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知顺势望过去,才发现对面坐着一位青年人,深秋时节穿着却减薄,有股浓重的书生之气。不过宋允知再细看的时候才发现,兴许不是穿的少,而是太瘦了。宋允知并不欣赏过瘦的男子。
他移开目光,可对方却还好整以暇地端详自己。
宋允知这才觉得不对,这是……钟离?
果然,下一刻他便看到建康府学的王山长与人寒暄一圈后,坐在那青年身边。宋允知笃定,这必然是钟离无疑了。
王山长也注意到钟离的目光,询问道:“你若是想认识,先生可以替你引荐。”
钟离微微摇头:“不必。”
他与宋允知还没到惺惺相惜的地步,如今不过是对手罢了。
待到前头说要以“海晏河清,四海承平”为题做事时,钟离不假思索地铺开纸,不过片刻便有了诗。
今日主要翰林院开设文会,主要是为了给钟离扬名,宋允知之所以过来,也是为了验证一番这位钟离是否真的诗才了得。可围观了一会儿后,宋允知便死心了。
人家的确厉害,若是会试只靠诗赋的话,他压根没有一丁点儿取胜的机会。写诗作词这种事情,得靠灵气,更看天赋,宋允知全都没有。他上辈子是理科生,这辈子能把文章写好,已经很了不得了。
宋允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诗,他并不认为眼下是盛世,打从心底里不愿意歌功颂德,勉强做一首诗,也只是浮于表面的夸赞而已,比不得这些人写得“真心实意”。
若是平时写成这样,已经差不多了,但是今日必有比较,他还得想想别的点子。
众人已经围了过来,对着钟离的诗频频点头称赞。
他们愿意扶持年轻有才的后生,更愿意扶持自己这一边的年轻后生。陛下想要推宋允知至人前,他们便可以推钟离与之打擂台。
若是可以,会试、殿试,他们更希望看到钟离夺得案首。盛世气象已成,他们期盼的是和平,而不是战乱。
跟人家比诗,宋允知都没准备赢,但他出门更代表先生的一面,怎么也不能输得太不光彩。
宋允知遂划掉最后几句,借用王维的“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之言仿写四句,畅享日后夏国一统南北,万国朝贺之景。
现实不想夸,幻想一下还不行?反正都是想象之言,怎么夸张都不为过,陛下若是看到这首诗竟然龙颜大悦。若是有人胆敢质疑,那更不得了,说明他们对自己国家都不信任,这跟卖国贼有什么两样?
宋允知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他倒想看看还有谁敢来喷他?
那边众人瞧过钟离后,便有心想拿宋允知做比较,这位小神童以能言善辩著称,并不以诗词著称,若是比较起来,肯定与钟离差之远矣。
他们挪步上前,正要开口询问,便已有人看到宋允知的诗了。
到嘴边的讥讽都被咽了下去,众人都有些语塞。
钟离也起身踱步至宋允知身前,弯腰一看,才看清了宋允知写了什么豪言壮志。那诗本就嚣张,配上他笔走龙蛇的一手字,真有几分气势如虹的锐气。
只是……这孩子未免太傲了吧,还万国来朝?夏国即便没有被赶到江南前,也没有万国来朝,不敢想,真不敢想。
第93章 毕业 考前刷题做准备
虽是借助了点先人的思路,但是总算是没有丢人。
宋允知这首诗一出来,众人到嘴边的嘲讽都咽了下去,就连陈素看着都挑起了眉头。自家弟子平日里可没有这么机灵,今儿怎么这般出人意料?
莫不是被逼急了?
他伸手摸了摸弟子的头,心想着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一个小孩子家家被逼到这个份儿上,着实可怜。大不了,下回再有人邀请,他出面拒绝就是。区区文会而已,并不是非得参加,他陈素的弟子,不需要通过这种事来扬名。
宋允知不知道先生为什么突然这样望着自己,他眼下还在沾沾自喜,翘着嘴角问道:“先生,弟子没给您丢人吧?”
