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多雅也不在。多雅除了休息时间,几乎寸步不离烹饪房。
埃洛塔坚持要找到多雅,把花露亲自交给她。安德鲁感到心累,字面意思上的。
“你可以把花露放在这里,让神仆转告她。”
埃洛塔充耳不闻,问到多雅的去向抬腿就走,安德鲁呼了口气。
看来,她是这场戏里很重要的一环啊。
埃洛塔最后在多雅的休息间门前站定,安德鲁看着她一语不发。
这场好戏埃洛塔会给她搭好,安德鲁只需要站着,偶尔给出一些正常反应就好。
她斜了安德鲁一眼,慢慢笑起来。
然后一脚把门踹开。
女人捂住嘴,低低地叫了一声。
她身上的男人上半身的铠甲已经褪去,只剩一件内衬,也解开了最上面的抽绳。
幸好他下半身还严严实实。
安德鲁脑袋空了那一下,还在无厘头地走神,想到这样做起来不会扎到别人吗。
他本来两腿分别跪在躺在软凳上的女人身侧,上身俯下去,听见声响直起身回头看向门口。准确说是看向安德鲁。
堪称沉静的目光和脸,丝毫没有被人窥见的心虚。好像反倒是她们的错。
她很久以前迎着这样的目光说过一句后悔的话。
活着,等我。
安德鲁回过神。
神界的神侍神仆在安德鲁眼里跟紫禁城的宫女太监侍卫没分别。宫女太监在一起叫对食,宫女侍卫在一起叫私通。被发现了居然没有痛哭逃窜,她觉得很新奇。
安德鲁没有移开目光,甚至带了点兴趣和玩味,微微偏头对埃洛塔说:“用你的光明术检查一下,他有没有易容。”
她的光明术技术上并不高明,只能一力降十会,未免太不划算。埃洛塔来更合适。
埃洛塔像看奇行种一样看她。
而安德鲁的目光还停留在男人身上,但他却已经回过了头。或许他听见安德鲁说了什么,却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先移开身体,而是把扔在一边的甲衣披在身下的女人的胸前。
耳边传来埃洛塔不情不愿的声音:“没有。”
安德鲁挑眉。
女人终于难以忍耐:“安德鲁”
安德鲁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或许这个世界也一样介意女性是否裸露身体,女性的贞洁,把女性视作性客体?
无论如何,安德鲁低下视线,说:“抱歉。”
然后掐着埃洛塔的手腕离开了,顺便关上了门。
“疼死了,放开我!”
埃洛塔反手挣开安德鲁之前,安德鲁先松开手,甚至借力把她的手甩得更远,让埃洛塔直接痛呼出声。
埃洛塔眼里,除了神和能让神多看一眼的东西,都是尘土沙砾,不用关心。所以安德鲁只问:“你怎么敢和丽兹合作?”
第59章 阿德勒
埃洛塔傻眼:“你怎么知道?”
这招并不高明,但百试不厌。
安德鲁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猜的。”诈你。
“除了她,还有谁能想出这种办法?还有谁对我这么费尽心机?”
安德鲁知道她的情况。被逐出神宫后,她必定有了点鱼死网破的意思。
而埃洛塔,连死皮赖脸地跟安德鲁捆绑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能吸引神的注意,“一荣俱荣”,她怎么可能拒绝。
神全知全能。安德鲁上不上当不重要,重要的是神会不会在意。
她故意在坠落时喊了林修的名字,神没有在意林修,或许并不是因为这是个很拙劣的计谋,而是因为林修不值得。
那么,现在换成帕切克呢?
埃洛塔有些怀疑。
“真的有用吗?”不要辜负她的期望。
安德鲁下意识碰了碰左腹,扯了下嘴角。
“我不知道呢。”
埃洛塔看不清她表情,但突然不想继续说下去。
“噢,对了,安德鲁,你为什么要向她道歉?”
安德鲁顺着她扯开话题:“突然闯入别人的私人空间,窥视别人的私人活动,难道不应该道歉吗?并且,这件事,”安德鲁眯了眯眼睛,“其实受害者只有多雅,一个女孩儿,不是吗?”
“哈,”埃洛塔不以为然,注意力甚至不在重点上,摸不着头脑地笑起来,“女孩儿男孩儿,不一样吗?”
安德鲁愣了愣。
“我以为可是可是,他用铠甲遮住了她”
“啊?那怎么了?他只是不想别人看见自己心爱的人的身体而已。”
这个世界不是她猜测的那样吗?
这个世界和她以前的世界很相似,并且都是男权社会,而那个行为,在她的世界里影视剧中经常出现的一个符号,总是用来代表对女性贞洁补救的符号,让她误解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神界允许这样的嗯,结合吗?”
