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一步只是小小的一步。她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抬起头,目光专注地看着他,清亮的眼睛里像是含着某种期待,在黑夜中闪着细微的光泽。
易尧盯着叶珂紧紧抱在怀里的小熊玩偶看了一会,又去看她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然后,他像是懂了什么,低头对叶珂说:“桐月睡着了,我们轻一点好吗?”
叶珂眼神懵懂,盯着他看了半响 ,长长的睫毛垂下,似懂非懂地轻轻点头。
易尧便走过来,十分自然地握住她的小手。
叶珂被他牵着走进房间,
黑暗中,男孩压低声音问:“你是一个人睡吗?”
叶珂紧抿着唇不说话。
男孩便道:“待会你睡中间吧,我和桐月围着你。”
那天晚上,是第一次有人陪叶珂睡觉,并且是两个。
她在睡过去前,高兴地亲了亲怀里的小熊玩偶,头一次没有抱着小熊睡觉,而是一脸郑重地将它放在床角的位置。又偏过头,依次亲了亲身侧的桐月和易尧的脸颊。
漆黑一片的室内,男孩的声音低低响起:“叶珂,......你以后亲别人前,要先征求对方的同意。”
房间一片安静。
“可能睡着了。”就在男孩这么想时,一只温热的小手突然摸上他的脸颊。
轻轻摸了一下,便收了回去了。像是这只手的主人,在向他做出回答。
......
翌日一早,叶芝在叫醒三个小孩前,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收看国际新闻对两周前星海市特大化学试剂泄露事故的后续跟踪报道。
这起事故促使年幼的叶珂和易尧相遇,但同时也造成无数家庭分崩离析。
事故引发的后续发展更是极为惨烈——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因此丧命,星海市一度成为一座摇摇欲坠的危城。
但时间的力量就在于推着人们不停向前。
两个月后,危机解除,作为国家重点扶持城市,星海市迎来一次全新的发展。
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间,国家财政的大力扶持、以及引进外资融入城市建设,让一幢幢高楼如雨后春笋般在城市内部涌现。
到处是新建的工厂、住宅楼,以及繁华高端的城市综合体。
曾经千疮百孔的城市景观以及城市基础设施,也随着星海市财政的一路向好,迎来不断的翻新改造、提质升级。
十余年的发展建设,让星海市成功由一座旅游城市转型升级为世界瞩目的产业新城。
而叶珂和易尧、桐月三个懵懂幼稚的小孩,也在这十余年的相知相交下,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他们上同一所学校,被同一个家长(叶芝)早晚接送,喝同一盒鲜牛奶,互相吃对方吃不下的食物。
他们甚至睡在同一张床上。
当然,他们不总是待在一起,易尧父亲病情好转的阶段,他和妹妹通常会回到自己家居住。
但每个周末、以及每年的寒暑假,他们三个人总会一起度过。
十余年间,叶芝不仅是叶珂的妈妈,也是桐月和易尧的“妈妈”。她对待三个小孩一视同仁,打心底里将他们看作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家里的一面白墙上,甚至留下了由她亲手刻画的、三个小孩每年身高变化的标识记录。
......
或许是初次见面的夜晚,年幼的易尧读懂了守在门外的叶珂眼中的渴望,主动上前牵住小女孩的手。
这导致叶珂对易尧一直有一种强烈的雏鸟情节。
在接下来十余年里的每一天,她都关注、并全心信任着易尧。
她总是最先发现易尧的变化,并将他身上每一个微不足道的改变——譬如头发剪短了、手臂有擦伤等一一记在心里。
在叶珂的默默关注中,易尧一年一年长高,在十七岁这年,身高增长到178cm,还差2厘米到180。
那时,叶芝已经失踪,因此数据是叶珂给他测量的。
还是在那面记录他们身高变化的白墙上。
叶珂站在椅子上,先用一把尺子比着他的头顶在墙上画一道横线,再将软尺拉直、贴着墙壁量出他的具体身高。
2厘米是一个十分微小的差距。
在叶珂看来,易尧有180高,并且是一个相当俊秀的少年!
他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是青梅竹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珂便不再把易尧单纯看作是很好的朋友,亦或是很亲近的哥哥。
——她喜欢易尧。
她看着他从稚嫩的男孩长成俊秀的少年,见证他成长路上每一步细微的改变,对他的一切都十分熟知。
譬如:他的头发总是修剪的很短,看上去很扎手,摸上去却意外柔软。
他的眼睛是漂亮的丹凤眼,左眼眼尾处因为童年打架受伤,留下了半个绿豆大小的很可爱的浅坑。
他的学习成绩很好,算不上是学霸,但在整个年级中一向是排名前五十的存在。
他还是一个公认的脾气很好的男生,朋友很多,不容易和人起冲突。
还有很多很多......
