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想要去感受世界的真实。
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是明知抹杀异能的基因手术并不存在,仍将他送往医院的父母。还是惺惺作态的爱人——
爱人?
不,这个词汇太重了。应该是女友。而他们当初之所以会在一起,不过是私欲作祟。
是叶珂不满于双方位置转换,他在赵家鸠占鹊巢、生活富足,而她被赶出家门。她被私欲支配,主动靠近。而他……是一时兴起。
没有人会拒绝主动投怀送抱、容颜精致柔美的少女。
是和官曼曼完全不同的,会让他心神涤荡,不由自主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明知对方有极大可能是在说谎,仍保持沉默,继续倾听。
外泄的精神力犹如一条惶惶不安的毒蛇,环绕在叶珂身周,无数次 自她识海穿过。
陆判身陷的泥沼,逐渐化作虚无,眼前只一片空白。
他在这片空白中有短暂的迷失。
是因为异能对她失效,所以她才是特殊的吗?
可她如今已不在“特殊”。
“陆判!”叶珂声音骤然加大。
陆判缓缓睁开眼睛,幽沉的眼瞳映照着她焦躁不安的柔美面容。
“你……不要杀人。”叶珂最后一次恳求道。
陆判没有回答,只下意识伸手,指尖轻抚她眼底的泪痕。
叶珂微微一怔,约莫半秒后,上前半步,贴近他的身体,微仰起一张雪白的小脸,如寻求抚慰的小猫,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陆判,我们走吧。”
“走?
“嗯。”
“去哪儿?”陆判问,声音很低。
“回家。”叶珂眨落眼睫上的泪珠,说道:“我们回家吧,我出来太久了。很累。”
陆判闻言,收回拂拭她面上泪痕的手,迟迟没有言语。
回家?
一缕讥诮自他眼底划过。
叶珂暗自转动眼珠,去看地上的周自谦,他面上凸显的血管逐渐隐没,呼吸若隐若现,只身体愈发紧密的蜷缩着,好似在以这种宛如初生婴孩的姿势,抵预身体的疼痛。
他还活着。这就好。
叶珂去拉陆判的手,不顾他的意愿,也不看他面上神色如何,“走吧,我们回家。”
“齐翰是在楼下吗?”
陆判任由她牵着,她的手很嫩,没有一丝茧子,白净纤细,与半刻钟前,他透过露台玻璃门、于半遮半掩的纱帘间看见的那一幕景象十分相似——都很白,全身上下无一处瑕疵。
那她的心呢?是否也如她的外表般,完美无瑕,引人向往。
房间很安静。
蜷缩在地的周自谦没在出声。
叶珂光脚踩在木质地板上,牵着陆判的手,一步步走出卧室,穿过走廊。她站在楼梯口往下看,试图寻找唐义或者齐翰的身影。但没有。楼下一片安静,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她心中生出浅浅的疑虑,思忖片刻,没有询问身旁、一语不发的陆判,而是带着他继续朝楼下走去。
“你带手机了吗?”站在一楼大厅,叶珂开口问道。
陆判垂眸看她,眼中神色氤氲不明,话却说的十分简短:“没带。”
叶珂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动,有点想掏他裤袋确认,但最终,理智阻止了这个行为。
她至今仍心有余悸,总觉得陆判方才确实是存了虐//杀周自谦的想法。她甚至不敢去细想,这单纯只是因为周自谦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并且不断挑衅他,还是因为……他内心深处也存了对她的恨意,暂未发作,转而在周自谦的一再挑衅下,一并将这种情绪宣泄在他身上。
她不敢问。
现在就很好。
他们双方都很平和。陆判没有犯下重罪、致人死亡;而她有惊无险,除去情绪波动太大,导致身体的疲乏感加重,并没有任何损失。
她才不在意什么被舔遍全身的说法,吃亏的是周自谦,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叶珂缓步走出大厅,站在廊檐之下——房屋所在地势极高,山林一片安静,凝目远眺,可以看见远方高楼林立的星海市;而再远处,是一片没有边际的蓝色大海,仿佛正通往世界的尽头。
第110章 “他亲过了?”
