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禾的眸子微微撑大,他是为了她辞官的?
易璃音小声在她耳边言语一番:“我着人打听过,先帝当时欲给……嘉禾赐婚时,他曾位居御史中丞,但后来不知何故就被贬了。”
今上登基后,陆敬祯把持朝政,打压支持沈家的人,谢莘被贬后想来一直不得志,故而蒙生弃文从武的念头倒也说得通。
但――
沈嘉禾莫名就想到了祝云意的提醒,她不动声色审视着面前的人。
会是他吗?
那个李惟和陆敬祯意欲放在她身边培养取代她的人?
沈嘉禾轻握住易璃音的手,拉她在身侧坐下,这才看向谢莘:“这些年陆首辅每每参我都参得有理有据,难为谢公子信我们沈家的忠诚。”
谢莘不卑不亢:“我虽不认识将军,却认识郡主。不怕将军见笑,我是父亲遗腹子,少时曾有人质疑过我的身世,我母亲不堪受辱,一死以证清白,便是如此,族中兄弟难免总是欺负我。那年恰逢郡主来京,见我被人围堵欺负,是她替我解围。她连一个陌生人都愿出手相救,能教出这样善良之人的老王爷和王妃,又怎会教出不忠不义之徒?”
沈嘉禾幼时仗着父兄撑腰,向来便是想什么就做什么。京中仗势欺人的风气由来已久,她约莫着是顺手帮过什么人,但那些都是举手之劳,她甚至都没放在心上过。
她认认真真看了看眼前的人,还是没什么印象。
但这人似乎当真对自己有几分情义。
易璃音给她一个“莫要心软”的眼神,随即轻柔笑笑:“谢公子心意我们领了,只是嘉禾走时清清白白,公子同她的婚约既是未明之言,还请公子慎言。嘉禾已去,公子身份尊贵,以后还是要婚配的。”
“夫人所言极是,我日后不会再提。”谢莘面容惨淡,“我也不会娶她人。”
易璃音微噎,下意识看向沈嘉禾。
沈嘉禾:“……”她也始料未及啊。
徐成安摩着刀鞘的指腹用了力,怎么突然之间,夫人就多了那么多情敌啊!
谢莘又郑重道:“随将军去北地的事,我是认真的。将军若觉得我拿剑不行,军中文书我也可以帮忙看管梳理。”
沈嘉禾蹙眉,这是要跟着她去军中当军师吗?
徐成安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军中文书我们将军身边自有人打理,用不着谢公子。”
虽然祝云意把将军睡了也不是个东西,但比起不知根不知底的谢莘,徐成安觉得还是祝云意看着顺眼些。
谢莘道:“将军便是随便安排我当个火头军都行。”
徐成安一挑眉,嘿,这人还真是不挑嘴啊。
他冲易璃音挤眉弄眼,夫人,快点棒打鸳鸯啊!您不是真的要让将军把这个差点成为郡马的人带去边陲吧!
常年在沈将军跟前辣手摧花的易璃音这会倒是温柔贤惠起来了,沈嘉禾没说话,她就安静坐着。
须臾,沈嘉禾终于开口:“此番我才刚回京,去豫北还不着急。再说北地艰苦,怕谢公子不习惯,还是请回去仔细斟酌。今日时候不早,我与夫人要歇息了。成安,送送谢公子。”
“是。”徐成安立马笑眯眯上前请谢莘出去。
“今日叨扰了。”谢莘规矩行了礼,“那谢某先回去了。”
等人走远,易璃音才开口:“侯爷虽才回京,但他若真有心,这些年也该联络一二。”
“我知道。”沈嘉禾摸着下巴,“他若真有心,便是我拒绝十次八次,他还会跟随我去豫北的。”
易璃音握住她的手:“你可别心软,他便是真对你有心,也不能让他知晓你的身份。”
沈嘉禾失笑:“阿音,说什么呢?我怎会告诉他这个?放心,我对他……没那心思。”
易璃音这才松了口气:“你心里有数便好。”
徐成安送了人回来,拍打着刀鞘:“将军,您这风流债是不是有点多啊?”
沈嘉禾:“……”
易璃音拧眉:“休要乱说。”
“夫人啊。”徐成安有苦说不出,您头发都绿了啊!
他面前的夫人贤惠温柔:“侯爷累了一天了,我伺候侯爷洗漱休息。”
沈嘉禾一时也不确定谢莘究竟是不是陆敬祯的人,左不过需要再试探,便点头牵了易璃音的手往外走。
徐成安摸了摸额头,觉得自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还不睡?”徐管家从东侧廊下过来,“客人不是都送走了吗?”
徐成安叹息:“您说将军怎么那么能招桃花呢?”
