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娇娇乃南海鲛人，海族尊贵的二公主殿下。
鲛人血统稀有，鲛人泣珠更是少见。
放眼整个南海，估计也只有虞娇娇这个鲛人会日日哭、夜夜哭，勤勤恳恳地生产世间罕见的鲛泣珠了吧。
关键是，她如此辛苦地泣珠，事后却把这些珍珠弃如敝履，委实是暴殄天物。
关风玥眼底浮现一抹嘲弄，又很快隐去。
她抬眼，唇角牵起笑，对虞娇娇道：“这位姑娘，你哭出来的珠子真好看！”
虞娇娇脸腾地红了，看着裴子瑜道：“我只是见裴哥哥一直昏迷不醒，过于担心才……”
说着说着，泪水又开始充斥眼眶。
裴子瑜一声叹息，指尖揩去她眼角泪珠，泪珠滚落地面，化为珍珠：“我无碍。”
前世看过太多他们两个你侬我侬的场景，关风玥早已司空见惯。
无视顾临渊幸灾乐祸挑衅看她的眼神，关风玥低头将手里的那捧鲛泣珠用衣摆兜住，转身就要出门。
一只脚还没跨出门口，身后裴子瑜的声音便紧接着传来：“关姑娘，你去哪里？”
关风玥脚步不停出了门，只丢下一句：“我回房换身衣裳。”
裴子瑜目送关风玥走出房门后，转头询问顾临渊：“关姑娘的身体可有异样？”
顾临渊展示小臂上绑着的引煞罗盘：“没有异样，但是……”
裴子瑜与顾临渊集体沉吟。
他们亲眼看见那团凶猛的邪煞之气钻入关风玥的身体。
没有异样就是最大的异样。
-
关风玥回房后，从妆奁桌上清出一个空木匣子，将衣服上兜着的鲛泣珠尽数倒了进去，刚刚好装满。
小玄听到动静，从睡梦中醒来。
关风玥上前，轻抚玄龟凉呼呼的龟壳，发现龟壳光泽稍许黯淡：“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小玄眼皮虚弱地眨巴了两下，没有吱声。
关风玥抿唇，想起鲛泣珠磨成粉有疗伤之效。
于是她从木匣中拿出几颗，研磨成粉，涂到小玄背上。
珍珠粉很快被吸收，关风玥立马又磨了几颗，再次被吸收。
没一会儿，一木匣的鲛泣珠见底，小玄的精神头总算是好了一点。
第24章 琉光宗
关风玥合拢手中空木匣,搁回原处。
虽说吸收了鲛泣珠，小玄的状态有所好转，但她仍不知小玄为何会突然虚弱。
没有恢复记忆之前,她曾想过为此去请教裴子瑜，但是现在,幸好没有说出口。
小玄是上古灵兽，浑身都是宝。
尤其是龟甲,功能繁多,佩戴龟甲便可刀枪不入,研磨成粉可保容颜常驻，燃烧龟甲可占卜吉凶。
倘若让裴子瑜知道小玄就是上古玄龟,以他对虞娇娇的关心，保不齐就会对小玄下手了。
毕竟前世自己的性命便是折在他手里。
忆起前世剥壳剔肉的痛楚,关风玥禁不住生理性颤抖。
她咬紧牙关，挪步于桌前坐下，背后沁出冷汗。
努力调整呼吸节奏,不知过了多久,全身的颤抖才逐渐平
静。
发丝湿濡紧贴鬓角，关风玥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面色发白。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关风玥拳头捏紧，暗暗下定决心。
桌上的甘霖茶壶中的露水早已不新鲜，不能再用。
关风玥垂眸,揭开茶壶盖，仰头将壶中陈水一口气干掉，抹了把嘴巴。
外面日头旺盛，早已过了凌晨,叶片上的露水皆蒸发干净。
收集露水事小，起早难不住关风玥。
当务之急，是灵火。
小玄身体不佳，她不打算再继续麻烦它。
要是她也有灵力，能够释放出灵火就好了……
关风玥盯着自己的指尖，透过视煞眼镜，一小团黑气从她指尖冒出。
关风玥用另一只手触摸黑气，黑气没有温度，触感如蛇，莫名泛着一股冷意。
没法利用这团黑气释放灵火——关风玥得出结论。
黑气缩回，关风玥起身去衣柜前，掏出身上妥帖放好的一包东西，展开，包裹里头是一片片青色的碎玉，光泽莹润。
——沧澜笛的碎片。
想起当时自己奋不顾身挡在裴子瑜和顾临渊面前，承受黑气袭击的那副蠢样子，关风玥顿时头疼。
她轻揉太阳穴。
如果早点恢复记忆……
裴子瑜不死也残，她也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懊恼归懊恼，往事不可追，便不再去假设种种可能性，烛烨说当时她的身体承受不住前世的怨念，所以没有恢复记忆的她会对裴子瑜产生好感也无可厚非，毕竟裴子瑜，太会伪装。
