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长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问:“那他的身体有好转的迹象吗?”
齐翰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上午时分,叶珂在电话那头说的话——“他看上去好多了。”
“他到星海市后,一直待在赵家很少外出,也拒绝了我叫医生的请求。但根据我今天的观察,仅从外表看,他的身体确实有在好转。至于最终会恢复到什么程度,无法确定,毕竟当时将他从手术台上救下后,医疗部部长亲自替他做过检查,他体内的第二套神经系统,确实处于完全损毁的状态。”
阿德尔伯特秘书长没有说话。
齐翰神色微肃,犹豫片刻,抬眸看着秘书长严肃硬朗的面孔,组织着措辞道:“阿德尔伯特秘书长,我们不能将希望放在陆判身上。”
“你有听过一则预言吗?”阿德尔伯特突然说道。
齐翰一怔,下意识问:“什么预言?”
“在古诺岛的亚洲区国际监狱,里面有一个叫安德烈的狱警,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曾对陆判的未来作出过预告。”
在齐翰不解的目光中,阿德尔伯特继续用一种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他预言,陆判会在未来开启极.权统治,不断地引发杀戮,操控他人为之战斗。”
“这,不可能。”齐翰语气稍显艰涩。
如果预知未来的能力确实存在。那么,这个叫安德烈的人,不可能只是一名小小的狱警。
可即便如此,当听到极.权、杀戮等词汇与陆判的未来联系在一起时,齐翰一颗心仍是不可避免地往下沉了沉。
“确实。”阿德尔伯特秘书长的语气很淡,他用一种客观的语气评价道:“重要的不是异能,而是力量。”
“安德烈预知未来的能力微弱破碎,但不失为一种参考。”
齐翰不明白,他们此刻不是应当商议如何应对目前的局面吗?为什么会突然扯到一则毫无说服力“预言”。相比预言中所谓的极权统治、杀戮,他们此刻面对的,才是确实存在、且具有严重威胁性的事情。
宋万里失踪,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也是挑衅!
齐翰看向秘书长。
阿德尔伯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目光凝视他片刻,说道:“我知道你有疑问。”
“是。”齐翰并不否认。
“虽然我们目前掌握的有关“生化改造人”的证据不多,星海市也确实长期处于和平稳定的状态,治安良好。”
“但我们有证据表明,十五年前那起化工厂特大爆炸事故,以及发生在星海市的长达两个月的恐怖袭击,都与BTPC实验实有关。为什么还不足以让华国退让?如果真的是为了居民安全考量、避免造成经济损失,那么不是越早让国际军方介入越好吗?”
阿德尔伯特静静听完齐翰的一席话,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只是华国不想国际军方插手这件事?”
齐翰一怔。
阿德尔伯特道:“白天的那起会议,参与者不止是我们与华国高层,亚洲区国际军方的代表也在,围观者还有其他州的政府高层。”
齐翰眉心微紧,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阿德尔伯特慢慢说道:“这个决定是多方阵营经过商讨后,共同做下的。”
“我现在在想,和十五年前或者更早时相比,BTPC实验室或许已经形成了一个成熟的产业——”
“不可能。”齐翰道,“如果形成产业,那规模一定足够大,我们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阿德尔伯特目光带着深意看着齐翰:“一旦形成产业,在其中参与的人,也绝对足够多。”
齐翰神色复杂,半响,压低声音说道:“即便BTPC实验室背后有各种势力。但全球七大洲阵营的高层大多是进化者,我不信他们——”
“事实就是如此。”阿德尔伯特打断他的话道。
他看向齐翰。
阿德尔伯特身形高大,面相硬朗,却很少给人压迫感,更多是一种温厚沉稳的感觉。
直到此刻,齐翰从秘书长向他望来的那双浅褐色的眸子中,看出了明显的锋利感……
“一直以来,矛盾不止存在于进化者与普通人类之间,进化者互相之间也多有争斗、压迫。这才是进化者内部通婚的关键,只有保证基因足够干净,后代才会避免降级的可能。”
“矛盾与利益,是一切的根源。”
“一旦普通人类打破身体囚笼,成为进化者的实验成功。那么,便意味着进化者后天二次进化的可能。这是部分进化者高层容许BTPC实验室存在的主要原因。”
