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等他醒,我现下就要带他走。”东烟低着头,“沈将军别多想,我就是想公子快些恢复。”
徐成安和李训从外头来,正好听到这话。
“你刚回京搞什么幺蛾子?”徐成安大步过去,“还是说,你这是信不过我们将军?”
“我……”连沈夫人都会对公子下毒手,谁他娘的知道这豫北侯府藏着多少危险!
“师兄。”李训将人拉至一旁,低声道,“你不在的时候,一直都是沈将军衣不解带彻夜不眠守着公子,朕先前虽然也很不理解公子为何找个男人,但眼下看来,沈将军待公子是极好的,你又何必……”
“你懂什么!”东烟脱口而出才方觉不妥,立马低头道,“陛下恕罪。”
李训压根儿没顾上这个:“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东烟憋了半天,开口道:“侯府风水不行!”
沈嘉禾:“……”
徐成安:“……”
东烟一板正经看着李训:“陛下下山多年,对风水勘探也生疏了吧?”
李训一脸苦样,从前在山上他也没专心学过风水,但依他粗鄙见识,这侯府的风水也没什么问题吧!
“但我还没忘啊。”东烟像是瞬间开辟了新方向,“这都半个月了,公子的伤口恢复得这样慢还不能说明问题?”
徐成安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大夫说他伤势恢复得慢是他身子弱,这和风水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正常点??”东烟以前也不这样啊,莫不是跟乌洛侯律久了被带偏了?
东烟继续固执己见:“你又不懂风水,你在这同我说什么?”
“我……”
徐成安还欲与他分说,沈嘉禾一把拉住了他,她道:“东烟说的有道理,侯府杀气重,还是搬回陆府去好些。”
东烟听沈将军松了口,忙回房收拾东西。
李训要进去帮忙,被东烟挡在一侧:“您如今是陛下了,怎能干这种活?”
李训一脸苦涩:“早知道当这个陛下这不许那不许,我就不当了!”
没人理会他这种孩子气的牢骚。
徐成安虽然也帮忙整理东西,还是忍不住讽刺道:“东烟发疯,将军在也跟着发疯?若都按你们说的,那以后得病谁还找大夫,都找风水先生不就好了?”
沈嘉禾抿唇没说话。
徐成安继续道:“属下知道您担心祝云意,那您也不能这么饥不择食啊!您不觉得东烟在无理取闹吗?这回可是他和祝云意易容骗我们在前,我们还没跟他们置气,他反倒像是生起我们的气来了!”
沈嘉禾道:“过些日子祝管家,舒姑娘他们也要回京,难道都来侯府住吗?的确不怎么合适。”
徐成安听说辛衣舒要回京,不免愣了愣。
东烟听了沈嘉禾这话,暗自咬了咬牙,他刚才就应该用这个理由的,突如其来的风水学差点说得他自己都快绷不住了!
祝云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陆府的卧房,一时盯着床帐看了许久,还以为在做梦。
“怎么回事?”他开口问。
东烟还怕沈将军说是他非要把公子带回来,没想到沈将军只说过几日祝管家他们要回来的事。
“我听闻你陆家二位长辈也要来,你在京中有府邸,让他们也去我府上住不太合适。”沈嘉禾道,“哦,对了,陛下已下令将外面的牌匾换成‘祝府’了。”
东烟松了口气,忙道:“公子如今恢复了身份,云氏一案后,陛下就会为祝家平反,日后我们所有人都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祝云意却看着沈嘉禾问:“你要回侯府去了吗?”
“放心,我不走。”她悄然握住他的手,俯身靠在他的床头,“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他脸上终于有了笑:“好。”
“将军。”徐成安敲门进来,“陈将军等人要回豫北,您可还要交代几句?”
祝云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去吧。”
沈嘉禾点头,她前脚刚和徐成安离开,东烟后脚直接关了房门。
他走到床边:“公子不是说等天下大定就把沈夫人的事告诉沈将军吗?您这是又没说?”
祝云意撑坐起来:“还没有。”
东烟又气又急:“您这样心软怎么行?您若说不出口,我来说!”
祝云意轻抚着隐隐作痛的肩胛:“先帝的事我自责内疚无处诉说,我不希望让她也有这样的感受。”
东烟道:“那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会。”祝云意眉眼微压看向门口,“郢京后续事宜处理完,等将军决定她将来的路要怎么走,我也就知道易璃音的事我该怎么解决了。”
东烟没听懂:“沈将军要决定什么?”
她是要继续当沈将军,还是要恢复她郡主的身份。
祝云意没回答。
东烟又问:“那公子知道沈夫人为何杀您了吗?”
