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水面的风光也很不错,至少亮堂堂,她便和他一起,无论对方做官还是开铺,两个人的日子都不会变,还像这样每天能见着,说说话,晚上同塌而眠。
想得面红耳赤,抿唇乐,看对方睡得正熟,悄悄道:“你若真心真意,大婚之后与我好好过,若还不交心,总藏着掖着,我就舍下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见。”
丰臣被他摩挲得痒,侧了侧身子,姒夭立刻将手收回,佯装闭眼继续睡。
对方也不醒,大概是怀里一袭温柔,实在舒服,他也不知想了多久,终于得偿所愿,多睡一会儿又何妨。
可急坏外面等着伺候的甘棠,不寻常啊,平时从没如此晚,再不叫起来,耽搁吃饭。
小丫头果然不醒事,乌羊在旁边挤眉弄眼,“别呀,人家睡得好好的,你弄起来,到时候挨打,我可不管。”
甘棠瞅瞅里面,又看看乌羊拧起来的眉毛,似乎意识到什么,笑了笑,再不轻举妄动。
直到瞧见风岚清从院外走来,看情形心里也有数,笑道:“都到这会儿,不如咱们先吃吧,段侍卫也来了,外面等着呐。”
“也行,只要给公子和夫人留下就好。”
乌羊赶紧接茬,拽甘棠离开。
大堂案几上已摆好饭,乌羊与甘棠并不吃,只在边上伺候,风岚清不适应,招呼他们坐下,“现在又不像以前,家里那么多人,公子与夫人又不在,我们几个还分什么上下呀,对不对?段侍卫。”
正在夹菜的段瑞安打个激灵,仿若大梦初醒,哦哦了两声。
风岚清诧异,自从早上碰见对方,那双眼睛总是若有所思地落在身上,她抬头,想迎着人家讲话,段瑞安立刻错开目光,倒有些不好意思。
竟露出腼腆之色,她只得端起酒,“这段日子多亏段侍卫照顾公主,我先敬你一盏。”
对面嗯了声,也不多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半晌道:“风侍卫去哪了,让人担心。”清清嗓子,又别别扭扭地加了句,“主要是公主担心。”
风岚清会意,直说对不住,又将自己是墨者之事挑明,“当时有任务,没时间讲,如今罚酒三盏,算作赔罪。”
说着又倒酒,仰头饮下,那英姿飒爽的模样直让段瑞安心里打鼓,昨天晚上必定自己疯了,肯定不会是眼前人。
他素来性子直,不爱琢磨,事情尽往简单的想,心里豁然开朗,神态举止又恢复正常,“哎,三盏如何够!昨日就想与你不醉不归,半天没找到人,今天虽然是白日,但没事,咱们就喝个够,反正客卿和夫人还没起呐,说不定睡到中午。”
“大白天喝酒,段御右好兴致。”
风岚清笑着,又将酒盏斟满,虽然嘴上并未答应,但一杯接着一杯下肚,显然也没拒绝的意思。
俩人只顾喝酒,屋里又陷入沉默,满桌菜肴一口未动,甘棠瞧着有趣,“我说两位了不起的大侠士,若嫌弃菜味道不好,就让膳夫换了去,省得浪费。”
段瑞安才拿起筷子,加块鸡肉,嘴里喊着,“行了,行了,我们吃。”
恰巧风岚清也在装模作样加菜,偏巧不巧落在同块鸡上,两人对视一下,又都松开。
“哦,段御右先请。”风岚清客气。
“啊不,风侍卫吃吧。”那边吞吞吐吐,忽地又想起昨夜喝醉看到的一幕,心里七上八下,实在不似平常风风火火的作风,甘棠简直愣住,就为一口鸡,满盘子都是呐,忍不住打趣,“我看两位醉了吧,先不说鸡肉多的是,就算不够,小厨里还有,怎么让来让去的。”
段瑞安为掩饰窘迫,又端起酒,寻思自己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眼前总是浮现出对面身穿女装的模样,若真是个女子,哪怕一块鸡也不能和人家抢啊,他可是个顶天立地之人,凭着这一顿不吃,饿上几天,也不能做丢面之事。
因而这顿饭也就吃得尤其磨蹭,耐人寻味,甘棠惦记屋里人,没工夫与他们耗,略吃两口菜,喝点粥,又往院内去,乌羊也索性跟上。
远远看见门半掩着,可见人醒了,小丫头机灵,连忙拉乌羊去端水再来,进屋见丰臣坐在榻边,身后帷幔虚掩,被从门缝里吹进的春风一下下撕扯。
甘棠使了个眼色,乌羊笑着近前,“客卿醒了,我们再弄些水,好沐浴。”
笑得意味深长,丰臣蹙眉,就像自己落到好处似的,瞅了眼铜盆,“别啰嗦,拿过来洗脸,大早上沐浴干什么。”
乌羊赶紧恭恭敬敬将铜盆奉上,瞧对面洗完脸,又递手巾,依旧在边上陪笑,“客卿昨晚睡得好吧,这么晚才起。”
许是太高兴了,眉飞色舞,说来他还不是替他操心,马上要到弱冠之年,屋里连个侍女都没收过,风光啊,都是面上的风光,屋里过得好不好,可是另一回事。
丰臣瞧他一脸想入非非,眸光一沉,“睡得一般。”
一般啊,怎么个一般法。
乌羊满脑子雾水,支支吾吾,“哦,那客卿再——睡会儿吧,反正也闲着。”
丰臣没搭话,扭头吩咐甘棠:“夫人才醒,只怕还要赖床,我先去小厨弄吃的,你等着吧。”
眉眼已是带笑,乌羊见势,赶紧热辣辣接话,“哎呀,夫人想必很累,可要仔细伺候。”
丰臣站起身,冲对方招招手,他立刻听话探头,耳边生风,“乌管家,我夫人累不累,你比我还清楚啊。”
心里一咯噔,真是个活冤家,自己咋说都不对,昨夜明明还亲昵畅谈呐!
