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禾冷冷道:“要结你去结。”
乌洛侯律又笑:“我便是想,陆小姐也不愿意啊。”
沈嘉禾不想聊这个话题,豪迈灌了半碗酒,听乌洛侯律突然转口问,“陛下在京中是有什么秘密亲兵吗?”
这一问,沈嘉禾的酒醒了大半:“什么意思?”
乌洛侯律将先前李惟问他要锻造重剑矿料的事简短说了遍:“金吾卫的兵刃我见过,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刀,不会是要给他们换的吧。”
历代帝王身边除了明面上的亲兵外,还有一支隐于背后的暗卫,这都不是什么秘密。
但帝王暗卫的兵刃也全由朝廷统一铸造,不至于要李惟费心思,况且兵刃不在于多好,重要的是趁手。
沈嘉禾将酒碗搁在手边,拧眉问:“他要了多少?”
乌洛侯律摸着下巴道:“目前没多少,只要了一件兵器的量,我琢磨着他试了效果后是不是想要我的那个铁矿?”
沈嘉禾观其表情就知他舍不得。
也是,塞北每年可以岁供奇珍异宝,但决不能是矿藏。
沈嘉禾回味了下,觉得这事越发奇怪。
就算是暗卫兵刃,何时需要天子亲自过问了?
豫北的兵器朝廷更不会管,这些年也都是他们自己解决。
这件事倒更像是李惟想给自己锻造一件兵刃。
可他堂堂一个皇帝,要兵刃来做什么?
赏赐给陆敬祯?
那位只会骂人,连刀都提不起来的陆首辅就更用不着吧?
“将军不说点什么?”乌洛侯律单手垂腕拎了酒坛,将沈嘉禾手边半碗酒斟满,眉梢吊着笑意,“若我说我的矿藏能算豫北军的兵器库,将军也不上点心替我谋划谋划?”
徐成安嗤的笑了声:“我说呢,王爷何苦巴巴等着我们将军,原是为了这事。”
乌洛侯律一噎,这只是他顺口找的话题而已!
沈嘉禾顺起酒碗抿了口,笑得漫不经心:“若我要,王爷真的会给我吗?”
徐成安听完就笑了,天子要他都抠抠搜搜,怎会给将军?
他还没来得及嘲讽,便见乌洛侯律端起酒碗俯身和沈嘉禾手边的碗口碰了碰,他道:“只要将军开口,我就给你。”
沈嘉禾端着酒杯的手倏地一晃。
清澈酒水在碗壁撞溅至手背,她掀起眼皮看过去。
明媚烛火在他脸上映出一片光辉,他脸上笑容依旧:“将军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跟他开口吗?
沈嘉禾一阵恍惚,一时竟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玩笑还是认真的。
乌洛侯律等了片刻,似是有些失落,他叹了声:“将军还是不信我。”
信?
她今后很难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陆府,一抹纤细身影疾步穿过长廊入了内院。
辛衣舒推开陆敬祯卧房门时,祝管家和青衣小道刚将陆敬祯身上那身染血的外衣脱下。
“这、这到底怎么伤的?”祝管家看着陆敬祯胸前的伤呆了呆,也不像是刀剑暗器的伤口。
小道士道:“公子说自己把自己给扎了。”
“他惯会胡扯。”辛衣舒上前,伸手给他把脉,一面让祝管家去取伤药。
小道士瞪大眼睛:“姐姐你也不信的,是吧?”他就说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会信公子的鬼话!
辛衣舒没搭话,指腹刚探至他腕间。她来时特意去陆玉贞的院子看过一眼,陆玉贞已经睡下,只是大人伤成这样,怕是很难瞒得住。
陆敬祯将手缩了回去,嘘声道:“不上药。”
走到门口的祝管家吃惊回头:“公子,这如何使得!”
辛衣舒示意他只管去拿,她重新将他的手拉回来扣住,指腹刚搭上片刻,她的脸色一变:“你中毒了?”
“什么?”小道士震惊不已,“公子中了什么毒?”
陆敬祯没回答,只道:“这毒不必解。”
小道士腾地站起身:“公子说什么胡话!”他看了辛衣舒一眼,“姐姐若不能解,我可以试试替他逼出来!”
辛衣舒微抿了唇,这世上还没有她解不了的毒,但她观大人模样,他不像在说胡话。
所以这毒,是有人用来牵制他的吗?
是沈将军?
来时路上陆敬祯因失血昏睡过一阵,方才祝管家和小道士替他脱衣时,他才幽幽醒转。此刻眼前仍旧一片昏沉,他努力看向辛衣舒,轻声道:“我知你有办法让我的脉象看起来没有中毒迹象。”
苗疆确有秘术,是为下慢性毒特意研制的,能确保长期投毒不被人发现。辛衣舒的指腹微压,他身上的刺伤、毒伤,无一例外应该都与沈将军有关。
今晚沈将军究竟同他说了什么?他到如此地步居然还想帮沈将军遮掩……
小道士见两人都不说话,他急着道:“我来逼毒!”
