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嘉禾若无其事从这场风花雪月里抽神,拉人坐下,她有些兴奋,“明日就得走,你让严冬收拾收拾。”
陆敬祯却问:“谢御史一道走吗?”
沈嘉禾点头:“陆狗要杀他,我也不能把人留下,姓陆的答应我会护着阿音和澜儿,但他不会护谢莘。若他知道谢莘在我府上,只怕会第一时间杀了他。”
杀倒是不至于,陆敬祯只是有些话想问问。
但事已至此,他眼下也不好直接说谢莘的不是。
“云意?”沈嘉禾倾身看他,“想什么?”
“郡主先行。”陆敬祯思忖道,“我和严冬会在后面跟着。”
沈嘉禾错愕道:“你不和我一起走?”
陆敬祯点头:“郡主便是同谢御史说我是你的军师,可在京这许久,徐校尉在豫北侯府人尽皆知,没道理我这个军师无人认识。还是等到豫北再见,这样稳妥些。”
“可是……”沈嘉禾有些犹豫,虽然严冬功夫不错,但总觉得不把这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放心。
什么吃胖了都是她哄他的,她知道是陈师傅弄错了尺寸,刚掐他的腰还细得跟个小娘子似的,此去豫北路途遥远,她很担心。
“陛下不会轻易同意让你收复失地,他与陆首辅或许还有别的目的。”陆敬祯覆上她的手,轻轻一握,“我迟两天走,给郡主探探消息。”
沈嘉禾倏地抬眸:“你别乱来!”
陆敬祯轻倦笑笑:“放心,我有分寸。”
“云意。”沈嘉禾认真看他,“我要你活着去雍州见我。”
陆敬祯轻笑点头:“好。”
他这条命都是郡主的,郡主的命令,自然无有不从,“此战必让郡主雪耻,你且等我。”
“嗯。”沈嘉禾的目光又瞥了眼一侧的衣服,叹息道,“可惜这衣服穿不了。”
陆敬祯闻言更是扎心,他心虚安慰道:“回头我让严冬拿去让师傅改改。”
沈嘉禾不悦抿唇:“什么百年老店,连尺寸都能搞错!裁成这样还改什么?届时让严冬说就是我的意思,让陈师傅加急给你重新做,不然等我回来就去砸他招牌!”
陆敬祯:“……”
“看什么?”沈嘉禾被书生害怕的眼睛逗笑,“这就被吓到了?我在战场上更凶狠。我花了钱,他就得给我把衣服做好,这有问题?”
“没……”陆敬祯心虚避开郡主目光,“等做好,我第一个穿给郡主看。”
沈嘉禾得意哼了声:“除了我,你还能穿给谁看?”
陆敬祯心弦微动:“只给你看。”
早就知道这书生温顺听话,每次看他乖顺的模样沈嘉禾都十分欢喜。
等去了北地,她定要将人日日带在身边。
晚上回去,沈嘉禾做了个梦。
梦到祝云意和她一起出发回豫北,路上遇到暴雨,马车车轮陷进泥淖怎么也推不出来。后来车身莫名变轻了,车轮轻易从烂泥中脱身,车帘被风雨掀起,沈嘉禾发现车内空空如也,祝云意根本不在里面。
沈嘉禾便醒了。
梦醒才想起祝云意要晚几日才走。
外面天色将明,易璃音已不在床上。
沈嘉禾翻身下床,收拾好出去,发现易璃音已经将外面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豫北侯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徐成安亲自在里头收拾。
沈嘉禾上前踢了踢他:“看不出你何时这般殷勤了?”
徐成安用力拍了拍软枕,这才转身下来,阴阳怪气道:“这不是怕那个谁身子太弱,不给放个软枕半路生病还得拖累我们行程。”
沈嘉禾微愣了下,这才想起没来得及和徐成安说祝云意不同行。
“怎么还准备了马车?”易璃音的声音传来。
徐成安“啊”了声,忙解释:“这不是那位谢御史得用吗?”
易璃音皱眉:“侯爷先前秘密将人藏在府上,如今侯爷是要去打仗,还跟辆马车,未免太过惹眼了。”
徐成安尴尬摸着后颈,夫人果然对谢莘意见颇深,但这马车主要也不是为了谢莘啊,他提醒似的看向将军。
熟料将军十分豁达,拉着夫人的手道:“夫人说的对,成安一个粗鄙男人哪有夫人心细?要什么马车,还不快把马车牵走?”
徐成安:“……您确定?”
沈嘉禾笑:“是我哪句话你听不懂吗,成安?”
半个时辰后,徐成安才知道祝云意不一起走。
徐成安:“……”怪不得!
跟他们一同走的谢莘乔装打扮和他们这些将士一样被分到了一匹快马,看着那位谢御史苦涩的表情,徐成安默哀了片刻,遥想他们来京那一路,祝云意的马车内不仅连垫子都是加厚的,将军还不顾闲言碎语成日窝在马车里嘘寒问暖。
如今倒是好,这都赶路五六日了,将军甚至都没和谢御史多说两句关怀的话。
他摩挲着每日擦得锃亮的佩刀不禁想,夫人的担心真的有必要吗?
