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不等顾临渊呛声,他徒手召出青黑斧,一溜烟回了府邸,空留顾临渊一人在执法台上气愤跺脚。
围观的众人稀稀拉拉开始散去,最终,只剩下角落里的陆龟年,小口啜饮着壶中酒,不见有离开的意思。
等他慢条斯理地品尝完最后一滴酒水时,他意犹未尽地咂摸着嘴巴,近乎喃喃:“玄天宗啊玄天宗,你们不是只想安分地做一个隐世宗门的吗?现如今出来,究竟是意欲何为啊?”
说完,他潇洒将酒壶往地上一扔,飞身前往了韩行一的住处。
第50章 修旧律
审判结束后,关风玥去找了刘鹏。
刘家信守承诺,围观了审判的全程,却依旧摸不透,关风玥为何叫他们过来。
“韩行一是我的朋友。”关风玥轻笑了下,“他是外门弟子,无家族势力倚仗。而顾临渊则不然。”
刘鹏瞬间了悟:“你想让我帮他说情?”
关风玥摇头:“不,我希望您带他走。”
她太清楚顾临渊的秉性了。
无论此次审判结果如何,韩行一已经得罪了顾家,即便胜诉,顺利晋升为内门弟子,只要他在这琉光宗一日,今后的路,都将变得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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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光宗,议事阁。
兹事体大,宗门大会事关五岳三湖的利益,因而这次长老大会的参与者,除了琉光宗的长老们以外,其余门派的代表皆出席落座。
整个议事阁,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坐满了人。
琉光宗掌门裴卿坐于主位:“今日将诸位召集于此,是有要事相商。昨日我宗派执法堂长老楚桓在审理一宗案件时,发现了宗门大会比赛规则的一处疏漏。”
说着,裴卿将目光转向身侧的楚桓,楚桓沉声道:“昨日执法台上,顾临渊与韩行一那宗案件的审判过程,大家也都看到了。据我所知,宗门大会开办五千余年来,一直对参赛选手们携带的灵器管理得较为宽松,没有对灵器的品阶、种类做任何限制。诸位可知,是何缘故?”
楚桓双目逡巡了一圈,最终在琉光宗藏书阁长老身上停下:“书翁,您是在场资历最老的前辈,可知其中原委?”
即便心中已然知晓答案,楚桓仍牢记与陆龟年的承诺,轻易不敢暴露他。只好采用迂回战术,转而询问书翁。
书翁待在琉光宗中的年岁,不比陆老少,就是寡言少语惯了,不问世事,故而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
果然,书翁花白的眉毛一抬,佝偻的背脊慢慢抻直,耷拉着的眼皮也随之拉起,灰翳眼珠泛着浑浊光芒,他深深地打了个哈欠,老态龙钟:“唔……太久远了,那时候的灵器可比现在的厉害多了,我依稀记得,凡尘界行将就木的老人,穿了一件白银铠甲,身无灵力,却能将金丹期的年轻修士轻松撂于戟下。”
楚桓:“就凭一身白银铠甲?”
书翁颔首:“就凭那身白银铠甲。”
闻言,在座岁数较小的长老们微微皱眉,倘若五千多年的灵器这般厉害,为何他们不曾在先辈口中听说过此事?
要知道,如今炼器一派日渐没落,一年到头,就连极品灵器都出不了几件。
若当初的炼器者们有如此秘辛,又是怎么一步步混成今日这般田地的?
又为何如今,除了韩行一的那柄青黑斧以外,没有其他的类似灵器遗存下来呢?
