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百思不得其解,“你不是因为我走失的,也不是我把你卖进暗倡馆的,欺辱你的人也不是我,我也没有拦着向家的人找你,你为什么要恨我?”
向曦只是疯癫的笑,“谁让你那么漂亮,漂亮得我娘看见你就忘了平凡丑陋的我,谁让你那么乖顺,乖顺得向府上下都觉得你比我好拿捏,谁让你那么善良,善良得那些下贱仆从觉得最好我永远也回不去!”
他发狠道:“你们全都该死!”
向晚忍无可忍,心底攒聚的那团怒火迸发出来,燃起一股汹涌的火焰。
谢瑶卿拉住他的衣角,拦住他扑向向曦的身形,向晚微微喘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方怒道:“你说的这些,那一件是我的错?!分明是向府的仆役粗陋走失了你,分明是向府仗势欺人,强买了我去,让我母父双亡,让我兄妹二人颠沛流离,分明是向府疏漏怠慢,不愿接着寻你,分明万事都是向府的错,你的怨气不冲她们,反倒冲我!”
向曦似乎真的已经疯了,他陷入自己的臆想,蛮横的打断向晚,“你们只是卑贱的庶民,死了就死了!她们早晚该死的!就像你,早晚要被卖进教坊的!只有我!我生来是向府的少爷,理应做王夫,做凤君...”
向晚忍无可忍,怒喝着打断他,“够了,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你当日害我时,知不知道是向家人强买的我,知不知道是向家人逼死我的母父?”
向曦笑得诡异,“知道又如何?知道了才更该害你,你原本就该和她们一起死的,却偷了我的东西去,活到了如今,我的母亲是三品的大官,生来高贵,我是她亲生的儿子,生来也高贵,全是你们这些贱人的错。”
向晚看向谢瑶卿,谢瑶卿又轻轻一看身后仪鸾卫,当即就有手脚麻利的校尉拿了一块细布捂了他的嘴,防止他再说出写污言秽语。
谢瑶卿看向向晚,试着宽慰他,“不必为他分心,他本就是这般低贱的人,也不要可怜他如今的样子,他有今日,全是他罪有应得。”
向曦鼻腔里溢出鲜红的血沫来,不停的喘着粗气,凶狠的瞪着谢瑶卿。
这个乐奴生的女人,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她竟然也活到了今日,她竟然打败了三殿下!
可向晚却已经看清了向曦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为强权所害,却不敢憎恨强权,只好挥刀向更弱者。
向晚抬起头,由着谢瑶卿伸出手,将自己紧蹙的长眉温柔的揉开,向晚不管谢瑶卿的阻挠,坚定的跪了下去,说出自己那个有些恶毒的请求。
“陛下,向晴曾给我说,向家的人后来犯了事,却依托谢琼卿保住了性命和富贵,他既然这么推崇向家的高贵,陛下能不能送她们一起上路?”
谢瑶卿温柔的将他扶起来,只冲他笑,看向向曦的眼神却冷若寒霜,她平静的命令仪鸾卫,“好吃好喝的养着,把他身上的伤也养好,精神也养得正常点,养到秋天,和找到的向家人一起,拉到菜市口剐了,务必要千刀万剐,一刀也不能少。”
向曦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他甚至不管不顾的挣开仪鸾卫的束缚,将嘴里的布条吐出来,他死死盯着谢瑶卿,怨毒的诅咒她们,“你们以为自己赢了?谢瑶卿,你生父低贱,注定不得民心,你喜怒无常,风电不定,你以为你能和贱人长久吗?!”
若是以前,听他提起这些谢瑶卿不说暴跳如雷,也得心绪起伏不定头痛欲裂上几天方能消停。
可如今她再听这些,只觉啼笑皆非,她甚至懒得再看向曦一眼,只是平淡让仪鸾卫又把他压了回去,她冷酷的笑着,“这些都和你无关,你只要数着日子,等千刀万剐那一日就行了。”
从地牢出来,澄澈日光遍洒大地,向晚重新沐浴在温暖的日光,再看向谢瑶卿时,只觉得她周身都被一层融暖的光芒包围着,看上去更加风流俊朗了。
有内侍来报,说前几日寻到的先凤君画像已经寻了一处风水极佳的宫殿供奉了。
自从那日宴会之后,宫中上下便有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先凤君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谢瑶卿的生父,楼兰的皇子宇文玉琴。
谢瑶卿牵起向晚的手,于逆光中微笑着看向向晚。
“向晚,要不要同朕一起,去为父君上柱香?”
