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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得钻到母妃的肚子里来，不要再迷路了，这一次……”
贤妃想到什么似的，哽咽了一下：“这一次，你舅舅没法来帮你引路了，你一定要记得自己来找母妃啊。”
听贤妃说完这些，关风玥身上不禁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裴子瑜不知何时来到了关风玥身后：“难怪你与沐桢身上煞气缠身，原来你们用了引魂术。”
“什么是‘引魂术’？”关风玥问。
“一种极为阴毒的禁术。”裴子瑜解释，“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世间有序轮转的规律，亦是天命。天命不可违，而‘引魂术’之所以是禁术，便是因为它违反了天道。”
裴子瑜顿了顿，继续道：“据我所知，黔国二皇子姬天霖早在数年前便已溺毙于皇宫水池中，魂魄早该进入冥界，堕入轮回。沐莀与沐桢合谋用‘引魂术’将姬天霖的魂魄强行召回，注入新生胎儿之中，胎儿的肉身与魂魄不相匹配，所以，肉身必须在每年生辰时，吃下活人心脏所熬制的‘肉羹’以起到‘固魂’的作用，方能继续生存下去。”
关风玥想起在镜雾中所看到的场景，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姬灵羽的肉身是姬灵羽，但是姬灵羽的灵魂却是二皇子姬天霖。
贤妃和国舅为了姬天霖能够在姬灵羽的身体中长久地存活下去，就需要每年杀害很多无辜工匠的性命，剜取他们的心脏熬制肉羹。
关风玥顿时五味杂陈。
她早就知道妖族的性命在人族的性命面前不值一提，却没想到，地位卑贱人族的性命，在地位尊贵的人族面前，同样微不足道。
如果姬天霖知道自己死而复生，并且每年靠杀害无辜之人的性命而存活，会作何感想？又会怎么看待自己的亲生母亲？
裴子瑜没有关风玥想得那么多，向她解释完“引魂术”后，就干脆地了结了贤妃的性命。
贤妃没有多的挣扎，平静地抱着姬灵羽的身体，像是睡过去了一样。
裴子瑜灵力消耗过多，面色泛白，他强撑着身体，吟诵净化咒语，净化贤妃体内煞气。
关风玥透过视煞眼镜，看到姬灵羽身上的六条煞气，也跟着贤妃身上的煞气一同消散在了空气中。
上次见到姬灵羽的时候，她身上有五条煞气，过完生辰之后，又增加了一条。
“贤妃娘娘肯定以为只要姬天霖能够快乐地延续生命，那么她杀多少人都在所不惜……殊不知，她所犯下的罪孽，早已冥冥之中影响到了她的孩子。”关风玥低声喃喃。
裴子瑜撇头看向关风玥，只见关风玥正仰头望着天上。
混沌黑气被净化过后化作金色的光粒，洋洋洒洒地飘在空中。
关风玥浓黑的眸子也沾染上了星星点点。
余光察觉到裴子瑜的视线，关风玥侧过脸，唇角弯弯，浓密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
日光恍惚了裴子瑜的视线，他有些看不清关风玥那双点漆一般的黑眼珠，于是裴子瑜不禁在双目又附上一层灵力。
她歪头看他，说：“裴仙君，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裴子瑜淡淡的琥珀色眼睛眯了两下，视线逐渐被黑暗占据，在一阵眩晕过后，身体恍若身处云端一般，栽倒下去。
见状，关风玥伸手去拉裴子瑜的手，指尖未及碰到他的，脑仁猝不及防一阵抽疼，关风玥捂住脑袋痛苦蹲下。
一段陌生的记忆钻入了她的脑海。
【杀了他！】
噗通——
裴子瑜晕倒在地。
记忆汹涌如潮，疼得关风玥呲牙咧嘴，就连顾临渊跑过来说了两句什么话她也听不真切了。
冷汗涔涔从背后冒出来，关风玥挣扎了一会儿，最终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第23章 见赤龙
虚无之地。
此处没有天空,没有地面，四面八方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空荡而孤寂。
因而,悬浮于半空的那团混黑煞气格外显眼。
若是凑近去看，会看到混浊黑气中央赫然是一名清瘦的少女。
少女双手环膝,秀丽黑发如浸水中，海藻一般裹缠着她的身体,衬得她的肤色略显苍白。
关风玥双目紧闭,睫羽微颤,眉心紧蹙，似是在做一个梦。
一个很难受的梦。
梦中亦是黑暗,身后许多黑色的影子在追赶她，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
