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异世者。
她最后站在白茫茫的虚空里,开始放肆笑着,笑声越来越大。
“无所不能的神啊,看到了吗?”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快把眼泪笑出来。
“我根本,没有想要的。
第21章 “是我。兰阿。”
安德鲁并不确定是不是创世神在背后操盘,反正她吼几声,听到了最好,没听见也不亏。
她身上恢复了骑装,头盔捂着闷,又不轻便,她取下来扔在一边。
她竟然不怎么慌张。
幻境之所以不能拿她怎么样,大概率是因为她是条没有梦想的咸鱼。她没有喜欢的人,舍弃了兴趣爱好,舍弃了对许多东西的向往和期待。
正如“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这种“为了避免结束”,而“避免了一切开始”的人,幻境的确不能拿她怎么样。
无论是期待的城市和大学,还是重新重视自己的父母,还是崭新又美好,足以治愈童年的家庭,一开始还可以感知到她蓬发的兴趣,时有时无的喜悦。
最后都恐怖地变成淡淡的无聊。
其实她真的不介意多待一会,她和学姐还没有深入交流,脆皮鱼看上去也味道不错,还有她的水煮蛋都还没吃完。
安德鲁坐在原地等体力恢复,等着恢复后爆发一下,把幻境冲了。实在不行就给兰阿发一个信号,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
她倒不着急。
来幻雾之森是为了抓把柄,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找到,更别说把柄。总不能被人耍了一顿还空着手回去。
玫拜跌跌撞撞地跑回去,中途还摔了一跤。她一点也不敢停下,赶紧爬起来又朝驭兽场跑。
她看起来太狼狈了,一身的草屑和尘土,甚至头发和脸上也有。
她下意识地想向感觉正直又可靠的兰阿求救,几个守在周围的侍卫却以为她故意冒犯,毫不客气地踹向她的膝盖。
兰阿皱眉。
玫拜周身出现一个简易的绿色法阵,保护了她没有被侍卫踹倒。
侍卫被法阵弹开,面面相觑,又偷偷看向周围。
传闻那个黑眼睛黑头发的神界来者,他们私底下也叫她“黑眼睛的法师”,因为她擅长法阵。
可是她现在似乎不在啊……
法阵上面兰阿和安德鲁探讨过好几次,这种低阶法阵布起来轻而易举。
始作俑者兰阿走到玫拜面前:“怎么回事?”
看见保护她的兰阿,玫拜的委屈和惊慌一下子决堤,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人……安德鲁大人进了幻雾之森!”
幻雾之森。
这四个字让乘凉的人们一下子陷入嘈杂和慌乱。
兰阿反应迅速,很快下了决定,回过身厉声道:“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派人过去。这里没有比我更强的人。”
“我去救她。”
兰阿虽然知道这些贵族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但他们会舍弃一些人,或者很多人,宁愿让他们送死,只为了表现自己对神界来者的重视。
或者是为了不被神迁怒。
驭兽场的人们诡异地安静一瞬,又爆发出更大的嘈杂,有人站出来劝阻他。
“玫拜,带我过去。”
玫拜泪眼朦胧地看着兰阿那张漂亮的脸,愣了愣,然后咬咬牙:“兰阿大人,那里很危险,要不还是等等国王陛下……”
她的话没能说完。
“不要浪费时间。”
兰阿看到幻雾之森入口,和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林修,让玫拜扶着林修离开。
他一路走进去,半人高的绿植划破他的裤腿。密集的草叶在他脸上和身上留下伤痕,又很快愈合。
他看见雪角兽趴在地上昏睡,化成巨禽把它扔到森林外。
兰阿没有再化成人形,而是维持原形,在森林上空盘旋。
最终他看到了森林中间的一片白色浓雾,毫不犹豫地俯冲下去。
安德鲁相信这种幻象,最后都有破解的地方。就像法阵也有阵眼,奇门遁甲八门也有生门。
这一片虚空她无从下手。
安德鲁想了想,没有继续动作。
幻雾之森,不可能就这样把她放在虚空,应该是不断生成幻境。
毕竟她自认为还是有世俗的欲望的,她对美好的事物仍然有那么点反应啊,比如那个学姐和脆皮鱼。
就不能让她多体验体验?比如一夜暴富的快乐。
安德鲁淡定地觉得自己不会一直待在这片虚空。
她眼皮跳了跳,除非创世神对她下手。
不会吧?她不会这么衰吧。
她就是有这么衰,只是神只让她置身幻境,却没有故意把她困在虚空。
