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西野终于正视他:“出去吧,别在门口说。”
俩人来到客厅,薛长明急不可耐地向她保证:“小野,你不喜欢边霁,那就不理他,我已经和边霁爸爸说了,你还年轻,暂时不考虑这些事,和他们家儿子没什么缘分,婚姻这件事也讲究缘分的,没缘分硬凑也不会幸福的。爸爸再也不会逼你了。你不想,那就不做。”
无论有没有薛长明的这番话,她的决心都不会变。权西野让他坐下来,举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父亲各自添了一杯,薛长明看到她的举动,紧绷着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微微一笑:“我家女儿真是长大了。”
他接过茶,又冲她笑了笑,这才递到嘴边慢品。
“小野,你和妈妈回来了,那正好,马上就要农历新年了,我们一家人在家过除夕,过完除夕,爸爸带你们出去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权西野放下茶杯,“你怎么开始过除夕了?”
“小野,你不喜欢吗?”薛长明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四面八方新添的那些红艳艳的饰品,“我特地让人购置了点中式新春的玩意儿,我以为你喜欢农历春节,喜欢这些传统的样式。”
权西野把手交握在一起,“我的想法是,今年的农历春节带母亲回国,和姥姥一起过。”
薛长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就像放久了的荤油,一会儿又融化了,“好啊,想姥姥了是吗?那爸爸今年就带你和妈妈会去看看姥姥。”
权西野与他对视,“我的意思是,我和妈妈一起去。”
“这……那爸爸呢?”
“你可以有你自己的安排,随便。但我的计划是陪妈妈回国看姥姥。”
薛长明又笑了,上去牵起她的手,“是不是还在心里怪爸爸呢?既然是一家人,当然要一起去啊,就你们母女俩去,爸爸没去,让你姥姥姥爷看了也不是事儿呀,对吧。呵呵,再说,都过年了,爸爸还能有什么安排呀,工作再紧也没有家庭重要。况且我都一把年纪了,公司还有什么需要我插手的。”
权西野把手抽回来,心烦地皱了下眉。打从心底觉得薛长明变了,一些话怎么说都和他说不明白。她就想让妈妈有简单快乐的、和自己妈妈相处的时光。薛长明在,妈妈就永远是妻子的身份。
她想妈妈像孩子一样回到自己妈妈的怀抱。如果薛长明在,这件事就很难实现。在成明昭那儿呆的这段时间,是妈妈最放松最快乐的时光。
她们一起做饭、学书法,天气好的时候一起骑自行车。权韶念已经能够独立骑自行车了,她从前从来不敢做这种事。元旦那天,权韶念提起自己的家,在她心中,默认家的概念是和父母,而不是和丈夫、女儿。
她的姥姥姥爷都在中国,上次看望他们还是很小的时候。她都这么多年没有见过姥姥姥爷,更别提权韶念了。权韶念不会表达自己,但不代表她没有思想,没有情感。
权西野的沉默让薛长明渐渐收起了笑容,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他叹了一口气,“小野,你现在为什么这么抗拒爸爸?你怎么出去一趟,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权西野抬起头,没想到这番话竟然被自己父亲抢先说了,明明她才是想要发问的那个。薛长明难过地望着她,眼神里充满受伤和不理解的情绪:“你还在怪爸爸么?还是说,是什么人跟你灌输了什么不好的思想?”
“你在说什么?”
薛长明站起身,绕到她面前,像那天她收拾行李那样,他几乎快跪下,抬起苍老的眼睛把她凝望着。权西野心烦意乱,受不了这一系列举动,“你起来。”
“小野,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之前和爸爸感情多好啊,爸爸知道边霁这件事让你不舒服了,你讨厌爸爸埋怨爸爸都是应该的,但我还是你的爸爸,你也还是我的女儿,我是绝对不会去害你的。”
他慢慢站起来,眼尾泛着泪,伸手抚摸女儿的头发,“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爸爸也老了,很多事情没你明白,我希望你不要嫌弃我......”
“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权西野把他的手按下来,“您能别这样吗?”
薛长明咽了咽唾沫,“那为什么,你要把爸爸推开呢?”
“我没有把你推开,”权西野把头转到另一边去,深呼吸,“我只是想让妈妈轻松自在一点。”
“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一起帮助妈妈,为什么帮助妈妈,就一定要把爸爸抛下?难道爸爸的存在,会让妈妈变得不轻松自在吗?”
