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宇轩昂就算了,身高八尺是什么鬼?
沈嘉禾的身量在女子中算得突出,但同男子还是不能比,易璃音总是把她的鞋底纳得比常人的厚,才让她不至于在军营中矮得太显眼。
沈嘉禾给尴尬至极的徐成安使了个眼色,徐成安忙退后。
“沈将军这是……”
宋恒的话未完,便听闻另一人淡淡问:“宋大人如何知晓本将军来了阆县?”
宋恒这才注意到面前的人,因他矮一些,他起初没注意到。此番再看,才发现此人面容虽较剑眉星目弱了些,却是挡不住的英气逼人,眉宇间更是压着一抹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感。
宋恒下意识低垂眼睑,笑着掩饰认错人的尴尬:“一炷香前下官就收到府尹大人从青州传来的消息,说是将军一行人在青州驿站下榻。府尹大人得知您来了阆县,特意要下官好生招待,若非府尹大人还有重要公务在身,他也是要亲自来拜见将军的。眼看着天快黑了,就请将军移步,让下官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徐成安心道尽什么地主之谊,沈将军急着回京见夫人同小世子呢,他正欲帮忙婉拒。
却听沈嘉禾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正愁不知道是谁把她引来阆县,意欲为何,如今对方明着来,她自然要去看看。
一刻钟后,被带到春花楼门口的沈嘉禾一时间有些迈不开腿。
街对面一个挂满面具的小摊旁站着两人。
年轻书生手里捏了只泼猴儿面具,目光如炬看向对面:“她平时都是这样来之不拒接受地方官员的好意?连青楼她都敢进??”
第4章 替她撬门
扮成书童的东烟半探出身看了眼,随即便笑:“进青楼算什么?沈将军成婚多年未纳妾,京中谁人不晓将军夫人善妒?出门在外,将军夫人管不着,自然得快活快活。”
手中面具被掐凹进去一块,陆敬祯沉着脸:“她进去能快活什么?”
“公子,这话您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东烟又凑近些,“楼里姑娘们可能让爷们儿快活了,您也老大不小,不如趁今日进去试试?等试过您就知道女人的好处了,祝伯时常念叨您该成个家……”
“闭嘴!”陆敬祯见对面几人要走,丢下面具便要跟上。
东烟正欲跟上,被摊主一把拽住了手:“面具都被你们扣出洞了,你们得买走!不然我报官了!”
东烟看着嘴上被掐出好大一个洞的泼猴面具惊了惊,他记得这是陶土烧制的啊,他家公子何时手劲儿这么大了?
这是在生气什么呢?
这厢沈嘉禾拒绝了宋恒的好意,宋恒便改说去酒楼。
“也不必如此破费。”沈嘉禾不动声色,“若不麻烦的话,不如去县衙吃顿便饭吧。”
突然冒出个阆县县令说要尽地主之谊,沈嘉禾难免疑心他是不是在外设了埋伏,但若她提出去县衙,他大概会有所忌惮,毕竟在自己地盘上他不好脱干系。
没想到宋恒闻言倒是高兴得很:“如此那是再好不过,再好不过!”
