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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说——szda.何【完结】

时间:2025-02-03 14:38:55  作者:szda.何【完结】
  他在最后一辆车前站定,而后一把掀开篷布。
  安安脸色苍白地躺在担架床上。
  我刚想冲上去,却被左右的士兵牢牢钳住了胳膊。
  「安安!」
  床上的人双目紧闭,没有一点动静。
  车厢里站着两名白大褂,似乎是随行的队医。
  「情况怎么样?」
  「需要立刻手术,」他们摇头,「但车上没有这个条件。」
  「听到了吗?」他转头看向我。
  我连连点头,忙不迭地道谢。
  「谢谢……谢谢你。」
  眼前的男人成了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请先带她离开吧。」
  「还有两个朋友在家里等我,他们都受了很重的伤。」
  我的语速很快,生怕他失去听完的耐性。
  「其中一个也是军人,隶属D部战区72集团军,是第一批入城的士兵,他骨折了。另一个感染了破伤风……」
  「我必须把药送回去。」
  「你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他皱起眉头,向车里的人吩咐道,「掀起来让她看看。」
  医生拎起被单的一角,触目惊心的伤口立刻暴露在眼前。
  她怎么会伤成这样!
  一眼望去,裸露在外的皮肤密密麻麻全是牙印,几乎没有了完整的部分。
  双臂伤得最重,有些地方隐隐能够看到白骨。
  感染处已经开始溃烂。
  「我们不是来救人的。如果你再耽误时间,我会把你们两个一起丢下去。」
  3
  我被带回原位。
  依旧是车厢最深处的角落。
  士兵团团围在外层。
  这次,他们连我的双脚也一起绑上。
  太阳升起又落下。
  夜色茫茫,月光像结了霜似的挂在厢壁上。
  值夜的士兵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嘴里冒出团团白气。
  越来越冷了。车队在往北方开。
  后车灯光有些晃眼。有人走上前去,拉下了车尾的篷布。
  手表早在开始就被收走。
  我背靠纸箱,垂头坐着。
  现在是什么时候?
  十一点?
  十二点?
  还是已经到了第二天凌晨……
  陈林……还在等我吗?
  突然,一条行军毯扔在我的脚边。
  来人转身欲走。
  「周组长。」我叫住他。
  周默拧起眉头,没有出声,却也没有走开。
  「我想过了,你们是正规军吧。」
  「军用运输车、汽油储备、枪械弹药、食品物资、医疗器械……」
  「这些是民间组织怎么都凑不齐的。」
  我看着他的臂章,「即使真的有组织做到了,何必要照猫画虎缝一块这样的牌子?」
  「但我还是不理解。」
  深吸一口气,我继续说下去。
  「你说你们的任务不是救人,却救了我和安安。」
  「你会答应我的请求,深入危机重重的医院,却不愿意去救同样危在旦夕的幸存者。」
  「如果是因为要事在身行程紧张,那为什么在我提出独自折返的时候要将我强行扣下?」
  他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为什么要询问名字?除了确认身份,我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所以呢?」他目不旁视地盯着我,「你想说什么?」
  「所以,我在想……我们会不会就是你的目标。」
  「或者说,是不是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
  「『不救人』其实是在说『不救普通人』。换而言之,被救是因为有被救的价值。」
  这番话我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
  「好像又耽误你的时间了。」
  看着面前这张阴晴不定的脸,我将问题抛回给他。
  「那么,周组长真的会把我们丢下车吗?」
  对视良久。
  他突然轻笑一声。
  「目标?」
  「用得上的地方?」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自以为是的判断吗?」
  他摇摇头,恢复了平日里冷漠的表情。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不需要你的配合,也不存在什么事情非要你们帮忙不可。」
  「我不知道你的笃定从何而来。说实话,我只觉得可笑。」
  「好的,我明白了……」
  没有在意他的冷嘲热讽,我轻轻点头,「看来是我猜错了。」
  一个颠簸。
  车身轻微震荡了两下。
  我也终于下定决心,将对话继续下去。
  「不管需不要需要,接下来我都会竭尽全力配合你们。」
  「我只想最后再问几个问题——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可以吗?」
  「拜托了。」
  我的语气几近是在哀求。
  「你说。」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哗啦——」
