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优秀的人都比较自我吧。
反观他自己,同龄中也不服谁。
“你可不要小看他,这个年纪混到这个位置上,不可能靠家里。之前那么大风波都没把他打垮,后生可畏啊。”仇忠海低头继续书写着什么,不在意地笑笑。
他点到即止,赵庭越却若有所思地转着手里的打火机。
开会时,他入场较晚,挨着仇忠海坐。
虽然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会议,一点儿不怯场。
会一开始开得挺顺利,谈稷没有故意为难人,只是开到一半敲着份资料让人解释一项业务数据构成。
两个负责人开始互相推诿,局面就难看起来了。
他一言不发,没发表任何观点。
谈稷点到即止,两个负责人满头大汗越来越难以收拾时他轻飘飘一句结束了,一笔带过。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换来两人劫后余生的表情。
恩威并施是驭下的惯用伎俩,但用得这么纯熟还能不引人反感也是本事。
赵庭越在心里冷笑,跟其余人一道离开。
远处却有喧闹声,谈稷跟他一道停下,吩咐一旁的某高管,让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那高管很快回来,低声说了几句,约莫是长河那边的来闹事,说他们无故毁约,背信弃义。
周诚小跑着从远处跑过来,擦着汗,显然也没料到事情闹成这样。
“我会处理的。”
至于是如何处理的,后续所有人都看见了。
下午两点的时候,陈泰来谈稷这边禀告,说事情闹更大了。
谈稷在翻资料,声音低沉随意,似乎对这种局面早有预料:“有多大?”
陈泰滞塞了会儿,附耳过去跟他低声说了什么。
谈稷闷笑出声,合上资料:“罢了,你带她来见我。”
陈泰顿了下。
谈稷瞥他,陈泰才为难道:“这种事情您不该参与,容易得罪人,服饰布艺这方面的采购线一直都是一股绳,一致对外的。您贸然插手,会给人留话柄的。”
没准还有人猜测他想动点儿手脚,安插自己的人进去呢,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去吧。”谈稷只是微笑。
-
方霓被陈泰领到办公室门口,不忘叮咛:“您这事儿闹大了,谈先生也保不了您。”
“不用他保,就是要闹大,我没路走了。”
陈泰一时无言,被噎了个严严实实,只好替她开门。
方霓进门,办公室里很安静,谈稷坐在实木桌后书写一份档案,偶尔停下步抬头作思索状。
她来时气势汹汹的,真站到了这里,又什么心力都没有了。
“愣着干嘛?进来。”
方霓这才将门关上,慢慢挪了过去。
她抱着自己手里的资料,神情还蛮防备的,应该不知道他想和自己说什么。
但有一点,他应该不会帮自己,于公于私都不该。
何况他这人在这种事情上向来公私分明,只维护公司的利益。
“刚刚不是挺神气,见到我又没话说了?”他将档案丢到一边,偏过头端详她,“就这点儿本事?”
方霓看着他没有吭声。
陈泰将门关上了,屋子里没有旁人,她才说:“我自己能解决,你非要插手。”
“解决?怎么解决?你觉得周诚那种人会投鼠忌器?你知道他背后是谁吗?”
她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了,强辩道:“你们公司内部的事情,我一个外人怎么能够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解决?顾得了头能顾得了尾?我不让陈泰喊你过来,你还要继续闹,然后被拉进中源的黑名单吗?”他拧上钢笔,径直扔笔筒里。
“咚”的一声,在安静的室内很振聋发聩。
她不跟他吵了,别过脸不去看他。
“知道你聪明,但太固执认死理,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跟你讲道理的。”
“那也是我的事,您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这儿教育我呢?你是我谁啊?!”
谈稷一时无言,目光定格在她微微发红的眼圈上。
在这种事情上讲道理果然没有用,她要听的不是对错,不是辩个是非曲直。
她都要走了,他从后面唤住她:“霓霓。”
方霓脚步顿了一下,迟缓地回头。
“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好嘛?我们先去吃饭。”他起身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
因为刚才的争执,已经错过饭点了,他们去的另一个小食堂。
师傅已经在收拾工具,看见谈稷,忙站直了应一声,有些拘谨地问:“您还没吃饭呢?”
