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人一块儿抬起头来,左右两边厢房的人也转头来看。
阮葵这才觉得似乎不该在此这样张扬,往后缩了缩脖子,小声解释一句:“我随口问问。”
楼下的几个男人也没多想,面色如常,应一句:“我们哪儿能知晓状元郎的名讳?只是远远看过一眼,瞧着挺年轻的。”
阮葵大着胆子又探出脑袋:“是不是挺清瘦的?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
“夫人莫不是与状元相熟?”
“对啊,他是我相公!”她骄傲道。
男人们都没当真,笑笑便过去了,又凑在一块儿说闲话。
阮葵也不在意,她现在别提有多得意了,就算是有人来揍她一顿,她或许也不会生气,还要跟人炫耀呢。
“夫人的夫家姓什么?”忽然,一道男声从隔壁窗子传来。
她微怔,转头看去。
男人大约二三十岁,瞧不出具体年龄,双眸深邃,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莫名的不适。
“考前我也下了注,此刻心急如焚,不知夫人夫家姓什么,我好看看自己押对了没有。”
“或许是我弄错了,你不必放在心上。”阮葵缩了缩脑袋,将窗子关上一些,挡住那道目光,再不敢说话了。
幸而那男子并未追问,没一会儿,隔壁隐隐传来说话声,真是在讨论今年科考的举子。
阮葵抿了抿唇,悄声将窗子推开一些,继续盯着前方看。
骑着马的举子们越发近了,能看出些轮廓了,她总觉得那马上坐着的就是元献,可又不敢认,只是凝神屏息地等着。
红衣白马的人越来越近了,欢呼声也近了,阮葵揉了揉眼,努力往前看,想要看清那张有些模糊的脸,却先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眼眸。
她一怔,眼瞪大了,手抓紧了窗檐。
这是她第二回 见他穿红衣,比上一回看得清晰,甚至连他眼上长睫都能看清,那身红衣衬得他的脸越发白皙、他的笑越发灿然,所有人都朝他看去,可他只朝这里看来。
阮葵被看的脸颊微烫,下意识便要避开目光,避开后却忍不住又要往他看去。他还在往这里看,眼中还是带着笑。
“笑什么呀。”阮葵嘀咕抱怨一句,嘴角却翘着。
那匹白马载着新科状元缓缓走来,他从宽大的袖中摸出一支丹桂,交给马旁一直跟着小厮,冲人说了什么,含笑的双眼又朝窗边看去。
四周观看的人群这才觉着不对,目光随着小厮怀里那支丹桂挪动,一块儿到了二楼。
楼下的男人们抬头,惊奇道:“你相公真是状元啊!”
阮葵承受不了这样多的目光,啪得一声关上窗子,背过身往墙上一靠,心砰砰直跳。
欢呼声从窗外经过,似乎走远了,她才转过头,悄悄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在那条窄窄的缝里目送那道笔直的背影离去。
“少夫人!少夫人!”门嘭嘭被砸响。
她回神,关了窗子,开了门:“他不是从宫里出来的?哪儿弄的桂花?”
荷生嘿嘿笑一声,钻进门中,闩好门闩:“少爷就猜到您会问,方才便跟小的说了,是问宫里的太监们要的。”
“噢,这样。”她翘起的嘴角再也压不下去,举着那支丹桂闻了又闻,“还挺香的。”
荷生也开心得不得了:“少爷还说了,这会儿人多,不好往外挤,让您在这儿等一会儿,待人少些了再回去。”
“那他呢?”
“他一会儿还要再进宫,说是不知何时才能回,让您不要等他,早些吃了早些歇息。”
“嗯。”阮葵点点头,“那就在外面吃吧,你去点些吃的,等吃完人散得就差不多了。”
“好嘞,小的这就去!”荷生笑着要往外走,突然外面又是一阵敲门声传来。荷生神色一凛,停了脚步,转头看一眼阮葵,朝门外问,“什么人?”
门外的人还没回答,另一个道脚步声走近,有些熟悉的男声随之响起:“你是什么人?”
