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就走?你的规矩呢?”叶清辞喝道,终是冷了脸。
谈稷眉目如常地跟她道别,波澜无痕:“公司还有事儿。”
眼见他走远了,叶清辞心里郁卒,知道他跟自己闹别扭。
母子俩关系本就寡淡,她去找方霓的事儿到底是在他心里种了根刺,加深了这种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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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稷吃完饭回到公司已经是深夜。
路上叶清辞给他来了两个电话他都没有接,心烦地将手机静音,扔到后座。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回到办公桌后继续看资料。
过一会儿邹泓济就为难地来禀告:“夫人来了,非要见你。”
谈稷皱眉:“让她上来。”
下一秒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叶清辞神色不善地在他对面抻了张椅子坐下,不阴不阳道:“当妈的想见你,还得禀告?谈董,好大的官威啊。”
谈稷微叹口气,低头继续整理资料,语气都没变一下:“您要心里有气,就绕着广场跑几趟,别来我这儿撒。我可不是爸,事儿还多着呢,没那个闲工夫迁就您,再不济就去找我舅,找傅叔。”
叶清辞怒不可遏:“好啊,我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准备了一肚子虎口婆心的说辞没派上用场,她气得起身就要离开。
谈稷忽的出声唤住她:“您等一下。”
叶清辞冷冷转身。
却发现,谈稷的目光同样冰冷,平静眼底隐隐凝着狠厉。
她还未开口,一沓资料已经甩到她面前,横七竖八全散乱堆到她面前。
“什么东西?”
“看看吧。”谈稷只是这样说,低头点一根烟。
叶清辞蹙着眉翻了会儿,气得将其中两张扔回去。
可纸张绵软纤薄,扔到半空就轻飘飘往下坠去。
“他可是你小舅舅啊……”叶清辞又惊又怒,“你为了一个女人,真的六亲不认了是吧?你竟然威胁我,你……”
“未雨绸缪而已,您别怪我。”谈稷不像是要跟她吵架,只是吁了口烟,和气地说,“你要是碰我女人,我就弄死你弟,话就撂这儿了,您看着办吧。”
叶清辞老半晌才笑了声:“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既然你一意孤行,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我懒得管了。你真以为你还能跟那丫头在一起呢?前途都不要了?”
“我没这么想。”谈稷抬头问她,“您跟我爸是联姻,自然不懂。您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吗?亲近了害怕,离远了焦虑,看不到心里又想着,就算以后不再见,也希望她好。这种感觉您懂吗?”
“如果你还当我是儿子,就不要去打扰她了。这不是威胁,是请求。”说到最后,他已经像是脱力一般。
叶清辞直愣愣地望着他,老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她从未想过,自己眼高于顶、喜怒不形于色的儿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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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稷的调令下来后并没有对外宣扬,方霓还是从朋友圈的蛛丝马迹中得知。
光是谈艺一个人就连着发了三天相关动态,生怕她不知道似的。
字里行间也有打脸某些人的意思。
她哥是下放历练,才不是像某些人传的那样去坐冷板凳,去的这个地方这个岗位向来是个重要起跳的基石。
年后,谈艺还找她吃过饭:“你去送他吗?”
方霓拿咖啡的手停下,表情有些尴尬:“我去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啊?”她的表情天真无邪,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不能去送。
“我跟他分手了的。”方霓轻声跟她解释。
在谈艺的世界观里似乎没有什么是值得忌讳的。
“分手了就不能做朋友吗?”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去送他一下怎么了?”