他应声:“她也在等将军做决定。”
东烟根本没听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外头有侍卫来敲门:“大人,外面有个姓江的大夫,说是要见您。”
“江神医!”东烟忙冲出去。
不多时,他就领着江枫临进来了。
江枫临还是一副闲散刻薄的脸色,他进门就把药箱重重往桌上一摆:“啧,陆大人你说你,西天取经没去,九九八十一难倒全让你受了,你这死也死不成,惨不惨啊?”
东烟:“……你到底干嘛来了?”
他哼了声,从药箱里翻出一盒药丢给祝云意:“天山雪莲配的药丸,培元固本,调理你这种元气损耗的身体最佳,记得温水化开,三日一颗,总共就得五颗,多一颗都没有!”
那时就听他说要去找天山雪莲,祝云意还以为他随口说的,没想到他真去了!
“哎,我刚进来还以为走错了,为何外面写着祝府?”江枫临还在药箱内鼓捣着什么。
祝云意轻笑:“家父是前慎御司主事祝聆。”
江枫临的动作微顿,错愕看向床上之人。
祝云意却问:“江神医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陆首辅行刺天子而被斩杀于郢京城门的事天下皆知。
江枫临回过神来:“就城楼上那具尸体?我早去看过了,外行才会执着于表象,我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你,就你这样走一步算计十七八步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
祝云意又笑,他摩挲着手中的木盒道:“多谢你今日来。”
“不全是为了你。”江枫临又找了盒伤药摆在桌上,“因为我突然觉得,我那位早死的故友或许可以瞑目了。”
祝云意睨住他:“所以成德三十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想告诉沈将军,连我也不能说?”
第79章 我错了
江枫临几乎本能朝门外看去,他特意等沈将军出门才来的,想着把药给了,再把话交代完就走。
祝云意看出他的迟疑:“将军去城门口送大军归豫北,没那么快回来。”顿了下,他又吩咐,“东烟,去外头守着。”
东烟迟疑了下,但见祝云意坚定,只好应声出去。
祝云意这才看着江枫临:“江神医?”
江枫临驻足良久,终于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曾答应慕禾绝不会让沈将军知道当年的真相。”
祝云意点头:“但我不是她。”
“不是因为你不是她,而是……”江枫临的目光直视看向床上之人,“因为你是祝忱。”
祝云意的眉宇微拧:“你什么意思?”
江枫临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指腹探上他的腕脉:“气机郁结,血行迟滞,两年前我同你说过切勿忧思忧虑,但你好像没听进去。”
祝云意抽回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知道你都在想什么。”江枫临打断他的话,“头一年是怕新法推行不顺,后来是担心先帝,再是自责内疚,这大半年你东奔西走,看着身体是养好了,但心病根本没好。眼下先帝的事已到这一步,你却还在怕。现下又是怕什么?”
祝云意被他戳中心事,一时说不出话来。
现下他自是怕郡主知晓易璃音的事,怕她接受不了,怕她伤心难过,她父兄去后,易璃音是她的知己,患难与共的亲人。
“可这些同成德三十七年的事有什么关系?”祝云意终于把思绪拉了回来。
江枫临自嘲道:“你现在这身体状况确定真的要听?”
祝云意不明所以,却坚定道:“若真相是她不能承受的,那我替她听。”
江枫临这人,若非他自己现身,下一次要想找到他又不知猴年马月。
“你替她听……好。”江枫临自嘲笑起来,他睨住他道,“她父兄是因为你们祝家死的,或者说,是为你死的。”
“你……什么?”祝云意本能坐起来,他撑着床沿的手在抖。
江枫临起身道:“成德二十七年祝家因为慎御司的事被清算,当时的皇后云氏派人前往晋州祝家老宅灭门,这件事若没有成德帝的默许,云氏她敢吗?同样,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当年豫北王派人前去晋州打算救下祝大人一二血脉这种事成德帝不知道吧?”
祝云意的呼吸骤然一敛。
那个人都知道……
“可直到老王爷去世,这中间隔了五年的时间……”
“你那么聪明,想不明白吗?”江枫临站在床头垂目看着他。
因为大周还需要豫北王这位神将,成德帝需要这把安定边疆的刀,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豫北王背叛过他这件事,他从未忘记,一直在他心里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五年后,世子沈慕禾长成,他不需要豫北王了,他要扶持世子上位,沈慕禾一个少年将军,总比一个深得军心的人好控制。
“当年老王爷遇袭也是成德帝将消息透露给了契丹人,那次战役也正因为老王爷遇刺,豫北军对辽国的仇恨达到了顶峰,慕禾很快带人打赢了那场仗。事后萧太后那边自知被算计,也曾放出此消息,但这消息到豫北境内就被拦截,再没传出去分毫,个中原因我不必解释,你也能明白吧?”
祝云意当然明白,契丹人说是成德帝要杀豫北王,当时正值两国交战,这消息谁会信呢?
