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他才明白,早在他十年前无意间“救”下东烟时就开始入局了。
他们在等他成长,等他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那天。
“你们之所以一直在观望,是因为我针对沈将军吧?”陆敬祯无视面前二人的震惊,徐徐道来,“一个日日参沈将军的人,到底能不能成为你们能用之人?他到底是真的信沈将军通敌,还是单纯只想构陷忠良,你们是这么想的吧?”
他说的急,圈着手抵唇咳嗽起来。
“公子!”东烟欲替他抚背,却被他拂开了手。
他微喘看着东烟:“那日我也没救下你吧?是你故意在那条路上等我的。”
“不是!”东烟两眼一红,跪在床前道,“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那日受伤是真,我也没有故意在那里等公子!东烟句句属实,天地可鉴!”
“他说的是真的。”小道士摸摸鼻子,“那日后,他就非要到你身边伺候,说救命恩人身体不大好,他要去报恩。倒是陆大人,我师兄跟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你好像也不怎么信任他啊。”
陆敬祯轻咳着,因为他还是个逃犯,是祝家唯一存活的血脉,他不敢掉以轻心。
祝家倾覆时,他受了重伤,又因为在那条冰河里淌了半夜,寒气入肺,后来被陆家二老收留后养了三年才彻底好全。
他遇到东烟那年距离祝家灭门的事过去两年,他还是会因为冻伤了肺叶隔三差五生病。东烟说要报恩,但后来,他病好后,东烟也没走。
在发现东烟和无为宗有联系后,他其实不是生气,而是有点伤心吧,但若真不信他,他早派人对东烟动手了。
陆敬祯没继续问,哑声道:“想我替你修大周刑法,你先得保证我不死。”
小道士脚下一滑,直接坐在了地上:“……这也是我梦里说的?”他有些委屈地看向东烟,“师兄,你说句话啊。”
跪在地上的东烟:“……”
陆敬祯无力往软枕上靠,悠声问:“无为宗不过一个寂寂无名的江湖小门派,为何会执着于插手朝廷之事?”
小道士拧着五官从地上爬起来:“我是大周人,也是天下人,无为宗想为百姓做点好事扬名天下不行吗?历史上多的是从前寂寂无名的门派在和朝廷扯上关系后就掌门就成了国师的事!我……我也想国师!”
一派胡言。
陆敬祯垂目看向东烟。
东烟连看他眼睛都不敢。
其实陆敬祯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他让人起来,转了口问小道士:“我的病几时能好?”
“几时?”小道士瞪大眼睛,“你当练功跟吃饭一样简单吗?江湖上哪个高手不得练上十年八年?”
陆敬祯按着刺痛的额角。
“小声点。”东烟拉住小道士的一角,“公子不舒服,你别那么聒噪。”
小道士嘴角一撇,又委屈上了:“师兄,你从前还说我叽叽喳喳很可爱的。”
东烟:“……”
东烟看向陆敬祯:“时候不早,我送公子回去吧,您之前吃的药……”
“那药无妨。”陆敬祯闭了闭眼睛,“还不能回府,沈将军大约还会来。”
东烟的神色一僵:“他要来留宿?”
陆敬祯一时没回过神,东烟脸色难看:“公子身体这样虚弱,沈将军莫不是还要同您……折腾?”
陆敬祯:“……”
小道士几乎跳起来:“我白日跟他讨教他不肯,和你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切磋的?沈将军是看不起我们无为宗吗?”
东烟:“……”
“谁看不起你们无为宗?”门外,沈将军的声音郎朗传来。
小道士吃了一惊,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刚才没叫东烟师兄吧?
沈嘉禾推门入内,见里面倒是热闹,她越过东烟和小道士看向床上书生。
高烧退后,他的脸色仍是不大好,但瞧着精神尚可,一见她就掩不住满眼温柔笑意。
沈嘉禾心头暖暖的,“你们在聊什么?”
东烟早已经戴上面具,隐隐有些不快道:“公子不舒服,小的在劝公子早些休息,不曾想将军这么晚还来。夫人……不过问吗?”
沈嘉禾摆摆手:“我家夫人最是温柔大度,从来不多过问半句。”
东烟有苦说不出:“……”即便知道自家夫君出来玩男人?!
要不是怕公子声誉受损,他恨不得把这事捅到将军夫人面前去!
沈嘉禾看不到泼猴面具下那张变化莫测的脸,她径直在床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了握书生的手,不似之前冰凉,她松了口气:“困了?”
陆敬祯温和笑道:“没有。”
东烟:“!!”公子您怎么还顺从了??
“说真的沈将军,你若想找人切磋,不如我们……诶?干什么?”小道士的话还说完就被东烟拎着衣领拖出去了。
东烟步履未听,头也不回,顺便还捂住了小道士的眼睛。
快走!
绝不能让他这个师弟知晓接下来这间屋子里会发生什么!