陈素失笑:“没有。”
他家这个小弟子从来都没有给他丢过人。人与人本就是不同的,喜好不同,擅长的地方也不同,即便他弟子今日写不出好诗,也依旧不输任何人。陈素看向周围众人:“诸君怎么看?”
众人:“……”
他们不大想看。
虽然他们不大愿意给宋允知面子,但是陈素的面子不能不给,且这今日这小鬼的表现确实还行,遂只能硬着头皮夸了两句。
陈素明明很得意,却还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诸君客气了,不过是小儿拙作,难登大雅之堂。”
众人欲言又止,这对师徒太虚伪,他们实在不想应和了。
比起钟离那边,宋允知这儿便显然是个冷灶了,寥寥数语之后,众人便都散开了。只有一个老学究不在意什么政治立场,看见宋允知那手好字之后便走不动道了。
反正也没人喜欢他这首诗,宋允知见难得有人识货,便递给他。
老学究喜欢得不行,犹豫了半晌后,忽然追问:“可否将这幅字送与老夫?”
他也不占小孩儿的便宜,叫随身书童拿出一副字画跟宋允知换。
宋允知略有些吃惊,这幅字画可比他的字要值钱多了,他如今在书画界还没混出头呢,用名人字画跟他换,岂不是太吃亏了?
宋允知按住蠢蠢欲动的手,不能贪心,他还没缺钱到这个份上。
陈素却泰然接受:“孙先生如此看好你的字,还不拜谢孙先生?”
先生都不问问为什么嘛?
宋允知抬头,发现先生真的不过问。
他迷迷糊糊地谢过了人家,顺利交换了字。
嘿嘿,血赚。
两边都挺高兴的,宋允知得了便宜,那位老学究却也如获至宝。他略通一些相面之术,总觉得这位宋小神童绝非池中之物,来日兴许能有大作为。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对方不能名扬天下,就冲这一手好字,他舍去一副好字画来换也值了。
反正他也不缺钱,更不缺字画。
他们二人自以为无人关注这场交易,可实际上,悄悄关注宋允知的人可不在少数。在场几乎一半儿人余光都瞥着这一处,窥见孙先生对宋允知态度热切,众人心中都冷哼了一声。
不就是字儿写得好点吗,有什么好稀罕的?
还有那个孙先生也是,他怎么能求到一个无知小儿身上?未免太不体面了,早晚有他后悔的时候。
王山长担心学生心中膈应,转头宽慰钟离:“他的字不如你。”
钟离哭笑不得,他哪里会这么小心眼?钟离虽然年少成名,性情又很是自负,但若真遇上有才之人,还是愿意倾心相交的,只可惜这位宋学子年纪太小,且又同他们立场不同,注定不能深交。他方才失神,一是因为宋允知没他想象的那般不堪一击,盛名难副;二也是因为他那一手好字。天赋这种东西,不好说,他的字也不差,但是总觉得缺了点儿火候。
看来是他先前太过轻敌了,今后再不会如此。
钟离本来想着借助后面几次文会彻底观察一下宋允知,也不拘作诗写词,毕竟陛下不大看重这些,陛下务实,看的是学子辅政能力,所以日后文会若能写治世文章的话,他倒是可以鼓动对方邀请宋允知出席,互相切磋、讨教一番。
然而,钟离失算了,宋允知就参加了这么一回,以后不管是谁邀请他,他都不闻不问。有些人不死心将拜贴递到国子监交到陈素手上,陈素也不假思索地替弟子回绝了。
师徒二人仿佛商量好了一样。
期间,建康府学也办了一场文会,原以为国子监看他们出头,也会办一场跟他们别苗头,不想国子监上下静悄悄,没有一点儿动静。
钟离倍觉失望。
他让人打听宋允知为何不出门,结果打听到的回复也很是敷衍——对方要备考。
会试将近,备考自然是正常的,但也不至于连参加几场文会的功夫都没有?遗憾过后,钟离也渐渐觉得所谓的文会都没什么意思了。人家坐得住,他却整日会友,虽然名声的确经营起来了,但是心反而静不下来了。长此以往,究竟还能有几分胜算?