这番坦荡态度到令沈嘉禾微愣。
阆县县衙不大,内宅就前后两个院子,住着宋恒夫妇和他们的女儿。
沈嘉禾等人到时,院中已有饭菜香味飘出来。
宋夫人柳氏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菜,宋恒请沈嘉禾上座,唤来女儿宋婉婉伺候沈嘉禾用饭。
宋婉婉今年刚及笄,一张鹅蛋脸,生得十分灵秀。
她一口一个“将军”,音色软糯,态生胭红,开席不到半刻,宋婉婉已经有意无意和沈嘉禾身体接触不下十次了。
沈嘉禾微抿住唇,似乎明白了为何宋恒那么欢喜她来县衙吃便饭。
宋恒侃侃而谈,说到了和沈家的渊源。
“这说起来我们家同将军府上还是远方亲戚呢,论辈分,我得喊令堂一声表姑母。”宋恒喝了酒,胆子便大了些,“将军别瞧我这能当您爹的岁数,其实论辈我还是您哥哥。”
沈嘉禾轻睨着鞍前马后的宋婉婉,再听着这一声声“表姑母”“哥哥”,越发确定这根本不是什么设伏现场,而是场相亲宴。
这些年不是没人给她送过女人,在豫北有易璃音挡着,在外有青梧,只是这次青梧没跟着,倒让沈嘉禾有点不知所措。
“将军,您尝尝这道醋鱼。”宋婉婉仔细夹了块最肥美的鱼腹肉到沈嘉禾碗里,人也跟随靠过去。
眼看着少女软若无骨的身体快要坐上沈嘉禾的大腿,她猛地往右侧跨步站起身。
宋婉婉“哎呦”一声坐到了空凳上。
“本将军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先告辞。”沈嘉禾往后一退,转身便走。
宋恒全程都在攀关系,撮合宋婉婉和她,浑身上下写满了意欲卖女攀高枝,她现在可以肯定那个引她来阆县的人不是他,实在没必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哎,沈将军!”宋恒一个眼色,“婉婉,还不快……”
宋婉婉应声起身,刚跨了一步,眼前身影一闪,一柄长剑横在她面前。
徐成安目光沉冷:“宋大人留步。”
宋恒被这股无形寒意震慑在原地,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的人早已走了。他拍着大腿:“今夜这种绝无仅有的机会,药都下了,还能让人走了!你说说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宋婉婉懦弱缩了缩削肩:“将军全程都不曾多瞧女儿一眼,我又哪敢拦着将军……”
县衙斜对一处屋檐下站了两个人。
东烟此刻还没闹明白,明明是因老家有白事回去奔丧而告假的公子为何会转道来阆县,他更不明白为何公子要亲自漏夜前来监视沈将军,还给自己换了张脸……今夜的风实在是冷,瞧着似乎马上要落雨。
他低头看了看一身夜行衣的自己,又看向仍是书生打扮的陆敬祯,小声问:“您是想我一会刺杀沈将军?那我可得先说,我不一定打得过沈将军啊,公子。”
陆敬祯没回答,梦里的记忆沈嘉禾前往阆县求药被人埋伏,虽然事后她安然回到郢京,但阆县的事还是闹到了京中。
因为沈嘉禾在阆县杀了宋恒一家三口,她说宋家人意欲雇人行刺她。
青州府尹亲自督办此案,和宋家满门一起被发现的还有另外八具尸体,穿着夜行衣,各个练家子,表面看此案一目了然。陆敬祯不信,此案最诡异的难道不是没留一个活口吗?
既是刺客,他不信凭沈将军的身手留不下一个活口!
事后他还顺着线索追查过,但最后也没有证据证明宋恒同那几个刺客无关,那案子在陆敬祯看来就成了悬案。
这次离京时,他便已着人查过宋恒。
此人没什么政绩,为官十多年也无甚晋升机会,倒是平调了几次,是一年前调来阆县的。人际关系更是简单,官位高的他攀不上,官职低的他不削结交,同江湖门派也没有交往。
可以说,在沈将军这次来阆县之前,宋恒这个名字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沈将军的关系网中。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行刺沈将军?
正想着,府衙大门被推开,泛黄光束自门内倾泻,紧接着,两抹身影穿门而出。
东烟压着声音道:“公子,沈将军出来了。”
陆敬祯纷扰思绪尚未理顺,烦躁道:“我没瞎。”
他顺势抬眸看向府衙门口,见沈嘉禾从台阶上下来,就在下到最后一步台阶时,不知是没踩稳还是怎的,她一个踉跄。
“公子!”徐成安眼疾手快扶住她的手肘,话语急切,“酒里有毒?”
