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了替成明昭接风洗尘,今天晚宴,她特地聘请了高级的中料厨师,做了一桌中式菜肴。她本人倒是一口没吃,据成柏林说,全英对身材管理有着严格的追求,崇尚绿色健康的生活理念,清晨四点就会起来晨跑。
“噢——亲爱的。”
她的手臂伸长,越过餐桌,握住了成明昭的手,十分惋惜的口吻,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噩耗,“真的很抱歉,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原本想着,趁此接你回来。”
全英把手收走,表情从遗憾变成了无奈,“但你知道的,我很忙,我没有想到你会和薛烨离婚,明明上次为我庆生的时候,他表现得还算可以。不过,或许这就是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耸耸肩,无奈变成了见怪不怪,然后露出宽和的笑容:“既然离了,那就离了吧。男人的话,仔细找找还是有的。我们成家的女儿,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成明昭擦擦嘴,对上她的眼,那是一种介于蓝色和绿色之间的瞳色,像水草玛瑙。
“是的,妈妈。我意识到家才是我真正的避风港,婚姻、丈夫,都不如家人可靠。”
她眼里浮出水雾,模样有种遭受巨大情伤后勉强振作起来的凄美,说着看了一眼柏林,还有全英。
“所以,我准备留在家里,直到找到我自己所兴趣的领域。也想陪伴你们,在康达打打下手......”
柏林笑了,从头到尾他一直注视着成明昭,比母亲还要专注。亲耳听到她这样的发言,他心里十分安慰:
“你就放心呆着,你是谁?你是成娜,倒还不至于在公司做打下手的杂活,你想来公司,随时有位置迎接你。”
他所说的位置必然是自己和母亲之下,所有人之上的空缺。
成明昭见全英那双水草玛瑙失去光泽,很快又恢复澄明。
“我倒是认识一个不错的家伙,家里比薛烨还要好。娜娜,你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成明昭表现出为难和不好拒绝的腼腆:“......我目前,暂时没有这个心思。”
柏林瞬间识破了她的难言之隐,立刻替成明昭回绝:“刚送走了一个,没必要再来一个。成娜又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儿,不需要靠结婚为生。就算娜娜一辈子不结婚,永远呆在这个家里,也没关系。”
全英望向自己的儿子,一年前还是毛头小子样,任她差遣,如今已经生出一点领导者的派头。
她笑:“你这小子,之前还整天和你的姐姐吵嘴,现在相处得这么好了?”
她像是打趣,又不像。成明昭观着即将要上演的第二场好戏,默默拿起酒杯压下了不停向上攀升的笑意。
“玩笑归玩笑,毕竟娜娜是我的姐姐啊,”柏林回头对母亲一笑,露出恍如隔世的稚气模样,然而仅一瞬间就消散在她眼前,“你不是老说让我不要和娜娜顶嘴,这不是很好吗?”
“说什么傻话,”全英拍了他一下,也跟着笑,“我当然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要好,看你们姐弟这么要好,我很开心。你的爸爸在天上看到了,也会感到开心的。”
成明昭目光转向成柏林,提起父亲成礼,他果然一下就变得忧伤而沉稳。毫无疑问,父亲在他心里占据着相当的分量。这第二根引线……她不敢想象爆炸的效果会有多精彩。
餐后,全英单独把成明昭叫到了一边,把席上所说的那个“还不错的家伙”的联系方式推给了她,“无论怎么说,认识一下也不是坏处,对吧?就算不谈情说爱,也能当个朋友。哎——娜娜,我之前太忙了,没有帮你参谋,才让你匆匆选择了薛烨,匆匆结了婚,匆匆离了婚,你那会儿多小啊,想到我就很后悔。”
她泪花泛滥,慈爱地凝望她:“所以我想,如果你还有结婚的想法,我一定会好好替你把关。他的奶奶和你奶奶是朋友,这孩子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年纪的话,比你大些,但也大不了多少,三十来岁。家里嘛,和你爸爸有交情的人,家里能差到哪儿去呢。”
“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
全英温柔地替她把头发挽到耳后,“什么时候剪的短发?还是长发更好看。你别有心理压力,妈妈不是逼你。就像柏林说的,你不就算不想结婚也没关系,家里难道还会供不起你吗?”