在安德鲁已经确信创世神对自己下手,开始思考要不要等精力恢复开始毁天灭地同归于尽,周围的白色空间开始扭曲,好像化成了液体。
场景变换,一根根白色柱子连同宫殿拔地而起。
柱子上有着熟悉的金色符文字符,繁复难懂,柱子底部雕着一种花卉。地面上刻着她看不懂的巨幅圆形图画,金色的线条凸出。
宫殿顶部一块巨大的宝石,安德鲁不知道那是什么种类的。像明光石一样透明耀眼,又像圣水晶一样蕴有纯净的光明之力,甚至是圣水晶的好几倍。散发出的光线却是金色的。
她来过这里。
神宫。
一个美得雌雄莫辨的少年跪在神祇旁,一边瞧着神祇的脸色,试探着想把头放在祂的腿上。
“埃洛塔。”
少年抬头看祂,神祇仍旧在自顾自地处理事务,天籁的声音不带情绪,却足够警告她。
叫做埃洛塔的少年撇了撇嘴,蹭起身离开祂身边,发脾气似的在他的神宫“大显身手”。
埃洛塔用光明术在白色柱子下雕刻花卉,在神宫的床头也留下刻印
一时间神宫的确温馨精致了一点。
神祇没有抬头。
可以是纵容,也可以是漠视。
就像祂至今没有清除她在神宫留下的痕迹一样。或许是念旧,或许根本连清理都懒于。
场景变换。
神祇站在神界的结界处,白光从祂指尖倾泻,安德鲁看久了觉得有点泛金。
手掌倾覆间,光芒从结界下四散开来。
“父神,我也创造几个孩子好不好?”
埃洛塔仰起一张漂亮得惊心动魄的脸,问着神祇。
“这样就可以有许多人来陪着您,陪着我们了。”
“神界创造一些,您的萨特莱特也创造一些,这样他们既可以陪着你,又可以供您解闷了。”
神祇初建世界,祂注意着萨特莱特的建立,没有答应她。但也什么都没说,默许了她的胡闹。
埃洛塔高兴得跳起来:“您不说话就是答应啦!我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了”
从头到尾在一边旁观的安德鲁,一脸的老爷爷地铁看手机。
埃洛塔不仅创造了萨特莱特的人和神界的人,还在空无一物的萨特莱特创造了幻雾之森,摩罗峰,和亡灵荒野。
她创造幻雾之森的时候,玩心大起,留下了这样的幻雾,同时也埋藏了这样一份珍藏的记忆,是她留给她的父神的惊喜。
哪怕父神对她,对这一个唯一亲手创造的孩子从来不假辞色,但埃洛塔还是铭记着许多美好的时刻。
祂永远不会发现。
埃洛塔在踏入审判之域后,这样以为。
现在祂发现了。通过水镜,借助另一个人,另一个也曾进过神殿的人。
安德鲁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地看完这份“珍藏”。
场景最后一次变幻,雾气渐消。
安德鲁周围变回森林。
她听见周围一阵窸窸窣窣,已经在脑海里拟好法阵,调动体内灵力准备施布。
“安德鲁?”
悦耳得独一无二。
安德鲁松了肩,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放松下来,脑海里已经完全成型的法阵也散了。
“是我。”
“兰阿。”
兰阿化成巨禽,让她骑在他背上,带着她飞出幻雾之森。
安德鲁这个脸皮厚的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兰阿问她怎么从幻雾之森出来的。安德鲁说只是一些幻境,一会儿就变化了,她都没来得及沉溺。
“几乎没有人能通过幻雾之森。”
安德鲁抱住兰阿以免掉下去,感受在天上翱翔的酸爽。风呼啸而过,人的话音很快就被吹散了,于是她把声音拉得很长。
“你听说过无欲则刚吗?”安德鲁听上去懒洋洋的。
她用萨特莱特语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很生硬。
“是我家乡的语言。”
兰阿并不应她,她觉得无趣。
“意思是山崖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是因为没有世俗的欲望。”
“我从没得到过我想要的,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
兰阿没有说话。
“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似乎真的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回答。
兰阿很快把她带到森林外,她从他身上下来,兰阿化成人形和她走在一起。
安德鲁问:“你呢?你怎么出来的。”
“它对我不起作用。”
“我的幻象是虚无。”
安德鲁无话可说。她还在那儿跟人解释无欲则刚的意思,人家这才是真的无欲则刚。
“对了,林修和那只雪角兽我得回去一下”安德鲁想到什么,转过身往回走。
“我已经把他们送回去了。”
安德鲁眉开眼笑:“真贴心。”
“为什么冒着威胁闯进去?”
