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周围建筑,安德鲁甚至会以为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她想到自己在那个世界的身体,现在应该是快满十八岁了。
一时间她分不清自己是安德鲁还是许韧。
安德鲁回过神后,就是冷笑一声。
矫情。
悲春伤秋,无病呻吟。
许韧是她,安德鲁也是她,都是她。从来就只有一个人。从来就只有一个目的——把她偏离的人生扳回正轨。
她的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山雪里,青年一跃而下的身影。
有个她一直故意忽略的声音,在心底质问她:他呢?
——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少装了。
安德鲁眉头拧起,对这个问题感到万分烦躁。
她正在想方设法自我驳斥。
安德鲁再次冷笑一声。
安德鲁几步走到书院,放下笔记本就把兰阿叫到休息室。
兰阿示意她有话直说。
忽略青年的身量,说他是少年更准确。
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永远有着赤诚,眼神永远清澈。
“小王子。”
安德鲁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冒头的无端烦躁也被春风过境似的无声抚平。
“为什么,叫我小王子?”
安德鲁脑海里陆续闪过飞行员,玫瑰和狐狸,最后是一张插画上,小王子灵动而温柔的蓝眼睛。
都不对。
“因为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小王子啊。”
“你真的不走吗?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安德鲁叹口气,之前还放狠话说这次不走不会放他走,这脸打的,老响了。
“我告诉过你的——我会离开这个世界,什么也留不住我;
我们不是一类人。”
“你真的不走吗?你都知道,你留在这里是浪费时间,还要冒风险。”
安德鲁提起一口气,声线开始走波浪,音有些变调。
秉承着不求人,别人绝对别想让自己吃丁点亏的原则,她跟世界撇得干干净净,账都算得明明白白。
她一个人越过险山涉过恶水,走过四季蹚过泥泞,心磨成了锥子,灵魂污浊不堪。
同时她还很有种别样的“傲气”,命运是不被任何人选择,那就在别人放弃她之前,先把所有人抛弃。放弃也需要勇气和决绝,她不以为耻。
安德鲁无意识地吞咽,其实喉咙里什么也没有。
“我可坏透了,不会放过你的。”
快走。
兰阿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从见面后不久,就知道了。
说谎如喝水吃饭,不停地隐瞒,不停地蒙骗。
变脸同翻书。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捉摸不透。
心像一把锥子,看着又尖又硬,会扎人。
缺点一大把。
又不是全然的坏。
兰阿逐渐找回记忆后,对自己的身份和来历仍然没有头绪,但从摩罗峰回来之后,他已经彻底恢复了沉睡前的状态。
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恢复之前,他的心智有多危险。
轻易就被安德鲁背刺。
她离自己最近,但她什么也没做。
他眼前闪过许多。
站在法阵上,满眼冰冷的恶意,重伤他的安德鲁。
笑着说“会无可救药地喜欢你”的安德鲁。
独坐在阁楼顶上,看着空空如也的夜空,像个观光客的安德鲁。
她以一种尖锐强硬的方式,把他从角落里拉出来。
“不走,陪你。”
安德鲁坐在那怔愣了一会,很快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嗓音已经完全走调,眼尾飞红:“这是你说的。”
兰阿已经彻底从长久沉睡的后遗症中恢复。他懂得他们对他的憎恶,懂得他们信仰的疯狂,懂得如何避开无处不在的恶意。
他不懂安德鲁为什么这样。就像他即使知道那位公爵千金为他哭泣,也依旧不明白一样。
安德鲁这天打通了心结,心情舒畅,状态奇佳,连带着效率都高了不少。
她合上最后一本典籍,发现窗外还没有完全黑下去,很难得。
兰阿还在稿纸上唰唰地演算着,安德鲁从来都以“认真改法阵”为由强行不去注意。
堵不如疏,效果反而不尽人意。
他坐在白色长桌前认真演算的样子,认真却不呆愣,一身少年气。
他背挺得很直,不僵硬,好像礼仪和贵气都在骨子里,一举一动都自然而然。
安德鲁没有自己闲下来就要去打扰人的习惯。她翻开自己完成的笔记,开始复盘和找灵感,把她要回阁楼五楼做的事先完成了。
等到兰阿演算完,安德鲁也复盘完了。两人眼神交流,一同走出阅览室。
她自然地注意到兰阿手里的演算纸,自然地发现纸上的内容,又自然地问:“你对数理感兴趣?”