“是!”
权西野扬高声音,肯定地回答他。她看着他震颤的瞳孔,索性也豁出去说了:“如果你真爱妈妈,就不会跟我纠缠这些。这些年,无论是你,还是我,扪心自问,真的有在乎过妈妈吗?”
“小野,你为什么这样说?”薛长明脸色变暗,语气困惑。
“我在说实话,”她站起来,“事实是,没人真心在乎她!没人关心她的死活!我们都太自私了!”
薛长明也缓缓站了起来,“爸爸这些年......为妈妈做的,你都看不到吗?爸爸请的那些医生,爸爸给妈妈买的那些药......”
"爸爸,"权西野叫他一声爸爸,“当你看到这些都没用的时候,就该思考,这到底是作秀给自己看,还是真情实意了。”
她不想说出这番话,在这之前,她百分之两百相信父母的情谊。可是多年的夫妻,就算是靠真爱,母亲那只脚也该被治愈了。怎么会比不过成明昭这个外人花的那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难道比父亲更关心、更爱护母亲吗?
还是说,父亲的爱,并不是自己想象那样无微不至的呢?
薛长明一步步走到她跟前,他浑身都在颤抖,脸红得厉害,眼睛也是,泪水在里面打转,因为衰老而变得松弛的面部肌肉也在打颤。
她看到他握紧了拳头。心里不悲不怒,突然升起一股冷冷的笑意。没有第一次被打的震惊和诧异,权西野现在异常冷静,冷静地在和他对峙。
她第一次见父亲露出这样的怒色。
薛长明没有打她,拳头紧了又松,他强扯出一丝笑,然而因为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显得僵硬可怖,十分神经质。
“是谁教你说这些的?”
权西野告诉他,“你想多了,没人教我。”
“不,”薛长明摇头,一把握住她的肩膀,“你告诉我,是谁教你说这些的?谁?”
“你弄痛我了!”权西野撇开他的手。
薛长明恍然大悟:“是不是成娜教你的?嗯?薛鸿云的那个儿媳?我早该料到是她的......”
他眼神来回瞟动,自言自语。
“这段时间,她都跟你讲了什么?”
权西野皱着眉揉肩,听到这个名字,抬眼看自己濒临失控的父亲,“你怎么知道......”
她没有告诉过薛长明自己的行踪,很快反应过来,“你跟踪我?”
“是。”薛长明点头,一点一点逼近她,声音很轻但是说话力度却很大,大到前额的头发都在抖动,他的双眼充满血丝,“我为什么要跟踪,我是为了保护你和妈妈,你难道不能懂我的苦心吗?我养你养到这么大,你为了一个外人,中伤我,中伤你的爸爸,西野,你觉得这样对吗?”
权西野用力把他推开,“你疯了!”
她大口喘气,面前这个人真的是薛长明吗?她无法用肉眼看清,自己的父亲仿佛被恶鬼附了身,浑身上下充斥着神神叨叨的猜疑和不知从哪儿来的戾气。权西野望着他,不敢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事。
权韶念闻声从房间里赶来,看到父女俩气喘吁吁地各站一方,姿态狼狈。她赶紧跑到女儿身边,“怎么了,西野,怎么了?”
权西野咽了口唾沫,握住母亲的手,“没事。过几天我们去姥姥家吧?”
“好......不过怎么这么突然,”权韶念回头看自己的丈夫,“长明,你都跟女儿说了什么?到底什么事?”
薛长明没说话。
权西野一秒钟也不想在这个家多呆,她现在想吐,浑身发冷。她拉住母亲,“走,我们走。”
“西野,”薛长明开口了,“爸爸再给你一次机会。”
权西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薛长明敞开怀抱,“回来,回到爸爸这边,爸爸都是为了你好。”
权西野转回头,动身离开。
“权西野,你所有东西都是我给的,离开我,你一天都活不下去。”
他的声音变得冷静,言语却像机关枪一样朝她扫射过来。权西野咬紧牙关,带着母亲进屋。
落地墨尔本机场后,成明昭打车前往Toorak,Toorak是墨尔本老牌富人区。车停在一座法式府邸前,院门没关,她下车径直走进。
“我去遛狗了哦。”
“好,晚饭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看着来。”
中年女人牵着一条德牧走出家门,正面撞见成明昭。她眯起眼,立马从兜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
她张了张嘴,不敢确认:“明……明昭?”