陆判一路上情绪都不是太好。
不过叶珂能理解, 她有想过哄他开心,但直觉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她太累, 情绪消耗过度, 缺乏精神。
车厢很安静。
他们开的是唐义或者周自谦的车子, 就停在别墅院落内, 钥匙在玄关的置物架上。
当时唐义不在,叶珂独自一人在别墅内外搜寻了一番, 没发现他的人影, 便带着陆判上车离开了。
当然,车是陆判在开。
叶珂转头, 看向车窗玻璃——道路两旁林木高大茂盛, 树荫下,车窗玻璃清晰地映照出驾驶座上陆判的面容。
他嘴唇紧抿,一言不发,眉头不知何时压低, 眼中凝聚些微冷意。
叶珂就这样透过车窗静静看他,一时间,什么都没想, 没想周自谦、没想方才疑似失控的场面, 更没想易尧。
半晌,似是看够车窗中陆判的面容,她伸手摁下车窗玻璃。
山林的风霎时涌入, 吹得她头脑愈发清明。她稍稍坐正身体,低头看向因方才在别墅内外搜寻唐义身影,而沾染泥土的脚,细白的脚趾微微蜷缩了一下, 不太放心地问:“就这样把周自谦丢在那里合适吗?”
唐义会不会突然返回,把周自谦救走。又或是,在唐义或国际警署的人赶到前,周自谦便因伤情过重离世。
——有太多需要考虑的细节,他们不应该就这样离开。
“你真的没带手机吗?”
叶珂再次问道,声音轻软。见陆判沉着一张脸,仿佛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不由得倾身上前,伸手朝他略微隆起的牛仔裤袋摸去。
她早看见手机的轮廓了。
“刺啦——”
汽车轮胎与路面摩擦的刺耳声音猝然响起。
叶珂原本便倾斜的身体瞬间朝陆判扑去,好在及时被安全带拉住。她重新坐正身体,呼吸急促清浅,侧头看向车外,凭借着模糊的记忆,确认这的确是回城的道路,方才转回头,一脸不明所以地看向陆判。
“手机给我。”
陆判只说了这一句话,但他表情难看,显然正压抑着怒气。
叶珂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刚拿到的手机交了出去,但她坚持:“方便给齐翰打个电话吗?通知他周自谦所在地点的具体方位。”
叶珂方才离开时有留意过四周——那栋别墅虽然所在地势极高,但并不显眼。毕竟在山林之中,山路蜿蜒,车子一路抵达,需要转数道弯,更遑论一路还有不少岔道,以及林木遮掩下走错路的情况。
“你很关心他?”陆判语气嘲讽。
自从知道自己于叶珂而言,极有可能只是另一个男人的替代品后,他的情绪以及话语,一度直白许多,甚至……隐约带有几分攻击的意味。
“我不是关心他。”叶珂反驳,“我是为了我们两个考虑。如果他死在那里,你很可能被判定防卫过当。我是你女朋友,虽然可以出庭作证,但对于我的证词,法官采纳的几率会很低。”
叶珂在认真考虑这件事。
“而且绑架我的人疑似生化改造人,如果他返回别墅,顺利救走周自谦。日后等周自谦伤好,一定会再次纠缠我。”
叶珂没说,她已经打定主意,回去就去看心理医生。她会宣称自己心理遭受极大创伤,无论如何,都要借这个机会,让周自谦多坐几年牢。
陆判闻言未置一词。他神情冷淡,收回看向叶珂的目光,倾身在杂物箱内翻找片刻,摸出一包未拆封的烟和打火机,当着叶珂的面,抽出一支点燃。
车子停靠在山路上,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洒落下来,星星点点的光斑打在驾驶室内的两人身上。
车厢内很安静。
打火机的咔哒声、烟丝燃烧的细微声响、呼吸声,各种声音杂糅在一起,最终在叶珂眼前化作一缕缓缓上升的白色烟雾。
而陆判……便在这寥寥烟雾后方看向她。
“……陆判。”叶珂轻喊出声。
“还有什么?”陆判问,声音沉冷。
他并未进入周自谦的意识宫殿。周自谦的话未经证实。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相信叶珂的话、相信她的解释。
对此,他们都心知肚明。
“你指、什么?”叶珂乖巧问道。
“除了考虑这些,还有什么?”陆判倾身,高大的身形瞬间逼近因不想吸二手烟,而贴近车门的叶珂,语气沉缓,“需要我现在回去,把周自谦带上车,送他去医院治伤吗?”