“这些都凝结了他们的智慧结晶,很有意思。”
“算起来吃力吗?”安德鲁伸手停在兰阿的稿纸外一段距离,兰阿不太在意地递给她后,她随手拿起一张来。
辛格德没有研究过这方面,安德鲁就没有这方面的丝毫感觉和记忆,只能认识一些基础的符号,还只有一部分。类似12345和加减乘除大于等于。
兰阿说:“很有趣,像游戏一样。”
安德鲁意料之中。
她恍然发现自己居然敢哄着一个跟创世神密切相关的人,他可是有着近乎神的全能。
胆子挺大。
不愧是我。
“我的那个世界也有这门学问,如果你看完了这些,可以试试换个思路,认识认识我们的数学。”
“已经看完了。”
安德鲁开始不自然了:“……难道,科林书院的数理典籍,你都看完了?”
兰阿其实已经开始证明一些未解的猜想了,只嗯了一声。
安德鲁真实地酸了。
如果把他放到自己的世界,那对人类文明该是多大的推进?
不过,最多也就是意淫一下。
不提实践上的诸多困难,也不说她连自己都还送不回去,假如能把他送过去,他自己也愿意,安德鲁也不会这样做。
人类的命运自有造化。外力强行介入推动,最终可能造成的灾难,她无法预估,也轻易解决不了。
第19章 来自太阳系地球的数学知识
伊凡最近遇见了大麻烦。
他接替普罗米的位置不久,一天刚离开神殿,就被人袭击了。
袭击他的人实力太过强悍,光明术的修炼远在他之上。伊凡简直像一只虫子被他捏在手里玩弄。
此时伊凡的腹部已经被白光击穿,被剧痛和休克各向另一方撕扯,强撑着最后的一点意识,捏碎了怀里的苜蓿铃。
神向来有沉睡的习惯。如果按萨特莱特的计时,一天十二个莱特时,十个莱特时里,神都在沉睡。
损坏苜蓿铃,苜蓿铃中精纯的光明之力会四处溢散,神或许会察觉。
或许。
少年故意把他拖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伊凡身为一等神官,从没有想到过神界会有这样邪恶的人,无缘无故要杀死他。
伊凡悬在半空,感到一阵强过一阵的绝望。
他竟然被压制得,使不出任何光明术。只能漂浮在半空,不断承受少年操纵的白光的攻击,无力到极点。
这对一位一等神官而言,是多么大的羞辱。
他甚至祈求神不要发现,就让他这么地死去。这样他至少不必面对神明,不必在他最虔信的神灵面前暴露自己的无能。
最终他的愿望没有实现。
一束细细的光线凭空出现,洞穿了少年的肩膀,少年痛得不由自主把受伤的一边肩膀往后仰。
那簇光线同少年控制的白光不同,看久了会以为有些泛金色。
又与少年实质性的攻击不同。少年化无形为有形。而这簇无人预料的光线却仍旧是无形的。
只有少年感觉得到,这簇光线仿佛不会被任何东西阻挡,会穿过一切障碍。
少年的左肩漏了一个洞,后知后觉地灼痛起来,才发觉自己的伤口和伊凡左肩的伤口一模一样。
少年的白光明显渐渐弱了下去,快要消失,却仍不放过伊凡,强行再注入光明之力。
伊凡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生死不明。
这次是腹部。
腹部也被洞穿,这次少年彻底维持不住,向后倒了下去。
光线洞穿她伤了伊凡的每一处,少年痛得满地打滚,叫声撕心裂肺,让人听了都觉得疼。
“您为什么,不见我?”
少年哭着,尖叫着,每说一个字,嘴里就溢出血来。
像个失宠的孩子,只能靠撒泼打滚来宣泄苦痛,引起注意。
“我是埃洛塔啊,我是您亲手创造的孩子啊只有我才是!”
凭什么伊凡可以进神殿,陪着神?普罗米就算了,那是自己亲手创造的人。如果要让自己以外的人待在神殿,那埃洛塔能勉强接受普罗米这样的。
伊凡算个什么?他甚至不出生在神界,来神界之前,只是个萨特莱特的凡人!
他凭什么,得到神的眷顾?
埃洛塔在审判之域好不容易恢复感知,就发现神殿换了人。
为什么给我关切之后,又给我冷酷?