谈稷和悦地对他笑笑,如常地询问他还有什么。
“饭还有一些,菜只剩下西红柿炒鸡蛋和炒鸡块了。我给您再炒两个?”
“不了,你给我炒个莴笋吧。”
师傅应一声去忙活了。
方霓眼神复杂地
看着他,她以前就喜欢吃莴笋,还喜欢吃冬笋炒肉。
这两样,有条件时她天天都要吃。
谈稷卷起毛衣袖子,给她拔筷子:“不是不帮你,中源内部的情况很复杂。你有没有想过,和周诚闹成这样等于得罪整条采购线上的人,以后都不合作了?”
他很少这么耐心地跟人把事情掰开了说、分析利弊,是不想她不知情地把人得罪死。
褪去刚才的情绪化,她能听进去话了,没应,即是默认。
“像这种事情,每个公司每个机构都有,不单单是这一例。”
“那就要习惯吗?干坏事的多了就习以为常?”她说的是气话,就是要跟他对着干。
谈稷无言地笑笑,很无奈。
他替她摆好碗筷菜就上来了,谈稷又给她夹菜,被她拒了。
“我自己来,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夺过筷子。
谈稷笑道:“看,这不就会自己吃了?不这样,你还要跟我杠。”
她低头吃着,闷闷的,半晌才出一句:“谁乐意跟你杠了?”
这话娇滴滴的,倒像是撒娇。
方霓说完自己都窘迫到闭紧嘴巴,她觉得自己要硬气一点,不能总是把过去的习惯带来。
可在他面前,她稍有不慎就会流露出依赖的样子。
谈稷又给她夹菜:“吃点儿肉吧,我们慢慢说。”
方霓没有去夹,说不吃,他替她卷起袖子,她才发现自己衣袖上也沾满了酱汁,懊恼得很。
在这样已经有些亲密的环节里,谈稷低头喝一口汤,轻描淡写地说:“两天前我被上级召唤,关于赣1.2的项目。”
方霓停下筷子,没有明白,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目光看向他,谈稷仍平淡地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帮她剥一只虾:“项目没什么问题,借题发挥罢了。”
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但他过去也不主动跟她提。
唯有方璞和那次,还是她自己询问后知道的。
方霓心里充释着莫名的担忧,再没什么龃龉了:“没事儿吧?”
“可大可小。”他竟也没一昧安慰她,微叹了口气,忽的捉住她的手。
方霓仓皇地望着他,可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挣脱不开。
谈稷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如果我有事,你会担心我吗?”
第63章 000 方霓又挣了一下,压根挣不开……
方霓又挣了一下, 压根挣不开。
她也不敢太大动作把别人的目光引来,只好“嗯”一声。
谈稷冁然,踌躇满志地松开了她。
之后他不逗她了, 视线跟她相交,认真地说:“周诚背后有人,连我都不能轻易动。这一整条线上的人利益共同,共进退, 不是那么容易就拔起来的。”
“那你们内部是该反腐了。”她俏生生地说。
不知不觉已经不跟他抬杠了。
谈稷笑着点一下头:“对也不对。”
“怎么不对?”