侯爷其实是郡主的事,府上除了老夫人和易璃音,便是这些忠心耿耿的老人都不知道。
徐管家听了还有些得意:“我们侯爷少年风流,哪个姑娘不肖想一二?诶,你小子操心将军的事做什么?侯爷对夫人一往情深,便是旁人再如何,侯爷也是瞧不上的。我和你说,前些日子你娘写信来,要我同你说成亲的事,说是老夫人娘家那边有位小姐……”
“哎,打住打住。”徐成安摆手,“家国未定,谈什么婚事。”
母亲玉氏没来郢京,还留在豫北老夫人身边,每回同父亲联系便是他的婚事。
“那可是老夫人娘家的小姐,身份尊贵……”徐管家追上去劝说。
徐成安的头更疼了。
翌日朝会上,陆敬祯果然又没参沈将军。
天子腹诽,群臣疑惑,连沈嘉禾自己都不得不暗叹陆敬祯居然真是个一言九鼎的君子!
朝会后,天子将陆首辅留下说话。
沈嘉禾一路出宫,还听了不少大臣们议论,大家自然都很不理解陆首辅怎么去了一趟相州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陆大人怎么突然不骂沈将军了?”
“莫不是此去相州奔丧,顿悟了人生无常?”
沈嘉禾实在想笑,与其指望仇家顿悟,不如拿捏一个他的把柄来的有用。
她没急着回,在宫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一个宫女送陆敬祯出来。
“陆大人。”沈嘉禾跳下马车快步朝他走去,“借一步说话?”
陆敬祯点头。
“回豫北的事我同意了。”沈嘉禾开门见山,“陛下那边就看陆大人的了。”
陆敬祯神色纠结。
沈嘉禾挑眉:“怎么,这才一日,陆大人又不想收复失地了?”
“不是……”只是谢莘的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刚问过李惟。
李惟无辜问他――这不是老师很早前就指定好的计划吗?
是的,他无法反驳。
他只是没想到谢莘会越过他跟李惟启动这个计划。
他是不是不该让郡主这个时候回北地?
“还有,我妻儿就交给陆大人了。”沈嘉禾上前一步,“他们若少一根汗毛,陆大人装在荷包里的那个人也得抵命才行。”她说着,拍了拍他胸口。
“荷包里还能装人?”女子惊讶声音传来。
沈嘉禾这才看向陆敬祯身后的女子,先前没仔细看,还以为是送陆敬祯出来的宫女。
女子打扮得体,身上钗环不俗,瞧着年纪似比陆敬祯还大些,五官并不十分出彩,一眼望去甚至是平平无奇,但那副眉眼嵌在这张脸上又似乎尤其亮眼了些,这种诡异不协调感让沈嘉禾不禁觉得有些熟悉。
是了,她初见祝云意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奇怪的是,她同祝云意明明没有一点相似,这种熟悉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
女子看向陆敬祯:“夫君,什么荷包还能装人?”她又朝沈嘉禾看来,像在看个傻子,“确定不是麻袋?”
第26章 陆夫人
陆敬祯轻咳了声,将女子拉至身后挡住:“贱内粗鄙,让将军见笑。”
奈何粗鄙的陆夫人看起来很不服气,顺道拉起了同盟:“明明麻袋才能装人,你说是不是,东烟?”
东烟:“……”麻袋能不能装人他不说,他只想装死。
沈嘉禾没想到这位就是陆敬祯乡下那个童养媳,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大一样。大约她见惯了易璃音那样温婉恬静的世家女,还是头一次见这位陆夫人这般恣意闲散的,分明也是一身绫罗绸缎,但穿在她身上却更像个壳子,丝毫遮掩不住内心不羁。
沈嘉禾莫名觉得有些好感,便是她也只能换下红妆装作男子才能如此豁达洒脱。
陆敬祯又道:“今日太后娘娘有赏,顺便带她来谢恩的,正好让她等我下朝一同再回。”
沈嘉禾莫名其妙:“陆大人同我解释这做什么?”
陆敬祯微噎,他甚至都没意识到,便很习惯性地解释了。
被他挡在后头的陆夫人不禁拧眉,这么急着解释,怎么不干脆把他俩根本不是夫妇的事一起解释了啊。
她悄然探出脸打量着面前这位俊俏的大人,瞧着比她家夫君还年轻便已同样着紫色朝服……放眼大周朝野,这个年纪就位居正一品的人物,她心下了然几分,却还是勾住陆敬祯的手,笑问:“夫君,这位大人是……?”
陆敬祯几乎本能将手抽出来:“哦,还不快见过沈将军。”
陆夫人满脸错愕:“啊?这位便是你日日参骂的沈将军啊!”
陆敬祯:“……”
“我今日没骂。”他似又在和沈嘉禾解释,“日后也不骂了。”
陆夫人又拽住他的官袍,问得认真:“为什么不骂了,夫君?”
陆敬祯:“……”
沈嘉禾莫名想笑。
陆敬祯将官袍衣袖扯回,忍住骂人的冲动:“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去马车上等着。”
陆夫人娇嗔哼了声:“你们要在麻袋里装什么人还没告诉我呢。沈将军。”她看向沈嘉禾,“是送给我夫君的小妾吗?我知道这些年他在郢京,身边必定莺燕环绕,你便是告诉我,我也承受得住。”
陆敬祯脱口:“我没有莺燕环绕!”