“不过嘛,”全英收回手,“你弟弟还年轻,说的一些话不必太当真,他是舍不得你——很多弟弟都会舍不得姐姐出嫁的吧?你结婚那会儿,他还偷偷哭了呢。所以啊,你别在意他说的这些话,归根到底,还是孩子的话。你们终究都会有各自的家庭。我希望在死之前,看到你们都能找到各自的归宿,逢年过节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多热闹啊。”
"最好早点让我当上祖母和外祖母。说起来你和薛烨结婚的这几年,没有考虑过要孩子吗?"
成明昭摇摇头。
“嗯,也正常,”全英拍了拍她的肩,“毕竟你们还年轻。他家的事我多多少少都听说了。既然已经回家,就别再去想这些了,收拾好心情,会有更好的等你。”
她用手抚摸成明昭的脸,放轻声音:“毕竟我们家娜娜,这么优秀。”
成明昭抬起头,承接她目光投来的所有善意,“妈妈,我知道了。”
全英笑了,“乖孩子。”
离别时,柏林的车停在外边,敞着车门等待她。成明昭坐进后座,他立马靠近问:“你们都说了什么?”
“妈妈她太关心我了,”成明昭叹了口气,对上他的双眼,“给我推了一个男人,让我和他接触接触,谈谈恋爱,结结婚什么的。”
“手机给我。”
他伸手要去拿,被成明昭躲过。
“我的好弟弟,你这是做什么,想毁了姐姐的好婚事吗?”
她演得倒很逼真。
成柏林习惯了她私下的模样,于是仍硬着口气说:“给我。”
“小心点对你姐夫。”成明昭把手机交给他。
柏林删了新添的联系方式,把手机还给她。
“妈她年纪大了,偶尔脑子会不清楚,”柏林牵住她的手,“你别理,别去管,有事直接告诉我。”
柏林买了一套新房给她,就在他那栋大厦。
“怎么不让我和你一起住?”
成明昭走进客厅,家具俱全,装潢得十分符合她的审美。她走到全景窗前,俯瞰夜色下的哈德逊河。
“我当然想,”成柏林来到她身边,与她并肩欣赏曼哈顿的夜景,“但还是觉得留点私人空间给你比较好,以后有的是时间一起住。”
成明昭回头看他,“你真贴心。”
柏林与她对视,她眼底的虚荣与贪婪连藏都不愿意藏。从前,他嫌恶、不屑一顾这样肤浅庸俗的人。可现在,他无比希望成明昭多流出这种肤浅之色,至少能够让他确定,她对他还有所可图。
成柏林牵起她的手,把自己食指上的那枚戒指取下来,套进了她的无名指,“我说了,只要和我在一起,我能给你很多‘唯一’。我能给你薛烨给不了的。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的爱,包括我的钱,都是你的。”
成明昭侧身对着璀璨的灯光张开五指,男士戒指在无名指上熠熠生辉。“你说得对。”
柏林比任何人都喜欢她这副模样,应该说,他第一次认识她时,她就是这副模样,还要更没人性点。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没人比他与她更登对。那些男人要是知道了她是个怎样的女人,会夹着尾巴跑。那些女人知道他是个怎样的男人,也会慌不择路地逃。
他们是世界上唯一了解彼此下作模样的人,理应生生世世在一起。
柏林揽过她的腰,低头想亲她的唇,她的虚荣令他的心情很好,只有他能养活她的虚荣心。
成明昭偏过脸,示意他吻脸颊。虽然不是理想目的地,但能有这样的亲昵时刻,已属不易,今后有的是时间。等公司交给他,今后有的是和成明昭忘我的时间。这么想着,他低头用力吻了下她的右颊,恨不得这里也生出一张嘴唇。
送走柏林后,成明昭拨了一通电话,没多久门铃被摁响,她打开门,门外是李京纾。
俩人才对视上,下一秒就拥抱在了一起,准确来说,是成明昭上前一步吻住了她。
“脚......踩到脚了。”
李京纾轻轻推开她,吃痛地抗议。
成明昭搂住她的脖子望着她的眼睛,穿着黑袜的脚抬起一只踩在她的脚背上,另一只也踏了上去,身高慢慢超过了她。
恶毒的家伙。
但你没法去拒绝她。