豫北王府的人都不是傻子,就算他们知道这是事实,只要消息过豫北境内东传,便是豫北疑心天子,这对豫北来说并不是好事。
“祝大人,还要我继续说吗?”江枫临看他的脸色实在难看。
肩胛的伤像是瞬间爆发般地疼,连着牵出心口的旧伤,祝云意的呼吸变得短促,他强忍住道:“你说。”
“成德帝当初没想着找人取代慕禾,一来是怕控制不住豫北军,二来他也相信当年祝家的事老王爷不会傻到连累自己的儿子,毕竟十年前他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才八岁。”江枫临垂目缄默片刻,“其实五年后,慕禾独自撑起豫北军那年,也才十三岁,他也还是个孩子。”
祝云意的脊背发冷,老王爷这根定海神针轰然倒塌后,豫北曾陷入怎样无助的境地,他能想象得到。
当时豫北只有一对十多岁的兄妹!
江枫临在床前站了良久,他吸了吸鼻子,有些茫然:“当时距离老王爷离开已经过去一年了,我们都以为来自郢京的猜忌,那位天子的怨恨至少能暂缓了,可他却在那年的新年对慕禾动了手,我们……我们都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在阆县得到消息连夜赶去郢京,我已有一年没见过他了,他说是除夕夜宫里赏赐的酒,内侍从成德帝手里接过那杯救给他时,他就猜到可能有毒。但你知道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呵呵,狗屁!那酒他喝了得死,不喝也得死。”
“但他和我说……和我说他还不能死,求我救救他,他家中尚有老母未赡养,还有妹妹需要照顾。”江枫临哽咽捂住脸。
祝云意的脑子涨得厉害,心脏似被人狠狠用手扼住般,疼得他喘不过气。
“即便对老王爷,成德帝也只是怨恨的背叛,但他其实明白老王爷只是生出了要救祝家人的心,但他没救到人啊!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突然对慕禾动手!”
祝云意浑身开始冷得发抖。
他知道原因,他知道为什么。
成德三十二年,他十七岁,是那一年的新科状元,也是大周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所以殿试后的那场琼林宴上,成德帝特意同他喝了杯酒,他第一次私下和成德帝说上话,这个杀了他祝家满门的元凶,此刻就端着酒杯满面笑容高高在上坐在他面前。
他无数次想过要那把刀捅死他为父亲和祝家所有人报仇!
但守卫根本不可能让他携兵刃入内赴宴,他麻木端着酒杯听那人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同他们说着将来治理大周的宏伟蓝图。
所有人都庆幸遇到了这样一位慧眼识人的主上。
那天成德帝后来喝醉了,祝云意在嘈杂混乱中,站在他身后问了他一句――慎御司这把刀被折后,这么多年陛下可寻到比它更好用的刀了吗?
其实问出后他就后悔了,他不该那么冲动,还是太年轻了,修行不够。
第二日就有金吾卫来找他查身份文牒,还有入京的通关文书,后来他才知道,当晚所有参加琼林宴的人都被这样查过。
原来那句话他听见了,他这是在找祝家余孽。
但那件事半月后就消停了,毕竟成德帝不可能找得到祝忱。
陆家二老从未对人说过他是他们收养的,陆敬祯从小体弱多病,便是村子上的人都甚少见他,再加上他是求医路上没的,连左邻右舍都不知道陆家二老后来带回家的早已不是他们的儿子。
祝云意曾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沾沾自喜,但他现在知道了,成德帝这样多疑,怀疑的种子在他心里早就生根发芽。
这件事让他又想起了远在豫北的沈家。
就是那年新年,他召沈慕禾进京,喂了他一杯毒酒。
“他当时没死,他后来是死在成德三十七年的雍州战役,所以你当年给他解毒了,对吗?”祝云意有些语无伦次。
告诉他,不是他害死了沈慕禾,告诉他不是……
江枫临自嘲道:“我当年若能给他解毒,就不会有后来郡主常年患病的事了。”
最后的侥幸终于被江枫临亲口堵死了,心口的绞痛疼得他半侧身体都麻木了,祝云意低着头,冷汗打湿鬓角,沿着下颚线又流进衣领。
沈慕禾的毒没有解,他回豫北后跟谁都没有说,郡主一直以为他是病了,为了撑起豫北,她代替了兄长穿上铠甲走上了战场。
“你知道慕禾活着回豫北对成德帝来说意味着什么吧?”江枫临双手抹了把脸,“坐实了豫北侯府有异心,天子赐死他也敢不死?呵呵……可他回豫北了,成德帝明白,再召他也不会回,大约是等了几月,也不见豫北起兵,成德帝才放心吧?慕禾回豫北后,我到处找药配药,但他中的那毒有七种不同的毒草制成,需要知道七中毒药的研制顺序,这显然不可能。我师父当时云游去了,我找不到人,我没时间研制解药了,只好研制了一种避毒丹,它可以解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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