沈嘉禾:“……”她来谈正事,这怎么像是卷入陆首辅的家事里了?
而且,她难以想象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陆首辅被家里琐事困住的场面……
“我想起来还有事,改日再说。”沈嘉禾扭头就走,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她这种本来就烦琐事的武将!
“哎,沈将军……”
“夫君啊。”陆夫人隔着宽大衣袍悄然抓住陆敬祯的手腕不让他走,染着蔻丹的细长指甲挑开紫色广袖轻点住他的皮肤,“小心哦,我怕一不小心把你毒死了呢。”
“窈娘。”陆敬祯垂目看过来,话语倏然淡漠,“不若你试试?”
陆夫人立马眯着眼睛笑,指甲悄然松开:“夫君干嘛这样看我,奴家哪里舍得啊。”
东烟早就起了一地鸡皮疙瘩,将马车驾至他们跟前:“公子,不如你俩上马车再……亲热?”
陆敬祯莫名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陆夫人扶着马车娇嗔:“夫君都要人扶着才能上马车,你不扶奴家,奴家可上不去。”
陆敬祯冷脸扭头:“……你监视我?”
陆夫人轻笑:“谁让你成天往外跑不着家?奴家这不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外室。”
东烟:“……”公子没养什么外室,他是被养的那个!
陆敬祯脸色铁青,隔着衣袖粗鲁抓住了女子的手腕。
陆夫人仍是笑盈盈:“不想夫君竟是去见沈将军……”
陆敬祯咬牙:“闭嘴。”
已经行远的马车上,沈嘉禾掀起后车帘正好看到陆敬祯扶着陆夫人上马车,她下意识蹙了下眉。
徐成安回头看了眼:“那位陆夫人有什么好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看上她了。依我看,完全不及我们夫人分毫!”
“不是,就是看她手上的蔻丹颜色好看,不知是什么染料染的。”沈嘉禾干脆钻出马车,“从前在江南,我听阿音说过她爱在院子里种些凤仙花用来染指甲,就是看陆夫人手上的颜色似比凤仙花做的染料更艳丽些。现在也不是凤仙花的花季,那她究竟是用什么染的?”
徐成安对花更没研究:“有了世子后,夫人很少专营这些,全身心都挂在世子和……将军您身上。”他特意把“将军”二字咬音重些。
沈嘉禾挑眉:“徐成安,这些日子你好像对我很不满啊。”
徐成安抿唇:“属下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沈嘉禾懒得跟他掰扯,“行了,回府吧,我去接夫人出来逛逛。”
本来以为最迟能待到入夏再走,没想到还是得早走,趁现在还在郢京,是该抽时间陪陪易璃音。
她成了沈将军后,易璃音为了她便同从前的闺中密友都断了往来,虽然贵妇聚会常有,但能说知心话的人她再没有了。
有些东西,便是沈将军不能给她的,但沈嘉禾得尽量对她好才行。
徐成安一听将军不去乌雀巷,顿时高兴地哼起了小曲儿。
陆府的马车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东烟故意控着车速,直到前车加速往豫北侯府的方向而去,他才松了口气。
还好沈将军没去乌雀巷,公子终于不必紧赶着去当祝云意了。
马车在陆府门口停下。
陆夫人一进内院便要摘脸上的面具。
陆敬祯沉着脸:“不许摘。”
“为什么?”她错愕,还有些不满,“这张脸这么丑。”
“丑你也看不见,看的是我。”陆敬祯十分无所谓,“再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女子瞪大眼睛:“是你说要我选张平平无奇的脸啊!”
陆敬祯没理她,径直进了书房,吩咐东烟:“去谢府传话,让言山今晚来见我。”
东烟吃了一惊:“来咱们府上?您从前为了避嫌都不曾召谢大人来府上,如今沈将军回京了,万一被他知晓……”
“废什么话,去请便是。”陆敬祯便是要让郡主知道谢莘同他有来往,无论谢莘同她说了什么,她都不能把人带回豫北去!
东烟应声出去。
李惟还想着把谢莘送去边陲好好培养他,这个当口要说服李惟同意沈将军出兵不是易事,他必定是要用谢莘的,此事需得好好想想。
陆敬祯坐了下来,撑着额角思忖着。
“夫君。”女子娇媚声音响起,她倚着案几低头拨弄着纤长指甲,言语似有不悦,“先前说的是我替你在乡下占着陆夫人的名头,可你也没说我还得来郢京抛头露面啊。”
陆敬祯轻咳了声:“你若不来郢京此刻就没命了,事情不是同你说过?”
女子倾身拨着整齐挂着的一排紫毫:“话虽这么说,但你知道我的身份不宜在京久留……”
陆敬祯冷笑:“何止郢京,你连在大周都不该久留。”
女子:“……”
陆敬祯压着咳:“有话直说。”
女子挑眉:“两年,你我便对外和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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