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呢,宋允知昂首向前,他从来不在无关紧要的人上花功夫。
黄饶真的气笑了,他从未见过这等不知礼数的学生,好歹在国子监待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因为在宋允知这儿受了气,黄饶在接到钟离之后,便没忍住牢骚连篇:“也不知陈祭酒如何调.教学生的,竟将学生教成了这般,真是,有辱斯文,丢人现眼!”
钟离没听到二人方才的过节,还以为黄夫子是在给自己鸣不平,反倒宽慰起了对方:“其实也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这位宋学子毕竟年纪小,还是个孩子。”
“十三岁了,哪里还能算个孩子?难不成三十三了才叫长大成人?”
要说黄饶最痛恨的,便是这句“他还是个孩子”。陈素那家伙无耻,但凡弟子做错了事、得罪了人,便每每用这句话来压人,百试不爽,不仅是北戎使臣曾经被这句话恶心过,建康府学也被伤得不轻。
钟离听得也莫名其妙,怎么感觉黄夫子似乎格外不喜欢宋允知?
他不知道前因后果,因而不便开口多问。离开考场之后,又听黄夫子愤愤不平地絮叨半日,接着才开始盘问他考得如此。
压过国子监、赢得会元,已经成了健康府学的头等大事。
钟离被问及会试,心情松快了许多:“答得尚可。”
他这几个月也不光只是参加文会,虚度时光,钟离也在王山长等人的引荐下,拜访了不少大儒,也曾数次拿着自己的文章去请教礼部诸位官员,受益匪浅。这回会试虽然比上回乡试难上一些,可是钟离却觉得自己发挥得较上回更出众。他也有信心,定然能高中案首。
黄饶见他信心十足,这才咽下了这口恶气。殿试是不刷人的,只要平安过了会试并且夺得案首,殿试时,他们自然有把握能让陛下承认这位出自健康府学的状元。
回府学后,钟离还如上回一般将自己的答卷誊抄了一遍,供诸位先生商讨。
而宋允知跟江亦行这边,却无人询问,宋瑜跟陈素等人都不愿意给他们太大的压力。
宋允知最是个张扬浪漫的性子,他考完其实又想显摆了,只是考虑到自己上回跟蕴姐儿吹完牛就被打了脸,生怕自己这张乌鸦嘴坏了事儿,硬生生给忍着,都没有跟他先生分享自己写好的绝世文章。
这回宋允知真觉得自己了不得,比上回可厉害多了,完全没有一点瑕疵。
不好跟旁人吹牛,宋允知忍不住的时候就去烦系统:“老实说,是不是也觉得我的文章写的举世无双?”
系统数了数,这已经是宋允知第八十四回冲它显摆了。系统一开始还乐意附和他,后来见这小子实在是没完没了,连话都懒得再说一句,唯有沉默。
宋允知也不需要别人附和,他自己就能整一出大戏来。
兴许是过于得意,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做着自己高中会元、继而被点为状元的美梦,忍不住笑出了声。
今日跟宋允知一块儿睡的贺延庭被他吓醒,默默揪着被子。
糟糕,允哥儿不会是被会试给逼疯了吧?
第二日一早,贺延庭便赶紧爬起来,召集家中诸人,再三嘱咐他们不许议论关于会试、科举、会元、建康府学的任何话题,一个字都不许提!更不能提醒允哥儿什么时候放榜!
为了这个疑似傻掉的弟弟,贺延庭几乎操碎了心。
宋允知却一无所觉。
而考场中,被留下阅卷的考官们也正在胶着。有关会试名次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定下来的,几个考官立场不同、政见不一,阅卷过程中摩擦总免不了。
别的倒是还好,最难调和的便是这会元之争。这么多举子同考会试,但是水平却有高有低。其中最出挑的,莫过于宋允知与钟离二人。双方各有优势,钟离在诗赋上天分卓然,宋允知在策问上一骑绝尘。
其二人的答卷都极具个人特色,即便看不出名讳,他们也能一眼就分出彼此。
翰林院、礼部等各执己见,一边支持钟离,一边支持宋允知,已经吵得天昏地暗了,却仍未分出胜负。
礼部尚书也不能独占其身。其实他心里更偏向于宋允知,这小孩的文风他很喜欢,功底也足够扎实。虽在诗词上稍微欠缺了一点,但也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至于文章则更加出众,读来叫人拍案叫绝。
可最后连礼部尚书的意见竟然也不能服众,翰林院那群人为了将宋允知压下去,谁的面子也不给。
礼部尚书庆幸陛下有先见之明,坚持塞了不少礼部的中立派过来,他们对开战和谈一事并不在意,一切秉陛下政令而为,与科举一事也相对公允,只支持真正才德兼备、品学兼优的学子。
若不是他们,即便有礼部尚书坐镇,只怕也争不赢翰林院,更没办法为宋允知分说了。
礼部尚书见这群人吵得实在心烦,便道:“既然分不出会元,不如将前四的答卷呈到御前,让陛下同两位丞相定夺,诸君觉得如何?”