各宗掌门们交头接耳。
最终裴卿轻叩了下玉桌,示意大家肃静。
“空口无凭,”裴卿向立于他身后的裴子瑜嘱咐,“裴儿,去琉璃塔楼取五千年前首届宗门大会的留影石来。”
首届宗门大会便是在琉光宗举办,那枚留影石自然也保管在内。
裴子瑜领命,飞掠出了议事阁。
约一盏茶功夫后,他向众人呈上了一块灰不溜秋的留影石,灵力催动之下,数千年前的画面浮现于半空之中。
在座各宗派的长老纷纷屏气凝神,仰头观看。
眼见着一个个身无灵力之人凭借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神兵利器,将筑基期、金丹期,甚至元婴期的修士打下擂台,众人不可谓不震惊。
如果说方才听书翁长老描述,他们还有几分不信,那么如今,一幕幕真实的影像呈现在眼前,铁证如山,却也由不得他们怀疑了。
裴子瑜望着空中的幻影,不由想起了昔日在黔国皇宫之中,蚌精少女鼻梁之上,架着的那“视煞眼镜”。
彼时少女声情并茂地向他讲述视煞眼镜的作用时,他表面附和,实则内心是不信的,权当是她从秘境中捡来的唬人的小玩意罢了。
直至后来,亲眼透过那眼镜,见到沐桢与沐莀身上滔滔不绝的煞气时,他才知晓,之前都是错怪关风玥了。
如今看来,她手中的那个“视煞眼镜”,或许是数千年前,留存下来的宝物。
见裴卿示意他撤回留影石上的灵力,裴子瑜堪堪回神,将灵力收回。
数千年前剑拔弩张的宗门大比画面骤然消失,窗棂外的阳光照入议事阁,空气中浮光跃金,场面有一瞬的安静。
最终楚桓打破沉默:“昔年威力迅猛的灵器已数目寥寥,如今我们求仙问道,不光是为了获得可与邪祟抗衡之力,更是为求长生,以期有一日能够飞升成仙,共谋天道,为苍生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修为乃是本,灵器是为末,开办宗门大会的宗旨是让各派弟子切磋交流,博采众长,以求进步,而非为了鼓励他们为了魁首位置挤个头破血流,走偏门之道也!是以,请恕楚某斗胆,我请求重修宗门大会条例,加强监管弟子所携灵器,还比赛一个公平公正。”
裴卿沉吟不语,他没有即刻答复楚桓的请求,转而问了书翁另一个问题:“书翁,你可知,为何当年名噪一时的灵器,而今只余寥寥?”
书翁几近叹息:“一场大火,将彼时的炼器第一宗——‘玄天宗’,烧了个干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自此,那些从‘玄天宗’卖出去的灵器宝物,也不知为何,不翼而飞,再难觅踪迹。”
古往今来,一个个门派新建起来,又不断在时代的浪潮中倾吞覆灭,细细想来,至今留存下来的门派中,有如琉光宗那般上千年历史的,实则不过十个。
在场的各宗派掌门、长老们,知道曾经有诸多门派在绞杀邪祟凶兽、秘境历练之中陨落,却不知,在五千年前,有这样一个深谙炼器之道的门派就那样消失在一场大火
之中。
而炼器之道的未来,也因此,折损数千年之久。
如若当年,没有那场流火天宗,而今的修仙界,恐怕又是另一幅模样了。
可惜,时也命也,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裴卿也是感慨:“如此看来,宗门大会的条例,的确应当与时俱进,改上一改了。不知各宗掌门,怎么看?”
药王谷谷主欧阳太白作为本届宗门大会的协办方,率先附和:“的确,事异则备变,以往的沉疴条例,既然发现了错处,就该及时更正。”
其余人等思忖半晌,也觉得有理,便纷纷表示赞成。
待众人一致表决通过后,楚桓在见证之下,拿出《宗门大会条例》,亲自启封修改。
末了,楚桓收回御笔:“既如此,明日午时,于执法台上,我将正式向各门派弟子宣读本次条例修改的事情,还请各位掌门届时一同观礼见证。”
“楚长老请留步,”就在众人准备离席之时,刘鹏出声,“旧律将改,却不知贵宗那两名弟子的案子审理结果,最终会依旧法还是新法呢?”
楚桓慢悠悠将条例收拢,纳好,见向来沉默寡言的金羽宫宫主会对两名筑基期弟子的案件如此上心,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一般来说,法不溯及既往,自然是该依旧法判定,只是这案子颇为复杂,涉及了其余参赛弟子的利益关系,故而一时难以判决。”
刘鹏:“依旧律,对参赛弟子携带灵器并无限制,韩行一带来那青黑斧,也无可厚非。”
闻言,顾家家主顾川插话:“旧律不公,那韩行一凭借灵器夺得魁首,焉能服众?难道要让整个琉光宗沦为他人的笑柄不成?”
楚桓为难地看向裴卿。
裴卿想了想,道:“既然举办宗门大会的初衷,是让弟子们看清自己的实力与水平,不如让他俩都不用灵器,赤手空拳比试一场,可好?”
“我看可以,这样更公平,也更能看出这两位弟子水平。”有人附和。
其余人也点头,表示赞同。
顾川回洞府后,着人唤来顾临渊。
顾临渊昨日在执法台上被韩行一气得不轻,正愁无人诉苦,见到顾川后,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太公,您可千万要为孙儿我做主啊!那韩行一,区区外门弟子,竟敢在我们顾家头上作威作福,岂能容他?”
顾川轻揉额角。
他这两天正为矿山崩塌之事忙得焦头烂额,熟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长孙,家族危难时刻,不能搭把手就算了,还过来添乱,真不是个能让人省心的:“宗门大会并非儿戏,五岳三湖的人都来了,你就为了区区筑基赛道魁首之名,便一纸诉状告上去,引得他派人士前来看我们琉光宗的笑话,你真是好大的脸呐!”
