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拒绝我的护理吗?”
它虽是这么发问,却也并不期待你的回答似的,冲你缓缓举起了手。
你的心脏随着它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发酸,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根源上擭住了你的命脉,再稍用力些便能将你整个人都于瞬息之间摧毁。
被诅咒所伤也能够分为外伤与内伤、重伤与轻伤,你现在所受的无疑便是内伤中的重伤。虽说不至于身上长眼睛长触手的,但被陌生的咒力侵入身体的感觉可不好受,它们搞不好还会吞噬发自你本源的咒力、破坏你的术式回路,抵达你的术式核心。
不过这最坏的结果是不可能在你身上发生的,因为你有一对原本在这世界上举世无双的眼睛。
你抬起右手,迅速地掐了个手诀,展开无限将自己包围。
你不打算和这位护士长浪费时间,它又不是这只咒灵的本体,被这种无关紧要的角色持续拖延的话,你的身体情况只会愈发地差劲。
所以绝对不能干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不如现在就调动所有的咒力进行反抗,一路攻到咒灵本体那里去。
苍蓝色光球在指尖收束旋转,你强忍下想要将内脏都呕出的冲动,将攻击目标彻底锁定下来。
不知道最大输出的话,是否能将这领域轰出个缺口呢?
别人或许会对自己的咒力量没有这个信心,但你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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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间病房内,浑身发冷甚至麻木的鹿岛铃紧闭着眼,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她许久都没等来命运赐予她的审判,终是睁开眼,小心地瞄向面前的主治医生。
纤细的钢针依旧悬停在她伶仃的手臂之上,面前人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未曾动过,这一次颤抖的幅度却更加剧烈,她甚至还能隐约听到从面具之后传来的细弱的泣音。
猛然被拽入一片茫然之中的鹿岛铃大脑宕了机。
她已然注意到、却无暇思考为什么主治医生发出的声音与刚刚她在说话时的音色截然不同。她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共情她,面具之后也是位可怜人,于是她才被这汹涌而来的悲伤席卷。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我不想这样,你也不想对不对?守则上不是说了有逃生通道吗?我们能不能——”
长期处于高压环境会将人的精神状态逼到极限,鹿岛铃虽不至于彻底崩溃,却也对着眼前的主治医生喃喃自语了许久。若是她也寻不到什么逃脱的好法子,她一定能说上更久。
而从头到尾未发一言的主治医生只是安静地听着,最终才小幅度地摇头,以表否定。
被她扣好针帽的采血针复又回到了肾形盘内,她为了使自己的心情平稳下来,双手交替着捏紧了白大褂的袖口,好一会儿才在那道诡异声音的催促下松开来。
鹿岛铃终于能肯定,刚刚说话的不是主治医生本人了。
此时此刻于她脑内萌生的想法与你之前暗自所做的比喻不谋而合——这声音更像是一道负责推动剧情发展的旁白,无论是鹿岛铃,还是她面前的“主治医生”,亦或是帮助过她的你,你们都是舞台上的提线木偶,被刻意操纵着来完成这出戏剧。
而不配合的木偶是会被残忍破坏后再丢弃的,就像走廊上辨认不出原貌的那一片鲜血淋漓。
可以肯定的是,在这出戏剧内,谁都不想做有反叛意向的木偶。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任谁都会多少带着些自暴自弃的莽撞。鹿岛铃自认不久后自己便会成为那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人,故而愿意将生的希望留给他人。
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主治医生会主动摘下自己的面具。
鹿岛铃有听说过鸟嘴面具的由来,那是中世纪的欧洲被黑死病席卷时,瘟疫医生的标准装束之一。在当时的那个时代,瘟疫医生的全黑装束很容易给人带来死神的联想,看到瘟疫医生与他们的鸟嘴面具,基本上就代表着见者已被宣判死刑。
只是从这面具之下露出的,是这样一张年轻漂亮的属于女性的脸,果然还是会给人带来极大的冲击力。
终于不用再费心伪装的源内医生正定定地凝视着鹿岛铃。小姑娘顶着一张纯稚的脸,瞪得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一想就知道,对方肯定是惊讶于面具之下会是她这般的样貌。
她本想开怀地弯一弯唇角以示安慰,却压不住苦涩的笑意流露,便只好作罢。
“为什么你不对我进行诊治呢?”
鹿岛铃缓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地开口,这一次她得到了回答。
“我是源内。你应该对我没有印象,但我原本就是这里的医生,也有看过病历上的你的一些情况。”
属于源内医生自己的声音很温柔。她将摘下的鸟嘴面具拿在手中,又背过了手去,细心地不让鹿岛铃看见,仿佛她们之间就只是亲切的医生在和自己的病患交谈罢了。
“至于不进行诊治的理由……正因为我也是医生,才格外过不去良心上这一关,这点也很好理解吧?”
不……我不能理解啊!明明于你而言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果断地放弃!