房门“嘭”地关上。
“严冬,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小道士被东烟一把推到了院中,他扭头就见东烟趴到了门上,“严……”
东烟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只要公子有一丝丝不愿意,只要公子推拒半句,他就立马冲进去救人!
东烟屏气凝神,然后他听到自家公子温声道:“你身上有点凉。”
沈将军在笑:“外头夜露重,你离我远点,别沾上寒气。”
“无碍,你上来。”公子的声音越发温柔,“我替将军暖好床了。”
东烟:“……??”
第25章 她的人
门外传来“砰”的一声。
沈嘉禾大步过去打开房门,见东烟四仰八叉摔在台阶下,她蹙眉:“严冬,你这是……?”
东烟扶着面具慌手慌脚爬起来:“我……我同云道长切磋呢。”
月光下,刚将腰间软剑抽出,还没来得及游说东烟切磋的小道士:“……”
沈嘉禾的目光淡淡往青衣小道身上扫了一圈:“哦,动静别闹太大。”
小道士立马上前道:“那我们去屋顶上打!”他说着将没来得及开口拒绝他的东烟拎着跃上屋顶。
东烟想着自家主动给沈将军暖/床的公子十分痛心疾首:“没心情和你打。”
“那可由不得你!”小道士反手一剑去挑东烟脸上的面具,“你不和我打,我就摘你面具,让沈将军知道你是谁!”
东烟:“……”
你们一个两个的,何至于此啊!!
卧房的门悄然闭合。
沈嘉禾丝毫没有女子的扭捏,径直褪下靴子上床。
从阆县一路而来,两人之间分明也没有过多逾矩之事,但有些事仿佛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自然本该这样。
她会很自然地牵祝云意的手,和祝云意挨得很近不会不舒服更不会尴尬,好像这个人就该同她亲近。
“知你常年习武身体比常人好,但北地寒冷,日后回了豫北还是要多穿一些。”陆敬祯仔细给她掖好被角,软语交代着。
沈嘉禾被他用被子裹住,她没挣扎,眨了眨眼睛望着他笑:“日后有你叮嘱,我必然不会被冻着。”
陆敬祯捏住被角的指腹倏然轻压了下。
郡主眼底仍有笑意:“云意,我想过了,反正错过这次春闱还需等三年,你不如跟我去豫北,继续给我当军师怎么样?经过凉州之事,成安他们其实都对你服气得很,他们就是嘴硬。”
他早就知道她会带他走的,但这话听郡主亲口说出来,陆敬祯的心跳还是抑制不住地加快。
可惜他走不了。
不管是祝云意还是陆敬祯,他们都走不了。
他垂目笑了笑,不动声色转口:“这么晚来,是相州那边查到什么了?”
提到正事,沈嘉禾严肃了些,她简短说完:“太后不惜杀人也要把云家人放到陆府去,姓陆的即便知晓也不能对太后动手,所以他这是想让我吸引太后母子的注意力,好暂时解他燃眉之急。”
陆敬祯应声:“他便是有此意也在意料之中。”
“你怎么看?”沈嘉禾侧身认真睨住他,“我们应该同他合作吗?”
他眼底含笑:“将军能尽快收复失地是件好事。”
沈嘉禾脸色稍沉:“先前同陛下聊过此事,观其态度我便知晓他绝不希望收复失地的那个人是我。如今我这样反其道行之,怕他将怒火迁至我家人身上,阿音一介弱女子,澜儿年幼,他们在郢京孤立无援该怎么办?”
身侧之人轻笑开口:“让陆首辅替你护着他们。”
沈嘉禾皱眉:“他凭什么帮我?”
“用那封婚书要挟他。”书生眼皮轻折,坦然看向沈嘉禾。
沈嘉禾怔忡了下:“可我怎么能用这种事……以一位无辜女子的清白相要挟……”
“他又不知你不是真的要为难婚书上那位。”他的话音轻弱,却是一针见血,“陆首辅无辜参骂你这么多年,合该是他该欠你的,他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何况只是这样的小事。”
温润目光缓缓淌过郡主脸庞,陆敬祯微凉的指腹轻捻了捻。
放心走吧,郡主。
往后郢京这边,一切有他替她兜底。
虽然有点胜之不武,但不得不说,祝云意这番操作又骚又狠。
说的也是,反正她不是真的会害那位夫人,只要陆狗愿意护着侯府的人,大家都相安无事。
她高兴地靠过去抱了抱他:“我家云意果然最聪明!待过几日,我便让豫北那边发封紧急军报过来,到时候陛下也不得不放我回去。届时他想往我豫北安插的人是谁,估计也马上会浮出水面了。”
清雅檀香扑了他一脸,陆敬祯的心神微荡,这一刻他却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抬手轻环住她的身躯。
虽常年习武,到底是女子身量,去了铠甲,这样一抱,发现郡主其实挺娇小。
他小心将下巴抵在她肩胛,轻贴住她半边脸。
这一次,谢莘不会去豫北了,豫北军权易主的事也不会发生。
郡主的碎发蹭得他有些痒,他却觉得异常舒服,闭眼蹭了蹭,轻声唤道:“郡主。”
“嗯。”沈嘉禾没急着松手,入京几日,他似又瘦了。
这几日得好好养养,回头去豫北又得赶路,也不知他能不能吃得消。
“等去了豫北,好好把身体养好,青梧最会做补身体的药膳,让她天天给你做。”
祝云意没回应,沈嘉禾以为他睡着了,正欲小心扶人躺下,却听他幽幽道:“阆县那夜,是我多有冒犯。”
沈嘉禾笑起来:“怎么又说那事?放心,我不是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娘子。再说,你不都收了我的婚书了吗?既是我的人了,也不算冒犯。”
不算……冒犯吗?