他伸手欲把人扶起来,陆敬祯却避开小道士的手,他反手抓住女子皓腕,叫她:“窈娘。”
他手上无力,其实也不过就是轻轻环了环,辛衣舒随便甩手便能挣开。
但她没抽出手,而是垂目静静凝视他:“大人到底在做什么?”
他苍白着脸自嘲一笑:“只是履行诺言而已。”
郡主每个月都会派人给他送药,他便能知晓她安然无恙。待郡主回豫北,这便是他和郡主之前唯一的联络了。
他永远无法忘记因为自己的执迷不悟,郡主血溅刑场的那日,还有侯府众人的下场。
今日他所受,不及郡主丝毫。
福源酒楼雅间内,地上多了一堆空酒坛。
沈嘉禾放下酒碗看向乌洛侯律问:“你何时走?”
乌洛侯律想了想:“就这几日。”他顿了下,试探问道,“将军会来送我吗?”
沈嘉禾抿唇:“你可以像来时那样点名要我送你。”
乌洛侯律大笑,他看着心情很不错:“那我记得了。待来日将军回雍州,我给将军送几只羊过去,我也请你吃一顿我们草原上的酒!”
沈嘉禾也确实很想回豫北去了。
今晚这顿酒让她轻松不少,沈嘉禾也没料到和乌洛侯律喝酒的感觉还不赖。
她点头。
乌洛侯律又端起酒杯与她碰杯:“将军可要等我。”
徐成安看乌洛侯律今晚对将军热情态度,心道不会他看将军和祝云意走得近,误以为将军好男风吧?
这一想,吓得徐成安冷不丁问了嘴:“王爷怎还不娶亲?”
乌洛侯律饮尽碗里的酒,背手擦了擦唇角,笑道:“先前故土未收,族人无家可归,何谈成家?”
原来如此。
徐成安暗暗松了口气:“如今王爷回归故土,想来好事将近了?”
“嗯……”乌洛侯律笑着看了眼沈嘉禾,“承徐校尉吉言。”
徐成安:“……”关他屁事?
第48章 不可求
从福源酒楼离开已是深夜。
沈嘉禾这些年的酒量在营地里早就练出来了,花雕也不烈,她是一点没醉。
乌洛侯律在草原上平日都饮烈酒,自然也不可能喝醉。
他骑马在马车边上跟了一路,直到看着沈将军入府才调头离去。
月光勾勒出男子高大身躯,乌洛侯律顺势解开挂在马鞍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两口。
果真还得是他们草原上的烈酒得劲,十年陈的上好花雕入口也不过是淡而无味。
只是,胜在喝酒的人可遇不可求。
乌洛侯律的唇角勾了勾,哼着草原上的曲子往前而去。
大街上安静至极,今夜月光清亮,乌洛侯律抬头看了看天空,满天繁星似乎也比刚来时更亮了一些,原来郢京的夜空也并非一无是处。
他略加快了些速度,刚拐弯往行宫去,赫然见一辆马车静置在路中间。
翌日朝会,陆敬祯果然没去。
想必昨晚他急得到处找人解毒吧?
昨夜后来回去后,徐成安还担心陆敬祯认识的苗疆高人会给他解毒,沈嘉禾倒是一点不担心。毕竟所谓的易容秘术陆敬祯根本就没用过,他扮祝云意用的也是人皮面具,是以这个苗疆高人多半不存在。
今日一看,沈嘉禾越发确信了。
下朝后,天子近侍叫住沈嘉禾,说是李惟召见她。
沈嘉禾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沈将军都亲手写了婚书要与陆府结亲了,李惟自然是要找机会私下询问她纳妾的事。
看内侍脸色就差当场恭喜沈将军纳新了。
沈嘉禾跟着内侍往前走了一段,便听天子声音自前头传来:“沈卿。”
“陛下。”沈嘉禾快步上前行礼,她倒是没料到李惟会在路上等她。
“平身吧。”李惟含笑说着缓步往前走去。
沈嘉禾忙谢恩跟上,她的思绪转的飞快,正盘算着李惟若提纳妾的事她要怎么搪塞敷衍,却听前面之人忽而道:“明日沈卿把镇山河带来吧。”
沈嘉禾一时猝不及防:“??”
李惟自顾说着:“朕自登基以来还不曾见过豫北侯府那把传世宝剑。”
沈嘉禾终于回过神来,沈将军常年驻扎在边陲,便是回京上朝也得卸下兵刃,天子自然看不见。不过李惟怎么突然要看镇山河?
这些年天子提都没提过一句,偏偏这个时候她的那把剑断了,眼下也不能欺君说她把镇山河留在营地没带回来,毕竟她还记得昨晚徐成安口快在陆敬祯面前提过她的佩剑在京中侯府。
“上回同塞北王闲聊,他说他的重剑就是为了克制镇山河锻造的。”李惟笑道,“若有机会,不若沈卿同塞北王切磋切磋,让朕饱饱眼福,如何?”
