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太后娘娘!”一个宫女惊慌失措跑来。
云见月站住步子。
浮玉一眼认出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宫女,忙问:“何事慌张?”
宫女近前“扑通”跪下哭道:“奴婢该死!陛下……陛下不见了!”
“你说什么?”云见月脸色大变,“宫中那么多人看着,陛下怎会不见?”
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先前……先前瑛太嫔来过,后来她说哄陛下睡觉,让奴婢们先回去休息。奴婢后来想着还是该换太嫔娘娘回去休息,可谁知道进去才发现太嫔娘娘不在里面,连陛下都不见了!”
“都是干什么吃的!”云见月转身朝瑛儿住的寝殿而去。
浮玉宽慰道:“娘娘别担心,太嫔娘娘也是思子心切,这才……”
云见月的脸色沉了:“陛下是哀家的儿子。”
“是是。”浮玉低着头,“太嫔娘娘委实不该这样不懂事,奴婢定会替您好好劝诫她。”
没想到去了才知道,瑛儿根本没回寝殿,连她的贴身宫女都不知道她去哪了。
云见月的脸色都变了:“派人去找!务必要找到陛下!”
大约是豫北军这一路势如破竹的士气,昌州守军根本不堪一击,至天亮就直接拿下了昌州城。
大军没有停歇,直奔郢京。
不过半日就已抵达郢京门口。
此时,郢京上空漂浮着一股硝烟味,沈嘉禾蹙眉抬头,远远还能看见火光。
等等,那是……皇宫的方向?
城外刚交战,郢京城内倒像是早就开打似的。
沈嘉禾愣愣一想,身边一人一骑如弦般冲了出去。
李训一时没拦住祝昀,急着朝前面的沈嘉禾大喊:“沈将军,拦住他!”
祝昀胯/下马驹自沈嘉禾身边疾驰而过的瞬间,她见他抽出了身上软剑,扬手一挥便挡去城墙上射来的箭矢。
他没有停下,一头朝城门冲去。
豫北军先锋军都没来得及撞开城门,而且郢京守军的箭雨就要落下来了!
沈嘉禾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她策马追上去,失声道:“回来,祝云意!”
离她最近的徐成安正仰头呆呆看着郢京城楼上早就被风干成干尸的尸首发愣,乍然听清将军这么喊了声,他愣了半瞬,突然反应过来。
祝云意的尸首不还挂在城楼上吗?
将军叫祝昀什么?
徐成安的目光倏地追过去,将军连一眼都没看高挂在城楼上的尸首,他猛地看向朝城门冲去的祝昀。
祝云意什么也顾不得了,他们破昌州城才用了一晚上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郢京也没有传出李惟驾崩的消息,或许还来得及。
一切都还来得及!
箭矢呼啸而来,他反手用剑刃挡开。
陛下再等等,再稍微等等!
城楼上的弓箭手再次拉满弓弦,全部对准了冲过去那一人。
李训脸色惨白大骂着叫弓箭手。
陈亭道:“城楼尚未在我们弓箭手的射程啊,陛下!”
李训拔剑往前冲。
陈亭声色俱变:“陛下!保护陛下!快保护陛下!”
身后乱成了一套,沈嘉禾来不及回头,头顶的箭雨呼啸落下。
她踏着马镫借力跃起,真气灌至掌心,大喝一声劈出一道剑气。
顷刻间,无数箭矢被拦腰斩断。
祝云意没停下来,耳边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肩胛一阵剧痛,他中了一箭,却还是不停往前冲。
城外马蹄声轰鸣,沈嘉禾的声音一晃淹没在风里。
他太近了!
下一波箭雨他根本躲不开!
就在所有人都紧张到极致时,沈嘉禾见紧闭城门徐徐打开,那阵箭雨落下来之前,祝云意穿门而入。
沈嘉禾的呼吸一顿,她几乎本能抬头,城楼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守军们似乎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了起来!
李训的声音传来:“守城的指挥使钱枫是自己人,他手下有一些凉州带过来的兄弟,陈将军,带人去帮钱指挥使!”
徐成安一听钱枫,立马跟着陈亭冲过去。
沈嘉禾抓着马缰的手指收紧些许,她下意识看了眼李训,皇城守军是钱枫,当日是祝云意就是被困在城门口的,所以是这样!
她笑了声,追着那人一路冲进朱雀大道。
是他!
就是祝云意!