另一道陌生的男声应:“小的是这酒楼里的小厮,听闻这厢房里住在状元夫人,特来送两盘点心沾沾喜气。”
“原是如此,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房中的人吃不得红豆,这两盘点心还劳烦你拿回去了。”
“这样……那便罢了,那小的先退下了。”
小厮走了,熟悉的男声又想起:“小葵姑娘,是我。”
“宋公子?”荷生先认出来,回头又看一眼阮葵,见阮葵摇头,便未开门,又问,“宋公子不是和我们少爷一样去参加殿试了吗?怎的在此处?”
“我的确是去参加殿试了,只是名次不佳,早便被放出宫了,路上恰好瞧见你们,便想着上来瞧瞧。”他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我有事要与荷生兄弟说,还请开门。”
荷生又看阮葵。
阮葵先是摇头,而后又点了头。
荷生上前一步,开了门。
“荷生兄弟,小葵姑娘。”宋勤拱了拱手,跨进门槛,“现下人多拥挤,元学长又不在,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不用。”阮葵摆摆手,“我们等一会儿人少了再走就行,就不用麻烦你了,秋娘姐姐应该还在家里等你回去报喜呢,你赶紧回去吧。”
“我成绩不上不下的,也就那样了,姐姐心里有数,也不需要我去报什么信。”他说罢,看向荷生,“我有些私事跟荷生兄弟说。”
“行,那你们说。”阮葵觉着奇怪,但未多说什么。
宋勤后退几步,站去角落里,低声朝荷生道:“方才那送点心的小厮不对。”
荷生眉头一皱,等着下话。
“我其实早来了,只是未好上楼,方才你不在时,隔壁厢房有个穿着不凡的男人一直盯着这边,我亲眼瞧见小厮从他房中出来,那点心恐怕也吃不得。现下不知情形如何,还是由我送你们回去为好,我虽考得不好,但好歹刚考中了进士,想必那心怀不轨之人也不敢做什么。”
荷生在脑中快速转了一圈,点了头:“那有劳宋公子了。”
第66章 你是混蛋!
宋勤对他们少夫人的确有意,连他都能瞧得出来,可宋勤并非孤家寡人,上面还有个姐姐,即便是为了亲姐姐,也绝不可能作奸犯科。
荷生略一想便肯定了,宋勤的话恐怕不是假的。他朝阮葵走去,解释几句:“少夫人,让宋公子送咱们回去吧?方才那样多人看着,也不知这里安不安全,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阮葵瞧他们俩这副模样,察觉出不对,又见他们未有多言的意思,便没有多问,点了头,跟着他们一块儿下了楼。
街道上的人都跟着游街的人往前去了,散了大半,路上不算拥挤,马车一路顺畅抵达家中。
阮葵先一步回房,荷生还留在门口和人说话。
“元学长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你今晚一定要警醒着些,千万不要让有心之人潜入家中。”
荷生咽了口唾液,有些紧张:“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天子脚下也这样胆大妄为吗?”
宋勤眉头微紧,摇了摇头:“我见识也不多,认不出来,可见那人手上的扳指便知绝非是一般人。不论他是否会如此胆大,防人之心不可无。”
荷生郑重点头:“好,多谢您提醒,我记着了,今晚会仔细守着的。”
“好,那我先走了。”
阮葵正竖着耳朵往外听,知晓人走了,立即从窗子探出头:“出什么事儿了?”
“就是说不知少爷何时才回来,叫我好好守着,也没旁的什么事儿,您歇着吧。”
“行。”她又收回头,坐回椅子上。
按照他们的意思,元献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那她也不必等着了,做自己的事就好。
话是这样说,可真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睡不着,辗转好一会儿,才渐渐入睡。
夜半,门被叩响,荷生神色一凛,双手举着木棍缓缓靠近。
“荷生,开门。”是元献的声音。
荷生松了口气,立即扔了木棍,匆匆上前开了门:“少爷,您回来了?”
元献跨进门槛,瞧一眼地上的木棍,眉头动了动:“这是发生何事了?”
“下午您走后,宋勤宋公子来了。”
元献脚步一顿,继续往里走:“继续说。”
荷生敏敏陈,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遍。
元献没有接话,快步进了卧房,见人睡着,又悄声退出房门,在起居室坐下。
“他是比我早一些出宫门,可能这样快就遇到你们,真是巧了。”
“您是说,他在撒谎?”
