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知低眉不语,他觉得玄,不过朝廷那伙人倒是挺抱有期待的,不然便不会又是砸钱,又是运粮,两月之前甚至都直接出兵了。
没错,朝廷已经克制不住,直接出兵了。
这已经是明晃晃地跟北戎宣战了,燕国也是同一时间派兵抢占两国接壤的地盘。他们也知道如今那些起义的汉人不好惹,就跟发了疯一样,拴都拴不住。燕国也不想跟他们争长安,他们只要跟在后面喝点肉汤就行了。毕竟他们也资助过那些人,总不至于汤汤水水都喝不着吧?
而夏国朝廷已经开始提前庆贺了,两位丞相并六部尚书这些日子出门都是面带红光,互相之间也终于看顺眼了,不再没说两句便争锋相对。百姓也是人人皆知北戎命不久矣,兴许很快夏国就能重新统一南北,一日日期盼可以早点等到大获全胜的那一日。
他们被压制这么多年,真的已经受够了。江南再好,可他们毕竟是从北方迁过来的,总还是想重回故土。
兵部尚书甚至已经亲自领兵,率领十万人马前去助力。随春生等一批新人本来也有机会去的,但他们被叮嘱着守好襄阳城,白白错失了这样大好的机会。
这批人还都是年轻人,入官场的时间不长,正是得靠着战绩攒功劳的时候。可偏偏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们却愣是没机会上战场。
这回跟过去的将领,大多都是家中有人脉的,出征之前就将子侄给塞进去了。
形势一片大好,民间已经提前预知到了胜利的捷豹,到处都在庆贺。只有宋瑜这个胆子小的,还在头疼儿子身处光州离北戎太近,生怕自己儿子被波及到,又有些蠢蠢欲动,想要赶去光州了。
他已经有三四年没有见到儿子了,可想得紧。虽然他跟儿子时常有书信来往,但是书信怎么比得了亲见?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跟儿子说,更想知道分别这几年,儿子究竟长成什么样,高不高,胖没胖,最最重要的是儿子已经十六了,翻过年就十七了,已经到了可以定亲相看人家的年纪了。
可宋瑜刚将想法透露出来后,唐懿便不声不响地将贺延庭的婚事给提前了。
贺延庭的婚事是去年定下的,他定的也迟。
两年前贺延庭便考上了明字科,但是明字科没什么用处,多的是人考上了还等不到差遣,一耽误便是好些年。还是唐懿动用了点人脉才将贺延庭给塞进了官场,领到了个做杂活的缺,算是衙门里的基层了。
贺延庭这人别的一般,就是命好。背后有他娘撑腰,还有陈素帮衬,国子监的先生跟宋允知从前结交的部分官员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对贺延庭多几分照顾。贺延庭知道他自己没有什么大本事,所以做事也算小心,遇到难事在家问他母亲,在外则找江亦行。
江亦行如今在礼部混得也挺好,贺延庭被宋允知千叮咛万嘱咐,因而很听江亦行等话。这么多人帮衬,贺延庭没多久也升职了,还入了他上峰的眼睛,对方竟然还想将自家幼女许配给贺延庭。
贺延庭欢喜得不行,时常去他上峰家献殷勤。他的年纪其实已经不小了,前几年是他母亲压着,非让他先立业再成家,要不然他这个年纪早就成婚了。因考虑到时局不稳,加上想让允哥儿过来参加他的婚事,唐懿还在琢磨何时上门说婚期。可这会儿为了拦住宋瑜,唐懿果断上门敲定了日子。
宋瑜没法儿离开了,他一提离开,贺延庭便幽幽地瞪着他:“我就知道你没把我们母子俩放在心上,如今年我的婚事也不管了。”
宋瑜心虚之下,也不敢提别的了。
贺延庭“劝服”了宋瑜之后,还欢欢喜喜的拿这件事情跟允哥儿邀功。虽然城内都说他们马上就要收复两京了,但是他母亲反而对此很是谨慎。
贺延庭远不如他母亲,母亲说不能出远门,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宋瑜离开。
待宋允知收到信后,除了遗憾自己不能回去参加婚礼外,便是庆幸有夫人在,将他爹给拦住了。
他是真的没底,若是爹来了光州,宋允知都不知道要将他往哪儿藏。
宋允知迅速给庭哥儿回了一封信感谢,又说自己虽然不能去,但是贺礼已经备好了。
宋允知如今准备这些已经轻车熟路,他之前还给江亦行跟随春生也准备了贺礼呢,随春生娶的是襄阳知州之女,江亦行是他先生保媒,与太仆寺卿一家定了亲事,如今连女儿都有了。