“至于其他人,由于“新人类主义”根植人心,在部分极端进化者分子眼中,普通人类早已是与他们不同的第二种族。发生在低种族身上的实验,在他们看来,不算违背道德伦理,而更类似于一种新型的圈养牲畜的游戏。”
“而普通人类之间,在进化者长达百年的隐形压迫下,早已摒弃国家、种族、肤色、宗教、信仰、阶级等标签,纷纷握手言和。他们足够团结,在全球人口中数量占比足够大,扭结在一起时,能提供相当惊人的利益。”
“利益与矛盾,是促使BTPC实验室存在至今,而不被取缔、销毁的真正原因。”
齐翰闻言,久久没有言语。
他嘴唇翕动。
而在他出声前,阿德尔伯特秘书长已经解答了他全部的疑惑:“或许只有某一天,当危害显露,他们意思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时,我们的人才能找到机会,突破困局,打破这由进化者与普通人类共同扭结的僵局。”
“至于现在,你依旧掌有这起案件的全部调查权,不会有人来接手你的工作。国际警署从总部调遣至星海市的工作人员,无论级别,都完全听从你的调令。”
……
和阿德尔伯特秘书长分别后,齐翰陷入一种长久的沉默。
他说不清当下内心的具体感受,似乎相比于震惊、骇然,他更多是一种无力感。
这种感觉并不强烈,但微小绵长,会在无意间瓦解他全部意志,让他倦怠消沉。
直到下属将一份基因检测报告递交上来——“检测出是普通人类,并且身体很健康,显示未来患各种基因疾病的风险很低……”
年轻警员在来之前简单翻阅了一遍检测报告,递交报告时,便率先将最重要的结果说了出来。
随后,问道:“那个叫叶珂的女生一直待在禁闭室,现在报告出来了,是否可以开始对她进行询问。”
齐翰闻言,抬眸一看,发现墙壁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
*
“我要有一个名字。”实验室内,小女孩突然说道。
教授没有理会,他打开液氮罐,白色雾气缓缓下沉。
他的注意力全被手上的工作占据,没有注意身后的小女孩正慢慢朝他靠近,又谨记着他的警告,在他身后两米处停下脚步。
“我得有我的名字。”
“为什么……你们都有,而我没有。”小女孩喃喃道,嗓音稚嫩。
教授终于将手上的工作处理完,站直身体,转过身看她。
他苍老的眸子缓缓低垂,视线落在小女孩精致的如同洋娃娃的稚嫩脸蛋上,在小女孩天真懵懂的目光中,说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件事。
“我最近有一个外出的机会,作为国际警署的合作方,在医院工作。届时,会接触到很多进化者,如果计划顺利,大概率要每隔一到两个月才能回到研究所。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我会给你留足够的食物,或者……”
“叶珂。”
“叶珂。”
“叶小姐……”身子突然晃了晃,是有人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
空荡的禁闭室内,叶珂从浑浑噩噩的睡眠中醒来,她睁开眼睛,表情莫名有点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瞬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抱着双臂,搓了搓有些泛凉的肌肤,喃喃道:“好冷。”
年轻警员站在一旁,闻言,顺着她的话道:“空调温度好像是开的太低了一点。”
叶珂没有言语,她目光环视房间一周,没有见到齐翰的身影,于是抬起眼眸,将视线定格在面前这位并不陌生的年轻警员身上。
——就是他,将她领进了这个房间。
年轻警员对上叶珂的目光,笑容不变道:“等做完证人笔录,你就可以回家了。”
叶珂抿着唇瓣,依旧没有出声。
……
等做完证人笔录,从办公室出来,已是夜里两点。
年轻警员将她从房间送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道:“今天因为全城搜寻周自谦和宋万里的踪迹,市区临时实施宵禁,你打不到车,暂时先在这里等一下,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家。”
叶珂低低应了一声,没什么精神地跟着面前的人,直到被引到休息区,找到座位坐下。
她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等警署的人抽出空,将她送到家,车在院门前停下时,已临近半夜三点。
叶珂站在院门前发呆。