李训带着人紧随其上。
郢京城破的消息随着豫北军入城就自动散开了。
众人到皇宫门口时竟发现只有几十个金吾卫守着皇宫,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宫门就被打开了。
祝云意策马疾驰入宫,他一路奔向天胤宫。
沈嘉禾因为胯/下马驹被砍伤,换马耽误了些时候,等她追进去时,见路上不少宫人都在奔走抬水。
越是接近天胤宫,这股子烧焦的味道就越浓郁。
前面的马蹄声不知何时停下了,沈嘉禾夹/紧马腹往前冲,穿过前面的拱门,天胤宫在一片火光冲天中出现在了沈嘉禾眼前。
她呆滞了片刻才回神。
祝云意的那匹战马正低头在前面花圃里吃草,她猛地抬头看去,那人一动不动跪在寝殿前。
火势太大,整个天胤宫都已经被烈火包裹住,根本救不了火了。
宫人们听闻豫北军打进宫来了,全都惊叫着四处逃窜。
沈嘉禾跳下马背跑过去,一把拉住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内侍:“李惟呢?”
小内侍吓得瘫倒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太上皇在……在寝殿内,火太大了,扑不灭了,扑不灭了……”
沈嘉禾的呼吸微顿,几乎本能抬眸看向面前火光冲天的宫殿。
人若是在里面,自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沈嘉禾松开内侍,快步上前。
他就那样呆滞跪在台阶下,身后鲜血蜿蜒了一路,沈嘉禾这才见他肩头的箭杆不知何时断了,插入肩胛的箭头被拉歪至一边,殷红鲜血不断往外流。
她忙撕下衣袂半跪下裹在箭头周围给他捂住。
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喃喃道:“还是晚了,晚了……”
沈嘉禾刚张口,面前的人突然站起来,提着剑朝后宫走去。
宫里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宫人,偶尔遇到几个金吾卫,不是在偷盗宫中财物便是在抢宫人身上偷出来的金银。
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惧。
祝云意走得极快,他很快提着剑穿过一扇朱红大门进了凤仪宫。
他知道他无论如何都救不了李惟,但他可以保下那个孩子。
只要在豫北军进来之前,他把孩子送出去,日后给他改名换姓……
他正想着,一道剑气隔空劈来。
“当”的一声,那落在他头顶的剑刃被沈嘉禾的镇山河架住,沈嘉禾脸色一变,抬腿将来人一脚踢开。
“指挥使大人。”沈嘉禾盯住面前的金吾卫指挥使。
指挥使面色一凛:“沈将军?”他原先看只是进来了一个豫北军士兵,打算先杀了再去接云见月出宫,没想到沈将军紧随其后来了!
这下事情有些棘手了!
沈嘉禾徐徐握紧镇山河:“当日城门围杀陆首辅,指挥使也有份吧?”
指挥使愣了下,陆首辅和沈将军早就勾结这话不是太皇太后编出来骗天下人的吗?
他还没来得及回神,面前之人极快闪过来,银色寒光乍现,沈嘉禾道:“受死吧!”
祝云意没有停下脚步,他径直入了内室。
几个宫女见他提剑闯入,顿时惊叫四散。
祝云意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的云见月,她穿着奢华宫装,盘着精美发髻,步摇金簪一样不少,尊贵无比。
“是沈将军派你来杀我的?”云见月问。
若不是没找到孩子,他们本该早就离开郢京了。
浮玉也曾劝过她先走,但若没有那个孩子,她就算走了又有什么用?
可面前的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杀她,他冲进内室又出来,像在找什么。
云见月莫名就想笑,她抬手拔下头上的金簪,丢到他面前,鄙夷道:“沈将军手底下的兵也不过是趁火打劫的货色而已。”
祝云意看都没看丢在脚下的金簪,他一脚踢开上前,睨住云见月问:“在哪?孩子在哪!”
云见月到底愣了愣,她随即大笑起来:“李训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斩草除根了?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而已,竟让他怕成这样?”
轻薄剑刃卷上女子白皙颈项,祝云意逼近问:“陛下的孩子在哪?”
他居然称呼李惟为陛下……
云见月这才见来人的眼眶通红,分明连呼吸都在颤抖。
她轻问:“你是谁?”
祝云意没答:“告诉我在哪!我会带他走!”
云见月怔忡半瞬,才软下身段,颤声道:“不见了……瑛儿抱走了他……”
“什么?”祝云意的手一抖。
院子里,沈嘉禾一剑刺穿指挥使的心口。
指挥使手里的兵刃咣当落地,他手扶着镇山河,口吐鲜血艰难看向沈嘉禾:“为、为什么……你和陆敬祯不是……”
沈嘉禾知道他要说什么,她骤然上前,顺势将剑刺得更深:“我同他早不是水火不容的敌人了,他是我心上人。”
指挥使的表情瞬间像见了鬼。
沈嘉禾盯住他:“他心口那一剑是你刺的吧?”