神明,我的父亲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您看一看我,求求您看一看我”
埃洛塔伤得太重,开始有些体力不支。她声音渐渐小了,蜷在地上喃喃。
埃洛塔用最后的力气哭喊出声。
“啊”
她缩在地上,白衣被血浸透,像只浑身是伤的兔子。
在意识逐渐模糊后,美得雌雄莫辨的少年最终彻底休克。
她口中苦苦哀求的神祇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此时安德鲁在教兰阿数学。
兰阿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数学符号她只需要给他解释一遍他就全记得了。
安德鲁不太适合做教师,但兰阿这样的学生教起来绝对是很舒服的,所以安德鲁的教师初体验非常不错。
有的时候她不用提醒兰阿要避免某些错误的运算思路,兰阿已经自发地用正确的思路演算完毕,甚至还把其他方法举一反三出来。
有的方法甚至超过了安德鲁的知识范围,兰阿询问她这样解怎么样的时候,她还需要兰阿给她解释思路,最后只能心情复杂地说,你看着办。
他的思路非常清晰,条理分明,认真而有些严肃地讲解的时候非常有魅力。
安德鲁支着脑袋看着他游刃有余地把步骤写得清楚而仔细,又不啰嗦冗杂,逻辑严明,一目了然。
安德鲁酷爱他的一双眼睛,望进去好像在仰望一片蔚蓝无际,可以包容一切的天空。
看着他的眼睛就像抬头看天一样,她数不清的,无用的焦虑和躁郁,都被卸下许多。
怎样都是好看的。
现在专心致志的目光好看,被她背刺后醒来的迷茫好看,说不走时的平静好看,连拆除她说谎的时候的冷漠都好看。
安德鲁心里暗暗吐槽自己,这张跟创世神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哪里有不好看的地方。
“看稿纸,别看我。”
兰阿头也不抬,笔下不停。
安德鲁觉得这情景有点像贪图学长美色而专门拿题去请教人家,其实是为了搭讪和舔颜。
兰阿话音刚落,演算刚好收尾。安德鲁接过演算纸一排排看过,有种“看懂了但是下次考试还是照样不会”的感觉。
安德鲁放下稿纸,她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条红手绳。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兰阿接过,红绳串着的珠子躺在他手心,竟然开始微微发光。
“信仰之力很蓬勃。”
安德鲁倒没想过是这样,她接过红绳,确认道:“没有别的了吗?”
兰阿说没有,安德鲁想了想,还是把红绳放回怀里。
她想再找机会问问帕切克。她之前在休息室的样子太不同寻常,又一副不肯多言的样子,她没有问出口。
安德鲁又问兰阿要不要去参加游园会,兰阿则反过来问她。
“我刚才在问你,你倒反过来问我。怎么,我不去你就不去,我去你就去吗?”
“嗯。”
兰阿轻描淡写地承认了,安德鲁一边的眉尾跳了跳,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安德鲁期望在练骑术时,能碰见帕切克,可她一直没能等到。
她没有主动去找帕切克,两人都不是闲人,关系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不好,要约见很麻烦。
要是想见,游园会总能见到,帕切克位高权重,手握兵权,举足轻重的人物,有资格出席。他应该也不会错过骑术比赛。
安德鲁很少后悔过什么事。
因为她极少有回望过去,只盯着前方。而一旦回头,就是沉重的负面情绪。
在少有的几次回头里,每次想到这个这一刻,她就感到暮沉沉的,喘不过气的难受。
安德鲁很适合骑装。这是兰阿和来驭兽场的人们看见雪角兽背上的安德鲁的第一反应。
黑色的头盔和束带,还有下巴上的护垫,雪白的紧身骑装和黑色马甲,黑亮的及膝长靴和抓着雪角兽背上缰绳的黑色皮手套。
她黑发黑眼,一眼看过去只有黑白两色,极具冲击感。
不过也只有一瞬。
只是因为她爱压榨自己的空隙时间,午餐时间没过多久就已经到了驭兽场,成了唯一一个在练骑术的人。所以结伴而来的人们就第一个看到了她。
皇室不缺好看的人,也不缺比她好看的人,她的骑术也不算多么高明。
旁边远远地替她牵着雪角兽脖子上安全绳的林修注意到了和众人一起的兰阿,又低下头。
他能从驭兽师的儿子升到现在,缺少细心和察言观色的能力也不行。
皇室们似乎不怎么排斥兰阿甚至他看上去比较受欢迎。
那大人呢?
“林修,这样慢走还可以控制。”安德鲁轻轻勒了一下缰绳,雪角兽就停了下来,看起来非常温顺。
“但一旦我加快速度,它就不听我使唤了。”
事实是,一旦加快速度,林修跟不上安德鲁,只能把安全绳放长,自己也骑上雪角兽。对安德鲁的雪角兽控制就不太容易。
它一察觉到林修的不便,就如同察嗅到到自由的气息,撕开温顺的伪装,开始暴露本性了。
“安德鲁大人,您可以试着征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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