李京纾反手关上门。
当年,高三的她决定要申请国外的大学。父母的想法是让她高二就过去,但她没妥协,不妥协的原因显而易见。至于最后为什么还要走,很简单,她虽然表面否认,内心却已经被成明昭说服。她拥有别人没有的可以托举自己的力量,不应该为此难过,而应该感到庆幸,所以她决定利用好这股力量。
从前是她被这股力量利用,现在她可以主动去掌握这股力量,人一旦拿到主动权,就不会感到难过、无所依。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成明昭,邀请她周日来自己家,准备请她吃一顿饭,这算是最后的道别。
彼时成明昭还在和小她一届的江玥谈恋爱,成明昭成绩平平,照这样下去只能考取一所普通的一本大学。李京纾却不为她感到焦虑和遗憾,早前她也许会,看清成明昭的面目后就很难产生这样的怜悯。因为她认为这个人根本没有全心全意对待学习这件事,不知为何始终松着一股劲,如果动真格学起来,大概率不会输给自己。
成明昭看似单纯的眼里总藏着很多思考和计算,读书在她计算的一环里,她也在她计算的一环里。
那年俩人大吵了一架——应该是她单方面被羞辱后,按理来说应该离这个人远远的,但没有,她们走得更近了。她的坦言让她受伤,事后又松了口气,不知怎么的,得知成明昭是有目的而来,反倒更令人安心。
世间确实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无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在听说她要出国的消息后,成明昭的神色迅速冷淡了下来。没有为她庆祝,没有为她开心。她不会这么做的。李京纾有过一瞬间的期待,看到她的面色后又重拾了冷静。
这人啊,肯定气疯了吧。
见自己没有陷入她的游戏中,没有被拽入堕落的深渊——像拽姓江的那样,不甘心得快发疯了吧。
李京纾没有一丝怒意,反倒感到好笑。她第一次见这副模样的成明昭,这应该最接近本真的她。是很丑陋不堪,简直是一个卑鄙阴暗的家伙。但她没感到讨厌,她没有见过成明昭歇斯底里的样子,一次都没有,仿佛永远得心应手,多令人不满。如今,她成功让她吃瘪,怎么不算扳回一局?
周天,成明昭如期来到她家,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李京纾没有其他朋友,或者说,其他算不上朋友。
饭桌上,李京纾聊了很多关于出国的事,她很少这么侃侃而谈,这次是故意的。见成明昭脸色忽明忽暗,每句话都像钝刀割她的神经,她就觉得很愉快。
成明昭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这点她没有假装,也假装不出。明明那么普通,却那么贪婪,总贪图那些得不到的。她现在说的这些话是对她的一种凌迟。
她控制不住越说越多,越说越猖狂。这其中有报复的心理,也有一直被压抑的优越感。
开始成明昭的神色还会变幻一下,后面维持在了一个令人很不悦的宁静状态里。等她喋喋不休结束后,她说:
"京纾,我需要告诉你一个事实,没有你,我也会选择别人。"
李京纾张嘴,但没说出话来。
成明昭单手支在桌上,托着自己的脸颊,笑着看她:“你不唯一,也不特殊。等你走了,我会马上开始物色下一个李京纾。”
奇怪,明明已经知道这个事实,可是当真实的语言进入她的双耳后,她控制不住地感到深深的伤痛。
她是想刺激成明昭,让她心态失衡,刺激到让她说出“你不许走”之类的话,或者看她发疯,什么都好,只要让成明昭不开心就好。
可现在被刺激到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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