他一提乌洛侯律,沈嘉禾不知怎么就突然联想到了昨晚乌洛侯律跟她说的那些话。
那一瞬间,她仿佛在一片纷乱里抓到了一根线头……
“沈卿?”李惟回头看来。
沈嘉禾忙低头:“哦,臣……”
她刚开口,前头一个内侍匆匆而来,见了李惟便道:“陛下可算回来了,首辅大人说有要事见您,已等了些许时候了。”
李惟有些意外:“老师来了?”
沈嘉禾顺势抬眸,前头御书房门口站了抹紫色身影,前头说是告了假,倒是来了御书房。
李惟加快步子过去,刚张了口,便见青年转过身来。
日光炎炎,光晕托着紫袍衬得陆敬祯的脸色越发苍白,这脸色活像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虚弱。
李惟吃了一惊:“不是说在府上养病吗?怎么又进宫了?”
“陛下。”陆敬祯的目光轻略过李惟身后的沈嘉禾,垂首道,“有件事……”
“何要紧事?”李惟扶他一把,“进里面说。”
沈嘉禾明显看他起身时蹙眉抚了下胸口,她的手指微勾,昨晚那一簪她分明避开要害,回去敷上药睡一觉也能恢复个大概,何至于这般模样?
他这是又装给谁看?
陆敬祯没急着入内,小心看了眼沈嘉禾:“怕沈将军听了不快,还请将军回避。”
这是要说纳妾的事?
只要这事能解决,沈嘉禾自然不会管他用何手段,她识趣告退,走得头也不回。
李惟见陆敬祯还站着看那抹已走远的身影,蹙眉问:“玉贞的事?”
陆敬祯应声。
李惟不悦道:“那老师让他回避什么?”看着陆敬祯的脸色,李惟倏地拧眉,“是他反悔不想娶玉贞了?朕这便将人叫回来,直接当面给他们赐婚!来人,去把……”
“陛下!”陆敬祯拦着道,“并非沈将军不愿娶。”
李惟眉梢一挑:“那是……”
“是玉贞不愿嫁。”
李惟一愣。
“臣的确是没预料到,陛下恕罪。”他直接掀袍跪下了,“臣今日特来替玉贞请罪。”
这事虽说是陆家的私事,但谁都明白天子欲用此事做什么,虽然眼下没有赐婚圣旨,但这婚事作罢,陆敬祯还是得让李惟知晓。
李惟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那晚母后都同他商量过,觉得这是个绝无仅有的机会。届时他下道圣旨,来日等陆玉贞入了侯府,便是妾也是个贵妾,将来待她生下儿子,他们便能做局改立世子。
日后连豫北侯都是他们的人了,还怕豫北兵权收不回来吗?
现在,老师却来说陆玉贞不肯嫁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岂是她一句不想嫁就能不嫁的?
“这……”李惟迟疑了下,“女子婚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令尊令堂如今远在相州,老师身为长兄自然能做得她的主……”
陆敬祯打断道:“原也没什么婚书,是臣信口雌黄,想逼一逼沈将军,没想到玉贞死活不肯。”
李惟噎住:“什么?”
太后将茶盏重重摆在桌上,她凤目轻扬:“陛下还信他?”
李惟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太后细心将一块芙蓉糕放在李惟面前的小碟中,冷笑道:“若一开始就没有婚书,沈慕禾为何没有当场否认?”
李惟面色纠结。
“别是他们两个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如今来诓骗陛下。”太后轻捻去指腹上的糕屑。
李惟脱口道:“老师不会的!”
“陛下还是太年轻了。”太后端起茶盏低头轻呷了口,抬眸看向云见月,“差人去把陆首辅和陆小姐一并请来,哀家倒想当面听听玉贞那孩子到底为何突然不愿嫁了。”
云见月应声退下。
李惟的脸色难看,老师自然是站在他这边的,老师不会骗他的。不久前他们还一起畅谈过律法改制,老师一心一意为大周,也为他。
他正想着,出去不久的云见月匆匆折回入内。
“陛下,太后娘娘……”她近前来,小声道,“宫人来回,说陆大人没出宫,眼下还在御书房外跪着请罪。”
“什么?”李惟震惊站起身,“他还病着,日头那么晒,底下都是死人吗?怎还叫他跪着!”
他说着便往外走。
“陛下!”云见月转身见太后也起了身,她忙折回去扶她。
“陆首辅这是把苦肉计用到宫里头来了。”太后轻哼了声,“走吧,我们也一起去看看。”
这位陆首辅不傻,他很清楚亲自把这个绝好的机会递到他们面前后,再想撤回不容易。
不过,他以为跪上一跪此事就能算了?
李惟年轻力胜,出了寿安宫就远远把太后车驾甩在身后。
他身后的内侍宫女们追了他一路。
御书房门口没见陆敬祯的身影,李惟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正欲叫人,便见门口地上留了滩血迹。
接着有宫人自东暖阁跑出来,看见李惟更是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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