“不合适。”方霓没办法跟一个世界观、性格迥异的姑娘解释那么清楚。
“好吧。”小姑娘颓丧地耸耸肩,“不能理解你们。”
方霓心道,我也不能理解您大小姐啊,永远那么豁达,或者说——没心没肺。
谈稷走的那天她也没去送,甚至没有打听他是坐哪一班车走的。
只是在那个寒冷的冬日去了一趟戒台寺,三跪九叩,替他上一炷香。
那日天清气朗,她挤在攒动的人群里如一叶扁舟,艰难前行。
走到一半也想放弃,那种置身于茫茫人海里不能进不能退的烦躁和无措感,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明白。
可她心里始终有种信念,催动着她努力挪动向前。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执着地做一件事,只为个渺茫的希望。
仿佛只有做成了,将那根细弱香插入香炉,就能庇佑他往后顺遂。
不管真与假,在这一刻,爱恨都尘埃落定。
她跪下虔诚地替他许了个愿望,为这半生漂泊划上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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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
开春后,方霓的工作也进入了正轨,她原本留京按照既定的行程按班就部。
那个三月发生了一件事。
H市某个基地的大坝因一场特大洪涝而坍塌,造成周边村庄相继程度的淹没,后来追责到承办方的工程部,一番操作下来,不太相干的边缘人士蔺静秋也被追责了。
方霓本想去找魏书白斡旋,后来还是没有去。
恰巧岳平良过来找她,双方打成了协定。
刚到南京工作的那段时间,方霓很不适应。
南京的气候和北京差别很大,雨水充沛,尤其是春夏季,梅雨季更是闷热到她受不了。
以前觉得北京太干燥,两相对比才觉得那种天气相对舒服一些。
在南京的那两年,她没有刻意去打听过谈稷的笑意,可有些事儿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到她耳中。
他的风评在逐渐变好,从两年前的被人诋毁、低调离开到逐渐挽回局面和声誉,时间真的证明了很多。
对于那些攻讦他的言语,他从来不会去争吵,只是用行动证明。
事业上兢兢业业、人际关系处理得也不错,人一旦站得越来越高,身边自然少不和谐的声音。
方霓对此深有同感。
那两年她过得也挺顺遂,事业蒸蒸日上。
唯一不顺遂的就是宗智明给她定下的那门亲事。
对方姓赵,叫做赵庭越,她压根就没见过他,据说是个很不好相与的二世祖。
决定回京就在这两天,她颇有些心情复杂。
“确定是亲爹,就给你定了这么一门婚事?这个姓赵的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啊。”谈艺那天来找她,听完都震惊了。
“没事儿,反正迟早是要退的。”方霓对她笑笑,不是很在意。
隔壁桌却有声音传来,一人道:“你爸真给你定了这么一门婚事?我听说这个宗家小姐从小在乡下长大的,野蛮又粗鄙,什么礼仪规矩,通通没有的。而且性格还……”
后面的话讳莫如深,没往下说。
另一人却清淡笑着回应,漫不经心的慵懒调子:“性格怎么样?”
那种语气,真不太上心,只当是听相声似的。
方霓和谈艺一道回头,发现是个很高大的男人,侧对着他们,穿一身赛车服,肩宽背阔,闲散地坐着。
他眼帘微阖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唇边衔着一点儿客套疏懒的笑意,既不太热衷也不显得过于敷衍。
明明是偏清俊斯文
的长相,可天生一张寡清的脸,好像一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调子,一双眼睛却格外深邃,心思有些深沉。
方霓有那么片刻的恍惚。
因为这人的气质粗看和谈稷有些相似。
只是感觉更不羁一些,谈稷身上那种秩序性更强,年纪似乎也不到三十。
方霓和谈艺对视一眼,总感觉自己被内涵到了。
不过也无意掺和,总不好因为这种事较真的,她拿起服务生递来的咖啡就要走,路过时却被那桌的青年拦住。
“我的咖啡吗?怎么这么晚?”对方径直朝她伸来手。
方霓愣了下,才发现这家店的服务生没有统一制服,对方显然把她错认成服务员了。
“愣着干嘛?”陈锐志一瞪眼,招招手,示意她把咖啡给他。
方霓无语凝噎,刚要开口他已经劈手拿了过去,揭开盖子就喝了一口,皱着眉:“都说要多加糖了,怎么这么苦啊?给我换一杯吧,姑娘。”
方霓都无奈了,回身抓了几包糖就扔他面前:“加吧,您想加多少加多少。只是提醒您一句,吃太多糖容易秃头,尤其是年龄在三十以上的男性。”
陈锐志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和谈艺相伴走远,两人脚步轻快。
“……我得罪她了?”陈锐志老半晌才看向对面的赵庭越,“现在的小姑娘脾气都这么大?还有,我看着怎么就三十以上了啊?有这么老吗?我过了年才三十!”