鹿岛铃听到了逐渐向她们逼近的脚步声。她恐慌地紧紧抓住了源内医生的手,可面前的她依旧在笑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神色如常地和鹿岛铃说着话。
“能看到你这么健康的样子真是太好了,以后也要努力地好好活下去啊。”
才不要,如果像我这样的人都能活下去的话,也不该是以牺牲他人的性命为代价。
要不然……我们来打破这规则吧。
鹿岛铃张了张嘴,声音却被吞没在一阵极响的爆炸声中。
她和源内医生悚然对视,都从对方的双眸中捕捉到了不可置信和惊惶,可留给她们震惊的时间并不多,因这虚幻的墙壁很快就开始崩塌。它们在崩解之后所展露出的内部构造并非砖块瓦砾,而是统统化作紫黑色的烟尘随风而去。
她们此时所处的果然不是真正的森山医院,这里究竟是哪里?!
“是五条小姐,一定是她做了些什么。”
亲眼所见这样的结果,源内医生并不意外,并且肯定地做了总结。精神衰弱的鹿岛铃见她这么说,也跟着安心下来,又听她道:“别担心,五条小姐是专门来解决这件事的,她一定会……”
但她的话没能说完,一片血色就在她的胸前飞速洇开。
鲜血与内脏碎片共同自源内医生口中喷溅而出,原本纤长有力的手卸了劲,她软软地向鹿岛铃怀中倒去,让开了立于她身后、尚带着一手温热的血的凶手。
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攻破,鹿岛铃不可自抑地尖叫起来。
第17章 森山诡事录⑦该让谁违反规则
「先生/女士您好,欢迎您入职森山医院,本院将为在此就职的职工提供良好的工作环境与福利待遇,但请您务必遵守本院提供的下列守则,否则后果将由您自负。
1.本院为院长森山雄一于1980年夏出资建成的私人医院,对外营业时间为早9:00至晚6:00,在此期间任何医护人员都不得离开医院,且有为入院患者诊治的义务;
2.主治医生的工作时间为下午1:00至晚10:00,护士长的工作时间为下午3:00至晚12:00,期间我们将有专人以广播的形式引导您做出行动,您需严格执行广播内声音所下达的指令;
3.我院秉持着人文关怀原则,要求医护人员对每一位患者都要微笑对待,请以积极良好的面貌面对患者,这样能够降低您被投诉的几率;
4.主治医生和护士长出诊时必须身着规定的工作服,并佩戴诊疗专用的面具和口罩,切勿摘下能够隐藏面容的面具和口罩,使得患者看到您的本来面貌;
5.我院有着严格的院感规定,请务必不要接触任意一位患者的血液,否则所造成的一切后果将由您自负;
6.工作时间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岗位,或拒绝为患者诊治,若患者执意要将您的姓名与职称记录于护士台旁的意见簿上,您不得阻止;
7.请尽量不要使您的名字出现在意见簿上,这会为您自身带来很大的麻烦;
8.本院设有三条安全通道,如遇危急时刻,率先到达的主治医生有决定哪一条安全通道为真正逃生出口的权力,但请留下足够的信息提示,以帮助病患逃脱;
9.注意:若是尽职尽责、不会离开医院的护士长进入了安全的逃生通道,那么其安全性无法得到保障,会彻底作废。假设您因此遇难,本院恕不负责。
以上,祝您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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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骨忧太捏紧了手中的日本刀,面无表情地快步走出诊室。他不仅在废弃储物室的一角寻到了他被护士强行抢夺走的咒具,还换回了自己在进入领域前所穿的高专制服。
含有高浓度咒力的白大褂与手术服早已被他扔在一旁,在甩开紧跟着他的护士后,他为自己博得了单独行动的宝贵时间,决定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做些什么。
那时他还未曾离开你的病房,就已经知晓,再这样纠缠下去没有意义。他们不可能为了不打破规则,而亲自踏入一条又一条危险的河流。
你果断吞下药片配合诊治的画面不间断地自乙骨脑内闪过。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努力维持平静,毕竟在误打误撞跌入这片领域后,就仅有他自己孤身一人行动。他没有你这般强大的思考能力与随时随地都能保持冷静镇定的调节能力,故而维持一个相对平稳的心态格外重要。
但他最终还是宣告失败了。他没有办法不去回想你为了保全他而做出的牺牲,哪怕只是短暂地将其抛至脑后,亦难如登天。
将纷乱的负面情绪转化为可供自身使用的咒力,是每位咒术师都能做到的基本功,乙骨对此也是擅长的。在尽最大努力地调节心情后,他凝着神,步履匆忙地行至分诊台,走了好一会儿后,才停下来再次分辨咒力的走向。