他的耳垂徐徐发烫,轻言:“郡主的婚书,我会好好收着。”
这话让沈嘉禾莫名就想到了陆敬祯,她稍稍失神,那双环住自己的手悄然松了。
等她回神才见面前书生睨着自己的双瞳有些轻微泛红。
“怎么了?”她倾身看他。
没什么,只是想好好道个别。
陆敬祯微凉的手小心捧住她的脸,犹豫良久,才俯身在她额角吻了吻。
他的动作太温柔,薄唇更是软得戳到人心,沈嘉禾的呼吸微颤,读书人说话做事还真是含蓄……她一思忖,干脆咬住他的薄唇便吻了过去。
“将军!”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从外面冲进来的徐成安不偏不倚看到了窝在床榻上缠绵拥吻的两人:“……”
他身后急着追来想阻止他踹门的东烟:“……??”
“怎么了?”姗姗来迟的青衣小道刚到门口就见前面东烟倏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抗议,“遮我眼睛做什么?”
东烟刚想呵斥小孩子不许看,结果刚张口,前面徐成安反手隔着面具把他的眼睛也挡住了。
东烟:“……”我……成年了。
徐成安额角青筋剧跳,他娘的,祝云意怎么还把他家将军拐上/床了!!
这种事怎么能叫外人瞧见?!
床上俩主角自然没料到外头有人守着还能被人踹门这种事。
陆敬祯不慎岔气,剧咳不止。
沈嘉禾咒骂着给他顺着背,不悦扭头:“成安,你做什么?”
徐成安:“!!”他还想问将军在做什么!
“没事,别怕。”沈嘉禾回头时语气顺势柔软几分,“慢慢呼吸。”
徐成安实在受不了男人这么柔弱,干脆提了音量道:“将军,有人找!”
沈嘉禾仍是轻拍着书生纤薄脊背,没好气道:“大晚上的,我不见客。”
徐成安睨了眼书生苍白的脸,越发大声:“来人说是和您有婚约的未婚对象!”
东烟:“??”
家里娶了一位夫人,外面养着他家公子,现在还有一个找上门来的有婚约的对象?!
这沈慕禾才是大周上下最大的花心大萝卜吧!!
沈嘉禾终于也震惊看向门口:“……谁?”
薄纱灯笼在夜幕中泛着微晃光亮,将穿堂而入的两个身影拉至很长。
前厅内,烛火明亮,易璃音正温和招待着客人。
听到脚步声传来,她抬眸起身:“侯爷来了,这位是谢御史。”
来时路上,徐成安已将大致信息告知。
来人叫谢莘,出身京兆谢氏,时任监察御史,自称是先帝欲指婚给她的未婚夫婿。
那场指婚沈嘉禾自然知道,她原本是要回豫北侯府接旨的,但她在半路上得到边境失守的消息后便重新回到边陲。
哥哥死在雍州后,她就彻底成了沈慕禾,那场赐婚便也因“郡主之死”不了了之。
她甚至从未过问过那个差点成为她夫君的人到底是谁,毕竟在她看来,那人一点也不重要。
“不曾想将军深夜还有诸多军务要处理。”谢莘起身行礼,“谢某唐突了。”
“谢大人不必多礼。”沈嘉禾负手入内,“还请坐下说话。”
“我已递了辞呈,不再是监察御史,将军也不必称我为大人。”谢莘依言起身,微掀眼皮看向在主位上落座的人。
他的目光幽深,昔年郡主随老王爷入京述职时,他曾有幸见过她几面。
沈慕禾的眉眼同郡主果真很像,只是郡主温婉,身上也不曾沾染硝烟血腥。
都是因为沈慕禾……
“这是为何?”沈将军微诧声音传来。
谢莘收住思绪:“将军蒙冤四年,朝中无人替将军言语,朝野上下皆放任陆首辅肆意污蔑。如今朝会几乎成了陆首辅的一言堂,如我这般相信将军清白之人,自然在京中举步维艰。既如此,这官不当也罢。我知将军有心收复失地,谢某愿追随将军去边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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