叶珂微微蹙眉,不知是因为陆判靠近而愈发浓烈的烟味,还是他一瞬间展开的攻击性与压迫感。
“你不想。”她说道。
陆判闻言,低眸瞥她一眼,慢慢坐正身体,与她拉开距离的同时,摁下驾驶座一侧的车窗,将手中香烟摁熄丢了出去。
“你不想见他,所以不要说这种话。”叶珂重申,同时心中默念,‘也不要在借机对我发脾气。不喜欢,很讨厌,超级讨厌!’
她不知道的是,她已然将种种情绪表露在脸上,因缺水而略微干燥的嘴唇微微嘟着,眉头压低,眉心的褶皱稍带着几分委屈。
很可怜。
好似受尽了欺负……受到周自谦的欺负。
陆判眼神微黯,没说话,只目光沉默地看向她。方才摁熄烟头时,火猩在指腹残留一丝温意。如今,这一丝温热在沉默中无限放大,从指腹逐渐蔓延至他心间,星火燎原,陌生的灼烧感令他眼神愈发黑沉。终于,在叶珂视线四处搜寻什么时,低哑出声:“在找什么?”
“水。”叶珂低声说:“我想喝水。”
陆判打开杂物箱,递给她一瓶未拆封的矿泉水。
叶珂扭开瓶盖,仰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她一路被唐义挟持着,风吹在脸上,本就带走了肌肤表层的许多水分。后来情绪波动太大,没忍住压力,哭了出来,身体严重缺水,到现在才稍稍缓和了几分。
她沉沉呼吸了几下,旋紧瓶盖,将水放在车门内侧,说:“我们给齐翰打电话吧。”
吃饱喝足,人也跟着精神许多,至少,她此刻的心情比之先前显然好上许多,也不在意陆判的冷言冷语了,伸手抓住他随意搭在一旁的手臂,拇指下意识在他紧实的手臂肌肤上摩挲了一下,“打电话给齐翰吧。通知他来抓人。”
“手拿开。”陆判声音微沉。
叶珂一怔,没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不适,但也看出……他似乎不喜欢她的触碰。
她慢慢收回手。
可在此之前,他并非完全被动的一方,当她触碰他时,他脸上的表情是享受、甚至透着些许热切的。
“你在意他的话吗?!”叶珂忽然问道。因为心里有气,语调不在如方才那般和软,反而带有些许强硬,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觉得我会不在意?”陆判反问,一双黑沉的眼睛直直盯着叶珂。
他自然是介意的。
非常介意。
他盯着叶珂,似乎这时,才真的心平气和、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解释。
叶珂深深呼吸着,没说话,而是拿起车门内侧未喝完的水,仰头一饮而尽。
水喝完,她照旧不吭声。可这是她主动开启的话题。陆判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他说的是真的吗?”他直接问道。
“……什么?”叶珂声音闷闷的,脸上表情一时间极为丰富,最终眼睫低垂,不去看身旁的人。
陆判手肘支在方向盘上,伸手抓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头发本就极黑,如今被他三两下扯乱,稍长的额发垂落,在光影交错的驾驶室内,那张原本如工笔画般清俊工整的面容,竟显出一种别样的疏狂意味。
“他碰了你那儿?”他声音低沉,话语中介意、不满,及至仇恨的情绪逐渐显露。
叶珂不说话。
半晌,她道:“哪里都没碰。”
陆判沉默数秒,没忍住出声:“你当我傻吗?”
叶珂知道,以当时的情形,陆判一定看见了什么。但这又有什么关系,错不在她,她不是故意给他带绿帽子的。而且什么都没发生。至少他赶来的十分及时。
‘你要真这么在意,那我们分手好了。’叶珂想说。但当视线触及陆判,与他目光相对时,这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这并非是因为今日,他及时出现,将她从周自谦手中救出;更与他同易尧肖似的样貌无关。她只是……单纯的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与他分手。
他们不应该中止关系。
至少……不该在这里,因为这种事。
“所以呢?”叶珂反问,鼓起勇气靠近陆判,看着他的眼睛,“因为他亲了我、摸了我,所以我就不能亲你了吗?也不能碰你?”
“你想亲我?”陆判声音低哑,视线紧盯少女那张近在咫尺、因内心些许忐忑而晕染开一层浅淡绯色的脸,目光中的热意,几乎要灼穿她脸颊。
叶珂闻言,微微仰起下颌,身体愈发朝他靠近几分。她的嘴唇几乎要触碰上他的唇角。
“嗯。”她答的利落,声音却极轻。
我想亲你。现在,此时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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