翰林院一众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若是单纯让陛下来评定的话,他们其实也是不服的,陈素简在帝心,他的弟子也同三皇子、四皇子私交甚笃,陛下心中必然有所偏重。但若是加上两位丞相,便不会叫陛下随心所欲了。
翰林院人放了手,礼部尚书便决定将答卷呈上去。可就在礼部尚书即将进宫时,前线忽然发生了意外。
夏国的一个小兵斩杀了北戎的军官,北戎人大怒,大举进攻襄阳。
襄阳知府率兵御敌,但是北戎似乎是有备而来,不过三日之间便集结了十五万兵马。与之相对,夏国在襄阳城的守卫不过四万而已,即便先前孔齐、随春生等人携九万兵马北上,也是远远不够的。且这九万兵力,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到襄阳城。
开战第一日,襄阳城死伤惨重,凭借兵部先前改良的重型弩箭才勉强守住了城。可敌军攻势日盛,襄阳城若没有先镇北侯那样的将领来力往狂澜,早晚要落于北戎之手。
一旦襄阳城被攻破,北戎大军随水路而下,一路浩浩荡荡,直逼建康城,届时,夏国就真的要覆灭了。
消息传过来之后,整个朝堂都陷入了恐慌。他们已经下意识忽略了那九万的兵力,甚至已经提前预料到襄阳城溃败的结局。若能好好活着的话,谁愿意家破人亡?
会试的结果暂且被搁置,不少官员如今一门心思请求陛下议和。
皇上都被他们给气笑了,仗还没有正式打起来他们就开始唱衰,口口声声要割地赔款,简直荒谬,他们赔给北戎的东西还少吗?对方显然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便是将夏国整个赔给他们都尤嫌不足。
皇上断然拒绝,这种窝囊的要求他若是答应了,日后在史书上必定会背负千古骂名。
但是不久之后,又一噩耗传来。
夏国遣使去燕国借兵,当初两国订立条约,不论是谁遭到北戎袭击,另一方都要出兵援助。可是这回北戎真动手之后,燕国却不愿意履约了。燕国上下官员都反对支援,他们对夏国赚取燕国钱财一事很是在意,虽然燕国也从贸易中获利了,但是远远不及夏国获利之多。
燕国的阿赫玛大汗对此很是尴尬,他总不能为了夏国,弃自己的臣子于不顾吧。权衡再三,阿赫玛大汗还是选择食言了。
或许是出于愧疚,他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解释燕国去年经历大旱,正是国库空虚之际,实在不能承担军费开支。此外,燕国人还转告夏国来使,燕国的大王子已准备了十万精兵,半个月便能抵达襄阳,言下之意是让夏国君臣自求多福。
此事传至京城后,阿赫玛大汗被夏国朝臣骂得狗血淋头。
燕国的毁约,让夏国的境地更加雪上加霜。
就连一直坚定要开战的皇上,近日都愁眉不展。
礼部尚书先前被他们喊着要割地赔款一事给气得头脑发昏,等脑子终于清明之后,他忽然想到了宋允知那几篇特立独行的策问。几道策论题中,有一道跟眼下的情况有些类似,而宋允知的答卷,似乎正可以化解眼前的难题。
礼部尚书不再低调,忽然站出来秉明:“陛下,臣知一计,或许可以逼燕国出兵。”
第96章 计策 极限换家
礼部尚书站出来时,众人还真没当一回事,国难当前,燕国又不准备出兵,他们除了死路一条就只剩下死路一条。推己及人,他们自己没办法挽大厦之将倾,自然也不指望文人出身的礼部尚书能放出什么好屁来。
结果礼部尚书还真没放出好屁,他一开口,损得众人都惊掉了眼珠子。
好不要脸!