见对方迈腿出门,小跑跟上,不停念叨:“奴不敢,奴胡说,小厨脏,奴去就可以了,不劳烦公子啊。”
“你去,我不放心。”
乌羊一愣,“哦哟,奴晓得做错事,还请公子赎罪。”
丰臣并不真气,只想堵住外面的碎嘴,今日不过才晚起几个时辰,就被琢磨成这样,往后还了得,他与姒夭并未稳定,经不得风吹草动,万一人家害羞,或是面上下不来,好不容易迈出一步,难道要打退堂鼓。
快步来到小厨,直把膻夫吓一跳,那位正做完早饭,蹲在灶边吃剩下的白肉,瞧见主人来了,瞬间把碗一放,想用袖口擦嘴,又觉得不妥,只偷摸拿下旁边刚晾好的手巾,在盆里拧干净擦脸,点头哈腰,“可是奴手艺不精,竟劳烦客卿到脏乎乎的地方。
丰臣笑了笑,“瞧你们说的,不过油渍多,要是脏,做出来的饭如何下口。”
膻夫是段瑞安随便挑的,当时着急,比在齐国的自然差很多,还好机灵又肯学,小厨不大,收拾得井井有条。
随手揭开蒸的碗盖,瞧见里面放着几块花糕,热气腾腾,又见边上摆着一碟水果干,几盘肉,寻思就是特意留下的饭,道:“这些都不要了,煮点粥吧,越软越好,加点蜜与枣,早上不要吃太腻,闹不舒服,本来就起得晚。”
膳夫应声说是,伸手取米洗,生怕有一点耽误,外面还站着几个帮忙烧火的丫头,看见主人在里面,都不敢进来,只怯生生等在院中。
他自然晓得留在小厨碍事,奴仆素来不喜欢与主人打交道,除非别有用心之辈,掏出圆钱,放到灶台边,顺手端起玉浆,转身离开。
只剩膳夫目瞪口呆,自己家干活,本是拿钱的,包吃包住还有额外的呀,想去捡,却见几个原本在外面的小丫头,簇拥到门口,看见钱自然不会留下,叽叽喳喳捡起来分了,又风一阵地离开,再去看,也就剩两个圆钱。
膻夫拧着八字眉,想骂几句,抬眼见春光里几个小丫头的青色衣襟飞扬,蝴蝶似的,又有莺歌燕语,心便兀自软了,一边把两个圆钱塞进袖口,嘴里唠叨,“唉,漂亮女郎就是不忍心说,哪怕粗使丫鬟,也张不开嘴。”
他傻乎乎笑着,整个脸被蒸汽熏得汗岑岑,突然福祉心灵,明白今日客卿为何到膳房来,那是要看夫人吃的东西,半点马乎不得,还说加蜜枣呐,明显给女子用的呐,人说八月剥枣,如今可难得,贵得很,看来以后家里要常围着谁转,再清楚不过。
第126章 君子好逑(四)
丰臣回到院中,瞧见甘棠端水出来,知道姒夭醒了,也不假手他人,依旧将瓷盅端在手中,将玉浆缓缓倒入两个紫水晶杯,端进来。
乌羊有眼色,早早停在门口,不能再去触霉头,人家既然不想让自己多嘴,那还是乖乖得好。
想来公子年少羞涩,不愿别人张扬也是常有的事,他在丰家伺候多年,就是落下个温吞性子,凡事总往好处想,方才能无忧无虑,还等着人家鸳鸯双飞,早生麟儿,也算留个后啊。
姒夭梳洗完毕,发髻松松挽上去,半边青丝垂在肩头,身穿一件薄丝曲裾,因在屋里也不冷,坐在榻边,瞧丰臣慢条斯理地拿起紫水晶杯,笑着来到近前。
“喝点暖胃,一会饭就好了。”说着坐在榻边,递过来一杯,自己也拿着抿了口。
姒夭歪头一笑,“你怎么用我的杯子,真是马虎,这么多日子都分不清,总拿错。”
丰臣将杯子拉开,装模作样瞧了瞧,“两个杯子差不多吧,如何知道是我拿错。”
“裂纹不一样啊——”伸手接过,将两个水晶杯放在春日明媚的金光下,晃了晃,“你看左边底座有裂纹,你拿的没有。”
今日阳光真好,一丝丝透过屏风,映射在水晶杯上,那细细的,晶莹的光,全在姒夭眼中,瞳仁闪射,像只从深山里刚刚修炼成型的狐狸,带着一种迷幻与新鲜。
丰臣抿唇,仍将没有裂纹的杯子收起,“原来如此啊,我这个完整无缺的属于夫人,那个残缺的给我,是这样算呐。”
“小气,给我一个完整的水晶杯,就在这里不愿意。”
姒夭哼了声,把有裂纹的杯子放到榻边,“偏不用这个,以前是谁说的啊,好东西都给我,不过一个杯子而已,立马变卦。”