一直以来,易尧都是叶珂最熟悉并且关系最好的异性朋友。他们的情谊非同一般。而叶珂也笃定,她和桐月是易尧心中、乃至日后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生。
桐月是易尧的妹妹。叶珂不是。因此,她从没想到......易尧会不爱她。
*
安静的车厢内,阳光透过晃动的树叶缝隙落进车里,打在叶珂脸上。
她被太阳晒的微微眯起眼睛,等再睁开时,便看见李重言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
她一惊,瞬间坐正身体,离李重言远了一点,眼睛里带上几分明显警惕的神色。
“你是这么想的?”李重言问。
叶珂闻言,缓缓低头,眉头紧紧蹙着,状似十分认真地想了想,才一字一句道:“当年我向易尧告白时,你也在。你是第一个知道我喜欢他的人。后来我和安东谈恋爱也没瞒着你,......是你自己不提醒安东的。”
叶珂记得很清楚——那年夏天,她在一个高档礼品店外,向易尧告白时,李重言也在。
他当时一定都听到了。
最近几年,李重言和叶珂几乎没什么来往。
他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几年前——一个长的漂亮、性格有点娇气的女生。她那位自从结婚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再未外出工作的母亲,一度对她过度保护与宠溺,以至于将她养成稍微磕着碰着,就流泪哭泣的脆弱性格。
像一朵养在温室里、极其易碎的花朵。
上午在医院,李重言从母亲安慧口中得知安东在混乱中为保护叶珂受伤,以及自残前后的经过。
他没有对这件事做太多评判。
毕竟在他看来,那一巴掌已经算是给了叶珂一个教训。
但现在,从叶珂口中听到她明显狡辩、推卸责任的话语,李重言眉头骤然压低,看向她时,暗沉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明显的轻视。
车厢内一片安静。
叶珂等了一会,见李重言没回话,抬起头,目光和他对上,嘴唇动了动,还要再说什么。李重言却已经不在给她机会,目光冷厉地看着她,沉声开口,话语简洁而直接:
“下车!”
叶珂:.........
第6章 你可以试着喜欢我。
叶珂......最终灰溜溜地下了车。
她是被李重言赶下来的。
盛夏,高温让柏油路面上空升起一层热浪。
烈日之下,随着一声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一辆黑色捷豹瞬间驶离。
叶珂朝后退了几步,避开车辆极速启动时扬起的路面灰尘。
她站在人行道上,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低沉。
——她刚才撒谎了。
叶珂其实知道,那年夏天她向易尧告白时,李重言只是单纯路过,远远地看见她在哭后,怔了一下,随即停下脚步,目光冷静地在她和易尧身上扫视。
半秒后,他似乎判断出什么,很给面子地没朝他们走近,而是绕道离开。
告白失败这事,叶珂自然不会向别人提起,易尧也不会对外声张。
而李重言自那不久,便在家中长辈的安排下入读猎鹰军校,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对这事自然了解不深。再则,即便他心中清楚,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太在意这件事,更遑论提醒安东。
叶珂刚才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是在逞强,在撒谎,在狡辩。
李重言显然被她狡辩的话语惹怒,没有和她争辩的意思,但也没给她留一点面子。
叶珂头埋的更深了。
盛夏的阳光透过人行道上的树枝缝隙打在她裸.露在外的后颈,时间久了,微微有些发烫。
她眉头一皱,抬起头,目光幽怨地盯着远处路面上只剩下一点黑色的汽车尾影,很想打电话让李重言回来——至少把她的太阳伞给她送回来。
她刚才下车太急,把伞落在了车里。
......