成明昭笑了,“妈。”
成早秋冲上前和她抱在一起,德牧兴奋地围着俩人转。
听到狗叫,屋里的春玲也出来了,看到成早秋和一个年轻女人抱在一起,仔细辨认了一下,立刻大喜过望地喊出声:“明昭!是明昭啊!”
成早秋狠狠抱住女儿,狠狠亲了她的额头和脸颊,力度重得要把她撞倒,俩人松开后,成明昭又拥抱春玲,“春玲妈妈,身体还好吗?”
春玲忍不住掉下眼泪,早秋及时帮她拭去。
“我们都好得很,你呢?你好不好,怎么感觉瘦了?”
她松开她,捏了捏她的手腕。
成明昭揽着俩位妈妈,“咱们有话进屋说。”
早秋立马叫来一位越南保姆,把手里的狗绳交给她,“麻烦帮我把狗遛一下。”
保姆牵着德牧出了门,早秋上前关上了院门,然后和她们一齐进屋。
春玲摆了一盘干果在桌前。
早秋和成明昭挨着坐,她说:“是叫刘慧敏吧?”
“是的,离过一次婚。”成明昭抛出关键信息。
“那没错了,”早秋拨开三颗杏仁,一颗塞女儿嘴里,一颗塞自己嘴里,一颗转身塞春玲嘴里。
她说:"她现在生了一对龙凤胎。她跟我说,她的上一任老公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当然多厉害,她没有告诉我。"
刘慧敏就住在这附近,算是她们半个邻居。在这住的人非富即贵,明昭第一天就交代了,让她们不要透露自己从哪儿来,也不要提起结过婚生过小孩这件事,于是这些年她和春玲一直扮演单身富婆的角色,自然也结交了许多富婆朋友,刘慧敏就是其一。
刘慧敏是薛志安的第一任妻子,目前来看也是最后一任,俩人在婚后第六年离婚,留下个疑云重重的儿子。刘慧敏拿了一大笔钱,俩人的离婚官司很顺利,薛志安没有和她在经济上拉拉扯扯,几乎是她提什么要求都满足了,因此算是和平离婚。
刘慧敏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儿,和薛志安算是门当户对,经朋友介绍认识的,没多久就结婚了。婚后也没听说过俩人有什么矛盾,女方是个本分人,男方貌似也没传出什么花边新闻,婚离得比较出人意料。
这一年里,早秋和她混成了朋友,家庭妇女心中总藏着很多幽怨,苦于无处倾诉,她正好充当了树洞的角色。
刘慧敏告诉她,她和前夫不是和平离婚的。谈起这个,她的脸色就充满了怨气。
“她离婚是因为,她的前夫出轨,还家暴她。但她前夫很会做表面功夫,也很会造势,因此外人看不出来什么。”
谈起这个前夫,刘慧敏就仿佛有发不完的牢骚,基于自己没有表明前夫的确切身份,加上早秋看着像是逍遥的豪门富太,她很快就心无旁骛地和早秋畅所欲言了起来。
“刚开始几年俩人相处的都挺好的,只不过慢慢的她发现有些不对劲,她前夫那方面有问题,要不了孩子,但她又很想要孩子。每次提起和孩子有关的事,就算是外人提的,他都会变得很暴躁,回来就找的她茬。俩人的夫妻生活也很差,她觉得她前夫是因为有隐疾,所以心理变态,导致她现在对这件事都有些心理阴影。”
刘慧敏谈起这件事,先是愤怨得很,然后又簌簌地落泪,早秋只能不断安慰她,说幸好她已经逃离苦海。刘慧敏又谈起了前夫出轨的事。
“她前夫和秘书有一腿,她有次偷偷查手机发现了,还和她前夫闹了一回,不过那男的不承认,还警告她不许宣扬出去,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后来也许是秘书找他要钱了,他又把人家给辞退了。”
薛志安的秘书,成明昭留意起了这个角色。
“她跟我说,最受不了的是,没过几年,她前夫拎回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儿子。她前夫是没有生育能力的,所以不可能会有这么一个孩子。”
早秋剥了一个开心果放在女儿手里,“她实在受不了了,这才离婚,也许是知道了太多,离婚时男方的态度反而好得不行,给了她一大笔钱。不过她心里还是有点害怕,这才移民到澳大利亚,找了个性格老实的男人结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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