“父神怎么可能在意这些。”埃洛塔抱臂哼笑,“不过,已经有幸到了神界的人,还会爱上神以外的其它人吗?真是让人迷惑。”
“大人,您能否出来一下?求您。”
埃洛塔撑在桌沿的手反过来轻轻一推,轻巧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她朝安德鲁暧昧地笑了笑,不轻不重地把她向外推了一下。
有没有用,现在就试试。
她没有荒唐地留下来,或许是怕影响安德鲁发挥,另外留下来意图也过于明显了。虽然一切都不能骗过父神,她也绝不会欺骗父神,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她倾向于少做。
埃洛塔离开后,独自呆在瞬移后的目的地,她低头抠了抠指甲,难得地想,从圣水池回来后,她的身体里像是已经换了人。
埃洛塔无意识地哼笑一声,却显得凄凉了。她不在乎。
以前的她像是死了。不过,既然被父神厌弃,那么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死了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安德鲁走向他的时候,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安德鲁竟然这么快出来。并且露出了一点惊讶的表情。
安德鲁想,埃洛塔究竟告诉了丽兹多少呢?
“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调整好表情,双膝一弯,健全有力的双腿击地,跪下去行礼。
安德鲁用了最快的速度把眼帘放下去,还是没防住它条件反射似的一跳。
事实上他只用半跪。坚硬的铠甲击地,他还穿着松了抽绳的内衬,下半身还是未褪的铠甲。安德鲁勉强能被归为神官,神官前衣衫不整,会被惩罚。
“拜见大人。”
“我叫阿德勒。”
“走吧。我们换个地方,阿德勒。”
阿德勒没想到安德鲁口中的“换个地方”,是到驭兽场。
守域霁兽在驭兽场威武地踱步,雪白的鬃毛优雅地晃动,俨然像是养尊处优的皇室贵族。
阿德勒感受到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也下意识回望,安德鲁只淡淡地扫过他,落在那些昂头阔步的霁兽身上:“会骑吗?”
《侠客行》里如何说的?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这里没有银鞍,只有他腿上铠甲熠熠生辉,两腿在霁兽腹部一夹一夹时,跟霁兽油光水滑的毛发的确交相辉映。
该说丽兹的记忆力太好了吗,以她的身份,应该很少能和帕切克见面。相隔这么多年,还能让阿德勒模仿出来大半。
阿德勒骑着霁兽,一步步朝她过来,离她还有十几英尺,速度却丝毫没有放慢的迹象。
安德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德勒瞳孔微缩。哪怕他预想过,排练过无数次,这个场面也过于危险。
他竭尽全力勒住缰绳,几乎后仰到足以向后倒去,霁兽就在安德鲁面前扬蹄,巨型兽类投在她身上的阴影把她全部笼罩,下一刻那重逾山的兽足就该踩到她脸上身上,一身骨头碎裂,脑浆和内脏的血液一起崩出来。
她抬着头,深色的瞳被过淡的情绪化开了。阿德勒觉得前所未有的浅——比他见过的所有双眼。
好浅好淡。
阿德勒咬着牙,下颌线上方的咬肌线条一直现着,在他学会驭兽后,第一次被缰绳磨得手心发痛。
把「胯」下的霁兽控制住后,阿德勒轻轻顶了一下腰腹,彻底稳住霁兽。习惯性地挺着腰背,它们只被内衬包裹,弯出了好看的线条。
霁兽四足着地,略踉跄了几下,烦躁地轻微甩了甩头,鬃毛飘动。
“很像吗?”
这是在干什么?宣泄自己的委屈愤怒吗?
“都是既得利益者,为什么要装出弱势者的样子,”安德鲁揉了揉眉心,动作有些毛躁。
如果兰阿在,他会知道她不仅是烦躁,已经有些嫌恶了。
安德鲁回想起一些人一些事,优势方抹杀发生在另一方身上的不公、歧视和掠夺,只不过他们比阿德勒厉害得多得多,还要潜移默化或明目张胆地告诉你,这已经是幸福之极。你贪婪不知感恩。
空荡荡的腹部绞着酸水。
“唯一的受害者难道不是多雅吗?还是你收了好处在我面前做戏扮成另一个人很受伤很无辜?”