陆敬祯的神色微凛,倏地挺直脊背。
这边,沈嘉禾拂开徐成安的手,蹙眉低语:“没有。”
五年前哥哥曾为她寻来一颗避毒丹,亲自教她如何用内力化开融合入血脉,世上没什么毒药会对她起作用,否则她也不会那么大胆敢喝酒。
但她的确觉得身体有些许不妥,究竟是何不妥一时也说不上来。
沈嘉禾利落跃上马背:“现下出城。”
“是。”徐成安策马跟上。
头顶乌云遮月,周身的风较之前又急了些,分明是料峭春寒,凉风扑面沈嘉禾非但不觉得冷,反而有种难以言表的燥热正源源不断透过皮肤往外溢。
“公子?公子?”
徐成安的声音像是叠了重音,再这寂静夜里宛若沐过一阵温和春风,连徐成安那张脸入目都变得比平时温柔不少。
沈嘉禾抓着缰绳的手指猛地一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避毒丹没派上用场了。
严格来说,这东西不算毒药。
宋恒父女那般热忱态度,她早该想到的!
“公子,怎么了?”徐成安见沈嘉禾坐在马背上有些微晃,他俯身帮忙拉着沈嘉禾的马缰,手背触及沈嘉禾的手,他的脸色骤变,“您发烧了?”
全身的皮肤都在发烫,沈嘉禾的意识开始混沌,她勉强道:“不出城,先找个客……”
话音未落,一股尖锐之气破开漆黑夜幕直逼向沈嘉禾。
徐成安反应极快,反手抽出身前佩刀灌力一挥。
刀刃撞上金属发出清脆声响,接着一抹沉响,身后墙壁嵌入飞镖,墙体顿时裂开一条蜿蜒缝隙。
“有刺客!”徐成安脸色骤变,顺势将沈嘉禾的马驹往后一扯,持刀护在她身前,“公子先走!”
周围屋顶传来瓦砾碎裂的声响,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黑衣人自屋檐跃下。
沈嘉禾没矫情,拽住马缰绳奔入身后小巷子:“留活口!”
“是!”徐成安借力飞身跃起,一刀劈向那个欲跟入巷道的黑衣蒙面人。
黑衣人惊险避开,刀刃卷着真气还是隔空在他后背划开一道口子,殷红血珠成排溢出,血腥气瞬间在空气里弥漫。
徐成安没有废话,举刀横劈过去,身后两人也趁机朝徐成安袭去。
正在徐成安和三人缠斗时,另有几人追着沈嘉禾而去。
东烟刚自街口冒头,便听陆敬祯道:“追上去,别让人近沈将军的身。”
东烟“啊”了声:“别人都动手了,没必要让我先杀刺客,再刺杀沈将军吧?”
陆敬祯:“……没让你杀沈将军!那些刺客,留活口!”
东烟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我走了谁保护公子?”
“我可以……”陆敬祯本来想说自己就可以保护自己,又想起此刻的自己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便只好道,“躲起来。”
“那行,您可躲好了!”东烟未做多想,提剑跃上房顶,又见底下的徐成安抬头,东烟一惊,本能别过脸往胸口一摸就摸到了白日里买下的那张破洞面具。此刻也没什么计较,他径直戴上,运气一剑朝离得最近的黑衣人劈去,“贼人哪里跑!”
巷道昏暗,沈嘉禾骑马一阵七弯八绕,不知道何时起,头顶开始淅淅沥沥落下雨来,身后追着她的那些脚步声倒是散了。
她不敢掉以轻心,改道上了主街,在一个路口下马,剑鞘狠狠拍在马臀,让马驹继续前行,自己则悄声没入漆黑小巷。
雨越来越大,沈嘉禾抬头望了眼墨黑夜空,冰冷雨点密密麻麻落下来,不消片刻,周遭雨势磅礴,沈嘉禾未感觉到冷,强撑至现在的意识仿佛正被这场大雨冲散。
她咬了咬牙,扶着墙,凭着记忆走到巷子尽头。
然后,她在黑暗中摸到了那块歪了的木牌,还有生锈的门环。
沈嘉禾没有犹豫,欲提气翻身越过围墙,却发现门没锁,她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难道是江枫临回来了?