  寒风卷起篷布,车厢随之忽明忽暗。
  外面已是一片冰原。
  四周突然变得很静。
  风声、交谈声、马达转动,车轮碾过积雪的沙沙声全都消失不见。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
  「你为什么这么问?」
  周默眼神复杂。
  「是你告诉我的。」我答,「在刚刚的对话里,你告诉我的。」
  许久许久。
  他沉默地点点头。
  「谢谢你。」我扯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周组长。」
  4
  车队一路前进。
  又开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凌晨时分,一道哨卡将我们拦了下来。
  周默拉开篷布,不知和路旁的哨兵说了什么,军车又缓缓开动。
  大家似乎很兴奋,车内的气氛逐渐变得活跃。
  「嘶啦——」
  有人撕下臂章揣进口袋。
  士兵们不约而同地收拾起随身的背囊。
  渐渐地,道路两旁开始出现盏盏街灯。
  火光点点,连绵不绝。
  昏黄的光影不断掠过车身,倒退着消失在视野尽头。
  最后,车队在一处营房门前停下。
  立刻就有士兵上前交接,两队人马合力运下车上的纸箱。
  最上面的两个没有封口,我看见里面装着成罐的消防灭火器。
  「怎么样,还顺利吗?」
  一个人走过来,拍拍周默的肩膀。
  他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
  脸上虽然挂着笑容,整个人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报告指导员,一队任务完成,现已全部带回。」
  「很好。」他点点头,朝我的方向看来。
  二人交谈的音量小了下去。
  寒风凛冽。
  行军毯根本无法抵御如此低温,极度的严寒让我瑟瑟发抖。
  余光里,所有人的视线似乎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带她进去。」
  周默示意近旁的两个士兵替我解开手脚上的绳索。
  营房由集装箱简易搭建而成。
  我被带到最里面的一间。
  房间很暗。
  虽说还是冷,但是比起外面已经好上太多。
  手腕隐隐作痛。
  借着走廊照进来的微弱光线,我走到床边坐下。
  万籁俱寂。
  「嘀嗒」
  融化的雪水滴落在窗台。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的眼神……
  刚刚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
  巡逻的士兵停在路边。
  军官们靠着营房大门低声密语。
  一辆货车驶过,有人从副驾驶探出头来——
  为什么是这样的眼神?
  好奇、怀疑、厌恶……
  以及……
  仇恨。
  看着自己的脸倒映在他们的瞳孔里,我觉得十分陌生。
  接下来的几天。
  我仿佛被遗忘在这个地方。
  除了按时送来的三餐,我再没见过任何一个人。
  在大段空白的时间里,过去的种种总会悄然浮上心头。
  安安、陈林、张一帆……
  时间一往无前。然而在最后,我又回到了最初形单影只的样子。
  我的朋友们似乎又按照出场顺序,先后退出了我的生活。
  有时我也会想到顾叔和石楠,kk和猫哥。
  好像一切都还来得及,又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
  头顶的白炽灯「唰」地亮起。
  早上八点整,熄灯时间结束。
  走廊里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就是她?」
  「听说是的。」
  「看着没什么特别的。」
  「是啊。」
  「前线饿死了这么多人,我们却还要给她送吃的,你说讽不讽刺?」
  有人猛地啐了一口唾沫。
  「行了,别说了。」
  房门下的活板打开。
  不锈钢餐盘被扔在地上,一个馒头轱轱滚到一旁。
  我走过去端起餐盒,又把地上的馒头捡起来。
  随便在袖子上擦了两下,我咬下一口。
  吃饭。
  第六天晚上,周默来了。
  「王忆安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只是人还没醒。」
  我点点头。
  既然他们不辞辛苦地从医院救出安安,自然不会轻易让她出事。
  「谢谢,麻烦你多照看一下她。」
  他没说话,递进来一张纸,上面写着「认罪书」三个大字。
  「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吧。」
  「好。」
  「那我先走了。」
  目送着他离开,我后退两步靠在墙上。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心里难免还是存有一丝侥幸。
  事到如今,这张认罪书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
  是啊。
  如果有问题的不是他们,那就只能是我了。
  他们不是来救我的。
  他们是来抓我的。
  可我到底做了什么呢?