五分钟后。
叶珂站在一处勉强能把人完全遮住的树荫下,不时抬头望一眼前方空荡荡的路面,又低头去看打车软件上毫无动静的页面。
她一张脸被热的通红,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仅五分钟时间,整个人看上去便狼狈不少。
再等了五分钟,依旧没有司机接单。
叶珂不得不切换到地图导航软件,想着看一下距离她最近的公交站在哪,如果一直没有司机接单,便换乘公交回家。
或许是身后就是一所大型三甲精神病院的缘故,距离叶珂最近的公交站走路五分钟便能到。
是很短的路程。
叶珂收回手机,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以及下午四点依旧炙热的阳光,没有犹豫,一脚踏出阴凉的树荫,顶着大太阳,一路埋头快走。
在她身后不远处,一辆普通的家用suv新车里,一道偷窥的视线自她从李重言车上下来,便一直黏在她身上。
那视线像下水道里潮湿黏糊的蠕虫,缓缓扫过她纤细的小腿、柔软的腰肢、被白色长裙包裹的饱满胸.脯,最终视线一抬,定格在她因炎热的天气而微微有些泛红的脸上 。
在叶珂迈步朝附近的公交站台走去时,那人也启动车子,保持着缓慢的车速跟了上去。
叶珂其实很早就看见停在路边的小型家用suv。但不知道是光线的缘故,还是汽车挡风玻璃处贴了膜,她看不清车里是否有人。
但这是私家车,不会接客。因此她没有太过留心,只简单扫了眼便直接略过了。
炎热的夏日,郊区人行道上树荫并不浓密,蝉鸣声却极其聒噪,掩盖了身后汽车缓慢行驶的动静。
叶珂抬起一只手遮住额头,微微低着头,一路走的很快。
但或许是那人偷窥的视线太过灼热。某个瞬间,叶珂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异样,以至于她停下脚步,几乎没做太多思考,便回头看去。
在看见身后不动声色地跟了她一路的黑色汽车时,她呼吸一滞,体内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加速。
在高温天,竟感受到了一股丝丝缕缕的寒意。
周自谦将车靠着路边停下,缓缓降下车窗玻璃。
叶珂看清开车的人是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瞬间圆睁,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便走。
她一路走的很快,到了最后,几乎小跑了起来!
*
叶珂和周自谦是小学同学,到了中学,两人又被分到同一个班上,并且做了三年同桌。
但叶珂认为他们关系其实很一般。毕竟三年同桌下来,说的话总共也没几句。
因此那天,当她趴在课桌上,因为向易尧告白被拒,而闷声哭泣时,听到周自谦的问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
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抬起头,看着周自谦,眉头微微皱着,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周自谦是一个长相略显寡淡的少年。但个头足够高,手长脚长,又不多话,因此在班上一众或躁动或幼稚的同龄人中,有种截然不同的“沉稳”。
他低头看着叶珂,将刚才的问话重复了一遍。
“你们亲了吗?”
叶珂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瞬间瞪圆。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她眉头紧皱,生气道:“你在乱说什么?”
她语气有点凶。
但洋娃娃再凶依旧是洋娃娃。
周自谦没有被她的态度震慑,反而被她湿润的眼睫上几滴要掉不掉的泪珠吸引了目光。
他盯着那几滴晶莹的泪珠,有种......想要俯下身,舔掉它们的冲动。
舌尖扫过她颤抖的睫毛,再轻轻刮过她薄薄的眼皮。
那样......她会哭的更凶吧?
叶珂觉得周自谦的眼神很赤.裸,不适地皱了皱眉。
同桌三年下来,周自谦很少和叶珂说话。
但他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生。叶珂曾经看见他在操场上和班上的同学一起打羽毛球,互相之间说说笑笑、有来有往。
他只是不和叶珂说话。不仅如此,他甚至很少正眼看她。
叶珂曾经怀疑周自谦讨厌自己。
为了不被讨厌,她在两人刚做同桌的阶段,曾主动向他示好。
她给他带过早餐,买过零食,在他十四岁生日时,还送了他一支很昂贵的钢笔。
早餐和零食都进了周自谦的肚子。钢笔他也收下了,并且一直在用。
但没有回礼。
叶珂承认自己有点小气。她不是不求回报的。默默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周自谦对她的态度没有任何转变,便放弃了向他示好。
上课时,看见他在继续使用自己送他的钢笔,还会小小地生一下闷气。
这支钢笔很贵。
叶珂后悔了。她不该送这么贵的礼物。但她不可能再让周自谦把钢笔还回来,而且即便还回来,商品开封使用过,也没有办法再拿去专柜退货。
叶珂觉得自己有点吃亏。
好在周自谦虽然不理她,但三年同桌下来,也从未针对她。
他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成绩优异、品性端正,不是会对同学搞小动作的那类人。
叶珂习惯安静并且有距离感的周自谦,对今天他主动搭话、以及话中的内容感到非常不适。
她坐正身体,不再理他。片刻后,又转过身,伸手将他有些越界的书籍推了回去,皱眉看他一眼,用眼神和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周自谦感到下.腹有点难受。
叶珂一张小脸紧绷着。从侧面看,她白皙的脸颊一片绯红,不知道是埋头哭泣太长时间缺氧导致的,还是依旧在生气。
这让周自谦想到很多年前,他被父母带去表妹家做客时,表妹时时刻刻都抱在怀里的一个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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