同窗成婚的成婚,生子的生子,也就宋允知还单着。他心里隐约有点想法,但是一切还太早,这会儿郑廷的事没解决,他也没有心思考虑这些,那点念头没多久便随风散了。
一切似乎都已经向着胜利的局面推进,只有身处于漩涡中心的北戎贵族们,眼下已是火烧眉头,不知所措。
郑廷一呼百应,已经兵临城下,不远处还有夏国的十万兵马,往西边更有燕国步步相逼。
北戎大王子因战受敌,断了一条胳膊,这辈子只怕也没机会上战场了。跟着他的将领也或多或少的受了伤,甚至还有几位老将直接战死了。
北戎大汗自从老大受伤后,整个人便老了十岁不止。老大骁勇善战,立下无数战功,此刻连他都退下去了,大汗真不知自己该倚仗谁。
老二,那家伙心眼子是有不少,大局观也是有的,但却没有什么能力,跟老大在朝中斗一斗还行,但要说上阵杀敌那是做不到的。
老四,这更不用提了,原本还有几分出息,得了传国玉玺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连大局观都丢了,老大出事他竟然还想联合朝臣将老大给逼死。
至于底下的那些小的,更不用提了,根本靠不住。
年迈的北戎大汗只觉得两眼发黑。
大王子也不想服输,可是眼下这情况,已经由不得他们嘴硬了,汉人实在太多了,当初他们之所以能势如破竹,那是夏国的老皇帝无能,夏国的世家大族也贪身怕死,没有人能站出来领兵作战,那么剩下的普通百姓也只能窝囊到底。可一旦有了一个骑兵领袖,这些汉人的战斗力便不可同日而语。
“父皇,咱们回东北吧。”说完这句,大王子也是一副颓然之相,“那个郑廷忒会蛊惑人心,汉人对他死心塌地,根本杀不完。说到底还是咱们族人太少,此刻跟他们硬拼不划算。咱们退一步吧,往后未尝没有机会。”
大汗冷静了片刻:“你容我想一想。”
做了这么久的中原汗王,要是他们回了东北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大汗本还在纠结,可郑廷也没准备给他纠结的机会。他压抑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不用伪装了,郑廷直接领兵夜袭。
他深知汉人有多恨北戎人,所以让他们放开了手脚攻城,见到北戎男子便直接杀,不论老少皆割掉右耳,等日后攻城胜利再行封赏,杀的越多,赏赐得越多。
两族本就有仇,如今又有郑廷在旁刺激,汉人们直接放开了手脚去报仇。他们人数实在是太多,密密麻麻地用石头跟肉身撞破了城门后,便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北戎本就跟中原汉人长得不一样,好认得很,但是碰到了都是一个不留。
后面的兵部尚书听说前线的消息之后,惊得许久没吱声。
传闻中,这位郑廷不是个心慈之人吗?
不是从未见过血吗?
这究竟是谁传出来的不实之言!
北戎大汗听闻城门这么快被破,吓得肝胆俱裂,立马携老大老二还有几个心腹从地道中逃走。
他此刻无比后悔自己前儿没有听老大的话,若是早些准备,也就至于逃得这样匆忙了。
等到郑廷带着心腹杀到宫城后,北戎大汗已经逃之夭夭了。
四王子藏着个传国玉玺刚准备离开,便被人捉住带去了郑廷面前。
郑廷坐在大汗的王位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跪在地下的四王子,嘴角擒着笑。
说起来,他们还当了好几年的主仆,当真是情谊深厚,是得好好算一算账了。
第125章 谈判 北戎大汗得知噩耗
一个远不如自己的人,坐在了自己一直想坐的位置上,哪怕郑廷看他时并无表情,在四王子看来也是对自己的示威。
像是在嘲弄他,嘲弄他明明贵为王子,却依旧被自己的父汗抛下,如今更是做了阶下囚。
还不等四王子有什么反应,便先有人从上前搜身。
四王子怒斥对方,结果全无用处,他如今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废物罢了。被四王子精心护在怀里的传国玉玺,就这样落于郑廷之手。
“我的传国玉玺!”他恨的要死,双目猩红地瞪着对方,鼻翼翕动,仿佛随时都能冲上去将郑廷捅死一般。
“你的?”可郑廷却半点不介意他的怒火,甚至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在他的怒视下,轻轻转动着传国玉玺,“一年不见,四殿下还是这么蠢,连真的假的都分不清。”
四王子一愣:“……你什么意思?”