他真的需要多此一举去杀这个人惹将军不高兴?
“将军。”徐成安驱马快速追上前面的沈嘉禾,又回头看了看落在后面的谢莘,忍不住问,“不歇一歇?”
沈嘉禾单手握着马缰迎风驰骋,瞥一眼道:“怎么,徐校尉累了?”
徐成安哈哈:“那哪能啊。”
就是觉得祝云意不在,将军字典里怜香惜玉几个字大约被彻底删除了个干净。任他谢御史如何对郡主情深义重,将军对谢御史那真的是连眼神都不多给一个,不说没有情深义重,那是一点情义都没有,徐成安不禁有些同情谢莘了。
沈嘉禾见徐成安总是扭头往后看,她跟着看了眼,失笑开口:“从前你不是最看不上什么文弱书生吗?怎么,这就对谢御史怜香惜玉起来了?”
徐成安瘪嘴:“属下只爱美娇娘,对男人怜香惜玉不起来!”
沈嘉禾冷笑:“这是替谁敲打我呢,徐校尉?”
徐成安:“……”
说来奇怪,徐成安本想理直气壮地说是替夫人,但那话还没说出口,脑子里却闪过了祝云意的脸。
他娘的。
祝云意也不过是个外室,怎么他就老爱拿他和谢御史比较?
沈嘉禾又看了看跑马跑得脸色惨白的谢莘,缰绳轻悄卷着指尖,她没有叫停,而是策马加快了速度前行。
按照他们这个速度,抵达雍州得五月下旬。
这个时节的北地气温没那么冷了,却同南方的雨季截然相反,五月北地风沙大,持续时间长,很是不利于祝云意养病。
她先到几日,得让人早点备上些清喉润肺的药。
乌雀巷尽头的小院。
陆敬祯刚运行完两个大周,他脱力撑着床沿大口喘息。
“公子。”东烟给他擦着汗,小声道,“上回正好借着奔丧之际您才能离京,这回您怎么以祝云意的身份去豫北?”
陆敬祯低头喘了片刻,才嘘声道:“不是以祝云意的身份去。”
东烟没回过神:“可将军不是说……”
“嗯。”想到郡主嘱托,陆敬祯的脸色柔和了些,“将军看到的便是祝云意。”
东烟完全不懂了,公子若是以陆首辅的身份前往,沈将军看到的又怎么会是祝云意?
小道士一手端着药盏,一手握着鸡腿,将门踢开问:“那我呢?”
东烟端过药盏,小心喂到陆敬祯嘴边。
陆敬祯径直端起,一口气喝了:“你随我们一道走。”
小道士的眸子一亮:“去帮沈将军上阵杀敌吗?”
陆敬祯失笑。
东烟把空碗还给小道士,打算扶他躺下休息。
陆敬祯却道:“回陆府去,还得说服一个人跟我去豫北。”
沈嘉禾这次赶得急,马队刚到雍州城,谢莘就病倒了。
徐成安忙前忙后,安排人去请了大夫,等回营帐,见一众将领都在里头。
沈嘉禾的脸色难看至极,他顿感不妙:“契丹人打过来了?”
沈嘉禾冷笑着把手里的圣旨丢在了面前的沙盘图上:“契丹人没打来,陆首辅要来了。”
徐成安一时没回过神:“他来做什么?”
陈亭接话道:“将军从郢京出发后不久,圣旨就直接传来雍州了,陆首辅便是此次战役的监军。”
徐成安错愕:“监军?他也就会看几本折子,他懂行军打仗吗?”
沈嘉禾嗤笑:“他需要懂什么?他只要往军营一坐,下面不管是谁的战术,还不都成了他的战略?”
徐成安咒骂了声:“我说陛下这次怎么这么爽快让将军领兵出战,原来搁着等着呢!现在是怎么着?陆首辅来当军师,届时便是赢了,功劳也全是他的??”
众将士捶手叹息。
陈亭也沉着脸:“谁都知道成德三十七那件事是压在将军、压在我们豫北军身上的污点,陆首辅抓着这点参骂将军多年,如今这是要把将军当刀使,赢了功劳是他的,输了锅还得咱们豫北军来背,他真是好算计!”
沈嘉禾早知道陆敬祯留了后手,却没想到他原来是这样说服李惟的!
这哪是被太后逼到绝境的人?
他分明是在这个绝境里为自己打了一手必赢的好牌!
沈嘉禾握着双拳,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让陆敬祯逼到了这样一个两难境地。
三州是在哥哥手里丢的,这场仗她不打也得打,只是……真要让陆敬祯坐享其成?
“这么看来谢御史便真是陆狗的弃子了。”徐成安按着佩刀,冷脸道,“不若问问他有何应对法子?毕竟他同陆狗合作过,是我们这里最熟悉他的人了。”徐成安现在有点庆幸没在来时路上把人杀了。
陈亭忙问:“这位谢御史是何人?”