她不停地在黑暗中奔跑，剧烈喘息，却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筋疲力竭,步子注铅一般缓下来。
黑影们与她距离越来越近，突地，一只黑手拉扯住她的脚踝,掌心湿濡，如粘人的水草，怎么也甩不开。
关风玥重心不稳摔倒在地,背后无数双手伸过来——
抓住她的双腿、扯住她的手臂、扣住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口鼻、拉扯她的头发……
关风玥被黑影拖拽着沉入黑暗，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哭诉声、求救声、怒吼声……
男女老少的音色都有。
“为什么要杀我，我不想死！”
“我的心脏呢？我的心脏去哪里了？”
“雕刻完这批木头，我还要回村里,阿爹身体不好，就等着我去帮他啊……”
“孩子！我的孩子……”
……
关风玥的脑子几乎炸开。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束光，一道人影逆着白光朝她款款走来。
关风玥眯起眼睛，耳畔嘈杂的叫喊声仍在继续，但她不自觉被那道人影吸引去注意力。
随着距离拉近，关风玥逐渐看清人影的模样。
浓黑无光的眼珠，苍白如纸的皮肤，耷拉下来的唇角，还有倾泻而下的黑长发。
眼前这位少女生得与她一般无二。
少女抬眼，与关风玥对视的那一刻，束缚关风玥的那无数只手骤然凭空消散了。
关风玥低头，试着动了动手脚。
突地，手腕被纤白的手钳住，关风玥抬眸，只见少女的眼睛里不知何时流下两道血泪。
“你……还好吗？”关风玥下意识问。
少女没有回答，耷拉下来的唇角缓缓扬起，一头栽入了关风玥怀里。
少女很瘦，骨头有些膈。
关风玥与她胸口贴着胸口，少女身上温软的体温传到她身上，舒适安然。
周遭分外安静，关风玥垂落身侧的指节动了动，而后缓慢抬手，轻轻环抱住少女的背脊，如同抱着一件易碎品。
“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关风玥几近叹息，不知是对少女说，还是对自己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只是觉得了，这样她们都会好受一些。
少女下巴搁在关风玥肩上，在关风玥的视野盲区，唇角轻弯，慢慢合拢双眼。
下一刻，怀中少女的身体逐渐变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关风玥一个愣怔，低眸凝视空落落的掌心。
梦醒了。
赤色烛龙盘旋于那团混沌煞气四周，宛如看守秘境宝物的守护灵兽。
巨大的金色竖瞳凝视着被煞气包裹的少女。
须臾，少女的眼皮徐徐掀起，眼神有一瞬的迷离，但很快清醒。
关风玥蜷曲成一团的身子舒展开来，视线透过周围的煞气，径直落在赤色烛龙身上。
赤金色龙鳞泛着粼粼冷光，每一片龙鳞都附着燃烧飞扬的红焰。
关风玥昂起脖子，看到赤龙那双足有两个人大小的金眸正望着她，察觉到她的视线，金眸迅速眨巴一下，龙首朝她移开一段距离。
即便如此，关风玥依旧看不到赤龙的全须全尾，在巨大的赤龙面前，关风玥渺小极了。
【都想起来了吗？】赤龙嘴巴不动，浑厚的嗓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关风玥敛目。
“嗯。”
一瞬的安静。
关风玥伸手触碰飘荡于周身的漆黑煞气，煞气有意识似的，躲避她的触碰。
【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容纳不了过多煞气。】
“也就是说，现在我体内有煞气？”关风玥看向指尖。
【嗯，前世的怨念太重，如果没有煞
气护体，凭你现在的肉身，承受不住。】
关风玥不说话了。
赤龙有些不自在，视线瞥向虚无一片的空中，干巴巴地解释：【适才，那两名人族的煞气尽数钻入了你的体内，虽说上回你来的时候，我往你体内种下了一丝煞气，让你提前适应，但你也不可能在短期内承受如此多数目的邪煞。】
关风玥想起吞噬那团煞气后，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微微蹙起眉。
见关风玥久久不语，赤龙金眸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道：【你无需忧扰，你体内煞气非但无害，还能在必要时刻护你周全，吾已然将其净化过了。】
关风玥讷讷点头，而后仰头看他：“多谢你。”
赤龙目光仍是有几分别扭地望着空气：【举手之劳。】
关风玥静静地望着赤龙。