重要的是，今后该如何摆脱他的桎梏，如果可以，前世的痛楚与磨难，她通通都想让他品尝一遍，唯有如此，才可平息她心中如岩浆般翻腾汹涌的怨。
关风玥敛目，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又重新把沧澜笛碎片收好。
修是不可能帮裴子瑜修的，没准以后炼器能用得上。
关风玥嘴里咬住三叉戟，对着铜镜在脑后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三叉戟固定。
做完这些没多久，门扉便被扣响，顾临渊在门外喊她收拾行李出发。
关风玥随口应了一声，门外的人影便走开了。
关风玥打开衣橱，开始收拾行李。
算算时间，的确到了裴子瑜他们返回琉光宗的时候了。
前世，她在地穴中被王贵囚禁虐待，裴子瑜救她一命，去黔国皇宫做任务时将她收入了芥子袋中，再出来时，已经到了琉光宗。
彼时，裴子瑜将她扔在外门弟子的一间住处后，便不闻不问，过了好久才传唤她。
琉光宗终年霜寒，期间，没有灵力也没有灵石的她，愣是连一件保暖的棉衣都没有，硬是靠着护身蚌壳撑了过去，而最后，就连她的蚌壳也被抢走。
此时分明是正午时分，明媚日光照入室内，暖意笼罩，可一想起琉光宗那种彻骨的严寒，关风玥背脊陡然窜上一股寒意，一个激灵后，蔓延至四肢百骸，定定站着缓了好久方平静下来。
她从箱柜中挖出唯二的两件棉衣，塞进包袱，把甘霖茶壶放到棉衣上，又把小玄塞了进去。
小玄睁开眼皮，似是询问。
“小玄，要麻烦你在包袱中委屈一下了，等我找到合适的落脚处，你再出来。”
小玄的存在，她一定要瞒着裴子瑜他们。
小玄会意，轻点下脑袋，而后慢悠悠地爬到柔软的棉衣上，关风玥合上包袱，松松地给包袱系了个节，背到背上，出门。
裴子瑜与顾临渊已经等在院门口，见到关风玥，裴子瑜冲她点头示意。
关风玥无论如何都伪装不出笑容，假笑只会让人徒生怀疑，于是她索性微微低头，一副拘谨的模样走到他们跟前，嗫嚅道：“那位姑娘呢？”问的是虞娇娇。
“娇娇体弱，受不住颠簸，已入了芥子袋中安顿。”
关风玥瞥向裴子瑜腰际，左侧错落挂着两个布袋。
一个绸布面料上绣着精美的金丝祥云花纹，上方还连着一块圆润翠玉；另一个就普通多了，虽说也是绸布面料，但是没有繁复的花纹，更无玉饰。
前者应当是虞娇娇待的地方，后者装的八成是那些和她一样，惨遭八字胡迫害的妖族们了。
前世，关风玥在芥子袋中时，便是和地穴中的同伴待在一起。
等关风玥再从芥子袋中出来时，裴子瑜与顾临渊已经消灭郦雪柔，拿到麒麟骨，全然没有发现国舅与贤妃屠杀匠人剜取心脏的阴谋。
这一回，她无比庆幸，在她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能够遇到师父，正是因为师父的视煞眼镜，才能看见国舅二人身上的煞气不是吗？
冥冥之中，有一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而关风玥敢肯定，今后改变的，一定会更多。
想到这里，唇角翘出轻微的弧度。
这时，裴子瑜提议说待在芥子袋中更稳妥安全，意思是让她到芥子袋中来。
真好笑，连要带她去哪里都不说，怎么就这么自信她会乖乖进入他的袋子呢？
想起前世到达琉光宗后发生的第一桩事，关风玥觉得，她更不能进他的芥子袋了。
裴子瑜此人，或许在那琉光宗中，是天赋异禀、受人爱戴的大师兄，但是对于寻常妖族，他向来是没什么同情心的。
他视芥子袋中的妖族为累赘，当他到达琉光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芥子袋中的妖族甩到缥缈仙山山脚，由他们自生自灭。
芥子袋中的妖族都和关风玥一样，大多是没什么灵力的妖族，压根没有能力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他这样的举动和让妖族去送死没两样。
关风玥浓黑眼眸看向顾临渊脚下踩着的放大版引煞罗盘缓缓起飞，摇头拒绝了裴子瑜的提议：“仙君，我看你们在空中御器飞行，好不威风，我从来没试过，可以……载我一起吗？”