众人错愕地盯着礼部尚书,半晌才消化了对方的话。有人甚至往旁边挪了挪,自觉跟礼部尚书拉开了距离。真没想到,看着一派儒雅的尚书大人,竟然也能舍下面皮说出这样的话。
只有上首的皇帝陛下眼神越来越亮,不久后甚至拍案而起:“妙极!”
国难当前,他怎会在乎什么颜面不颜面的?只要能让燕国出兵,再没有脸面的事他也愿意做。皇上盯着礼部尚书,眼神熠熠生辉:“爱卿如何想到此良策?”
礼部尚书也不邀功,诚实道:“陛下容禀,此法乃是国子监举子宋允知在此次会试策问中所书。论理,会试文章不易当廷提及,但事急从权,还请陛下恕罪。”
陈素跟弟子孟侍郎对视一眼,怪不得呢,这法子听着有股熟悉感,原来真的跟允哥儿有关。
唐郢立马看向翰林院等人。
几位翰林学士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事实上,在礼部尚书开口之际他们便想上去拦着了,但是对方话说得太快,他们还未站出来,、便全都说完了。文章确实是宋允知写的,当初他们极力反对宋允知做会元,也是因为这小子有篇文章太不体面,正好就是礼部尚书提到的这一篇。
皇上抚掌:“原来是小神童的文章,果真天佑夏国,速速呈上来!”
翰林院等人心中俱是咯噔一下,但凡用这法子解决了目前的困境,宋允知那小子将再也压制不住。
若是宋允知知道自己在翰林院影响如此巨大,定然谢谢他们八辈祖宗。都大难临头了,竟然还想着他能不能做会元。多大仇啊,这么见不得他出头?
可总归,宋允知的文章是被呈到御前了,而且是独他一份儿,余下的答卷虽然也摆上了桌案,但是皇上只是看过一眼便放下了。若是平日,皇上兴许会有兴致翻一番;但是眼下事态紧急,皇上实在是分不出心神来看这等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拿起宋允知的几篇文章,一眼便看到了礼部尚书口中的那篇,细细读来后,只觉得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一般,整个人豁然开朗。
原来还能这样?
朕怎么就没想到呢?
抛开体面与否,这无疑是逼燕国下场最好的对策。
几乎是一瞬间,皇上便有了决断。
将近半数的文臣对此都有疑议,觉得此法不妥,需从长计议。皇上本就压抑着火气,见他们还这般拎不清,不由得怒斥一句:“你等想不出对策,如今又百般阻挠宋爱卿的良计,是否存心盼着夏国湮灭,铁了心要当叛国贼?”
这诛心之语,叫一众臣子都吓得失了声。以至于皇上直接叫宋允知为“爱卿”一事,也被忽略了过去。
若是再开口反驳的话,他们就得变成乱臣贼子了。届时北戎还未打过来,他们就先被陛下给诛了九族。为了反对宋允知,不至于此。
不多时,夏国国书便被人快马加鞭送去了边境,一路飞渡长江,越过黄河,不眠不休地直奔燕国而去。
燕国的阿赫玛大汗见到夏国来使,还以为是夏国皇帝再次示好,请求他们出兵援助。
阿赫玛大汗这些日子也很是为难,几番在跟部下臣子商议。若是用兵,他们必然要跟北戎对上,而且帮助夏国对他们也并无好处;可若是不动兵,任由北戎将夏国吞并,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也不是不懂,食言而肥的骂名他们也得背着。
怎么都不妥,此事便陷入了僵局。
阿赫玛大汗甚至琢磨着,是否要派一小队人马过去观望,如此可退可进,也不会损失太多。
然而,等他叫译者读完了夏国的国书后,还算好脾气的阿赫玛大汗直接火冒三丈。
堂下,燕国的文武官员也咬牙切齿,凶神恶煞地盯着面前的夏国使臣,有人甚至已经提起了刀。
夏国使臣咽了咽口水,可是该说的话他还是得说:“大汗,当初两国订立条约仍在,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任何一方如若遭受北戎攻击,另方都得无条件援助。而今夏国蒙难,贵国却背信弃义,自毁盟约,实在不堪。既然贵国不愿意遵守约定,那夏国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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