第64章
宫中的画师已经连夜去寻找参考,赶制先凤君的遗像了,只是关于宇文玉琴的生平早已湮没在先帝后宫大大小小的争斗中,再不可考,想要尽善尽美的画好,总要费上一些时日,在那之前,谢瑶卿只能对着先帝留下来的那张画像寄托哀思了。
先凤君宇文玉琴的画像被精心细致的用赤金卷轴装裱起来,由十几位手艺纯熟的老匠人连夜赶工,除去了上面沾染的灰尘与污渍,并不计代价的让原本陈旧泛黄的绢帛和上面剥落的颜彩恢复了原本熠熠生辉的模样。
这张画卷被挂在祁灵殿正中,宫殿宽敞明亮,正是午后,宫殿四周开着窗,明亮的日光穿过窗棂,落在殿中光滑如鉴的汉白玉地面上,殿内挂满了轻薄如雾的纱幔,四角又点缀着几串玲珑剔透的琉璃风铃,若有清风吹拂而过,便会发出一声声飘渺轻灵的乐音,伴着柔软的,如云霞般漂浮不定的纱幔,只会让人恍惚自己是否早已身在瑶池仙境。
谢瑶卿又一次抬眼看向自己的父君,他的容貌经过画师们殚精竭虑的修复,愈发美丽不可方物,细眉弯如柳叶,眉目间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仇怨,画像只化了他的上半身,但也能看出他如柳丝一样柔软,一样弱不经风的身形,那样柔弱的身形,让先帝瞧见了,便忍不住要揽在怀里,为他撑起一片天地。
连向晚抬头瞧见了,都忍不住要为他的姿容怔愣出身。
他呆呆的,将眼神从画像移到了谢瑶卿的脸上,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一双风流的桃花眼里藏着一双蜜糖一般的琥珀色眼眸。
谢瑶卿手上沾的那些血总会让人忽视了她继承自父亲的容貌。
向晚又默不作声的看向了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能看见结契果生根发芽,微微拱出的一个尖了。
他的脸有些热,这个孩子生出来,能不能像她娘一样风神俊朗了?万一像自己多点,岂不是浪费了谢瑶卿的好容貌?可他也不差呀。
可谢瑶卿却在歪着头,想别的事,听说自己生产时父君难产,他就是用这样一副瘦弱不堪的身子生下了她,为年幼的自己挡住来自慧贵君、来自皇姐皇兄们的谋算,直到撒手人寰。
她的目光也不自觉的移向了向晚,她想,向晚远逃锡州,得知自己有孕的那个时候,想必早已有了同父君一样的觉悟吧?
所以,她决不负他。
谢瑶卿看见向晚在看自己,便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蹭了蹭,她拉着向晚的手腕,扶着他的腰身,同他一起跪在了画像前的蒲团前。
她仰头静静凝望着自己的生父。
有风自殿外簌簌而过,拂起那些轻薄的,云朵一样的轻纱,像一只温柔的手上,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谢瑶卿一动不动,沉默了半晌,片刻后她平静的将那些藏在心中近十年,谁也不曾知晓的痛苦,不急不徐的,平稳又坚定的说给向晚听。
“朕不曾跟人说过,父君的许多画像,其实是朕亲自毁去的。”
向晚并不言语,只是缓缓的,与她十指交握,学着她的样子,仰头,虔诚的望向画像。
他想,经年日久,先凤君一定有许多话想和谢瑶卿说,他会不会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呢?