“水至清则无鱼, 凡事有个拿捏的度, 而且宜缓不宜急。”
方霓说:“搞不懂。”
“是搞不懂还是不想懂?你一直这么任性,还没吃大苦头, 看来宗智明把你养得不错。”
方霓皱了下眉。
谈稷目光掠过她,捕捉到了她这一丝抵触, 没再提这个人了。
也许, 她当初也不是自愿回到宗家的。
这一顿饭吃的不止是饭, 那天谈稷送她回去的。
回去后,方霓沉静多了,反过来安慰瞿秋。
天气太冷了, 室内反而愈加热。
她把外套脱了,只穿着羊绒衫都觉得背部都是汗。
快6点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忙着准备材料没看见, 去一趟洗手间回来才看到, 原来是谈稷发来的。
[晚上一起吃晚饭好吗?聊聊项目的事儿。]
这她没法拒绝。
方霓犹豫一下还是心虚地回了个“好”。
所谓自欺欺人也就如此了。
心里比谁都明白, 她还是想见他。
不过他先开了这个口而已。
也许她可以问问他那两年在南京过得好吗?是怎么发展得越来越好、如何扭转口碑的……这些也和她有关系的不是……也不算是单纯是只为了见他。
自己给自己洗脑只需要两秒钟,她很快就心安理得地镇定下来。
因为临时有个会议,她下班晚了一个多小时。
方霓抱着资料小跑着奔回工位上, 将东西一股脑儿胡乱往背包里一塞。
“怎么这么急啊,霓霓?男朋友来接吗?”有人打趣她。
她红了耳,没时间辩解,笑笑就飞快下楼了。
谈稷的车没停长河大楼大下,她一开始都没发现他,直到不远处有车亮了亮大灯。
方霓循着望去,手下意识抓紧了背包带。
傍晚时分,因为天色暗得早,昏黄的余晕只在天边独占一小片区域。谈稷背光站着,面孔陷入昏暗里。
风吹动他身后的树叶,一大团阴影在他肩膀上摇曳。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喷水池,透明的水波在霓虹折射下散发炫彩的光芒。
她像是木偶一样僵站在原地,脸热心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向她走来。
“你来多久了啊?”方霓问他。
谈稷抬手看了下表:“半个多小时吧。”
方霓有点被噎住了。
这种时候不该说他也没来多久吗?
可能是她的表情逗乐了他,谈稷说:“走吧。”
走出一段路方霓才跟他解释:“开会晚了,临时会议。”
谈稷点一下头,倒没有为这迟到的半个小时跟她计较。
有细碎的雪落在她乌黑的发丝间,在昏黄的路灯下不慎鲜明。
方霓却感觉到了湿润,伸手要去摸。
“别动。”谈稷先一步替她抹去了发梢上融化的落雪,抬头一看,暗沉的天幕中逐渐多了很多白亮的雪点。
很像小时候电视机上纷飞杂乱的雪花片。
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心境却很平和。
真想就这么跟她一起走下去。
方霓站了会儿回头,搓搓小手:“去哪儿?”
谈稷牵住她一只手,她还往后缩了一下,没躲开。
后来她就任由他牵着了。
今天他司机都没带,自己开的车,刚出广场的时候天色还好,过一会儿雪就大了,行驶的速度也变得缓慢。
车里太安静了,百无聊赖的,方霓忍不住嘀咕:“怎么下这么大?不知道多久才到。”
“你很赶时间?”谈稷笑着问。
“那倒没有。”
“那就慢慢开。”
方霓看他一眼,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谈稷很有默契地回头,目光和她在空气里短暂对视。
方霓焦急道:“你看路啊——”
他才无声笑着回头:“放心,我惜命。”
也不会让她出事。
车在王府井那边停下,方霓跟着他在胡同里穿梭,后街这一带都是居民区,烟熏火燎,过年的喜气从高高的围墙里透出来,也传递给路人。
原以为他会带她去什么高档酒店吃,竟然只选了一处大排档。
但更有生活气息,两个人手牵着手穿行在大街小巷,玩累了就停下来看一下摊头的小物件,很放松。
她有多久没这么笑了?
挣开他的手跑开,逛了很久又像是想起他似的,拿着一个面具频频回首找他。
原以为很难找到,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他。
他一直就站在她身后。
“好看吗?”她避开他盯视她的目光,欲盖弥彰地将竖起的面具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尺寸刚刚好。”
谈稷抬手将面具摘了下去,手按在她后脑勺,让她跟自己对视。
方霓的心忽然跳得格外快。
身边是穿行不息的人流,只有两人安静对望。
“霓霓,在南京的这两年,我很想你。”他声音里有克制的低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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