徐成安没时间在这里解释,便道:“陈将军,路上说。”
陈亭点头与徐成安一起出去。
沈嘉禾也让众将散了,她回到主营没多久,徐成安就来了。
“他怎么说?”沈嘉禾坐在榻上,手里的兵书翻了没几页。
“人都烧糊涂了。”徐成安气得把佩刀往桌上一扔,“您说这些读书人怎么都跟纸糊似的?就是赶路而已,这都受不住?我让大夫给他开点猛药,结果大夫说开不得,怕一剂药下去更严重,这他娘……等他醒来黄花菜都凉了!”
沈嘉禾轻嗤了声:“你还真指望他?”
徐成安微噎:“您觉得他不行?”
“谢御史若能和陆首辅对抗,他又何至于在郢京混到这种地步?”沈嘉禾轻描淡写道,“一个能在朝堂上搅动大周风云的人物,又岂是区区一个谢莘能对付的?”
徐成安的脸色越发难看:“将军何必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急什么?”气过后沈嘉禾已经冷静下来,“不必多想,这几日该操练操练,我们等等。”
徐成安不解问:“等什么?”
沈嘉禾将兵书放下,伸了个懒腰:“等人来破局。”
徐成安瞪大眼睛:“谁?”
沈嘉禾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手,秀眉微挑:“自然是我的军师。”
徐成安半天才回神:“祝云意要来?将军不是说他不来吗?”
沈嘉禾笑:“我只说他不与我们同行,何时说他不来?”
徐成安顿时有些喜出望外,但很快,他冷静了些:“谢御史不行,您怎么那么肯定祝云意行?”
沈嘉禾眼底有光:“那当然,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看着自家将军一脸迷之自信的徐成安:“……”
一个连春闱都能误的人,徐成安怎么想心里怎么忐忑。
“对了,青梧呢?”沈嘉禾终于想起来觉得哪里奇怪了,少了青梧的叽叽喳喳。
徐成安道:“哦,先前您和将军们议事,青梧随我去看谢御史,我留她在那照顾了。只是,将军确定让他住在客栈,不挪来营地吗?”
“客栈睡得舒服,营地不是养病的地方。”沈嘉禾说着,不悦看向徐成安,“不过,你把我的人弄去照顾别的男人,这合适吗?”
徐成安解释:“那是我说谢御史很重要,以为他会是破局的关键人物,青梧这才主动请缨的。”
沈嘉禾撑了撑额角,算了,随便吧。
“顺便给青梧递个话,让她看着谢御史,尽量别让他随便见人。”
徐成安皱眉:“这是雍州,他在这能见什么人?”他看沈嘉禾没打算解释的样子,忍不住又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将军?”
没什么事,就是她想明白了一些事而已。
三日后,沈嘉禾正在校场上看几个副将练兵,得人来报朝廷监军快到城门口了,雍州府尹已带人过去迎接。
沈嘉禾策马往城门赶,正巧遇到看了谢莘回来的徐成安。
徐成安皱眉问:“您不是说祝云意这两天就会到吗?怎么陆狗先来了?”
沈嘉禾也觉得有点意外,还以为祝云意应该先到的,届时他们好先想办法应对陆敬祯,结果陆敬祯先来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沈嘉禾策马跑得飞快。
徐成安的脸色十分难看,谢莘昨日就退烧醒了,果然如将军想的一样,对于陆敬祯以监军身份前来一事,他毫无应对之策。
说是要想想,但徐成安看他的样子,想上十天半月估计也想不出来。
监军代表天子而来,排场浩大,沈嘉禾远远就看见城门外那延绵冗长的队伍。
府尹季华章整齐穿着官袍迎风站在前头,翘首盼着监军到临。
他听到马蹄声,回头看了眼,皮笑肉不笑道:“沈将军也来了。”
“数月不见,季大人好像又胖了不少啊。”沈嘉禾淡淡道。
季华章脸色僵了些,哼了声不再说话。
很快,远处的队伍近了。
坐在马车外的那人有些眼熟……
沈嘉禾定睛看了看,扶着佩剑的手指倏地一收,那件熟悉的道袍……
云深处?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祝云意的马车被陆敬祯遇到了?
沈嘉禾脊背蓦地冒了层冷汗。
陆敬祯知道祝云意是来找她的了?
他把祝云意怎么了?
“下官季华章见过监军大人!”季华章的声音中气十足。
沈嘉禾倏然回神,才见马车已经停在了城门外,原先坐在马车前的小道士不见了踪影,沈嘉禾的指腹全是汗,她不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扭头想问徐成安有否看到,却听季华章叫她:“沈将军愣着做什么呢?首辅大人都到了,沈将军还不上前来?”
沈嘉禾和陆敬祯同为正一品,但眼下陆敬祯是代表天子来监军,按理她的确该上前拜见。
“将军。”徐成安轻轻推了她一把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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