虽然心中怀疑,但是钟离不得不去,他在临州是有名,可在京城的人脉却不多。如今朝中两派斗法,他作为主和派被推了出去,自然要替背后一派尽心做事,号召文人以和为贵。
这便是钟离如今的价值。他没有陈素这样一个尽心尽力为自己筹谋的先生,只能靠自己打拼。
外头钟离风头日盛,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宋瑜都听到了动静,他还记着允哥儿上回输给对方,于是便将这钟离当做对手,时不时打探一番。
这日他又听到钟离在文会上做了一首新诗备受追捧,便迫不及待要去跟允哥儿说,谁想刚进门,发现允哥儿还在睡觉。
宋瑜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还贴心的给儿子关上了门。
会试将近,他儿子心态可稳。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人不会被累着,也就允哥儿心气高,非得要考头名,要不然让他说,只要能过便是好的。
家里雇来伺候宋瑜的小书童见老爷退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进是退了,手上端着盘子犹豫不决:“这鸡汤不送进去了吗?”
“不送了,少爷在睡觉呢。”
“又睡了么?”书童抬头望了望天,外头艳阳高照呢。
宋瑜立刻护犊子:“睡觉好,能睡是福。”
书童也沉默了,他们家的小少爷真的很喜欢睡觉。一天睡到晚,乡试却也能力压一众读书人,就连小少爷的好友江公子也才第四呢,人家江公子多努力,吃饭睡觉都在读书。可他们的小公子,每日早中晚都在睡觉。若是把睡觉的功夫用在读书上,只怕也不会输给那位钟学子吧?
书童自以为看破了一切,觉得小少爷虽然聪明但是挺懒的。不过这些也轮不上他一个小小书童来多嘴,毕竟,这家中不论是老爷夫人还是大少爷,都格外纵容小少爷,当成宝贝一般宠着,从不对小少爷爱睡觉这件事情指手画脚。这一家子年纪最小的,反而是最不能招惹的。
殊不知,宋允知这会儿正在系统空间里奋笔疾书。见过众人如何追捧钟离后,宋允知就更不能输了,钟离已经跟那起子人绑在一块儿了,宋允知若是输给他,等于连带着陛下那一份也快输了,那陛下还不得气死?
他将手头能刷的题都刷完了之后,又让系统给他找了一本《三年科举,五年模拟》。
别人吃饭他刷题;
别人睡觉他刷题;
别人参加文会,他还在刷题!
宋允知就不信,自己都这么努力了,难道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会试?解元是吧他拿定了!
宋允知在这儿没日没夜地用功,也就自己这一届上舍生参加国子监结业考、从国子监毕业那一日才露了面。
之前那几届离开时,宋允知都带着他们热闹了好几日,轮到自己的时候,宋允知却一点花花肠子都不剩了,他根本没时间折腾这些。
江亦行跟贺延庭也一样。
江亦行也在备考,贺延庭则在为了明字科的考试而复习功课。主心骨没了,众人都在为了各自前程而奔波,于是这一届国子监学生结业,便显得格外冷清,冷清到连王承台都有些不适应。
不是,宋允知他就不准备做些什么?
他怎么能忍得住?
难不成今天真的什么也没有?
不止王承台,北戎跟燕国的学子也在望着宋允知,可宋允知现在脑子里面只剩下了科考题。
他们等了半日才终于清醒地认识到,宋允知真的没有筹备任何活动。
虽然那些活动他们未必喜欢,但是有跟没有差距还是极大的,像是心里缺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难以相信他们就这样从国子监结业,即将离开了。
乞符感慨万千的跑来宋允知跟前与他道别。在夏国国子监这段时间,他也受了宋允知还有诸位先生许多照顾,于情于理都该过来打声招呼。
宋允知望着他也挺复杂的:“此番分别,也不知日后有无机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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