赵庭越低笑不语,眼神平静无波。
这是他第一次见方霓,算不上多么印象深刻,但她回眸时那点儿娇矜不屑的调调还是有点拿人。
晚上回北京,他先去大院那边看他爸。
赵崇德住的这地方,原先是个晚清时的营房,后来改建成这样,但规格总体没变,院里一排的垂杨柳,入秋后便是一片萧条光秃的枝丫。
两个后勤人员在树底下捡拾落叶,看到他纷纷笑着打招呼。
他也笑着点头回应,世家子弟的礼仪周到齐全,过后又敛了笑快步进了东边的一处小院。
他本不是个喜欢社交的人,除了需要客套的场合,很难摆出笑容。
“爸。”他叩门进去。
“怎么有空过来了?”赵崇德在看一份公文,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看到他合上笑了下,让秘书给他泡茶。
屋子里暖气高,他只穿着一件灰色的羊绒衫。
他爸上了年纪后关节时常痛,甭管是办公还是住的地方,入秋后就要开暖气。
“行了,您的这些茶我都喝不惯。”他兀自寻了个位置坐下,“我来就是问您个事儿。”
父子俩关系融洽,私底下见面很随意。
“什么事儿?”赵崇德撇盖喝一口茶。
赵庭越说:“听说您给我定了门婚事。”
赵崇德“嗯”一声,头也没抬,等着他的下文。
赵庭越才道:“您这不是害我吗?宗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您比我清楚。”
赵崇德瞥他一眼,意味深长的审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拜高踩低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宗智明是个人精,能在那种情况下独自在南京混出名堂来,能是什么善茬?你多跟他学学,没坏处。”
“就这,您就把自己儿子卖了?”
赵崇德摘下老花镜,不屑:“什么卖不卖的?八字还没一撇呢,过两天姑娘回京,你去见见,不满意就算了。”
赵庭越应一声:“就等您这句话呢。”
转身迈着步子出去了。
第60章 000 乱点鸳鸯谱
北京, 深秋。
方霓一下飞机才觉得自己穿少了,忙裹紧风衣。
手机里“叮叮咚咚”个不停,她看一眼, 都是刚才信号屏蔽时积压的消息,这会儿一股脑儿弹了出来。
往下拉,有宗以丹、钟眉这样好友发自内心的问候,也有裴诗诗那种出于礼貌的关切。
耐心回了两条方霓就有心无力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 来接她的人迟迟没到。
繁忙的人群在她面前鱼群般穿梭, 似乎只有她是静止的, 被隔绝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之外。有那么会儿,恍如隔世, 仿佛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走出大厅,方霓站在车流如梭的街道口好一会儿, 轻轻地吸了口气, 有种不太真切的归属感。
“您坐这儿吧, 方老师。”小助理赵芃芃笨拙地将行李箱推上前,一副想在领导面前表现又透着些许尴尬矜持的模样。
方霓笑笑,说谢谢, 也没什么架子地在行李箱上坐下。
她外表娴静,却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坐了会儿就有些耐不住性子, 在行李箱上左顾右盼, 眼神放空。
她穿一件卡其色的西装领风衣, 头发挽起, 白色的里衣搭配橙红色的丝巾,优雅又时尚,迎着光微微扬起脑袋时, 天鹅颈优美又迷人,娇矜、女人味十足。
眼睛却是很圆润娇倦的杏仁眼,懒洋洋地眯着时有些傲娇迷离,鼻子、嘴巴也都是小巧精致的,自带一种魅惑又疏离的文艺氛围。
远远望去,真的挺像一只娇贵犯懒的猫咪。
赵庭越从车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如诗如画的一副场景。
似乎察觉到被注视,她略有些迟钝地朝这边转动脑袋。
此时脸上的表情还来不及收回,腮帮子鼓鼓的,弯腰驼背毫无仪态,实在算不上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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