不成想向来对他疼爱有加的太公第一句话竟是训斥自己,顾临渊错愕,继而撇嘴喃喃:“是那韩行一公然作弊,孙儿只是想讨回公道而已……”
顾川叹息一声:“此次长老大会,别派掌门都来了,我也不好公然袒护你,为保公平,宗主决定后日让你与韩行一在擂台上赤手空拳比试一番。我已差人打听过了,那韩行一虽是外门,却勤奋刻苦,根基牢固,是有几分实力在身上的,以你的修为,恐怕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自家嫡孙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那是一粒又一粒丹药喂出来的修为,根基稀疏,草木难成。
顾川语重心长:“届时,你与其现场落败丢人……不如及时忍让,给自己,也给顾家,留一个体面。”
闻言,顾临渊脸几乎涨的通红:“太公,您这话孙儿可不爱听!依我看,那竖子空有一身蛮力罢了,不足为惧,您放心,两日后,我定当夺得魁首,为顾家争光!”
言讫,顾临渊起身告辞,心中暗暗发誓,后日定要给那韩行一好看!
第51章 遇龟年
话说韩行一自执法台上回去后,便径直去找了关风玥,敲门无人回应,又悻悻回了院落中,操起那把青黑斧,兀自修习起来。
关风玥拜别刘鹏一家人后,亦步履不停,往家中赶去,路过外门弟子住处的道路口时,却发现向来人流稀疏的路口,竟排起了长队。
被拿去维修数月有余的告示墙,不知何时,已然恢复原位,巍然矗立于地面之上。
一条条任务在墙面循环滚动着,等待外门弟子的接取。
关风玥不由驻足。
犹忆当初,她刚到琉光宗时,目不识丁,大字不识一个,需求他人帮忙,方可知晓每条任务的意思。
而今,短短数月过去,谁能想到,她已可熟读《三字经》与《千字文》,告示墙上的任务只需轻轻一瞥便能看懂。
除此之外,她还有了足够的灵石,修为已达筑基,甚至炼制出了上品的灵器……
不知不觉间,她已然成长了这么多。
再也不必依靠接取这告示墙上的任务,出卖大把时间与精力,来赚取微薄的灵石了。
“这告示墙有什么变化吗?外观怎么仍和先前一模一样?”
“那群内门弟子自作主张将告示墙拆掉搬走重修,又原封不动地搬回来了不成?拿我们当猴耍吗?”
队伍后排的弟子议论纷纷。
“先前那顾临渊不是说,这墙之所以会拿去维修,是为了防止外人接取任务,赚走我们的灵石吗?我倒要看看,现在有没有把这一漏洞填补完整。”
一名刚接完任务的弟子路过,听到他们的讨论,便点头:“的确修补好了,如今接任务时,会有一道灵光照在身上,自动判别出你姓甚名谁,是不是琉光宗的人。”
“若发现不是琉光宗的人,便不能接取任务了吗?”
“约莫是吧,不过,目前还没有宗门外的人试过,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害,管这多干嘛,咱们只管接任务赚灵石就好。”
“说的也是,希望那群内门弟子不要再折腾这告示墙了,没地方赚灵石,穷得我去山下挖野菜了都。”
关风玥在后方,默默观察了一下告示墙灵光照射弟子的过程。
脑海中的书册中,有一样灵器的功能同这很像,名唤“人脸考勤打卡机”,只要人脸对着“打卡机”扫一下,就能立刻识别出那人的身份、性别、职业等信息。
她曾经试着做过一样,后来在黑市转卖掉了。
也不知,这告示墙内部是怎么样的构造?与“人脸考勤打卡机”用的是不是同一种原理……
她低眸,食指轻叩下巴,暗自思忖。
如果有机会能把告示墙拆开来看看就好了……
又很快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抹去。
她蛰伏于琉光宗中,顾家尚在追查拿走剑骨之人,这个节骨眼上,切莫节外生枝为好。
关风玥径自往韩行一住处走去,行至半路,却察觉韩行一家门口的那株梧桐树上,藏着一个人。
那是一名灰发老者,丝毫不惧他人发现似的,四仰八叉地躺在树干上,破旧的衣袖耷拉在枝桠间,姿态随意,眯着眼睛,小口啜饮酒葫芦瓶口。
看神态,不像是外门弟子;看穿着,又不似内门。
关风玥从未见过这样恣意懒散的人。
他究竟是谁?
街道上这么多棵梧桐树,为何偏偏挑了韩行一家门口的那一棵?又恰好在韩行一刚和顾临渊打完官司的时候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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