“什……”大口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他的眼底却满是震惊。
沈嘉禾冷着脸:“是不是你也无所谓,你是指挥使,你的人下的手,我也当是你。”她反手抽出剑,一脚将人踢开。
指挥使挣扎地看向沈嘉禾,他突然笑起来:“是你……”
沈嘉禾蹙眉正欲上前,却见祝云意从殿内冲出来,头也不回往外去,沈嘉禾咒骂着追着他出去。
指挥使愣愣看着离去的身影,他记得很清楚,那天陆首辅从马车内摔下来就被刺伤了,伤他的人是他们自己人,原来沈将军时至今日还不知道啊。
哈哈,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又一口血喷出,指挥使的头歪至一侧。
李训随人冲到寿安宫时,太皇太后的轿子刚起,抬轿的人一看豫北军冲过来,吓得直接丢下轿子就跑。
太皇太后几乎是从轿子里摔出来的,狼狈至极。
一双沾满鲜血的玄色靴子出现在眼帘,太皇太后猛地抬头,日光耀眼,她恍惚竟然看到了李憬的脸。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你……你是李训?”
李训居高临下看着她:“皇祖母安好。”
太皇太后自嘲从地上爬起来:“你是来杀哀家的吧?”
李训的手腕轻翻,定乾坤震颤得剑身嗡鸣,他甩去剑刃上的血迹,反手将剑收起。
太皇太后睨着他手里的剑看了半瞬,她突然想笑。
兜兜转转,这把剑还是到了李憬这一脉的后代手里。
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李训负手上前,冷声道:“朕不杀你,朕要你活着亲眼看着我父亲和祝大人当年没能做完的事,在朕和祝大人的儿子手上推行。”
太皇太后错愕撑大眼睛,祝聆的儿子不是早在成德二十七年就已经死了吗?
“陛下!”一个士兵匆匆跑来,“找到祝侍卫了!”
李训扭头:“带路!”
沈嘉禾跟着祝云意去了另一个人去楼空的宫殿,她没来得及问他到底在找什么,见他驻足愣了半瞬,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冲出去。
祝云意重新折回了天胤宫。
此时,整座天子宫殿已然被大火烧尽,巍峨大殿烧得只剩下四面墙,到处都是焦炭的味道。
沈嘉禾见他毫不迟疑一头就从正门扎了进去。
“云意!”沈嘉禾吓了一跳,本能冲进去。
火势刚去,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殿内一片狼藉,祝云意一脚踩进去就扬起大片灰烬齑粉,呛得他只好掩住口鼻,他没有停下脚步,快步往里走。
正中有一堆方形灰烬,那里本该是天子龙床,如今烧得只能依稀看得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祝云意一步步往前,那堆灰烬中扭曲躺了三具尸体,两大一小,孩子烧焦的身体在他们中间。
沈嘉禾的心口一震,那是……
李训带着人赶到天胤宫时,正巧见沈嘉禾和祝云意从殿内出来。
两人鞋子衣服下摆尽数被烟灰染黑,李训往前走了两步,见祝云意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身正对着大殿,跪地,以额贴地,重重磕头。
肩胛的伤口一路上都在不停渗血,祝云意半侧身几乎都被鲜血浸透了,李训沉着脸上前要扶人。
沈嘉禾疾步上前拦住了他,她微哽道:“那是他的主上,陛下别往心里去。”
李训哪里是为了这个?
但他很快错愕看向沈嘉禾:“沈将军……知道了?”
他往天胤宫前那一跪,便不需要更多的证据了。
祝昀就是祝云意。
祝云意也没觉得头磕得多重,就是觉得耳边嗡鸣得厉害,他抬起头,仿佛又看见李惟意气风发站在他面前的模样。
【老师这一年多的辛劳朕都明白,我们未来想要把大周变成什么样的国家,朕心中清明。】
【老师,这一杯,敬大周。】
他张口想说点什么,喉头腥甜呛咳而出,一口血喷在面前台阶上。
“云意!”
“公子!”
七个时辰前。
偌大的天胤宫里,除了烛火燃烧的声响,静谧得令人生畏。
李惟安静躺在龙床上,烛火映衬得他的脸色苍白一片,本该伺候在前的内侍早就歪在一侧睡熟了,连有人走进殿中也没听到。
瑛儿抱着孩子走到床前,她的孩子登基后,所有人提及李惟都称呼他为太上皇,但在瑛儿心里,她面前这人还是她的陛下。
她哽咽跪下:“陛下……臣妾带着我们的孩儿来见您了。”
孩子粉嫩雕琢的脸庞泛着烛火红光,他轻努了努嘴,睡得正熟。
瑛儿俯身握住李惟微凉的手,突然哭得不能自已。
陆首辅没杀她的那晚,她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感受到的不是愤恨与庆幸,而是无边无际的悔意。
她后悔把陛下和她说的话全都告诉太皇太后了,让太皇太后猜出了陛下和陆首辅在做什么,这才害了陛下!
沈将军就要打过来了,瑛儿心里明白,孩子被推上帝位后,他们就要杀陛下了。
陛下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他给她宠爱和尊重,把她当个人,便是这么好的一个人,被她害成了这样!
陆大人说的没错,即便抄再多的佛经也不能减轻她的罪孽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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