身后,警车的行驶声逐渐远去,四周一片寂静。
她抬起头,透过白色镂空铁艺大门,看见整栋别墅,除去三楼还亮着灯,其他房间都一片漆黑。
她轻轻眨了眨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伸手抓住铁护栏。
或许是身体自带重量的原因,叶珂的手刚触碰到院门,院门便被她徐徐推开了。
叶珂一愣。随即想到,这或许是家里的佣人见她一直没回家,想到她或许会半夜回来,刻意没将院门锁死。
她走进前院,在溶溶的月色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以前,赵金杰和叶芝经常吵架,叶珂听着又害怕又难受,时常会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跑出家,在小区闲逛,或者去隔壁李重言家。
后来,或许是怕她出事,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她爸赵金杰对她的管控逐渐严格起来,不允许她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独自出门。而当他有和叶芝争吵的趋势时,更会提前嘱咐佣人将院门锁死。
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自从叶芝离开家,赵金杰便也不怎么回来。最初一段时日,甚至像没有这个家、没有叶珂这个女儿,对家里一切都不管不顾。
那时叶珂还在读书,家中的佣人因为赵金杰失联,工资迟迟未能发放,陆续离去。
桐月和易尧也因为赵金杰的迁怒,被纳入小区黑名单,无法进入。他们提议叶珂搬去和他们一起居住,但叶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犯倔,坚持要住在自己家,
那时,叶珂白天出门上学,晚上独自一人回家。因为害怕自己某天忘记带钥匙,会被关在外面,所以有偷偷在庭院某个隐蔽的角落,藏一把大门的钥匙。
叶珂试着找了找,成功地在某个花盆与墙壁的夹角,找到放置已久的钥匙。
她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
叶珂的目标很明确——今天晚上,她不要一个人。
第55章 “我还没洗澡。”
或许是一整天都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叶珂走上三楼时,感到了明显的疲惫。
她将走廊的灯打开,走到陆判房门前, 轻轻抿了抿唇。
她不是紧张。
她只是……单纯有点渴。今天一整天, 除去用过早餐, 和在甜品店吃了一点东西外, 她便再没有进食。她已经感觉不到饿,但有点渴, 刚才做证人笔录时又说了太多话, 虽然有警员好心端给她一杯水喝,但依旧不够。
或许她应该先去弄一杯水喝?
叶珂这么想着, 伸手轻轻敲响了房门。
——就在前一秒, 似乎是她刚走到房门前的时候,她便从门缝发现,房间里的灯打开了。
……
警车抵达楼下时,陆判便醒了过来。
在熬过手术后最艰难的那段时日后, 他的作息便恢复了正常,不会再无故昏睡或半夜惊醒。他现在的睡眠不算差,楼下汽车行驶的声音也保持着夜里应有的克制。
但他还是醒了过来。
他听到声响。
有人正朝楼上走来, 走的很慢, 每一个步子似乎都缀着半斤石头,在寂静的深夜,显得疲惫乏力。
——他的身体确实在慢慢恢复, 只肖集中精力,可以轻易听见许多人难以察觉的响动。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
陆判伸长手臂,揿亮卧室的灯光。
——这是一个没有经过思索的举动。
灯亮了。
敲门声也随之响起——“叩叩叩”,十分有节奏的声响。在夜晚不算扰人, 但清晰笃定,绝不会让人怀疑是深夜的幻听。
陆判眸色微沉,脸上神色变化不定。
但却并没有等来人再次敲响房门,或出声喊叫,便起身上前,握住门把手朝下轻轻一按。
门外,叶珂伸出手,正准备再次叩响房门时,门便在她眼前被屋内人直接打开了。
她放下手,微微仰起头,看着站在卧室玄关处的陆判。
陆判也在看她,视线落在她身上,神色微微一怔——她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嘴唇干燥起皮,身上的衣服也还是早上出门见周自谦时穿的那套,白色T恤和轻薄的牛仔长裤,现在……已经有些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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