郑廷挑眉:“你以为,这传国玉玺是谁弄出来的?”
他将这传闻中的宝贝随手搁在旁边的桌案上,径自提着刀走向四王子。
四王子还未意识到危险的到来,反而在琢磨郑廷的话。这传国玉玺是底下人献给他的,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且事后全被他杀了,等于是死无对证。身边的谋士都无比笃定这枚传国玉玺是真的,他就是天命所归,是天下共主,可郑廷为何说它是假的?
“你在骗我是不是?”四王子神色已经有些癫狂,他护了这么久,甚至不惜跟父皇决裂的宝贝,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你一定在骗我!”
郑廷嗤笑一声:“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真是愚不可及。这东西就是我叫人弄出来的,为的就是让你们父子几个反目成仇。不过你还真是厉害,换了大王子跟二王子,都没办法将局面搅和成这样。”
总而言之,郑廷对二王子还是挺满意的,蠢笨成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多见了。即便这是真的,落到四王子手里也是暴殄天物,他既舍不得拿出来,有没有本事发挥它的最大用处,更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倘若四王子领兵造反,夺了北戎大汗的王位,郑廷都不至于如此瞧不上他。说四王子是个废物,还真就一点都没有冤枉了他。
可幸好,北戎有这么一个自视甚高的废物,否则郑廷的筹谋未必能成。
“不可能……”四王子眼珠子都直了,他明明是被上天庇佑的人,明明是众望所归,怎么可能是假的呢?那他做的一切,他的坚持又有何意义?他活得岂不是像个笑话?
四王子还不适应自己被一个奴才给辖制了,他正准备跟郑廷问罪,忽然胸口一痛。
他低头,只见刀柄已经不知何时刺中了他的心腹,血液沿着伤口浸湿了石板。
四王子张开嘴,口中也满是鲜血,他被血液呛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去阴曹地府再去琢磨吧。”郑廷干净利落地踹了一脚,乘势收回刀。
“将他的尸体悬挂于城墙,北戎王室中人,不论男女老少皆拉去菜市口出斩,贵族子弟,男丁处决,女眷贬为官奴,世代不得入良籍。”
郑廷手下的大将军王新乃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他最听郑廷的差遣,可眼下却犹豫了一瞬:“刚出生的男丁也送去菜市口处决么?”
郑廷忽然转身,“有异议?”
“没有。”王新赶忙下去捉人。
北戎大汗逃得匆忙,只带了老大跟老二两个王子,剩下妻妾子女都留在王廷中。并非是大汗不想带,而是没有机会,那些汉人跟杀神一样,他们但凡多带几个累赘,谁都逃不了。
妻妾儿女再重要,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况且他不是还带了两个吗,老大跟老二只要保住了,以后便不愁不能东山再起。
况且以大汗对于这些汉人的了解,他们行事手段过于绵软,尤其是郑廷,他若真想称王称帝,好歹得给天下人做一做样子,杀戮过多,日后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大汗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跑了,直到两日后,长安的消息传到大江南北,也传入了北戎大汗的耳朵里。
王室的后代都没了,不论大小,不论有无得罪过郑廷,全都被处决了。
得知此消息,大汗险些没站稳。他那么多的儿子,还未成年,几日前甚至还在他膝前撒娇,转眼间人便没了。
大王子也踉跄了一下,他们走得急,自己只带了十岁的大儿子出来,还有个刚出身的小儿子被留了下来。大王子原本想着等到时局稳定后再想法子接回去,可如今……他艰难地看向属下,再次确认:“皇家所有的人都被处决了?刚出生的也没有幸免于难?”
属下沉重地摇了摇头。没有了,一个都没有了,所有人都被斩了。
整个长安城都被清洗了一遍又一遍,后来整个菜市口都是一汪血海,腥臭味经久不散。长安城几乎所有的北戎人都没了,就连一些跟汉女所生的混血儿都未能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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