  夜晚,梦境再一次纠结混乱起来。
  「何……」有个男生脸色煞白地站在面前。
  我认出来了,他是我的师兄。
  桌椅东倒西歪地横在过道里,实验室乱成了一锅粥。
  穿过闹哄哄的人群,我看到教授在焦急地来回踱步。
  忽地镜头一转,一个声音询问道。
  「这就是全部了吗?」
  「是的。」我闭着眼睛回答。
  「很好……继续深呼吸……」
  「这里没有什么能打扰你的东西……放轻松……对……就是这样……」
  她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要去回忆细节……慢慢地你就会发现,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你来到实验室……」
  「大家都很着急……这是因为教授的钱包不见了……」
  「不行,王医生。」
  我摇头,「我做不到……我没法假装忘记这些。」
  坐在对面的人站起身,我也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与此同时,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床板又冷又硬。天似乎就要亮了。
  抱着双臂坐起来。
  「嘀嗒」
  雪水日复一日地坠下房檐。
  就在第一千九百三十二滴落下的时候,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我知道。
  属于我的审判来了。
  5
  套上手铐,我被带到一间会议室。
  除了一张长桌和几排椅子,屋内再没有其他摆设。
  长桌尽头坐着三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女。他们身着黑底金边的散袖长袍,红色前襟上系着金色的纽扣。
  房间面积不大,此刻座无虚席,全是戴着各色肩章的高级军官。
  周默并不在其中。
  见我入座,一旁西装革履的男人向我点头。
  「何小姐,我姓吴,是你的辩护律师。文书带来了吗?庭前悔过是可以争取从宽处理的。」
  我沉默着递上纸张。
  他接过看了一眼,耸耸肩,将它放在一旁。
  「001号刑事审判庭现在开庭。」
  宣布完法庭纪律,审判长转向我。
  「被告人,你的姓名。」
  「何念杭。」
  「性别。」
  「女。」
  「民族。」
  「h族。」
  「身份证号。」
  「3xxxxxxxxxxxxx。」
  「核实无误,进入法庭调查环节。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被告可根据起诉内容进行答辩。」
  一直坐在对面的男人站起来。
  他一身黑色西服,右领别着一枚金灿灿的徽章。
  「李言,」吴律师提醒我,「检察官。」
  「被告人何念杭,97年生人。」
  「本科就读于C大生物科学专业。
  「在校期间获得直博资格,而后在教授戴某领导的动物实验室从事病原生物研究工作。」
  李言手里举着的两份文件,正是实验人员名单和直博公示。
  「2022年 1月 9日,该研究所向春申市动物疫病防控中心提交了一份事故报告单。」
  「报告中提到『存在实验动物逃逸,其体内可能携带病毒。目前无法确定是否为人畜共患病。』」
  他一字一句地念着。
  「据资料来看,这与本次暴发的病毒高度同源。」
  「然而该所却将此次事故的风险程度评估为『三级』,即一般生物安全事件。」
  「显然,这份报告隐瞒了部分事实……」
  检察官的声音突然变得空旷而模糊。
  记忆的碎片如流星划过——
  桌椅被猛地拖开。
  「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
  师妹仰起汗涔涔的脸,「教授,都找过了。怎么办?」
  「只能先上报了。」
  导师颤抖着在责任报告人栏里签下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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