向晚安静的听着谢瑶卿娓娓的叙述。
她的话语不再冰冷威严,渐渐的柔软成一个孩童一般。
“是朕亲手害死了父君,可朕无能,只能在西北边军之中保全自己而已。”
“朕非但不能为父君报仇,反倒要眼睁睁的看着罪魁祸首逍遥法外,洋洋自得,甚至进京请安时,还要对元氏、谢琼卿行礼请安。”
“朕愧对父君,也无颜面对父君,每每看见父君的画像,心中只余愧疚与痛苦,时间久了,竟成了一桩心疾,连提起都不能提起,否则便会情难自已,不能自控,连累身边的人。”
这事向晚是记得的,他被谢瑶卿打入冷宫,就是因为尚衣监用宇文玉琴曾经的吉服为他改制了衣衫。
所以,即使是在谢瑶卿登基以后,在她将谢琼卿与慧贵君挫骨扬灰之前,在她亲自为父君报了仇之前,有关宇文玉琴的一切,都被悄无声息的封存了起来。
可如今谢瑶卿已经愿意将这件事同自己说了。
向晚便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恬淡的笑着,眼中尽是柔情,“可如今陛下已经为先凤君报了仇了。”
谢瑶卿缓缓颔首,“所以如今朕再看父君,心中不再痛苦,只有怀念。”
向晚温声道:“先凤君在天有灵,看见陛下了却一件心疾,心中一定欣慰。”
谢瑶卿侧身看着他,不禁微笑,她还有一桩心疾,却已经被向晚了却了。
而今她再无弱点,却有了待她至亲的亲人和爱她至深的夫郎。
曾经那些紧紧纠缠着她欲念,那些曾经将她的心神搅得天翻地覆的邪念,那些每日都在她心中叫嚣着,要把她拉进深渊的冲动,仿佛在今日,被温暖的阳光涤荡着,缓缓的从她身上剥离了出来,一直围绕在她身旁的那股阴冷与压抑,也被耀眼的太阳照射着,烟消云散了。
十几年来,谢瑶卿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终于变回了人,一个有人爱,也会爱人的人。
而非一个恶念缠身,一身鲜血的厉鬼。
于是她轻声纠正了向晚的叫法,“叫先凤君终究生分,你便跟朕一样,叫一声父君吧。”
向晚脸颊微微一热,却有些羞涩的看向谢瑶卿,谢瑶卿只温柔的看着他,从宫人手上接过佛香,抖落香灰,而后小心的递给向晚,“晚晚,陪朕一起给父君上柱香吧。”
这一声晚晚唤得轻柔又温情,向晚听了只觉得晕头转向的,只好随着谢瑶卿的动作一起,恭敬的拜了下去。
有轻纱拂过他的头顶,就像那位善良温柔的先凤君轻轻抚摸他的发顶。
向晚捧着香起身,虔诚的将佛香查到画像前的香炉中,他双手合十,闭上眼,在心中说,父君,不管瑶卿日后心意如何,我一定会一心一意,陪她走下去的。
他在画像前许下了这个承诺,忽的又抬起头,盯着谢瑶卿的眼睛,认真的问,“陛下既唤我晚晚,那我能不能唤陛下...瑶卿呢?”
谢瑶卿笑起来,“只要你高兴,唤朕什么都可以,若是你想,也可以唤朕的字。”
向晚期待的看着她,谢瑶卿缓缓道:“唤朕惟玉。”
向晚歪着头,像只小动物一样好奇的看了她一会,而后更加认真的问,“那我唤陛下什么,陛下最高兴呢。”
说话间二人携手走出祁灵殿,笔直宽阔的宫道上,阳光正好。
谢瑶卿闻言失笑,揉搓着他粉红如蔷薇的耳垂,凑近了,小声又不坏好与的说,“叫朕妻主,朕最高兴。”
向晚的脸便慢慢的涨红了,又开始瘪着嘴小声的嘟嘟囔囔,谢瑶卿便轻轻捏着脸颊上的软肉,不轻不重的威胁,“嘟囔什么呢?不告诉朕朕可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向晚从她的魔爪中挣脱出来,有些委屈的瞪着她,“陛下分明是在胡闹,您是天下人的君王,怎么会是我一人的妻主呢?”
谢瑶卿只微笑着看着他,只轻声问:“你只告诉我,想不想朕只做你一人的妻主。”
向晚慢慢的低下头去,盯着自己脚尖看了半晌,片刻后他吸了吸鼻子,闷声承认,“想。”
越来越想,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想。
尤其是站到谢瑶卿身边后,看着朝臣们各怀心思的要将自家如花似玉的小郎君送到谢瑶卿的床上,看着她国的使臣千方百计的想要遣皇子和亲,他的心中就忍不住泛上一阵又一阵的酸涩。
他是打定注意要做谢瑶卿合格的凤君,可凤君的职责,还有贤惠大度,打理后宫一条呢。
难道他要霸着谢瑶卿,让她落下个专宠妖后的坏名声吗?
谢瑶卿心中却从没有这样的烦恼,她认定了向晚,也只认定了向晚。
于是她继续捏向晚的脸颊,温声软语的哄他,“那你就叫朕一声妻主。”
向晚扭捏半天半天,终究是抵挡不住这两个字的诱惑,软着腰腿在谢瑶卿怀中,趴在她耳边,小声有娇憨的换了一声。
“妻主。”
谢瑶卿有些不满意,“再大声些,要叫那些老不死的朝臣听见才好呢。”
向晚拗不过她,只好软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唤她。
“妻主。”
被叫了一宿妻主的谢瑶卿第二日神清气爽的去商超听那些老混蛋的喋喋不休。
眼下秦胡已灭,南方一平,西域的楼兰也成了谢瑶卿的姻亲,这天下局势真是再明了不过了,许多聪明的朝臣,肚子里憋了半天的坏水便忍不住咕嘟咕嘟冒泡了。
自己没赶上现成的从龙之功,白白叫宋寒衣那个痞子占了便宜,那下一轮的从龙之功,自己能不能提前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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