安德鲁仰头看他,发现他在垂眼看着自己。
以前这种时候她已经打好草稿准备打哈哈了。
安德鲁吞咽一下,像把已经送到喉口的谎言咽回去,对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兰阿看着那笑,胸口有些滞涩,像把他在吃人的森林里一步步找她的憋闷加深。
第22章 仇人
安德鲁没有马上回答。
“兰阿,你能来救我,我很感谢。”安德鲁倒没脑补什么英雄救美的情节,她不是“美”,也不会给别人救她的机会。
“但我们各有各的路,不是吗?你看,你今天在驭兽场,你绝对是最受欢迎的人之一。这样就很好。”
“你可以学着建立关系,和他们。我相信你会收获不一样的感觉。”
正常人才赶过来救了人,没被感谢就算了,还没落得个好,换谁都不会多高兴。
兰阿还是那副惊不起波澜的样子,蓝眸无声凝望着她。
“我想要真实。”
“是我话多了,我向你道歉。”安德鲁笑了笑,有种自作多情的尴尬。
他想要真实,想要真相。
想要追溯自己的来历。
想要洞悉他过去遭受的一切的根源。
而不是因为他的特殊影响力而产生的友好和浅薄的好感。
和她一起会被牵连,他想要的可能就是牵连,然后接近真相。
“为什么冒着危险闯进去?”他又问了一遍。
安德鲁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一边心想她骑雪角兽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条路这么长。
“因为我要从那里获取线索,能确保我在回去之前,可以从创世神的手里保住命的线索。”
兰阿走到前面,替她挡开大部分灌木的划拉。
“你或许在回到神界之前,就先死在幻雾之森。”
安德鲁乐了。
兰阿走在前面,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光听她的声音就能知道她在笑。
“哈,死在大森林,一片美好的幻境里,那很不错啊!”
“我是说真的,我以前研究过好多能让我轻松地去死的方法,这种死法绝对空降第一。”
“至于被创世神‘审判’,”
她说“审判”两个字的时候表情流露出嘲讽,脸上还是笑着的,那一瞬间很具攻击性。
“死在仇人手里,当然是最烂的一种死法了。直接垫底好吗。”
兰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仇人?”
“对啊,祂让我又哑又瞎,遭受了这么多无妄之灾,不是仇人是什么。兰阿,不是伤了人又把人治好,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不过要是真的清算起旧账祂还要往后稍稍。”
她真正的没有定数,一会儿似乎不知道怎么就触到她霉头,隐隐有发怒迹象。这转眼她又不知怎么心情好了起来。
“哎呀,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是人就该跪舔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用萨特莱特语翻译过来,力求信达雅。“不过在我们的世界,有一句话叫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她啧啧称赞:“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你想学吗?虽然我认为数学是世界通用语言,我们的数学和这里的数理始终是同一种‘语言’。
但是中文也是非常美妙的,我可以教你,如果你想学”
她等着兰阿答应,等了一路。
最终到了驭兽场,安德鲁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殆尽,他终于嗯了一声,安德鲁又心满意足地笑了。
“扯远了‘真理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清醒的也只有少数人,”
她玩笑地说着,好不谦虚地自夸。
安德鲁笑着安抚迎上来的侍者和在驭兽场等候的大臣,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继续说。
“清醒着痛苦不容易,跪下来当狗却很轻松。人没有道理为难自己。”
兰阿不知道“狗”是什么,那是安德鲁用萨特莱特自己造的一个词,但他大概能懂她的意思。
安德鲁环视着驭兽场里的人群。这些人这么紧张,也是因为畏惧他们信仰的神明,害怕失去祂的庇护和垂怜。
如果存在一个创造万物的神明。
祂站在云端之上不可触及,代表了世界意识和正义。
强大,公义,正直,光明。
成为祂的信徒,和他们一样,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而如果祂对你下手,还是任其摆布比较划算。
崇拜他,信仰他,爱慕他,这才应该。
“我偏不。”
她既不苦大仇深,也不轻描淡写。
只像不懂理的小孩在使性子,用的是玩笑的散漫语气。
安德鲁派人去安抚国王,同兰阿一起回到阁楼。
回来的侍者带回了国王的担心,还有二王子的婚礼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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