沈嘉禾疾步入内。
鸦色暗巷里,一抹黑影自隔壁廊下步出,她中了毒,定然不敢轻易找人求助。陆敬祯猜到她会来这里,特意提前过来帮她撬开了大门。
江家老宅眼下无人居住,的确是个暂时避难的好去处,事后她的侍卫也能一路寻来。
这倒和他记忆中运筹帷幄的沈将军不谋而合,这种危机时候,她依旧保持着理智。
眼下解毒要紧,陆敬祯伸手欲推门入内,结果发现门被锁上了!
陆敬祯:“……”
第5章 身份暴露
沈嘉禾径直闯入内宅就知道,江枫临根本没回来。
周围的草药混着霉味,难闻得她下意识捂住口鼻,外间明显是个药铺,先不说放了四五年的草药还有没有药效,沈嘉禾也完全不知道什么药能解她燃眉之急。
不知宋恒给她下了多少药,凭她内里强劲,此番亦控制不住浑身发软,连站立都越发困难。
沈嘉禾冲入内室,江枫临倒是个讲究人,内室的床桌都用白布盖住,她未做多想,扯掉床上的白布就蜷身躺上去。
熬过去,她可以的!
铺天盖地的雨声遮住了入内脚步声,陆敬祯放轻声音入内,闪电照亮地上蜿蜒湿印,他看见沈嘉禾蜷缩在床榻上。
她不知何时脱了外衣,此刻就只剩中衣还在身上,混杂空气难掩一丝细微血腥气。
吐血了吗?
陆敬祯沉着脸疾步上前,不由分说把人拉起来。
不管什么毒,应该都能逼出来。
哪怕他内力不济,至少也能逼出一些,得先让人清醒过来。
陆敬祯将人扶正,盘腿坐在沈嘉禾身后,运气入掌,凝神贴上她的后背将内力灌入。
之前无意识催动过真气隔空劈开窗户时,陆敬祯就感觉到这股真气虽然在他体内,却又像不是自己的。真气顺着脉络游走至掌心,到被送出的一瞬,他明显感觉到身体经脉的不适胀痛,大约隔了半日才缓过来。
这种痛感他刚才提气翻墙时也感受到了,差点还从围墙上跌落下去,幸好他反应快,这才只是踩碎几片瓦砾。
此时他全面运气,体内磅礴真气汹涌,周身经脉更像是被注入滚烫岩浆,灼烧剧痛,又宛若拉过万千刀片,疼得陆敬祯浑身发抖。
他尚不能控制内息,却也不能将面前之人交予旁人,连东烟都不行。
欺君之罪非豫北侯府能承受,他得靠自己在这里救她!
至少,得熬到她的侍卫前来。
陆敬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分散自己的思绪,想想别的,可以想想别的。
他同她初次见面那天,晋州城内外覆在一片皑皑冰雪之下,她穿着件石榴红的冬衣,领口缝了圈白兔毛,柔软裹住少女漂亮脖颈。
灯笼朦胧的光照出少女脸上担忧,她一手握着酒壶,一面压了压盖在他身上的氅衣,拧眉轻言:“这是掉水里了吗?怎么浑身都湿了!”
他那时刚从湍急河里爬出来,冬日刺骨的水温差点要了他的命,他所有的衣物全都浸湿贴在身上。
窗外雷雨交加,此刻沈嘉禾全身的衣服也悉数湿透,轻薄中衣此刻正皱巴巴黏在后背,恍似无物贴合着陆敬祯的掌心。
与那时他周身冰冷刺骨不同,郡主的身体却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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