领域内的空间纷杂错乱,即使他有特地记忆过你的咒力,但要在这片生得领域中寻到它还是太过困难。且他在这方面的直感还是同期们所公认的迟钝,不做出反向的预判帮大家倒忙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今天他定睛望着在惨白灯光照耀下,于指间闪闪发亮的银戒,心想这一次他的判断绝不会出错。
他的观察力还算细致,走廊之上的每一扇门在开关之时,内里的景象都会变化,这很直接地切断了碰运气的可能性。故而他唯一能够选择的方法是——沿着走廊,去寻找属于这片领域的咒力最强处。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特地安排的某种巧合,他仅仅拐了三个来回就已然寻到了咒力的根源所在。
注入咒力的刀身在乙骨的刻意控制下,闪着内敛的柔光。他握紧了刀柄,在劈开门的同时,轻盈地侧身躲开了咒灵的一记攻击,衣角在充满尘土的气流间纷飞,他连哪怕一根发丝都毫发无损。
而在他站定时,满室的血迹与斑驳的咒力残秽赫然撞入他眼帘。
他想,没人能在见到这一幕后,还能够保持完全的理智。
卧在层层血泊中的,是他恩师的妹妹,前不久还微笑着拜托他守好夜间的医院的同伴,现在却像是个被丢在一旁、手脚折断残破不堪的布娃娃;她的雪色长发被浸润成结了块的暗红,掩住她半张苍白面颊,他几乎能望见她破裂的腹腔中流出鲜红的内脏。
因恐惧而收缩的瞳仁和握紧刀柄的手都在剧烈颤抖,明明风已止,削铁如泥的刀刃却还是在乙骨手中发出铮铮之声。
组织语言的能力已被他抛于脑后,他抚摸着刀背,安慰寄宿其中的里香,不过须臾又将视线牢牢锁定在刚刚发动攻击的咒灵身上。通过这身服装,他能肯定这位即是守则内所写的护士长。
“你违反规则了,这位主治医生。”
护士长的声音与刚才对他下命令的广播内的声音是相同的。不仅如此,它还故意拖长了音调,因它想更加长久地欣赏面前少年因惊恐而扭曲的脸,它想将这些绝佳的负面情绪作为它成长的养分。
但它的希望落了空。
除了刚刚因过度震惊而不停颤抖,乙骨没有做出其他任何能够让它满意的表现,可供它吸收的负面情绪更是寥寥无几,唔,是个没什么利用价值的咒术师罢了。
它暗道一声扫兴,闪身过去的速度快得像一记划破天际的闪电。它刚想解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可他平静地叙述出了常人难以望穿的事实。
“你的障眼法很精妙。”
修长的刀刃被乙骨横在眼前,用以抵挡护士长的攻击,有如实体化的敌意自他的眼中缓缓流出,锋锐得简直都不像是原来那个稍嫌懦弱的他。
“告诉我,我的同伴在哪里。”
他沉下心来压制体内磅礴的咒力,里香亦在虚幻的空间内久久嘶吼着。
片刻之前,他还在眼前这片虚幻的血色汪洋内苦苦挣扎,已然到达临界点的神经绷紧地几欲断裂,目光却一转,骤然明了个中真相。
你双眸之上缠绕着的绷带不对劲。
说来那绷带并无甚奇怪之处,在东京的任意一家药店都能买到,但上面最重要也是最无可取代的,便是五条悟赋予的部分咒力。
早在他们第一次出任务时,乙骨便从你们的闲聊中得知,五条悟为了让它更好地遮蔽你的双眼,特地在绷带上施加了他自己的咒力,同时它也起着定位和标记的作用,牢固且不会消散。
他用不到三秒钟就推断出了最终结论——病房内斑驳的咒力残秽和部分血迹的确是出自你本人,但你必然是安然无恙的,不然地上你的赝品就无法解释了。
护士长的身体已由构筑术式强化过,即使它的手臂正与乙骨的刀刃硬碰硬,也未曾受到哪怕一厘米的皮外伤。
在听了乙骨的话后,它于这火星四溅的诡异场面中咯咯地笑出声来:“2号病患的话,应该正和另一位主治医生一起接受惩治吧?不是在一开始就告诉你们了吗?违反规则是不可取的……”
另一位主治医生?这里原来还存在着一位主治医生?
结合他误打误撞摸进领域的情况来看,另一位会不会是中村先生?还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其他医护人员?
这些猜测无一不让乙骨不寒而栗。
他手上卸了些劲,这几个月锻炼出来的体术基本功已经能被他很灵活地运用,他通过几个闪身就巧妙地化解了咒灵冲击力极强的进攻,与此同时脚尖轻点,撤出病房向廊外奔去。
他可还没忘记“不能接触到病患的血”这一规定,病房里你所留下的那些血迹于他而言很可能是毒药一般的存在,所以至少要将战斗场地挪至更空旷干净的走廊上!
“你找不到她们的。”
几枚混着血迹的玻璃碎片贴着乙骨的脸飞了过去。他未能尽数躲过,致使其中一枚割伤了他的侧脸,一线血顺着他的面庞缓缓流下,创口隐约泛出暗紫色的微光。
若是你在场,一定能第一时间认出,这极佳的暗器是你一手制造出来的。只可惜当时浑浑噩噩的你无暇顾及它们,故而没能派上用场的绝大部分都遗留在了病房内,现在倒是便宜了你的任务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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