“要我评价你的表演吗?连帕切克小拇指都够不上,做花瓶也不称职,让我睹物思人都不够格。”
“好了,滚蛋吧。”
像安德鲁这样的人,如果真的问心有愧,怎么可能跟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替身打得火热。
虚与委蛇就显得不在乎,扯破脸皮的样子倒像是被戳了心窝。
错有错着。埃洛塔的烂棋,安德鲁替她接下一步。
再说,安德鲁真的不太想顺着丽兹画的路走。
即使丽兹有伊凡、林修和以前的卡琳勒,她也不知道幻雾之森的事情,不知道兰阿和神的关系,所以才会仅仅想要通过这件事让神厌弃她。安德鲁对这个粗糙草率的计划不做评价,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水准怎么突然下降这样多,不妨碍她不想让她计划顺利进行。
“大人!”
扑通一声。
安德鲁没有慢下一点。
“请让我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她雪白的袍角随着步伐翻飞,衣角剪裁得干脆利落,像明光石的棱角锋利耀眼。
“他等到您了吗?”
他最后一个字音变了调,话音彻底落地的时候,他整个人也被掀倒在地了。
安德鲁的鞋背勾住他的下颌,让他勉强能看着自己。
又是这种眼神。
两个除了长相毫不相干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像的眼神。
当然,帕切克一生都在隐忍和厮杀,在生死聚散间游走,跟阿德勒当然不同。但也已经足够像了。
安德鲁这个时候才有种后知后觉这局不简单的感觉。是她小看丽兹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或许刚才,也是他故意激怒自己。
“很尽忠职守呢。”安德鲁的脚尖慢慢勾起来,阿德勒只能随着她的动作把下巴越抬越高。
紧接着长靴鞋尖突然离开他的下巴,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长靴已经下移,一脚踹在他胸口。
“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了,换句话说,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阿德勒,不要贪得无厌。”
狠狠压在他胸口的长靴是硬质厚底的,更何况安德鲁没有脚下留情。她说完后就收回了腿。阿德勒低声咳嗽两下。
阿德勒爬起来,重新在地上跪好。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也听不出苟合取容的意图。
“大人。”
“我会对您有用的。”
安德鲁双臂交叉。形势优劣、主动被动一目了然。
她站在他面前,身影勉强把他笼住。
“抬头。”
阿德勒看向她。她小臂上堆叠着繁复袖袍,露出了手腕和半截小臂。
袖袍下端垂在半空。
轻浮又粗鲁的动作。可能是因为宽大的袖口垂落在半空飘然欲飞,也可能仅仅只是因为裸露的肌肤,和那小半截纤细而不孱弱的小臂,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放荡。
他不知道,也没能看出来。但是突然感到有些紧张。
他有一张比帕切克年轻的脸。也有比他年轻的心态。没有他意识觉醒的不幸。
“这个承诺,我会替你记住。”
“你从现在开始属于我,你要听我的话,也只能听我的话。”
“否则我只有帮你听话。”
“首先,”
感谢丽兹的“大礼”。她要如何使用他呢?
“不准这样跪任何人。包括我。”
第60章 幻觉
睡眠对神来说不是必需品。
祂眼前重现幻雾之森里的某一个场景的时候,身为神的智慧和冷静,让祂当即反应过来这不是真的。
和幻雾之森里不同,那里折射了安德鲁的内心,是由她的潜在意识兼有表层意识建成的一座迷宫。
祂首先认为这是梦境。
如果是,那么不过祂毫无意义的一场噩梦。在辛格德换魂后不久,祂的梦境就已经失去了预示未来的作用。
在祂让自己“醒来”之前,祂想到自己在“梦境”前的记忆是在神殿里。
祂是在神殿里睡着的?
祂怎么会在神殿里无意识地睡过去?
创世神用了清醒术,面前的黑发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的画面果然没有消失。
这不是梦。
神明瘫倒在地上,半阖着双眼,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
神知道这是什么时候。
在幻雾之森,这一次幻境的轮回里,她逆转了局势,之后给了祂一副平凡的躯体,把祂扔到弥望海水做的水牢里过了七天。
七天过后祂全身溃烂。
她搂住祂的动作好温柔。但是如果真的温柔,又怎么会只用一只手从后面搂住祂脖颈把祂的上半身扶起来。
又怎么会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切开祂的眼球。
她觉得怀里的神明身体像一滩烂泥。
她甩了甩匕首上的金色血液,回头仔细端详祂的脸。
祂一张脸原是白玉无瑕,现在么连脸色都因为虐待而微微发青,干裂的嘴唇像发皱的白色花瓣。
脸色好难看,但祂发烂的身体动也不动。
少年凑近神明。
这凡人之躯,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为神明。
和在幻雾之森不一样,这是祂的记忆,祂知道她会说什么。
你给我的
“你给我的”
祂有种想要发力却找不到着力点,失去了呼吸却被摁住胸腔的憋闷感。
祂前所未有地有一种欲望,抓挠一身溃烂流血的皮肤的欲望。
我都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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