“有意为之与未撒谎并不冲突。”
“那以后……”
元献抬眸:“以后你们照常出门就是,只是不要往偏僻的地方去,不要随意接旁人的东西,不要上旁人的马车。我们也不是没有来历的,想必那图谋不轨之人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荷生点点头:“好,小的心里有数了。”
“你去歇着吧,不用守着了。谁不知我们住在这儿?那人即便胆子再大也不敢这样堂而皇之闯入。”
“好。”
元献微微点头,抬步又进了房中。
床上的人已睡熟了,元献洗漱完悄声在她身旁躺下,轻轻搂住她的腰,忍不住在她耳旁低唤一声:“妹妹?”
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眼都未睁开。
元献欺身而上,垂首在她脸颊上亲吻。
她困得厉害,轻哼着躲,只以为自己在做梦,哭着骂:“献呆子你混蛋……”
元献笑着抱紧她,哑声道:“乖妹妹,一会儿就让你好好睡。”
她稀里糊涂的,骂过喊过颤抖几下,没多久又睡过去了。
元献没再吵她,只是将她紧紧抱住。
天光大亮,她睁开眼,看着空荡荡床铺,只以为昨晚的事是梦,红着脸慢慢悠悠起了床。
“元献昨晚没回来吗?”
“回了。”荷生正在扫院子,“半夜回的,那会儿您都睡了,大概是不知晓。”
阮葵一愣,有点儿生气:“那他人呢?”
“又有什么活动,早上便走了。少爷走时交代了,说这一阵子事多得很,要么是宫里的事儿要么是些达官贵人邀请的宴席,很多都不好拒绝,他说了等这阵子忙完了就好好在家陪您。”
“谁要他陪?”她是有点儿生气,但也知晓很多事都是推脱不掉的,气归气,倒也没多怨他,照常出门照常烧泥人。
荷生则是牢记着元献的吩咐,日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只是他不像他们少爷那样会哄人,看着人卖不出去陶人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哄。
“其实您捏的挺好的,小的还没在市面上见过这样的陶人呢。”
“那为何卖不出去?”
“兴许是太贵了?”
阮葵眉头皱了皱,支着脑袋,喃喃一声:“是吗?”
“小的也不太清楚,要不还是问问少爷吧?您上回不是和少爷商量了很多吗?兴许少爷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了呢?”
“他整日早出晚归的,只怕也没时间想这些。”
“也就是忙这一阵子,等闲下来就好了。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说不定少爷早回去了。”
“噢。”阮葵耷拉着脑袋将陶人一个个收进去。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今儿回去估计还是见不到人。
正收拾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停在他们跟前:“这陶人如何卖?”
“五十文一个。”阮葵一点儿精气神都没了,这几天来问的人少,问了不买的人却多,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做的倒是挺好看,只是我们家夫人不喜欢这些动物,想要两个小娃娃的。我们夫人不方便出门,不知你是否能跟我去府上一趟?”
阮葵眼睛一亮,当即点头:“好啊好啊。”
荷生赶紧将她拦住,低声道:“天晚了,少夫人还是不要乱走得好。”
她抿了抿唇,朝人道:“不好意思啊,这会儿有些晚了,我还得回家呢。您若是有需要,明日我登门拜访。”
“那便罢了,明日我们夫人还有旁的事要忙。”
“这……”这可能是她第一单生意啊,她有些犹豫。
荷生赶紧又劝:“少爷前几日可是特地吩咐了,叫我们准时回去的,您若是回去晚了,少爷问起来,小的可不好交代。”
“噢,好吧。”她叹了口气,朝人又道,“那抱歉,今儿真的晚了。”
那丫鬟未说什么,只道:“罢了,那我去别处看看吧。”
阮葵盯着人背影,都要望出花了。
荷生往她跟前站了站,小声道:“少爷说不许我们随意去旁人家里的,万一遇到危险就不好了。”
“我知晓了,他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回去吧。”她又叹息几声,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
马车顺利抵达家中,荷生松了口气,帮着将东西都收拾下去。
家里安安静静的,一看人就没回来,荷生松了的那口气又提回来:“少爷忙完这阵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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