过裴子瑜的手臂。
裴子瑜身形一僵,还没反应过来,通体透明的视煞眼镜已经怼到裴子瑜蒙了鲛纱的眼前。
裴子瑜浓密的睫羽一颤,不明所以。
关风玥抿唇,最终大着胆子手指推了裴子瑜的下颌角一下。
裴子瑜顺着她的力道歪头,只见沐桢的周身萦绕着浓密的黑气,黑气掩盖之下,几乎看不清沐桢的身形。
裴子瑜一怔,眼眸倏尔凛冽。
他手背于身后,暗中召出沧澜笛,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弓箭。
关风玥观察到他的动作,再次大着胆子单手掰动裴子瑜的下巴,让他看向地上的贤妃。
贤妃身上的黑气与沐桢身上的相比,毫不逊色。
裴子瑜不禁攥紧了手中的沧澜笛,低声叱道:“煞气。”
顾临渊发现裴子瑜的异常:“师兄?”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冰蓝色霜花于空中绽开。
明明是春日午后,此刻房中众人呼出的气冒着白雾,冷得瑟瑟发抖。
裴子瑜暗声吩咐顾临渊:“师弟,当日关姑娘所言非虚,国舅与贤妃,的确有问题。你先带黔国国君出去,护佑他的安全。”
顾临渊没想到裴子瑜会突然和他说这个,还想细细询问,只见裴子瑜已经瞬移到沐桢面前揪住他的衣领:“你与沐莀二人做了什么,竟会沾染如此多的煞气。”
沐桢装傻:“道友,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一道蛮横的灵识从裴子瑜身上释放出来,扫视了一遍沐桢的身体。
金丹中期的威压加诸于练气修为的沐桢身上,沐桢压根动弹不得。
先前在宫中启动引煞罗盘,罗盘只对郦雪柔起了反应,是以裴子瑜从未对发布任务的沐桢产生过怀疑。
听了关风玥的提醒后,也因为那天晚上引煞罗盘的失效而打消疑虑,只当是关风玥意识不清,一时晃了眼睛。
现在亲眼看见沐桢身上的煞气,只会让人觉得沐桢其人,心肠歹毒,城府极深。
须臾,裴子瑜撤回加诸于沐桢身上的灵识与灵压,抬手从沐桢身上搜出一颗琉璃宝珠。
宝珠透明的外壳里头,浸荡着浓黑的液体。
正因为这颗隐煞宝珠,引煞罗盘才识别不出沐桢身上的煞气。
裴子瑜又顺便在贤妃沐莀身上搜出来一颗。
随着两颗隐煞宝珠的离身,护送黔国国君离开的顾临渊脚步一顿。
他小臂上绑着的隐煞罗盘指针开始疯狂抖动起来。
顾临渊转头看了一眼姬灵羽的宫殿,又看了一眼自己护送的黔国国君,加紧催促国君快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避难。
国君不明所以,还想再问,顾临渊心急如焚,直接一掌劈晕黔国国君,扛着他最终把他扔在了距离姬灵羽宫殿很远的一个殿里后,又加紧返回。
黔国国君的性命安慰需要保护,但他的师兄之前在秘境中的伤未完全痊愈,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
姬灵羽宫殿。
沐桢压根不是裴子瑜的对手,他抛出降灵药做最后的挣扎,裴子瑜早有戒备,一扬手,药粉悉数格挡并反弹,失去灵力的沐桢在裴子瑜手下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蝼蚁。
裴子瑜单手做出掐沐桢脖子的动作,下一瞬,沐桢肥胖的身体被一股蛮横的灵力虚空架起,脸瞬间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
“裴道友,求你放过我,我也是不得已……”
裴子瑜不为所动:“你煞气缠身,罪孽深重,若继续放任,后果不堪设想。今日即便是药王谷谷主来临,也会同意我即刻铲除你这个祸害。”
裴子瑜手指渐渐收拢,沐桢挣扎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子瑜神态冷漠,他不关心沐
桢是否有所谓苦衷,只关心他罪孽滔天,有如此多的邪煞之气纠缠周身。
喀拉——
沐桢短粗的脖子被脆生生折断,肥重的身体摔落地面,没了气息。
裴子瑜趁机吟诵净化咒语,绵密乱窜的黑气化作实体挣扎四窜,疯狂寻找其他宿主寄居。
这一次,裴子瑜的净化咒念了很久。
起初,肆虐的黑气确有被镇压的迹象,外围的那层黑气宛如融化的坚冰,慢慢化为光子消散于空气。
可是内核的黑气顽固不化,仍是挣扎着试图冲破净化咒语的束缚。
甚至能够听到几声类人的尖叫。
裴子瑜额角滚下一滴汗。
净化咒耗费心力,他从未试过一次性净化如此多的煞气,些许力不从心。
一旁贤妃见到沐桢的死状,猛冲上前抱住沐桢摇摇欲坠的头颅:“兄……长……”
浑浊的泪水簌簌落下,贤妃不住哀嚎痛哭。
关风玥戴上视煞眼镜,只见贤妃身上的煞气似有所感地探出,触摸被净化咒包裹着的煞气,而后化为锋芒形状,猛的刺向金色的净化法罩。
裴子瑜蹙眉,唇角沁出血丝。
他手上的沧澜笛通体冰蓝,再次往净化法罩中注入了一股力量。
姬灵羽矗立一边,梗着脖子哑口无言,显然是被沐桢的猝然暴毙吓着了,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关风玥抿唇,观察贤妃周身的煞气,眼看净化咒的法罩被围攻得越来越薄,揪心得攥紧衣料。
终于,不知道第几次攻击下,贤妃身上的黑气与法罩内沐桢的黑气里应外合,一举击碎了金色的法罩。
法罩先是出现了一道狭长的裂痕,而后由这一道裂痕蔓延出数道细密的裂痕,最终经不住煞气的攻击,尽数分崩离析。
里外黑气如百川入海一般,汇合为一股,迅速膨胀,最终整个殿宇容纳不下,捅穿屋顶。
黑气中,似乎有许多不明物体在蠕动着。
“好疼啊──为什么要挖我的心脏──”尖利的女声从黑气中传来,哭天喊地,声音如同被蒙了一层布,忽近忽远,飘忽不定。
一张人脸从黑气中映射出来又迅速消失,只一瞬间,关风玥便看清了那张脸是春桃的。
难怪自她从牢中被押回来后,便没见过春桃,原来竟是被贤妃与国舅陷害……
“刻刀呢?我的刻刀在哪里──”男人的面孔交替出现。
“毒妇!蛇蝎毒妇!你不得好死!”
……
黑气中浮现的每一张脸、每一声惨叫,皆是他们生前的执念、死后的怨念。
阴风四作。
裴子瑜堪堪稳住脚跟,抹了一把唇角的血迹。
接着,裴子瑜凌飞出殿宇,与硕大的黑气面对面对峙。
在巨大的黑气面前,他身形显得格外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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