“御器飞行不安全，若是中途掉下去……”
“我一定会小心，绝不会掉下去。”关风玥唇角牵起小小的弧度，语气中莫名待着笃定。
裴子瑜一愣，少女向来暗淡无光的眸中泛着光芒。
他想起初遇她时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穴。
是了，在那样逼仄的牢笼中束手束脚生活多年，想必会很憧憬如鸟儿一般自由飞翔的体验。
“好。”裴子瑜答应下来。
关风玥扯起假笑：“多谢仙君。”
沧澜笛被毁，没有法器，裴子瑜便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往空中一抛，两指粗的树枝骤然放大，最后有两个手臂粗细，悬浮于半空。
裴子瑜稳稳踏上树枝，而后向关风玥伸手：“来。”
关风玥登上树枝，树枝缓缓起飞。
起先关风玥有些重心不稳，后来很快适应。
风略过耳侧，巍峨雄伟的皇宫随着高度提升而逐渐缩小，到最后，便再也看不到了。
脚下，山河湖海尽收眼底，云层与关风玥擦肩而过。
关风玥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身前的裴子瑜。
少年肩背挺拔，两手背于身后，专心操纵树枝飞行。
“裴仙君……”关风玥叫他。
裴子瑜侧过头，声线清冷：“怎么？”
关风玥指了指脚下，语气轻快：“下面就是我的故乡，方便把我放下去吗？许多年没见过娘亲了，我思念得紧。”
裴子瑜身形一僵，没想到关风玥会半途提这个，沉默少顷，飞行的速度却是一点也没慢下来。
关风玥：“仙君？”
裴子瑜回神，含糊道：“关姑娘，师门急召我与师弟回去，恐怕无法抽空送你了，要不这样，等到了宗门，解决完相关事宜，我们再送你回去，如何？”
关风玥微笑：“好啊，那到时候便麻烦你们了。”
“举手之劳。”裴子瑜扔下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转过头专心御器飞行。
他身后的关风玥黑眸中暗潮汹涌。
脚下不是她的故乡，纯属是信口胡诌罢了，她想看看裴子瑜这个伪君子会如何应对。
结果不出她所料，他生怕她这只煮熟的鸭子跑了，连师门急召都编了出来。
此番裴子瑜与顾临渊出宗门历练，只是为了磨练他们的心性，琉光宗是个根基深厚的大宗派，风平浪静多年，又会有什么大事急着要他们这些小辈回去处理呢？
关风玥的微笑逐渐变为冷笑。
在这之后，关风玥没有再与裴子瑜搭话。
一路向北，整整一天的时间，脚下的风景由郁郁苍苍的绿色逐渐转黄，接着是光秃秃黑灰色，到最后，便是一望无际的白。
温度也越来越低，到极北之地时，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上飘下来，关风玥头顶、肩膀很快堆积起雪团，秀挺的鼻子冻得粉红。
关风玥默默吸了一下鼻子，睫毛与发丝结起霜丝。
前方群山起伏，飞行的速度逐渐缓下来，裴子瑜与顾临渊最终在中央那座大雪山的半山腰降落。
雪花簌簌下着，前方山道上设了屏障，雪花还未落到地面，便凭空蒸发了。
“裴师兄，顾师兄。”两名身着琉光宗内门弟子装束的少年从前方山道过来迎接，“你们回来了。”
裴子瑜颔首。
矗立一边的关风玥双手笼入袖子中，双脚因为寒冷一下一下不断原地踏步，却依旧驱散不了多少寒意。
“嘁，让你进芥子袋不进，现在知道冷了？”顾临渊冷哼嘀咕。
关风玥装作没听到，不入芥子袋是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可惜，她是不愿意废口舌与顾临渊争辩这些的。
她注意力全在与守门弟子攀谈的裴子瑜身上。
裴子瑜与守门弟子攀谈几句后，终于动了，指尖一勾，拎出装着地穴中妖族的芥子袋，递给其中一个弟子，说出了关风玥意料之中的话：“这是我从宗外救来的妖族，你们山下找个地方安置他们，如果有想回家的，便随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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