也不知真气还是假装,只见红晕飞在脸颊,樱桃小口微微撅起,一张一合,看得人心慌意乱。
丰臣附耳,“我也没说不给夫人用,不过刚才喝过,要不今天先委屈夫人用破的,等会儿让甘棠洗干净,再换过来。”
对面扭头,伸手将水晶杯夺入怀中,“要你费事,我说能用就能用,才不等人。”
一边将袖口挡着,将剩下的玉浆一饮而尽,又侧过脸,心口扑通跳。
做的太直接了吧,本不该如此,可昨晚上发生的一幕幕仍萦绕不散,以前是糊涂,从不曾想过,如今捅破那层纸,难道她比他胆子还小,总不能让人看扁,以为自己真怕。
难为她此时此刻还想着强人家一头,倔强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早忘记自己曾在男女之间多么游刃有余,勾人心呐,对姒夭公主来说,只怕乃天下最简单之事。
屋里很静,静得连光线的浮动声都能听到,然而浮光又怎会有声音,缓了缓神,知道那是对方的呼吸,越来越近。
不敢侧身,甚至不敢动一动,只怕稍一改变姿势,便碰到人,然而即便待在原地,仍旧是徒劳。
柔软的唇,又带着屋外的寒气,轻轻靠在耳垂,像是亲到又好像没有,柔声道:“夫人想用哪个都成,两个杯子都给你也使得,我说过的话素来算数,一字一句,绝不扯谎。”
他还不扯谎,只怕把天下都算进去,骗得团团转,姒夭挑了下眉,用余光瞧,“你的话我能信,敢信吗,先前埋了那么多条线,深深浅浅,硬是一丝风都没透,连我跟着你到乡下都谋算明白,哪天把我卖了也不晓得。”
“我卖你,倒能舍得呐,夫人想想,无论好话坏话,纵然有不得不隐瞒之处,何曾把你置于危难之中,都是以你为先啊。”
仔细回忆,倒是真事,不过藏掖着的却不少,姒夭咬紧唇,将脸彻底转过来,这下不只四目相对,连鼻尖都碰在一处,下意识地往后退,腰际却搭上一双手,将她轻轻往回拉。
六神无主,却不甘示弱,抬起眼,睫毛摩挲着对方的脸颊,柔声道:“我说的扯谎意思可多了,不只明面上,还有背后谋划的事都在内,至少从现在开始全要算,我不想管你纵横天下的千秋大计,但凡牵扯到我,不需要,也不许瞒,若敢违背,我可翻脸不认人,不管多深的情谊也一笔勾销,别怨我狠心,是你先——”
话音还未落,唇便被另一张唇堵住,他在吻她,温柔又急切,想是等得太久,连句话都听不完,喘息声就在耳畔,明明吻得热烈,又觉得温柔,如此贪婪,但不让人害怕,她的感触,从唇部蔓延到四肢,整个人软下去,很快被对方抵在榻上,再不能动弹。
床榻晃荡,悠悠得仿佛除了她自己,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不禁有种眩晕感,却又不是真的眩晕,前尘往事,竟在这刻涌上心头。
就在一日之前,哪怕刀架在脖子上,都无法想象,自己能够温顺而乖巧地迎合一个男子的吻,原是最讨厌的举动,总让她想起晚上在屋檐上一会儿打架,一会儿缠绵的猫,迫不及待喵喵叫着,不讨人喜欢。
可现在的心却欢呼雀跃着,身体比思想诚实的多,竟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想是她太乖了,吻得又急促,丰臣松开些,鼻尖却不离开,那眼睛再不是幽深的湖泊,如春水潋滟,又燃起夏火。
“夫人不愿意,可以把我推开。”喃喃地说,分不清是在试探,还是询问。
姒夭喘着气回,“你那么大力气,我哪里推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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