前世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初见裴子瑜时，她以为他是救她于水火的救命恩人，她以为修仙之人皆是追求大道的心思纯良之辈，她以为他是不同的，从没有用低贱的眼光看待过她，于是毫无保留地相信了他，追随了他，跟他回了琉光宗，一心一意想报答他。
可现实却无情地泼了她一盆冷水，临近鬼门关的时候，她才幡然醒悟，原来一切的善意皆为伪装，一开始的接近便是别有预谋，他比任何人都轻视她，在他眼中，她只是一味虞娇娇药引，跟一头养大之后便可以肆意宰杀的牲畜没什么两样，多么可笑，她盲目信任的人族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最可笑的是，当他刀刀割她血肉，她倒在血泊中苟延残喘浑身剧痛无比的时候，竟觉得比起心脏的抽疼，别的疼都不算什么了。
满腔怨念肆意翻腾，怨裴子瑜，怨虞娇娇，更怨盲目信任的自己。
意识朦胧间，她听到了一道冰冷的、无机质的声音，恍似从地狱中传来。
大致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只知道声音的主人想与她做一场交易，他可以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只要她同意这场交易。
关风玥想笑，她连命都快没了，又有什么可以拿来交易的筹码？这声音的主人竟比她还不懂算计。
但是她没有好心提醒，而是学着裴子瑜那副假仁假义的嘴脸，说：“我同意。”
只要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要让裴子瑜他们付出代价。
关风玥凝视眼前的赤龙，那道声音的主人便是他。
颠倒时序，保存记忆，煞气护体……是他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签订契约时，我没听清你想要什么。”关风玥漆瞳从未有过的坚定，“你想要什么？”
她想，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努力去帮他实现。
赤龙金眸低垂：【我想要……自由。】
“我该怎么帮你？”
【需要找到‘钥匙’。】
“钥匙？”关风玥不解。
赤龙没再解释，只说了句【时机到了便知】。
这时，一团迷雾浮现于关风玥眼前，正是之前见过的镜雾。
镜雾中，裴子瑜虚弱地躺在床上，鲛人少女趴在床边哭红了眼，璀璨珍珠撒了满地。
顾临渊忧心忡忡地坐在桌子边上，时刻观察绑在他小臂上的引煞罗盘。
关风玥的肉身便倒在顾临渊脚边，但凡引煞罗盘的指针动一下，顾临渊或许便会对她痛下杀手。
带着前世的记忆再看到这些“故人”，关风玥只觉得格外讽刺。
【你马上就会苏醒，这一次，还是离这些人越远越好。】赤龙善意提醒。
关风玥面上浮现一抹冷笑。
她倒是想跑，可惜，他们不会轻易放过她。
地上的蚌精少女手指抽动了一下，虚无之地的关风玥身形逐渐隐去，完全隐没前，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赤龙阖上眼皮：【烛烨。】
一个早已被世人所遗忘的名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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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国偏房。
床榻上，裴子瑜悠悠转醒。
虞娇娇攥紧裴子瑜的手：“裴哥哥！你醒啦。”
顾临渊也快步过去。
裴子瑜支起身子：“我睡了多久？”
顾临渊：“不久，也就三天。”
区区三天，在他们修仙界看来，不过须臾。
咕噜噜——
一粒珍珠滚到墙角，身着灰扑扑宫娥装束的少女追到墙角蹲下，不知在忙活什么。
裴子瑜眯起眼睛，从背影认出这名少女约莫便是关风玥，正是这具清瘦的身躯替他挡下黑气侵袭。
顾临渊转身，冲那宫娥“啧”一声：“刚醒来就不得消停，能不能老实点！”
宫娥背脊一僵，终于忙活完站起身，讷讷道：“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些珠子好看……所以想捡起来收藏。”
只见她掌心捧满了捡来的珍珠，每一粒皆是虞娇娇辛辛苦苦用力哭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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